第二十七章 末路窮途 亡命鼠遁

第二十七章 末路窮途 亡命鼠遁

毒龍谷之役,十方閻羅邱道嶺僅以身免。江湖上一傳十,十傳百,不脛而走,立時傳遍了南七北六。

峨嵋山麓正是盛夏褥暑,驕陽炙人,山半已是黃葉秋風,紅楓似火。千佛頂上,則白雪堅冰,天風凜冽。

月朗中天,星斗明滅,寒風呼嘯怒吼。千佛頂下崖路突現出十數條身影,掠拔如飛,往上疾攀。

萬壽寺大殿中黑壓壓聚會著全山的高手,千手如來佛像座前堂中,盤膝端莊掌門金頂上人。右側上首,盤座著銀須白衣清癯棲雲禪師。

棲雲禪師雖是金頂上人師叔,而金頂掌門之尊,不以輩份相序,故位在金頂上人之右。

金頂上人面色肅凝,道:「武林傳聞業已證明,毒龍谷大涼新敗,邱道嶺僅以身免,本座連遣三人前往大涼探聽,均無獲而回。然明查默察,大涼蘊藏著一種肅殺氣氛。料不久之後,大涼必更變本加厲,與武林為敵。老衲看來,廣施主來日必有大難。」

紫竹大師道:「善哉!掌門之言極是。本山宜置身事外,免沉入邪魔外道之機。」

金頂上人看著紫竹大師道:「紫竹大師之言差矣!豈不知唇亡齒寒,自身亦難保?我峨嵋數十年來已漸衰微,不見重於各大名門正派,如不趁機圖強,更待何時?」

忽聽曼因師太冷笑道:「如此將陷峨嵋於萬劫不復之地,倒行逆施,又何面目相對歷代祖師在天之靈?」

金頂上人聞言,不禁臉色鐵青,大喝道:「曼因師妹,你屢犯山規,本座一再容忍,如今又出言辱欺掌門,難道本山法刑不能加諸於你么?」

曼因師太沉聲道:「師兄以待罪之身,尚有面目擅施掌門權威么?」

此話暗指金頂上人前次失去令符之事。

金頂上人惱羞成怒,老臉紅赤,冷笑道:「曼因師妹,非本座不念同門之誼,若法有循私,將何以服眾?」說時,目光瞥向殿角八個手執金棍的黑衣僧人

那八僧立時趨至金頂上人之側,恭身候命。曼因師太面色冷漠,視若無睹。

這時,合山高手目光落在曼因師太面上。其中有少半不念金頂上人年來所行所為,為曼因師太擔憂心急不已,卻又不便出言相阻。

只見金頂上人目光懾人,望右面棲雲禪師合掌稽首道:「恕弟子有僭了。」

禪師道:「這是你的事,老朽管不著。」

金頂上人右手緩緩伸向懷內,欲待取出掌門令符。

忽地,殿外湧來一群彌猴,神色匆惶,滿殿竄奔,有的攀上殿梁,「吱吱喳喳」亂成一片,不下於千百隻。

峨嵋諸人齊現驚懼之容,不知所措。只見獼猴奔來殿中者,有增無已,黑壓壓擠成一片。

金頂上人知事有蹊蹺,卻猜它不出,殿中執事眾僧慌亂驅逐群猴,抓住往外就扔,但卻去而復返,不勝憂煩。

忽然,群猴中閃出一身高不及半尺,耳毛翠碧的小彌猴,迅疾竄至金頂上人身後,只晃得一晃,又竄入群猴之中。於是,群猴發出一陣驚呼,朝殿外竄逃而去,一剎那間,逃得一乾二淨。

金頂上人忙令人出外查問何故,均不得其解,為此,大家也不放在心上,繼續議事。

這時,苦修長老突然問道:「掌門人,究竟為了什麼大事,相召弟子聚議?」

長老此言無非想藉此使金頂上人忘卻方才與曼因師太口角之事。

金頂上人心知苦修長老用意,遂沉聲道:「師弟勿急,稍時本座自可詳諭,目前且待本座執法。」

苦修長老聞言心中大急,暗道:「這不是弄巧成拙嗎?」

只見金頂上人五指再次伸向懷中,猛然面色大變,那只有手竟抽不出來。

棲雲禪師見狀不禁一怔,道:「你這是怎麼了?」

金頂上人滿面由紅脹轉變為白中鐵青,竟不能出聲,那隻右手久久不能取出,原來令符再次失盜了。

峨嵋高手如雲,見掌門人如此神色,已瞭然發生了什麼事,人心不同,喜憂參半。

這是一個僵局。

如不揭露令符再度失竊之謎,誰也無法扭轉這種僵局。

殿中所有之人都在思忖令符如何失竊,當然金頂上人自己也不例外。

金頂上人上次令符被竊,令他幾失掌門之尊,顏面無存。此後,令符永不離身,無時無刻不小心謹慎以防再度遺失。但,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不想今日又驟遇此變,金頂上人心情如墜入萬丈冰窖,只覺血凝氣結。無疑,方才山猿湧來大殿,顯然可疑,然而一群普通小猿怎能近得金頂上人之身?大殿中鴉雀無聲,寂靜得一根金針墜地都可聽到。

突然曼因師太立起告退,道:「既然無事,恕小妹告退。」

金頂上人變色大喝道:「且慢。」

語音未落,忽聽殿外飄入一聲冷笑道:「魔障難改,既是淪入邪惡,有何面目執掌峨嵋?」說著,只見一人丰神俊逸,激灑不群,飄然走進大殿。這人身穿一件藍色長衫,目若寒星,氣度雍容,神采逼人。

曼因師太一見此人,不禁心中大喜,暗道:「他果然未死。」

來者何人?正是名震武林,譽滿四海之怪手書生蘇雨山。

蘇雨山從未與棲雲禪師及金頂上人以真面目相見,所以他們均不知蘇雨山是何許人。但,蘇雨山能在人不知鬼不覺、高手嚴守之下,暢然無阻登上千佛頂,足使兩人心神震駭。

棲雲禪師倏地立起,沉聲道:「檀樾闖上老衲禁地,意欲何為?」

蘇雨山微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在下自有所為。不過名山勝景,一向任人登臨,禪師私自設禁,可知法所不容?」

棲雲禪師流聲道:「原來檀樾是官府爪牙?」目光炯炯森厲。

蘇雨山微笑道:「禪師說在下是則是,非則非,卻比禪師身在佛門,心淪邪惡高出千倍。」

棲雲禪師不禁岩臉一紅,大喝道:「檀樾狂妄無禮已極,老衲慈悲為懷,不與檀樾一般見識,如再放肆,恕老哪不容情了。」

蘇雨山倏地面色一寒,道:「禪師,你膽敢以身試法么?」

棲雲禪師不禁激怒得張口結舌,卻不敢出手,老臉一時紅,一時白。

三才閣主突跨步閃出,厲聲道:「尊駕請示姓名來歷。」

蘇雨山轉眼望了三才閣主一眼,道:「你若不是掌門人,尚不配與我說話。」

三才閣主與蘇雨山目光相接,心神不由一震,只覺蘇雨山兩道目光似寒星利劍,剜入心胸,聞言不禁氣得面紅耳赤,怒火陡涌。

金頂上人原先緊張的心情此時漸漸平靜下來,道:「老衲就是掌門,檀樾上門,有何指教?」

蘇雨山不屑地望了金頂上人一眼,道:「你就是峨嵋掌門么?我卻不信,有何為證?」

金頂上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一怒之下,頓生殺機,喝道:「我佛慈悲,恕弟子要開殺戒了!」

峨嵋眾人中突躥出花起、申首兩人,雙劍劈向蘇雨山而去,劍招辛辣,迅如奔電。

蘇雨山冷笑一聲,卓立不動,左掌略略一揮,只見花起、申首慘叫一聲,身形倒撞出去跌在地下,蘇雨山手中卻多出了兩把長劍。

這一手奇絕無倫,動作迅如電光石火,即是棲雲禪師也無法看清。

只見蘇雨山從懷中取出峨嵋令符,面色森冷道:「峨嵋清譽,豈容獨夫廢於一旦,在下暫假令符,代為清除門戶。諸位中不乏潔身自好者,請退出千佛頂。」

曼因師太當先稽首道:「貧尼告退!」徑自走出萬壽寺。

苦修長老、白象大師等亦紛紛離去,轉眼之間,已散去一小半。

金頂上人怒發倒立,大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蘇雨山淡淡一笑道:「在下蘇雨山。當年你對敝師叔說過,昔年之事,是非難論。先父既有後人,何不來此,父仇不共戴天,你當死而無怨。今日在下來此,一則欲見識你數年來得自棲雲禪師一身絕學,再則也為報父仇。你有何話說?」

棲雲禪師一聽,憶起當年之事,放聲大笑道:「昔年老衲慈悲為懷,不願妄起殺機,才讓你生離千佛頂……」

不待他說完,蘇雨山介面冷笑道:「今日在下也法外施仁,寬貸汝一死,聊以報汝昔年之情。」

棲雲禪師心存殺機,靈智盡泯,似瘋魔附體,哈哈狂笑道:「妄闖千佛頂者必死,尚敢大言不慚,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你獨自一人還不束手就縛,獻出掌門信符。」

蘇雨山冷笑道:「你倚仗人多勢眾么?在下看來,土雞瓦犬,豈堪一擊。如若不信,何妨去殿外一試?」話歇,身形一晃而出。

金頂上人長嘆一聲道:「師叔,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弟子沒有制勝把握。」

棲雲禪師怒喝道:「老衲一身絕學悉授與你,光大本門,恰值其時,武林霸業,垂手可得,雖邱道嶺亦非對手,何況於蘇雨山!你數年來深研刻苦,亦無非是對付他,難得目中之釘自投羅網,怎麼你又心怯?」

金頂上人暗嘆一聲,率眾步出大殿,只見殿前一片松坪中,散立著的都是武林中卓負聲譽之高人,不禁一驚。

他認出丐幫長老九指神龍蒼璽、乾坤手樂曉天,一元居士何剛,屠龍居士姜太席,尚有不知名高手。

金頂上人自知決非善了之局,老臂一揮,峨嵋高手立時紛紛撲出,形成混毆之局。

一元居士何剛、屠龍居士姜太席、九指神龍蒼璽三人一躍而起,落在棲雲禪師之前揮掌攻出。

蘇雨山則對著金頂上人冷笑道:「父仇不共戴天,你臨死前還有什麼話說?」

金頂上人獰笑道:「你尚不配取老衲性命。」雙掌交錯攻出,晃動之間掌影漫天,潛罡巨猛,出式更是奇詭難測。

蘇雨山暗道:「棲雲禪師果是武林一代奇才,武功竟融和了天下各門派精華。金頂禿驢數年來得他相授,非當年可比,如不乘機除去,任他與邱道嶺聯手,則武林之內永無寧日了。」

思忖之間,已自振臂一式「穿雲擒龍」閃出,穿破金頂上人如山掌罡,指風掃及金頂上人右腕脈。

蘇雨山數年來雖然灰心世事,卻無一日荒棄武學,如今更是已臻神化,毫無破綻可尋。

金頂上人只覺指風若割,腕脈一麻,不禁大驚,慌得撤步旋身換式進攻。

高手過招,要在搶制先機,一發之微,足以敗之覆滅,金頂上人變式雖快,但蘇雨山卻比他更快,一招得手,如影隨形而至,點向金頂上人要害重穴。

蘇雨山施展的是那震爍古今、武林絕學「軒轅十八解」,逼得金頂上人掌力未發,慌忙封架,一身絕學無法施展。金頂上人目中露出悸駭之色。

他為掌門之尊,數十年修為,姜辣老練,所幸封架閃避得宜,未為蘇雨山曠代絕學所制,卻是神浮氣躁,氣血不順。

棲雲禪師面臨何剛、姜太席、蒼璽三人夾擊。何、姜、蒼三人均是武林好手,武功精奇,而且配合無間,棲雲禪師雖峨嵋奇才,一時之間,被迫鬥成平手。

天風怒嘯中,刮來一場漫天飛雪,風雪中人影如魅,刀光劍影,鮮血四濺,驚心動魄。

棲雲禪師見金頂上人被蘇雨山迫攻,岌岌可危,竟將姜太席與蒼璽兩人攻來掌招不顧,雙掌「太乙迴環」往一元居士何剛推去。何剛不由自主地被迫退後三步。

屠龍居士姜太席及九指神龍蒼璽強勁掌風雙雙向棲雲禪師胸后擊去,倘著真要打在棲雲禪師身上,棲雲禪師即使有禪功護體,亦必擊成重傷不可。

看著四掌相距棲雲樣師胸后只有五寸,棲雲禪師突然白鶴展翅而起,疾撲蘇雨山之後,運足掌力凌空罩下。此時,蘇雨山一招「五民鎖龍」正搭在金頂上人腕脈之上,他這一招恰好解開金頂上人被擒之厄。

就在這時,棲雲禪師疾落在金頂上人身側,低語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我且逃往大涼,伺機再捲土重來。「

語言未落,姜太席、蒼璽、何剛、蘇雨山已閃電般撲來。

棲雲撣師及金頂上人沖霄騰起,迅如電閃向千佛頂下落去。

蒼璽道:「放虎歸山,終成大患。」

蘇雨山道:「大哥放心,他們逃不出手去。」

何剛道:「百密一疏,蒼老師說得對。」遂疾追而去。

蒼璽與姜太席也雙雙連袂而起。

蘇雨山遲疑片刻,徑向樂曉天掠去。

此時,樂曉天與三才閣主激搏正酣。

三才閣主乃峨嵋數一數二高手,出招奇巧幻變,樂曉天甚是吃力,蘇雨山一至,形勢急轉直下。蘇雨山身形未落,猿臂疾探,一式「魁星點斗」迅疾飛出。

三才閣主見蘇雨山掠來,趁其手勢剛發未發之際,身形一仰,疾射躍后,轉身疾至崖沿,往千尋絕壑躍下,口中發出一聲長嘯。

峨嵋人數雖多,他們見棲雲禪師、金頂上人先後遁走,已無戀戰之意,聞得嘯聲入耳,紛紛疾奔崖沿,躍身而下。

蘇雨山撲近崖沿,向下望去,只見雲霧山繚繞,不可見底。

樂曉天隨後而至,道:「萬丈深淵之下,武功再好也必粉身碎骨,看來其下預先必有布置。螻蟻尚且惜命,峨嵋宵小怎會視死如歸?」

蘇雨山若有所悟,點首道:「二哥說得極是,你我先料理傷亡,再去察視。」

一場混戰,蘇雨山這方也有十數人負傷,分賜一顆長春丹后,相率掠下千佛頂。

且說棲雲禪師、金頂上人奔下千佛頂,不取正途,專擇深溝絕壑,嶙峋洞谷,飛奔而去。

途中,金頂上人道:「師叔,弟子心中有所不甘。」

棲雲樣師冷笑道:「老鈉何嘗情願?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老衲已在神楠谷中布下『太乙迷蹤陣』,倘若他們追來必自投羅網。」

金頂上人驚詫道:「師叔行事真是神鬼莫測,連弟子也不知道。但僅憑師叔與弟子兩人,難以成事。」

棲雲禪師道:「他們意在老衲與你,其餘之人,視如草芥。你我一走,本門之人必安然前往神捕谷。」

金頂上人自知棲雲禪師料事無差,不再出言,賓士如飛。

壑谷中藤蔓荊棘稠密,燦雲撩眼。正行之間,忽聽遠處傳來一聲冷笑道:「相候兩位多時,還不束手就縛?」

但聞其聲不見人,兩人不禁一怔。

棲雲禪師沉聲道:「施主何不現身相見?」

立即傳來哈哈大笑道:「在下就在兩位身前,兩位有目無睹,怪得了誰?」

笑聲忽遠忽近,飄忽不定,無可捉摸此人究竟何在。

棲雲禪師低聲道:「你我發掌沖了過去。」

四掌倏地同推,只聽轟轟兩聲巨響,澗石飛起,嘩啦啦一片響聲中,兩僧疾撲而去。

兩僧衝出七八丈外,只覺肩后似毒蛇猛獸噬了一口,一陣灼熱刺痛。

他二人一個是武林耆宿,一個是掌門至尊,禪功護體,金鐵不入,能刺傷他們必非同小可,不禁嚇得魂不附體,絲毫不敢停留,一徑沖向前去。

遙遠處傳來極輕微冷笑道:「這是你們自討苦吃。」

兩僧不禁羞怒攻心,直奔出數十丈方才停住,凝耳傾聽無人追來,方心下略寬,行功閉住傷處附近穴道。

金頂上人低聲道:「師叔,此去神楠谷必還有截擊,不如另擇密徑。」

棲雲禪師尚未答話,空中急生起一聲冷笑道:「天羅地網之下,你們還想逃么?」接著,金刃劈風之聲入耳,只覺寒氣森森襲來。兩僧忙低頭竄開去,回掌猛劈。

但,劍鋒已自身旁疾劃過去,金頂上人僧袍被削落飛起,作蝴蝶舞。

金頂上人怒哼一聲,就在劍鋒即將消失的剎那間,身形疾撲,五指攫去。

突然,只聽哈哈一笑,劍鋒在眼前一閃,但覺頷下冰涼,雪白長須悉數削落,若不是他仰身得快,咽喉非被割斷,喪身劍下不可。

暗中那人存心挪榆,未再侵襲,金頂上人只氣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

棲雲禪師忙道:「敵暗我明,不可輕視,還是速向神楠谷去吧。」

金頂上人只有按忍一腔怒氣,隨著棲雲禪師奔去。

途中接二連三被人戲弄,以他們身手高絕,竟連對方影子未曾摸著,不禁生起一種窮途末路之感。

神楠各天生隱秘,四面危峰千帆古樹老藤,蔥鬱蔽日,僅三處羊徑鳥道,可入谷中。

谷中怪石林立,巨木矗立,最小者都有兩人合抱,葉枝連柯垂絲,穿雲橫空,蒼翠蔚綠。

距神楠谷西徑羊腸小道中,棲雲禪師與金頂上人狼狽奔來。

忽聞一陣朗朗歌聲傳來,不禁一怔。

只聽吟的是:

青袍如草,

得意還年少,

馬躍綠璃金絡腦.

寒食乍臨新曉,

曲池斜度彎橋,

西園一片絲蕭,

自欲勝留春住,

風花無奈飄飄。

其聲蒼涼,音韻鏗鏘,內力充沛,聲雖不高,卻震人耳鼓。

兩僧知武林高手所發,腳步放緩,小心翼翼緩步向前,瞻前顧後,宛如驚弓之鳥。

尤其棲雲祥師暗暗驚疑道:「難道蘇雨山這小輩已探悉了神楠谷老衲一切安排,遣人把住谷口。」

轉了兩彎,只見一體瘦如竹,身著一襲黑色長杉禿頂老者,坐在一方大石上,翹望天際浮雲蔽月,似不知兩僧之至。

但一至臨近數丈,突然禿頂老者發出一聲宏烈的大笑,迅疾飄下巨石,目中射出懾人光芒,道:「老朽在此神楠谷多年,未有生人來訪,兩位光臨,卻是為何?」

金頂上人不由呆住,望著犧雲禪師。

棲雲禪師面色一沉,道:「胡說,此谷乃敝靦侄三才閣主所在,檀樾請勿存心戲弄老衲。」

禿頂老者亦是面色一寒,道:「你這個禿驢才是胡說八道,老夫在此神楠谷數十年不聞外事,從未有人敢對老朽無禮,什麼三才閣主,你喚他來見老朽。」

棲雲禪師不禁勃然變色道:「你戲弄老衲是何意?你知老衲是何人?」

那禿頂老者反而淡淡一笑,道:「遠離塵世多年,江湖人物漸已淡忘,昔年相識俱作故人,後輩俊彥未曾謀面耳聞,兩位姑妄試言,看看老衲記憶中有否兩位之名?」

棲雲禪師道:「老衲千佛頂法號棲雲。」

金頂上人接道:「老衲峨嵋掌門,法號金頂。」

禿頂老者看看棲雲禪師,搖頭道:「棲雲之名,老朽一無所知,不過老朽曾見過清塵子二三面。」

棲雲禪師聞言大吃一驚,清塵子是上兩代掌門人,如果禿頂老者所言非虛,其年歲當在百歲開外,不禁目瞪口呆,望著禿頂老者,目露不信之色。

只見禿頂老者轉目對金頂上人道:「你就是峨嵋掌門之人么?目光不正,性非良善,豈可充任掌門之位,老朽不信是真。」

金頂上人憤極大喝道:「老衲豈能冒充掌門人。」

老者淡淡一笑,道:「自說自誇則甚,掌門之尊。自有信物可憑,拿來!哼,狂妄浮躁,有失氣度,哪象是一派掌門。」

金頂上人心中瞭然此人是有意相戲,右掌倏地揚起,徑臂一掌,朝禿頂老者胸前擊去,勁風沉渾凌厲。

禿頂老者身形疾閃,貼在那方大石上,讓過掌力,右手五指迅如電光石火穿出,抓向金頂上人腕脈穴。出手之快,認位之准,令金頂上人心神一震,於是,右腕一翻,反向禿頂老者手臂抓去。

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金頂上人不愧為一派掌門,武功也堪稱詭異絕倫。

這時,棲雲禪師亦兩足一點,兩指伸出,幻出指影千萬,向禿頂老者點去。

禿頂老者哈哈一陣長笑,騰空沖霄而起,翻入神楠谷內,語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闖入神楠谷者必死,兩位不妨一試。」

二位氣往上沖,猛感背上一陣刺痛,氣血浮逆之際封閉不住,乘隙漸漸發作。

他們尚不知是何物所傷,強敵環伺中,無暇察機,不免心中大驚。

棲雲禪師低聲道:「我等由另一條路徑進入神楠谷。」

金頂上人搖頭道:「弟子看來,神楠谷既被佔住,原來一切安排,必有察覺。何況谷內尚不知藏了多少勁敵,不如依師叔原定之計,前往大涼。」

棲雲禪師略一沉吟,喟然嘆息一聲,道:「不到萬不得已,豈能投奔大涼?一則恐貽笑武林,再則根本已失,必被邱道嶺看輕。谷內老衲安排異常隱秘,一時之間料難窺破。你隨老衲來。」

金頂上人疾隨棲雲禪師如飛掠去。

此時,谷中突然走出前見禿頂老者,蘇雨山及一元居上何剛三人。

這禿頂老者乃盤龍峽隱居多年追魂判莫雲。

莫雲目送棲雲禪師、金頂上人身形消失於迴環澗壑中,冷森森一笑道:「賢侄為何不趁時殲除這兩個禿驢?倘若放他投奔大涼,邱道嶺不啻猛虎添翼。」

蘇雨山道:「邱道嶺新敗,遁回大涼,必重新布置,難入難出。況且阿修羅魔陣已布全,擅入者必死。小侄何忍將武林精英葬身大涼,如非萬全,不可妄動。」

莫雲面露疑容道:「這與兩個禿驢有何關係?」

蘇雨山道:「邱道嶺與金頂禿驢結有前盟,禍福共倚。

金頂禿驢投棄他處,必有人接引,我等正可藉此探知其出入通道。」

莫雲問道:「莫非你要親身涉險,尾隨而入么?」

說著,大搖其頭道:「必難瞞過大涼爪牙。」

蘇雨山微笑道:「小怪豈能愚昧如此。」袖中鑽出一隻茸毛碧綠小猿,躍在他肩上,道:「小侄借重於它。」

一元居土何剛朗笑道:「猿性通靈,清音神尼不知在何處獲得此猿?」

莫雲望了望小猿,竟似不通道:「它雖可隨兩禿驢潛入大涼,探知路徑,但我等再隨它而入,與賢侄相隨兩禿驢又有何異?豈非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何剛握須笑道:「莫老師小看此猿了,他諳曉人言文字,雖不曾說,卻能寫出。」

莫雲愕然道:「真有此事?」

忽然,谷中飄出一聲長嘯,聲如龍吟,優美清澈。

蘇雨山道:「兩禿驢已進入神楠谷了。」遂身形一晃,掠入谷中。莫雲、何剛亦隨之而入。

且說棲雲禪師、金頂上人另取密徑奔向神楠谷,一路暢然無阻,只見一座百丈峭壁,阻在身前,壁上藤蘿密生,找不出一處通道。只見棲雲禪師出臂揮掌,勁風如刃,拂出一片十丈方圓荊棘,赫然露出一條通道。

此徑原是天生裂縫,寬僅可容一人行走,裂縫暗黑伸手不見五指,但見棲雲祥師一閃而入。

金頂上人暗道:「師叔心機真是難測,有此密徑,連我也瞞住了。」

中途棲雲禪師發出喟然嘆息,道:「一派掌門本宜坦蕩胸襟,公正無私,怎奈你既結怨追魂判莫雲在前,又偏聽葛昌秀於後,造成今日眾叛親離的局面。再說老衲也有罪,唉,倘今日能轉危為安,全仗本門上代祖師之靈在天默佑了。」

金頂上人靈智未泯,聞言栗然汗下,強笑道:「弟子被逼出此,非心本願,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但求我佛恕弟子之罪。」

棲雲禪師長嘆一聲道:「空負蓋世武學,怎奈敵暗我明。」

說著已走出崖隙,進入谷中,只見怪石嶙峋,三五林立,石迴路轉,九曲迷幻。

棲雲禪師望了一眼,喜道:「陣勢未動,我等猶有所為。」

棲雲禪師話猶未了,忽聞石後起了一聲冷笑。

棲雲禪師不禁一怔,急循聲撲去,掌力才發出,又急忙撤回,只見三才閣主面色蒼白,背倚一塊黑石坐著。

棲雲禪師目光四掃,井無一人,問道:「你怎樣了?」

三才閣主道:「弟子遭蘇雨山破三陰血脈。」

棲雲禪師此時面露猙獰,切齒怒吼道:「蘇雨山,老衲與你勢不兩立。」

金頂上人見三才閣主慘狀,不禁心駭神搖,泛出兔死狐悲之色。

三才閣主面露苦容道:「你老人家與掌門人速離峨嵋吧!神楠谷陣式已被蘇雨山倒轉,安排陷阱,引您入伏。」

棲雲禪師心念一動,問道:「尚有其他弟子呢?」

三才閣主道:「想是與弟子同遭厄運了。」

棲雲撣師沉聲道:「老衲偏不離開,與蘇雨山放手一拼,諒他未必是勝得了老衲。」

金頂上人慾言又止。

棲雲禪師大喝道:「蘇檀樾,鬼祟行徑,何不現身以武功印證。」

只聽一聲朗笑道:「禪師西轉七步,南行九步,即可見著在下。」

棲雲禪師暗哼了一聲,如言走去。

待他身形消失后,谷內突然閃出兩個黑衣蒙面人,各執一柄青芒電閃長劍,向金頂上人夾攻而至。

劍勢如龍蛇夭矯,灑出漫天寒星。

金頂上人又驚又怒,雙掌分拂,綿綿掌影擒向兩人臂腕。但兩黑衣蒙面人身形滑溜無比,劍招又紊亂無章,使金頂上人無法捉摸。

金頂上人一派掌門焉有不識貨之理,仔細觀察之下,只覺比本門「天遁八劍」、「七巧誅魂」獨門劍法尤具威力,不禁大感驚駭。

兩黑衣蒙面人劍法愈來愈疾,寒氣驚天,金花奔涌,銳嘯盈耳。

金頂上人大喝道;「你們是何來歷,快快說出。」

兩人聞聲不響,揮劍快攻,配合得天衣無縫。

金頂上人怒極嘿嘿冷笑道:「兩位不答,恕老衲要開殺戒了。」

聲未落,倏地身形一挫,兩足一彈,飛鷹抓兔向一黑衣蒙面人撲去,左掌疾往對方胸前按去。在此千鈞一髮之際,距離又近,掌力若一發按實,那蒙面人必心脈震斷,七竅噴血而亡。豈知,那一蒙面人長劍一招:「毒龍尋洞」,刺向金頂上人胸后「命門」大穴。

金頂上人只覺后胸寒風襲體,雙手急撤,身化「西風掃柳」挪閃五尺,旋身出掌,掌式展了開來,只見掌影如山,綿綿不絕。

兩蒙面人雖藝遜一籌,但佔了兩柄長劍優勢,而且金頂上人分心肩上傷勢運功封住,一時之間,難分高下。

且說棲雲禪師如言走去,果見蘇雨山負手含笑立在兩塊巨石中。

蘇雨山微笑道:「禪師,昔年在千佛頂上在下與禪師印證武學難分高下,別後諒禪師功力突飛猛進。」

棲雲禪師不由一愕。

蘇雨山道:「俞雲與在下是一人,禪師迄今尚蒙在鼓中么?」

棲雲禪師聞言狠聲道:「早知是你,昔年老衲也不慈悲了。」

蘇雨山大笑道:「禪師從不知慈悲為何物,積債如山,出手絕情,禪師今日何來慈悲之說?」

棲雲禪師聞言面色一紅,沉喝道:「蘇檀樾,,老衲要得罪了。」身走輕靈,迅快地攻出了三掌。

要知棲雲禪師是峨嵋近兩百年傑出人才,一身所學淵繁博絕,這三式攻出,無一不是奇奧難測武學。

蘇雨山當年與棲雲禪師拼搏,早知棲雲禪師並非等閑,遂身形一動,「玄天七星步」使開,施展出震爍武林,歷代奇學「軒轅十八解」中制龍手法,幻出漫天指影紛向棲雲禪師抓了過去。

兩人都是武林奇才,出手絕快,身法詭疾,簡直不見彼此身形,只聞一片銳嘯破空。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顯然棲雲禪師技遜一籌,只感氣力不濟,背上傷痛如灼,不禁心頭漸生浮燥。

須知練武人,最重持靜鎮定功夫,心燥不寧,則真氣不勻。

這一來,棲雲禪師隱露敗象。突然,蘇雨山發出一聲朗笑,一招「刮甲分鱗」,五指搭向棲雲曲地穴上。

犧雲禪師只覺指風若割,大驚之下,撤臂閃身,用掌反劈過去。

豈知蘇雨山倏地斜身扣腕,「刮甲分鱗」招式一變,徑自扣向對方腕脈要穴。

棲雲禪師欲待反擊,突然反身遁去……

兩黑衣蒙面人,聯臂迫攻金頂上人,雖仗著手中持有長劍,但金頂上人一派掌門之尊,武功精奇,二人依然迫成劣勢,岌岌可危。

金頂上人痛失掌門今符,一再被人戲弄,一腔怒火盡泄在兩蒙面人身卜,逼得兩蒙面人無緩手之機,更無法抽身圖逃。

就在此時,金頂上人突見棲雲禪師掠回,神色沉凝。

知有所遇,不禁手法緩了一緩。兩黑衣蒙面人,掠身騰空,疾向左林之後墜下隱去。

棲雲禪師身未落地,即沉聲道:「走!」

金頂上人暗嘆一聲,急急隨著棲雲禪師身後穿入岩隙中,道:「師叔,你老人家遇見何人了?」

棲雲禪師道:「蘇雨山。」

金頂上人心神一震,道:「師叔,蘇雨山武功竟有如此之高超么?」

棲雲禪師冷笑道:「他怎是老衲對手,無奈眾寡之殊,他等用出車輪戰術,迫你我力竭束手。」

繼而長嘆一聲,胸中似有無限感慨,接道:「今日情勢恰好與老衲原定之計相反,可見人謀不如大算,千百年來武林紛爭,都逃不出「邪不勝正」的定論,老衲原以為邱道嶺既成武林眾矢之的,大涼必逃不出一場血腥劫殺,更料定邱道嶺戰敗投奔峨嵋,豈知……」

說完又出聲長嘆。

金頂上人心中異常難受,無語以對。暗想此次-顏求人,日後不知如何結局。

良久,金頂上人又道:「邱道嶺為人歹毒陰險,狡詐善變,投奔大涼,反被人制,且貽人笑柄。」

棲雲禪師卻道:「你我此去大涼,絕口不提本門之事,只言專程造訪,慰問毒龍谷新敗,動以危詞,他必視你我為心腹,則大事成矣。他如以詭取,我則以詐取,有何不可?」

金頂上人目露憂慮之色道:「師叔雖言之有理。無奈紙包不住火,本門之事,他自然耳有所聞,到了那時,弄巧成拙,反為不美。」

棲雲撣師搖頭道:「目下大涼己被包圍,難出難入,短短數日內他必難得詳情。」

金頂上人不再言語,二人轉眼出了岩隙,取壁壑險徑如飛而去。

大涼與峨嵋,只隔一條大渡河,兩僧取道大渡河上游最狹處,兩岸僅十餘丈。水勢險湍奔流,激起浪花勝雪。

棲雲禪師身上一提,一式「風中落葉」,飄向對岸,先後往大涼奔去。

二人正行之間,忽聽兩聲:「無量壽佛。」只見林叢中閃出一雙黑影,阻住去路。

月落西沉,大地蒼茫。抬眼望去,只見是兩名鶴髮清癯老道,肩頭長劍絲穗飄搖。

金頂上人不知這兩老道究竟是何方人物?如是蘇雨山所遣,則系強敵攔截,自可施展辣手擊斃;倘為邱道嶺伏樁則又當別論。略微思忖,合掌稽首道:「兩位道長,貧僧峨嵋掌門金頂,煩請通稟山主一聲,說貧道與師叔棲雲求見山主。」

兩老道默然不答,倏地伸手挽向肩頭,只聽兩聲清澈龍吟過處,夜空中青霞匹練連連閃爍。

金頂上人見狀一驚,暗道:」糟透!又遇見蘇雨山鼠黨。」

只聽一老道出聲道:「大涼目前強敵環伺,貧道職責攸關,不容不慎重以待。大師既是峨嵋掌門,煩求信物一觀。」

金頂上人自知所言雖極有道理,無奈掌門令符已失,不禁臉色尷尬。

棲雲禪師和顏悅色道:「老衲又非強行求見,只煩二位道長通稟一聲,見與不見全在邱山主尊意。」

老道淡淡一笑道:「既是兩位吝於取視信物,貧道無妨代為通稟。但眼下強敵環伺,兩位如遇暗算,莫怪貧道言之不預。敝山主在此周遭設伏多處,兩位慎勿走動為是。」

說時,兩道人一閃無蹤。

委身求人,金頂上人,棲雲心情宛如刀扎。

夜風強勁,桃林盪谷,與大渡河水如雷激湍,交織一片。

棲雲禪師仰面長嘆一聲,只覺抑鬱難舒,突然,林中起了一聲夜梟怪鳴,刺耳恐怖,令人毛髮皆立。兩僧雖是武林高手,也由不得心頭泛起一陣寒意。

金頂上人忽覺僧袍下幅被一強力拉了一下,身形不由往前衝出兩步,自知有人暗襲,喝道:「鼠輩膽敢暗算!」說著,一掌疾劈而去,掃出一片強猛潛勁。

立時,林木撞折,枝葉飛空,風生四外,塵土涌天。

但,哪有什麼人?

棲雲禪師見狀,護掌於胸,目光掃向四外,亦未見何異樣,問道:「你為何如此浮燥狂妄……」語聲未了,猛感后衣也為人大力扯了一下,身不由己地往後退出數步。他反身變掌疾出,轟地一聲巨響,塵草翻騰瀰漫,仍不見暗算之人。

夜風中又傳來一聲梟鳴長笑,喋喋刺耳,似嘲諷他倆有眼無珠。

二僧不禁氣得口呆。

驀地——

迎面風聲破空銳嘯,強勁異常。

兩僧知有暗算,抬目望去,只見一團拳大黑影疾射而來,雙雙出掌閃身疾抓。兩僧立指看看觸及來物,忽感肩頭傷處,肩骨奇痛。他們只得雙雙斜身撲出三丈開外。

身一落地,雙掌疾舞,漫天掌影,護住自身。但敵蹤卻無,空自耗力。

棲雲禪師與金頂上人,連遭戲弄,自覺生不如死,遂起窮途末路之感。

此時,忽聽一個語聲飄來道:「兩位還在么?敝山主有請。」只見前面一老道飄然而出,后隨一名黑衣大漢。

老道指著這大漢道:「敝山主有事在身,不能親身出迎,他職司迎賓,奉令帶路,恕貧道不恭送了。」說完,身形一間疾杳。

那黑衣大漢望了兩僧一眼,一語不發,轉過身軀,邁步行去。

兩僧心中暗怒邱道嶺無禮,無奈事急求人,只得懷著一腔怒氣,揪然緊隨這黑衣大漢行去。

夜色蒼茫,萬木森森,大渡河畔人影紛動。蘇雨山端坐在一塊青石上,仰目沉思。

其餘諸人,都是丐幫弟子,佇候聽命。

一條人影疾奔如飛,落在蘇雨山身前,躬身稟道:「稟四長老,金頂、棲雲兩禿驢現已被邱道嶺手下接引入門去了。」

蘇雨山微一頷首道:「知道了,一夜勞累,你去休息一下吧!」

那人恭身應命而去。

又是一條人影飛快奔來,此人乃乾坤手樂曉天。

樂曉大一見蘇雨山即道:「老四,今夜峨嵋之事已叮囑曼因師太等人不可將消息泄露出去,我料金頂、棲雲兩禿驢,必不敢讓邱道嶺得知被我等趕出峨嵋,以免邱道嶺看輕他們。」

蘇雨山微笑道:「小弟也作此想法。無論如何,我等須在此大涼山外嚴密布樁,務將邱道嶺等困在山中與外界隔絕,凡由內而出及外界接應之人,一律格殺勿論。」

樂曉天應道:「此事已有布置,四弟得道多助,武林中各大門派諸如青城、少林、崆峒、衡山的好手已陸續趕來。與四弟恩結為友者亦聞風趕來,拔刀相助。」

蘇雨山點了點頭,似在思索要事。

樂曉天又道:「四弟是否對赫連燕候略有顧忌?」

蘇雨山劍眉微皺道:「赫連燕侯過分自負,萬一逞強犯險,非但將原定計劃破壞無遺,且不知要葬送多少武林精英。小弟請荊世伯盡量阻延他的行程,以便其父女相會,只有其女可改變他的心意。」

樂曉天道:「洋兒已趕返螺旋谷么?」

「昨日拂曉已趕回,小弟急需與一人去晤面。」

「誰?」

「智狐常柏呈。」蘇雨山又道:「十方閻羅歹毒狠辣,狡譎險惡,非常柏呈不足與他抗衡。」

樂曉天道:「此人樂老二已有耳聞,洋侄得他之助良多。四弟稍安勿躁,一切自可水到渠成。你我且去巡視一番,尚有甚多久未晤面舊友,意欲見你一面。」

蘇雨山點頭緩緩立起,偕樂曉天走去。轉眼,兩人身影消失於夜色中。

晨光放微,清風拂掠,四山蔥籠,薄霧渺渺。毒龍谷屍體狼藉,血流成渠,慘不忍睹。

天龍寺中,赫連燕候與群雄正在進食,他與沈逢春坐在一起,垂詢經過詳情。

寺外,岳洋、葛淑英、葛雲月三人徘徊慨嘆。

岳洋望著葛雲月道:「小弟料得邱道嶺必然遁回大涼,此處是其根本,此番回去,必處心積慮與武林為敵。」

話音一落,突見一條人影由谷口現出,疾奔如飛而來,凝目望去,只見是一身短裝黑衣漢子,手持一封書信。岳洋認出,是丐幫弟子改了俗裝打扮。那漢子朝岳洋施禮后,將書信遞上。

他接過拆閱,竟目露驚喜之容。

葛淑英嫣然一笑,道:「這書信是何人所寫?」

「家師。」岳洋匆匆答話。黑衣漢子道:「少俠如有差遣,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岳洋微笑道:「在下奉托一事,請兄台徑去大龍寺面見沈逢春……」繼而叮囑他見了沈逢春說些什麼話。

黑衣漢子領命,如飛奔去。

岳洋急轉向葛淑英道:「英姐,小弟奉師命急須趕回螺旋谷,如蒙令兄妹不棄,不妨同行如何?」

葛雲月此時已想開了,無可無不可,頷首應允,三人疾如流星奔毒龍谷而去。

寺內,赫連燕侯正要整裝待發,忽聞手下飛報外面有人求見沈逢春,說是受了岳洋差遣。

沈逢春暗中一愕,匆匆立起,道:「命他來見我。」

那名手下領命出外引黑衣漢子昂然走人。

那黑衣漢子朝沈逢春躬身一揖道:「岳少俠帶信面稟沈老師,說是蘭姑娘即可痊癒,萬請赫連山主在此等她,蘭姑娘後日必趕至天龍寺,還有康老爺子,明晚必先行趕至。」

赫連燕候在旁聞言,心中一動,冷笑道:「這話是真的么?」

顯然赫連燕侯動了疑心,將黑衣漢子當成大涼匪徒。

那黑衣漢子面色鎮定如常,道:「岳少俠為防沈老師不信,特命在下帶了兩件信物面呈沈老師。」說時、由懷中取出一隻金燕令箭及一隻風頭釵。

赫連燕侯認出鳳頭釵是其女飾物,不由疑念盡釋,輕鬆大笑道:「這話是岳洋說的,還是小女所說?」

黑衣漢子道:「蘭姑娘所說,務請山主在此天龍寺等她。」

赫連燕侯微笑道:「這孩子仍是這般任性。好,老朽就在此等候於她。你可知蘭兒為何堅持要老朽在此會面?」

黑衣漢子道:「姑娘所說,在下僅略知一二。少俠與蘭姑娘已思出破大涼之計,深恐山主無意相悖,故而如此。」

赫連燕侯笑道:「蘭兒,這孩子依然倔強不改,既然她已終身有托,老朽也就沒什麼憂慮了。」

公羊春、蘇孫民兩人霍地立起,道:「我倆告辭。」

赫連燕侯道:「兩位如今何往?」

公羊春道:「大涼。」

沈逢春不禁面色微變,向赫連燕侯示了一眼色。

赫連燕侯已知沈逢春用意,放聲哈哈大笑道:「兩位可是欲與邱道嶺印證武功?」

公羊春點頭答道:「正是。」

赫連燕侯道:「老朽必助兩位如願就是,何必急在一時。邱道嶺陰險狠毒,嗜殺成性,萬一他施展暗算手段,大他未報,就遭不測,豈不太不合算?」

公羊春、蘇孫民聞言,不由神色一變。

赫連燕侯又道:「非是老朽危言聳聽,也非老朽勉強二位行止,你我萍水相聚,極是難得,暫請兩位屈留一日,借這天龍寺備水酒一席,聊盡老朽的敬意如何?」

公羊春、蘇孫民二人推辭不得,遂道:「恭敬不如從命。」

赫連燕侯疾遣人去附近鄉鎮購買酒席應用之物,絕口不提大涼之事。

一夜無事,拂曉在即,公羊春、蘇孫民一揖辭,赫連燕侯率眾恭送至無龍寺外,作別而去。

公羊春、蘇孫民在毒龍谷中,觸目慘象,令人心驚。

屍體經一日風吹日炙,已經腐爛,腥臭令人作嘔。

兩人見此情景,面冷如冰。

突然——

谷外掠來十數條人影,前行三人是高鬢背劍老道,舊袍絲絛,大袖飄飛。后隨九名老少不一,皆俗裝打扮,個個目光炯炯,太陽穴高高隆起,步履輕捷,足不揚塵。一望而知自是武林好手。

三個老道對毒龍谷慘狀似早有所聞,皺了皺眉頭停住腳步。中立道人,四顧了一眼,微唱了聲道:「施主雄才大略,不想也有此閃失。」說時,忽見公羊春、蘇孫民兩人疾步奔來,目光不禁凝注在兩人身上。

公羊春見此道人懷有敵意,不禁動怒,冷笑道:「你這牛鼻子,老夫身上有什麼好瞧的?」

突然一聲暴喝如雷道:「你敢是瞎了眼不成,當著點蒼掌門人自稱老夫。」一個彪形大漢怒目而視。

公羊春微微一愕,長長哦了一聲,面上泛出一絲笑容,說道:「這可就失敬了,原來是點蒼掌門。」

中立道人答道:「不敢,貧道松清。」

公羊春道:「還有兩位定是點蒼高人,請一併賜告。」

松清真人道:「這是貧道師弟一名松雲,一名松霞,兩位施主可否請見告來歷,以免貧道失敬。」

公羊春傲然一笑道:「我倆本江湖野人,名不見經傳,不問也罷。」

彪形大漢一步閃出,冷笑道:「兩位好狂妄無禮,既非武林三頭六臂人物,見著敝掌門,為何大模大樣……」

公羊春大怒,目光逼視,狂笑道:「老夫雖不是三頭六臂,見著邱道嶺老賊照樣伸手招惹,點蒼是什麼東西!」

松清真人氣得一瞼鐵青。

只見彪形大漢拔劍出鞘,疾躍而起,一式「鳳凰三點頭」,震出三點寒星,猛向公羊春攻去。

公羊春似乎未把那彪形大漢放在眼內,直待劍大距胸前僅五寸左右,公羊春突然身形一斜,肩頭鋼刀應手而出,只見寒光疾閃,一聲凄厲慘嗥,彪形大漢已是屍分三截。

點蒼三道不由大驚失色,看出公羊春武功怪異,身手高絕,不敢貿然出手。

身後八人紛紛大喝出口,齊齊撲出,將公羊春圍在當中。

蘇孫民立在一旁,冷著面孔無動於衷。

公羊春哈哈狂笑道:「休說你等酒囊飯袋不堪一擊,就是點蒼合門之眾聯手合攻,又奈我何?」

松清真人面色連變,激怒難忍,身形跨出了半步,倏又收住,面露微笑道:「既然施主如此說,貧道就在點蒼恭候大駕。」說罷,向八人喝道:「回來。」那八人不敢違抗掌門之命,悻悻然退在三道身後。

松清道人合掌稽首道:「但願兩位施主口能應心,毋使貧道望眼欲穿。」

公羊春沉聲道:「老夫隨後就到。」

松清真人疾轉身軀,領著八人奔出谷口,松雲、松霞兩道狠狠打量了公羊春、蘇孫民兩眼,亦轉身奔去。

蘇孫民望著公羊春道:「這樣也好,大涼情勢複雜,用不著我等插上一腿,八百里滇池,平波萬頃,洱海久已嚮往,可順道一游。」

兩人漫漫步出谷口。

這一切,均落在赫連燕侯計算中,他知道毒龍谷一役,邱道嶺遁逃,如此震驚武林之事,江湖中必相繼而至毒龍谷察觀。

赫連燕侯何能任公羊春、蘇孫民去大涼壞事,他算準兩人傲性狂妄,途中定會遇上人馬,惹事招禍。

果然,為他料中。

公羊春、蘇孫民一出毒龍谷不遠,密莽深草中就閃出點蒼三道,六道怨恨目光遙注兩人身後。松雲真人冷笑道:「掌門師兄,我就不信合三人之力不能將這兩個老鬼劈於劍下。」

松清道人道:「此二人武功怪異,勝負尚自小事,他們必是游連燕侯同路人,萬一不能制勝,反招來赫連燕侯一干棘手人物,點蒼威望豈不因此落然無存?」話聲微頓,繼又道:「俗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已遣人追蹤,探出他們僅有兩人時,你我下手,生擒活捉必萬無一失,你我暗暗追蹤就是。」說畢,三道身如行雲流水追去。

日落西山,炊煙四起。

公羊春、蘇孫民兩人走人一個集鎮。

這集鎮雖有一條不太短的街道,僅只兩三行人往來,店肆中已射出昏黃燈光,顯得凄涼冷落。

他們從黯淡的燈光下進入一家小店棧,命店伙叫了風味酒萊對酌。

這客棧異樣的沉靜,人聲寂然。他們雖低聲說話,卻聲揚戶外,兩人竟無絲毫警覺。

兩人對酌暢飲,不覺十斤陳年茅台落肚;忽感丹田一陣火熱如焚湧上,疾轉腹痛如絞,噁心欲嘔。

公羊春不禁面色大變,忙道:「酒中有毒,你我中了暗算。」

蘇孫民究竟比公羊春練達鎮靜,忙運功逼住毒性,低聲道:「不可自亂腳步,趕緊逼住毒氣。稍時必有人潛入室內察視你我情形。」

公羊春聞言忙封住穴道,將毒氣盡逼入空穴。

蘇孫民突然「撲通」跌坐地上,並打手勢示意公羊春藏往門后。自己則身形一歪,斜靠牆壁,兩腿微曲,掌蓄暗勁,一觸即發。

公羊春先是一怔,隨即領會蘇孫民用意,疾往門后一站,屏聲凝息。

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門外響起了落足微聲。忽地,虛掩著的一扇門「吱溜溜」慢慢推了開來。門外那人異常小心,久久不入,探聽室內有無異狀。

蘇孫民倏地兩眼緊閉,似中毒不醒。

公羊春立於門內,兩眼目光逼射,眉泛殺機,只要有人一踏入,立時發難出手。

木門只推開了一半兒,門外顯出一條瘦長人影,形如鬼魅,使人不寒而慄。

蘇孫民微睜一絲眼縫,只見那瘦長人影面上木然,一無表情,竟是不動分毫。

又是一盞茶時分過去,蘇孫民、公羊春倆人心中大急,躍躍欲動,又自強行按捺,不出一聲。

忽地,瘦長人影伸掌向藏身門后的公羊春一揚,只聽公羊春發出一聲悶哼,兩腿癱軟,歪身跌坐於地。

蘇孫民見狀大驚,一躍而起,出式「橫斷雲山」直撲向門外,一股洶湧勁風直奔那人。

瘦長人影身手飛快,一拉木門,迅疾關上。

蘇孫民猝不及防,轟的一聲巨響,木門四分五裂,粉碎飛起。因他出式過猛,一個收式不住,竟穿出門外,身未落地,只覺膝窩一麻,真力頓失,倒在地上。

這時,暗中傳出一聲森森冷笑,瘦長人影閃現眼前,疾如電光石火點了蘇孫民胸腹數處大穴。

蘇孫民目毗欲裂,無可奈何,只暗嘆一聲。

瘦長人影又慢步走人室內,伸指點了公羊春穴道,提出門外與蘇孫民放在一處。

此時,忽聞兩三丈外一個沙啞聲道:「如何?得手了嗎?」

瘦長人影冷笑一聲,道:「一網成擒,他們能逃得了嗎?」

公羊春、蘇孫民兩人雖已被點中穴道,身內毒性尚未發作,靈智仍然清醒。公羊春道:「朋友,話要說明,老朽兩人,自覺未與朋友結有前仇,為何施出如此卑鄙手段?

只要朋友說出一個理來,老朽死而無怨。」

瘦長那人冷冰冰答道:「兄弟奉命行事,不知其他,兩位稍時就知。」說時,屋中又走來一個魁梧大漢,望了蘇孫民、公羊春兩眼,向瘦長漢子道:「這兩人如今作何區處?」

「每人挾一個不就完了么?」

「依小弟來看,既然他們被點了穴道,獨門手法不易解開,不如命他們自行走去,以免惹人疑心,諒他們也無法逃走。」

瘦長漢子微一沉吟,頷首道:「也好。」於是,伸手取出蘇孫民、公羊春兩人膝上所中釘形暗器,道:「兩位最好不要逞強,隨著兄弟走吧。」

蘇孫民、公羊春一躍而起,冷笑一聲,只得隨著瘦長漢子步出鎮外。

那魁梧大漢緊隨兩人身後走去。

冷月迷濛,野風肅殺。

四人走出鎮外,步人一片荒涼郊野,疏林梟鳴,野草侵膝,竟是越走越荒涼。

蘇孫民暗中留神四外景物,不知走向何處,心中默默思忖這兩人是何來歷。

他疑心是點蒼所遣,仍未能確定。自己雖行走一如常人,無奈被人點穴,兩臂癱軟,功力半廢,無可逃逸。

公羊春突然大喝道:「朋友,你要將老夫帶往何處?」

只見瘦長漢子疾轉身軀,目光如電,「霍」地伸手一揮。

「啪」的一聲脆響,公羊春右頰挨了一個耳光,五隻指痕頓現,牙齒打落兩個,火辣辣的灼痛。

瘦長漢子冷笑道:「身入羅網,還自稱老夫,這一嘴巴是你狂妄無禮的現世報。」說畢,又轉過身軀,慢慢前行。

公羊春生平未遭此辱,不禁氣得目毗欲裂,渾身撼震。蘇孫民示意他要忍耐,否則徒然受辱。

正是虎落平陽受犬欺,公羊春打落牙齒和血吞,猶不能還嘴還手。

後面那大漢哈哈大笑道:「這才叫作自討無趣。」聽入蘇孫民、公羊春耳中,宛如針刺刀扎。

突然,前行瘦長漢子轉入一片松林中,松林盡端,隱隱現出一片屋宇,聳脊飛檐,似為一座寺廟,走得近了,方看清原是一座巍峨道觀。

觀前兩株參天合抱銀杏,觀內一星燈火俱無,死沉沉地,似無人一般。

瘦長漢子突然轉身道:「兩位請稍候。」疾行而入。

蘇孫民凝目打量這座道觀,只見觀門上一塊木匾,月色斜射中呈現三個大字:「通天觀」。

門側尚有一付對聯:

「具極大神通一氣三清拯盡四洲黎庶,

顯無邊法力高龍坎虎修成萬劫金仙。」

這座通天觀建築雖宏敞巍峨,但年久失修,觀牆粉堊斑剝脫落。

移時,瘦長漢子快步走出,道:「兩位隨兄弟進去。」

蘇孫民、公羊春此時橫了心,昂然走入觀門,只見三清古殿中燈光突然一亮。殿中赫然坐著點蒼掌門松清真人,兩側坐著松雲、松霞,此外並無一人。

蘇孫民不禁一怔,放聲大笑道:「想不到一派掌門,竟然使出如此卑鄙手段。」

松清真人面色一冷,如罩嚴霜,沉聲道:「胡說。貧道曲意保全,才如此施為,不然,兩位早棄屍荒野。如今,尚有數撥黑道高手非欲置兩位死地不可,貧道才略施小計,免你們於非命。」

公羊春冷笑道:「誰信你鬼話。」

松清真人又道:「兩位來此,不知有無形跡敗露?望兩位知無不言。若支吾不答,捱延時刻,恕貧道不能保全。」

蘇孫民淡淡一笑道:「不知兩位要問我些什麼?」

點蒼掌門松清真人撫著三綹長須,微笑道:「貧道原先不知兩位來歷,后聽一位黑道高手說在灞橋曾見過兩位,才知是蘇孫民、公羊春兩位老師。黑道高手盛讚兩位武功蹊徑別樹,獨創一格。」

蘇孫民不由相信了三分,只聽點蒼掌門又道:「毒龍谷一役不知是何人主持?兩位參與其事,必然盡悉內情。」

公羊春厲聲道:「江湖無人不知是廬山山主赫連燕侯所為,你這不是多此一問么?」

松清真人眉頭微微一皺,道:「只廬山山主及其手下么?難道無別門派人物參與?」

蘇孫民道:「雖有其他門派,只都是一些名不見經傳的人物。」

松清真人面色一愕,道:「想來二位必與廬山山主為深交盟友?」

蘇孫民道:「萍木偶聚,陌不相識。」

二道不由面面相覷。沉默了一陣,松清真人面堆親切的笑容道:「兩位可否聽說過廣成二寶么?」

蘇孫民面泛不屑之容道:「道聽途說,偶有所聞,言人人殊,豈可輕信?」

松清真人道:「風聞二寶落在赫連燕侯手中,兩位可知他的行蹤么?」

蘇孫民、公羊春初入中原時,就聞廣成二寶之名,但究竟屬何物,毫無所知,所以對此事漠不關心,聞得松清真人之言,暗笑道:「赫連燕侯就在天龍寺,只怪你等半途而廢,」內心忖思,赫連燕侯一番盛情款待,豈可仿小人之行,立即冷笑一聲道:「赫連燕侯與邱道嶺勢不兩立,形如水火,必將赴大涼一行,你等如要獲知他的行蹤,前往大涼等候,定可相見。」

松清真人暗道:「這還要問你么?」口中又問道:「兩位真不知廣成二寶在赫連燕侯手中之事么?」

驀地——

點蒼三道不由臉色一變,三人先後離座而起。

殿外傳來一聲震天大笑道:「牛鼻子,你這種問法,想套出他們真言豈非作夢?待在下略施手段,保管他源源本本說出,一字不遺。」

殿外人影連閃,走進十數武林高手,說話之人乃一頭大身矮,獠牙外露,身穿一件寬大黑袍怪人。

那人一踏人,望了蘇孫民、公羊春兩人一眼,看著松清真人道:「你這牛鼻子太不夠江湖義氣了,擄到人質,在此套問真情,卻不告知駱某,幸巧駱某不受你騙,恐有蹊蹺半途折回尋來。」說時哈哈一聲大笑道:「俗雲見者有份,駱某亟欲知道廣成二寶下落,恕我駱某有僭了。」徑向蘇孫民兩人走去。

點蒼三道面面相覷。

那瘦長漢子忽大喝一聲,一劍揮出,帶著一片銳厲嘯聲壓向頭大身矮之人。頭大身矮怪人竟被他強猛劍招逼退了三步。

點蒼三道面上同時泛起一絲笑容。

瘦長漢子一招得手,劍勢更自辛辣疾厲,左掌暗中冷打出一把暗器。

頭大矮身怪人立感左肩一麻,自知中了暗算,不由泛出殺機,凌空而起,身化大鵬展翅,右掌凝聚陰毒掌力,雷霆萬鈞壓下。

松清真人料知瘦長漢子必遭不幸,身形一閃而出,可惜遲了一步,瘦長漢子只覺潛猛陰寒之氣勁按胸前,眼前一黑,心脈已被震得斷絕。

瘦長漢子雖然廢命,頭大矮身怪人卻已中了暗算,感覺左肩麻癢循著氣血逆攻臟腑,面上異常難看。

點蒼三道這時拔劍出鞘,一語不發,向駱姓頭大矮身怪人撲過去。

武林九大門派中,點蒼向以劍術獨創一宗自誇,雖非曠絕古今之學,卻也兇猛詭奧。駱姓怪人怎是點在三道聯手合毆之對手,何況又身負毒傷。

只見頭大矮身怪人強自冷冷一笑道:「三人合擊一受傷之人,不也顯得人無武林高手之襟懷了么?」

點蒼三道沉陰不語,三劍同時襲到,只見劍影飛漫,如疾風吹雪,把頭大身矮怪人圍在中間。

頭大身矮怪人自知性命難保,但卻強自堅持,小心翼翼,伺機尋找點蒼三道破綻,以便脫身逃跑。

點蒼三道似已看出怪人的想法,更加緊搶攻,劍風狂嘯,把頭大身矮怪人圍住,動彈不得。

頭大身矮怪人破口大罵:「三個牛鼻子,何必下此毒手!駱某隻不過欲幫你等弄出口供,卻反被你等門下暗算,動此殺機,如今又以三對一,真是無恥之極!」

點蒼三道也不答話,冷冷一笑,劍勢更緊,招招不離怪人重要穴位。

頭大身矮人論武功已略遜一籌,招架不住,正欲再出口一罵,此時左肩之毒已沿各脈絡逆攻,由上而下,更覺力不從心,掌勢一緩,點蒼三道趁機搶攻。

矮人忽橫下一條心,一招「撥雲見日」向點蒼三道掃去,只聽勁風厲嘯,指鋒如刃而至。

點蒼三道不禁一驚,不想如此落敗之人還有如此攻力,忙各退後三步,揮劍而出,點向怪人腕穴。

怪人如今功力已失大半,義加毒氣上頂,已是動彈不了分毫。

點蒼三道見有機可乘,雙雙飛身向前,插入矮身怪人胸中,只聽矮怪人狂嗥一聲,口中噴出一口污血,兩眼上翻,身體緩緩縮了下去。

點蒼三道抽回K劍,長出了一口氣,頭上業已汗水淋淋。

松清真人緩緩轉過頭來,看著蘇孫民、公羊春道:「二位想好了嗎?在下再問一句,可知赫連燕候的行蹤嗎?」

公羊春昂首道:「在下業已說明,要尋赫連燕侯,必去大涼。」

松清真人冷笑一聲,左臂微抬,緩緩伸向蘇孫民、公羊春身前。

二人不禁心神一震,喝道:「你要幹什麼?」

松清真人沉聲道:「要二位講出赫連燕侯和廣成二寶的行蹤。」

松清真人止在審問蘇孫民、公羊春兩人,驀地——

殿外響起一聲長嘯,繼而嘯聲連出,傳谷轉空,盪人心肺。

點蒼三人不禁大驚,回首面面相覷。只聽殿角有人森冷一笑,沉聲道:「閣下欲找赫連燕侯么?在下就是。」

點蒼三道大吃一驚,正欲看個究竟,忽地燈光一暗,剎時殿內漆黑一片、三道人忙抽出長劍,蓄勢待發。卻聽得殿中一人朗笑道:「來,掌燈。」

燭光復亮,殿上多出九人。

兩個身材高大、神威凜凜老者立在殿角,一個風華絕代少女與一玉樹丰神美少年並肩立在殿中。

在一對俊美少年身後立著一個白髮紅顏黑衣中年婦人,之後尚有四個身穿黑色長衫中年內家高手。

松清真人驚得面色慘白,知道九人並非等閑之輩,壯著膽問道:「九位施主何方高人?請賜告貧道,以免貧道失敬。」

殿角威儀肅穆的老者宏聲大笑道:「算你還有點眼力。

竟然來肆意呈強。老朽赫連燕侯,其餘的人你不必問,老朽僅指一位就夠你頭痛……」說時手指白髮紅顏中年婦人,接道:「這位是舉世聞名的苗嶺雙仙,碩果僅存的黑衣玄女尹如蔚。」

點蒼三道心神大震,已知大勢不妙,但尚欲作垂死掙扎。

只見那俊美少年掠至蘇孫民、公羊春身前落指如飛,點遍二人身上穴道。兩人頓感麻癢漸止。那少年拔出兩支二棱鋼錐,托在掌心仔細觀察了一番,大步向點蒼三道走去。

松雲自知不妙,大喝一聲:「施主再要走近,恕貧道無禮了。」那少年默而不答,仍是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點蒼掌門松清真人心焦如焚。他曾在殿外設遍埋伏,甚多高手,先是頭大身矮怪物不速而至,后又是眼前赫連燕侯九人,如入無人之境,事前未得一點稟報,難道均遭毒手了嗎?

儘管尚有甚多後援與自己約定在此聚合,同往大涼,但最遲要在天亮之後才能趕至,緩不濟急,為之奈何?

他們所畏懼的是赫連燕侯、尹如蔚兩人。只要絆住赫連燕侯及尹如蔚兩人,安然撤離諒無問題。但眼前最難解決的是如何能絆住或引開赫連燕侯及尹如蔚兩人。松清真人心中雖作此妄想,其實殿內九人,無一不是棘手人物。

那少年步步逼近松雲道人,松雲突然凌空拔起,劍起「飛瀑橫流」從空疾轉而下,向少年雷霆萬均壓下。

豈料少年比他更快,猿臂一探,疾如電火石光,五指扣住劍身,右手接連而出擊向松雲。

松雲道人只覺右臂一陣劇烈的撼震,長劍脫手飛出,「劈啪」兩聲脆響,頰上火辣辣挨了兩個嘴巴。松公道人踉踉蹌蹌跌出數步,嘴角鮮血外溢。

那少年搶得松雲道人掌中長劍,迅疾反身探出一劍,灑起一片劍雨。

恰好松霞道人一招「飛瀑橫流」接著,響起了一串金鐵交鳴之聲。

剎那間,滿殿劍氣一收,只見松霞道人一件藍袍被割得絲絲片片。手執一柄斷劍,臉色慘白,神態不勝狼狽。

點蒼掌門見少年身手高超,轉瞬間擊敗兩師弟,不禁臉色大變,出聲道:「施主何人?」

少年答道:「在下岳洋。」

岳洋一面說著,回身走向蘇孫民、公羊春,探懷取出兩顆藥丸,喂入兩人口內。

點蒼掌門忽然轉念,與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拼,或可趁機衝出殿外。

松清思念未定,不料岳洋已橫跨一步,走向自己,不由疾往左飄,掌中長劍揮出一招。

岳洋卻比他再快了一步,松清真人只覺腕脈一緊,如中五隻鋼鉤,被岳洋五指緊緊扣住腕穴。

岳洋身法未停,彈指之間,松清、松雲、松霞三道均被制住。

五個點蒼門下見狀,不由膽寒魂飛,奮不顧身向殿外衝去。

蘇孫民、公羊春方才受點蒼之辱怨毒在心,雙雙大喝一聲,飛身一躍,阻在五人之前,手起刀落,五人先後斃命。

兩人心猶未曾,又疾奔點蒼三道身前,目中泛出森森殺機。

三道不禁各自打了個寒顫。

公羊春冷笑道:「六月債,報得快,牛鼻子,你也嘗嘗味道。」

他在松雲、松霞懷中搜出十數只三棱鋼錐,獰笑一聲,向蘇孫民道:「老大,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與蘇孫民各分一半三鋼錐,用重手法釘入松雲、松霞兩道四肢穴道。

兩道此時已無分毫抵抗之力,任由宰割,痛極慘叫出聲,額上汗如雨下。

公羊春意猶未盡,手持三棱鋼錐正欲釘入點蒼掌門穴道。

突然赫連燕侯出聲阻道:「公羊老師,請手下留情。」

公羊春不禁一怔,道:「如此惡人,赫連山主為何要替他求情?」

赫連燕侯微笑道:「老朽豈是與他說情,但此人留下還有用處。」

公羊春不禁一怔,道:「留下這種惡人,還有何用處?」

赫連燕侯宏聲大笑道:「安排食餌,穩釣金鰲,大明前後,兩位自然明白。」

松清真人聽得明,心知皆落入人家耳目中。一派掌門之尊懊悔不及,不由暗自落下兩行清淚。

尹如蔚道:「我尚欲採集藥草,無暇多作逗留,大涼後會有期。」說著身影一閃,掠出殿外疾杳無蹤。

東方發白,天邊尚有兩三殘星。

通天觀殿外陸續飛馳而來許多人影,一撥接一撥,有進無出。

日上三竿,陽光普照。

通天觀內三清大殿中橫躺著六七十具軀體,有的已死,有的功力盡失,暈迷不醒。

松清真人僵死於座上,目瞪口張,死不瞑目,一代掌門,如此下場,令人可悲可憐。

赫連燕侯等人已離開通天觀並日夜兼程趕奔大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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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風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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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末路窮途 亡命鼠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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