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計施放捉 自供隱秘

第三章 計施放捉 自供隱秘

費雲飛出屋,極目四望,哪有半個人影?只見明月當頭,繁星滿天,習習涼風拂動院中花影,暗驚朱賊身法迅猛絕倫。

岳洋在屋裡說:「費老英雄,目前不必花費心思去找尋朱賊等人。再說,我等也不能力敵,他們此時必已去遠,老英雄請回室中歇息一晚,明晨再說!」

費雲轉身跨入屋裡,一道熊熊火焰升起,已點燃燭火。

岳洋道:「依在下所測,朱賊此舉定是欲從費老英雄身上找出諸衡所居,龔環身受酷刑,必已吐露諸衡下落,但朱賊尚未信,故老英雄今後舉止行動定有人暗中監視,生命暫可無虞,然而處境卻較往日艱難,終日處於風吹草動、杯弓蛇影之中!」說罷微嘆一聲。

費雲心中一震,冷笑道:「朱賊縱然在老朽身上找出本門總壇所在,他也是自投死路。」

岳洋微微一笑道:「老英雄你也未免太過自信,在下對朱賊知之甚深,不考慮周詳決不輕意涉險,非但他武功精博絕倫,而且詭計更是超人一等,令人防不勝防。在下可斷言,費老英雄有生以來未曾遇上比這更棘手的難題,是吧?」

費雲見岳洋說得如此慎重,不由不相信,脊樑上不禁升起一陣奇寒,心內一陣怵然,口中猶自冷笑道:「老朽偏不信邪!」

一語未了,室外有重物墜地之聲,費雲急急掠出窗去,但見一人重傷跪地不起,慌忙伸手扶起。

月色映著那人面孔紙一樣的灰白,目光黯淡,已是氣息奄奄。

費雲大驚喚道:「陳均……陳均,你遭了誰的毒手,快說!」

那人眼珠緩緩轉了轉,微弱地道:「鏢局……內……外……弟兄均……死……於……非命……費堂主……你……快……走……」頭一歪,闔然死去。

岳洋早就緊隨費雲走出,但只冷眼旁觀,見陳均死後嘆息一聲。

費雲悲憤激動,道:「老朽與朱賊誓不兩立,少俠請暫候,老朽去去就來。」說時,挾著陳均屍體一躍登上屋頂,身如淡煙,疾速而去。

岳洋俊逸的臉上泛出一絲微笑,仰頭凝望夜空的飛雲淡月,心裡默思一下對策,使費雲堅信不疑。

驀地,對過屋頂上升起一條人影,接著「波波」兩聲擊指之聲傳來,岳洋看出是李大明,便奔至李大明身前,叫道:「李大叔,他……」

李大明忙取出一信,遞與岳洋手中,道:「席大俠命我送交少俠,請少俠照函內所敘行事,閱完即燒之!」拱了拱拳,疾飛而去。岳洋躍下屋角,進入屋裡,燈下拆開信,讀了兩遍,打著火熠付之一炬,胸中不禁生山無限感慨。

信中除了叮囑岳洋如何依計行事外,還鄭重提及岳洋與丐門二長老呂用同去小孤山,九龍寺僧長悅等人悉數遷離而呂用無故失蹤,直至如今生死不明一事。現岳洋生還,不論喪門劍客靈飛目擊之事是真是假,然岳洋卻有不可洗刷之嫌疑,現丐幫已處於困境,門下弟子無故被江湖人物傷殘,所以丐幫嚴令門下收斂行徑,不得過問江湖是非,一面加緊偵訪星河釣客呂用下落。

此次除費雲外把匪徒殲除,乃得力於贛北分堂主三絕怪乞毛沖軻之助,毛沖軻本礙於總壇嚴令,感到為難,眼見夏侯鑫陷於凶危,愛莫能助,心焦不已。經席棟平嚴申以大義,夏侯鑫又是四長老蘇雨山患難至交,且告以岳洋生還之事。三絕怪乞毛沖軻對蘇雨山敬仰備至,幾經猶豫,終予答應,率領堂下能手,喬裝為普通武林人物,共除費雲等人,但提一項條件:岳洋負責偵訪合用下落。信中暗有指岳洋必已投在武林妖邪門下,相助為惡。

岳洋乃至情之人,豈肯受此冤屈,但事出有因。丐幫頻頻招禍,怎能不動疑?不禁有感於胸,眼裡熱淚滾滾。

他在屋裡,孤寂落寞之感油然而起,倒在床上閉目沉思。

門外突然響起有人落地之聲,岳洋張眼一瞧,見費雲已返回,一臉氣極敗壞之色,咬牙切齒道:「不想老朽暮年遭變,喪師辱名,一敗塗地,教老朽有何面目回見他們。」

岳洋一躍下床,溫言慰道:「費老英雄何必如此,放眼江湖,能有幾個保全名譽,克享余年,但既入江湖,就難免遭受挫折,老英雄急也無用,宜儘快趕回報諸衡,以作萬全之準備,在下欲邀請師門友好,明晨即起程。」

費雲詫道:「木少俠不與老朽同往天南么?」

岳洋搖首道:「詩云:與子同仇,應起敵汽才是。但在下於西山時曾問及龔環之師現隱何處,老英雄未答,返回城中時,老英雄還是絕口不提,諒有難言之處,在下素來厭惡江湖,自惜羽毛,不欲強人所難……」

費雲臉上一紅,這話說到他心坎里去了。迄今為止,對岳洋猶保留三分懷疑,只聽用洋接道:「依在下判斷,朱賊無論在武功心計方面俱屬蓋世奇才,費老英雄方面必徒勞無功。在下末學識淺,無能力相助。」

這話一出,費雲大感驚詫道:「在西山時,木少使曾言險些將朱賊生擒,怎現竟說不能力敵.少俠未免太過謙虛。」

岳洋朗聲笑道:「對敵拼搏,勝負在卜搶制先機,搶手快攻,使對方處於守勢,無力還擊,此乃制勝之要旨。在下迫攻朱賊時,一則他猝不及防,再者他脅下夾持龔環不舍,束手束腳,如非同黨趕來,朱賊萬無全身而逃之理。在下曾自詡武功可凌駕朱賊之上,不想老英雄竟誤會了。」

這本是一片假話,但義正詞嚴,十分動聽,居然使費雲信以為然,無話以對。半晌,費雲才道:「木少俠年少剛正,且熟悉朱賊底細,老朽定要借重大力,且老朽可斷定,諸當家亦會對少俠敬如上賓,望少俠幸勿推卻。」說時懇切之色溢於言表。

岳洋猶豫了一下,微笑道:「不是在下拒人太甚,實因此去天南,迢迢千里,朱賊必不能讓老英雄苟安片刻,沿途必定步步兇險,若老英雄與在下聯袂而行,形跡更易暴露,發生事故甚難彼此兼顧,因而阻滯於途中,反致壞事。在下不信龔環在朱賊酷刑之下猶能堅強不屈,所以留下老英雄安然無事,不過姑以證實而已。」

費雲一聽膽戰心驚,出了一身冷汗,惶恐道:「木少俠明知灼見,老朽自愧弗如。既然不能行也不能止,叫老朽如何區處?望少俠賜教。」

岳洋嘆息一聲道:「大下事欲速則不達,老英雄若急於趕回大南,恨不得肋中兩翼。依在卜之見,老英雄不如徑赴江邊,搭舟而行,雖逐水行舟慢如牛步,必大出朱賊意料之外,行程時快時慢,虛虛實實,或能避過不大不小的災禍。」

費雲一拍桌子,大聲贊道:「此為萬全之策,感謝少俠指點,老朽決計依言而行。少俠,你我相聚雖短,卻一見如故,明晨一別。不知何日始可重逢?」言語中無限感傷。

岳洋微笑道:「人生聚散無常,尤其是身入江湖,浪跡無定,宛如為人作嫁,概不由主。在下只待大仇一了,決棄劍從儒,或務農耕種,但求身心得以安定,於願足矣。

然老英雄與在下自然不同,一身豪情俠骨,造福人群,但願在天南能相晤,不然相見無期。」

話語中暗有所指,只可惜費雲當時未曾醒悟,為他帶來了步步殺身大難。

大交四更,月落星沉,大地一片黑暗。南昌城裡人們都在夢中,街巷渺無人跡。

一個人影由客棧內疾速走出,躲在店旁的暗巷中。那正是費雲,他左右一望,見無可疑即向左邊迅疾走去。

不一會兒,費雲已走到德勝門外的江岸上。江岸約有兩三里長,江上江下燈光閃爍,人影幢幢,語聲繁雜。費雲走到江邊,雇了一隻上行船,給了價銀,踏人前艙。艙中已有七八個人,一個個捲縮在包袱上,有的閉目打盹。

有的談著生意,看來都是買賣人。艙中懸挂著一盞風燈,燈影暗淡昏黃。

他們見費雲入艙,自動讓出一席之地,費雲微笑著道謝了一聲坐下,轉臉注視艙外。

他懷疑有人暗中跟蹤,內心忐忑不安,冷風撲上身來,只覺渾身不自在。船要等黎明方才啟錨,一分一秒有如長夜。這份優急心情確是難以形容。

天邊漸放一絲青白,費雲心情緊張無比,恨不得即刻行駛。夜長夢多,深恐被岳洋言中,俗話說祈福不見,求禍立到。同艙戶人見費雲神色不由注目。不料,江岸走來一人,身著一身破爛長衫,年在花甲上下,三綹短須粗黃捲曲,臉上有些麻,矮小乾枯,慢步向船上走來。

費雲心中「咚」的一跳,兩眼睜得又圓又大,宛如大敵當前,蓄勢戒備。

只見這人左手一曳長衫,跨上艙板,右手扣著一支旱煙管,探頭進艙,笑了一笑,說了聲:「借光。」他笑時對著費雲,借光之意請費雲把坐處挪一挪讓他有個坐處。

費雲心說:「真是冤魂纏腿,不死不休。」他身不由主地往裡面移了移。

這人笑道:「謝謝。」一屁股坐下,將煙管銜在口中,從身上取下煙袋,將煙絲裝上,火鐮石一敲,呼地一口氣將煙絲燃著,管自吞雲吐霧,不與旁人搭訕。

好不容易船隻啟錨離岸,由五個縴夫拉曳而行。

那吸煙的老頭煙管始終未離嘴,一斗又一斗,「呼嗦」「呼嗦」地抽個不停。

這人雖與普通人並無二樣,但費雲十分肯定他是朱賊同黨,這無異在他心卜平添無窮的威脅,防備他暗中偷襲。

這精神上的脅迫,比奔波千里更是體倦神疲。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了,費雲已汗流滿面,腰部沉重酸脹,心說:「不好,大丈夫要死得轟轟烈烈,豈能受此窩囊氣,活活憋死?」這麼一想,豪氣頓生,挺身立起,自語道:「艙內怎如此熱,不如到外面乘乘涼去。」

他跨出艙門,閃在船側凝立片刻,那人並未隨著出來,只見縷縷煙霧從艙內冒出,暗道:「莫非是我疑心生暗鬼么?」

這時從艙內傳出極輕微的冷笑,他毫不遲疑地雙肩一振,穿空而起,迅如雷電,落在江岸上,拔腳狂奔,穿林而去。

費雲猜得不錯,那人正是跟他而來的。費雲身形一消失,那人疾速出艙,如強弩離弦,緊追而去。

你道席棟平為何放過費雲一條生路,只因需在費雲身上找出諸衡巢穴,自為龔環雖受酷刑,仍堅不吐實,語無倫次,忽東忽西,使席棟平無法斷定其真實性,龔環受苦不過,自噎氣絕。

席棟平偵訊其他匪黨,得知諸衡住處除龔環外,只有費雲得知,為防蹈龔環的復轍,定下用長線放遠鷂之計,費雲才留得性命。

且說費雲施展輕功身法,急不擇路,兔奔狼突般奔入一片墜滿果實的桔林。

那片桔林茫茫無際,因費雲過急,那鮮紅奪目的桔子令人目眩,分不清東西南北。他連忙停下身子定了定神,正欲啟步、突然傳來一聲陰沉沉的冷笑:「大膽鼠輩,檀闖林國,既然貪食紅枯,好,老漢賞你幾個就是。」說時,只見十數紅點飛奔而來。

費雲大驚,急忙奔出,但那紅點來勢甚猛,后胸被打中兩顆,踉蹌沖前數非。他這時宛如驚弓之鳥,穿林飛竄,才竄不遠,迎面又傳來-聲冷笑,喝道:「好朋友,你想走么?」

劈面一股陰柔暗勁似潮湧般壓來,夾著幾十點紅星,疾射而至。費雲慌不迭地轉向左邊,快疾竄去。

令人驚異的是桔林密密匝匝,而那暗勁與紅星竟不受枝葉阻滯,顯然暗襲之人近在咫尺,隔樹推掌,逼使樹上紅桔離枝往前飛去。

費雲不管向哪一方位竄去,總會迎面傳來令人心寒肉戰的冷笑,猶如闖進天網地羅;到處受阻,心知對方存心作弄:「諸位何不現身與費某較量一下,暗算施襲是哪門子英雄?」語音剛落,突感后胸「至陽」穴如受蜂螫,驚得神飛魂散,眼前一黑,「轟」地一聲仰面倒地,昏死過去。待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座破廟的大殿上,從屋頂的裂縫中可見夜空繁星閃爍,殿內陰森晦暗,氣氛恐怖。

費雲感到詫異,身軀微微轉動了一下,只覺四肢如同拆散了一般;殿*飄來一陣陣冷冷的聲音:「費雲,諸衡現在何處?如若據實答來,或可免你一死?」

費雲無奈頭頸仰抬無力,不能瞧清殿上情景,心知遲早難免一死,索興強硬不屈,冷笑道:「朱賊,你如要從費某口中套出一個字,除非是日從西起,水往上流。」

費土耳邊突響起一聲叱喝,身軀被人凌空抓起,酸痛已極,汗流如雨,眼見殿內人影流動,繼而又覺被摔在地上,禁不住大叫一聲,耳鳴如雷,金星亂涌,再度昏死過去。

睜眼醒來,又發覺滿頭長發被人束懸在楹樑上,兩隻腳尖剛好點地。

此刻的費雲恨不能就此了結一生,怎奈身不由己,既不能生又個能死,遂出聲破口大罵。

大殿正中端坐一人,沉聲道:「費雲,你說不說並無多大幹系,朱大俠已從龔環口中得知諸衡等人所在,已先行趕往天南,你如用辱罵速求一死,我偏不讓你如意,非使你受盡萬般痛苦。」費雲吞聲不語。

這時,忽見一條迅捷的黑影疾掠人殿,走到那人身前:「稟瓢把子,在塘口發現對頭人物了。」

座上那人急地站起,拂袖沉聲道:「傳令下去,攔頭痛擊,不容一人漏網。」

黑影又捷如迅電般地奔出大殿,殿上那人又喝道:「將費雲打入死回牢,回來再行訊問。」

只見一人拔刀出鞘,躍至費雲身前,刀光一揮,割斷束髮,猿臂一伸,挾住了費雲的身軀。那人氣力很猛,費雲的肋骨竟被夾斷了兩根,費雲本已酸軟脹痛難耐,經此一挾,不啻是雪上加霜,痛得冷汗直冒,慘叫聲聲。

一路飛跑,費雲的身子連連顫動,心脾奇痛,禁不住又昏死了過去。待費雲睜眼醒來,只見在一間潮濕的地下室中,壁上有一盞燃亮的油燈,火焰如豆,映得一室昏黃。

他只覺萬念俱灰,由不得潸然淚下。他想起岳洋之言,身入江湖,宛如為人作嫁,概不由主,直象是描繪自己,數十年來,雖在江湖中掙來小小名望,只因武功未臻上乘,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又與武林名手分庭抗禮,自知無望,不得不依附別人以便抬高自己在武林地位,轉念又道:「稍時如不問費某便罷,若問拼著再受一次苦痛,騙他們身涉險境,使之比費某受苦萬倍,方消心頭之恨。」

他內心的話,因怨憤萬分,不禁說出聲來,而自己還不知道。

約莫一刻光景過去,壁角傳來一聲低弱的呻吟,費雲一怔,循聲望去,只見壁角一人卷在一處,由於燈光太弱,照不遠,如不是呻吟出聲,費雲做夢也想不到室中還有別人。

費雲凝視良久,聽那黑影又發出一聲呻吟,遲疑了一下,便出聲問道:「你是何人?」

那黑影蠕蠕一動,微弱嘆氣道:「費老英雄,不想我們同一命運,唉,早知如此,在下何苦多事饒舌?」

費雲大驚道:「是木少俠么?」

岳洋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費雲黯然道:「事既如此,追悔又復何用,本少俠,你我有逃生之望么?」

岳洋苦笑一聲道:「如有也是萬夯之一的希望,實屬渺茫,不過在下還比老英雄可苟延些時候,若朱賊天南之行,功成返回,在下或可活命。」

費雲呆了一呆,不得其解,道:「木少俠,此話何意?」

岳洋道:「在下遍體鱗傷,也是為老英雄而起,朱賊人雖陰險狡詐,但最恩怨分明,在下為父尋仇,他認為理所當然,故在客棧中未加殺害,后因聽信其友危詞所惑,說在下與老英雄聯手,心不可測,必後患無窮,故改弦易轍,將你我一併擒來。」

費雲問道:「朱賊之友是誰?」

「不知,想必就是擒住你我之盜黨首領。」

費雲冷笑道:「不論他是誰,只要費某有生逃之望,誓必置他們於萬劫不復之地。」

岳洋象忍受不住,呻吟一聲,掙扎著爬起,好久才道:「老英雄,你似乎把猿公劍諸衡估計得過高了。」

費雲道:「木少俠有所不知,諸衡只不過是個末從而已,主事者另有他人,可惜也不知此人是誰,只知此人武學淵博精絕,超凡入聖……」他嘆息一聲道:「你我同病相憐,老朽亦自知難免一死,徒然饒舌又有何用,但死不瞑目,少俠若能逃生,務求代老朽捎一口信帶於諸衡,老朽料龔環必未吐實,朱賊就是踏破鐵鞋,也偵不出諸衡主壇所在,何況夏侯鑫本人和子女,都中計被分四三處,朱賊縱然武功蓋世,也難一一救出,老朽……」

語猶未了,岳洋暗中大驚,忙道:「夏侯局主子女二人既已被擒,諸衡為何仍要老英雄監視鏢局,這種做法未免畫蛇添足,使老英雄平白遭此奇禍……」

費雲苦笑道:「夏侯鑫井非諸衡的切齒大仇,其實另有其人。夏侯鑫不過用作釣餌而已,此話說來甚長,不是一言可了,暫且撇過,老朽料定稍時尚要遭受一次酷刑,決意佯裝熬刑不過,引他們踏入歧途,陷於絕境。」

岳洋見費雲積重難返,身受此苦不但不知悔悟,而且用心歹毒,不禁代他惋惜,遂搖頭道:「縱然見上諸衡,空口無憑怎能信得過再下呢?」

費雲忙道:「少快不必心急,總壇在羅浮黃龍洞之左下方另一洞中,此洞位在峭壁之中,峭壁儘力藤蘿遮蔽,不經人點破,絕不致為人所知,洞上首有一株橫生奇松,依少俠輕功不難落在枝上找出洞口。

「洞首雖狹小難行,僅可容人俯首進入,但逾深則愈寬敞。」費雲一頓,右手顫巍巍在懷中掏出一枚銅牌擲在岳洋身前,又教了岳洋出入之暗號。

岳洋象很艱難地拾起銅牌,密藏懷中,嘆道:「只怕未必就能如意,既遭生擒,如欲逃出只是異想天開而已.」

費雲說了許多話,口啞舌干,冷汗如雨,頭暈目眩,不禁閉目調息。

這時,室外傳來腳步聲,費雲心神猛震,倏地一睜雙目,只見石門打開,走進兩個手持鋼刀的黑衣大漢,一人走到岳洋身前,老鷹抓小雞般夾了起來。岳洋大叫一聲,被大漢拽向屋外而去。

另一個大漢望著費雲冷笑一聲,左手兩指迅速點出,在左肋「期門」穴上戳了一指,身子一晃已掠空而去,石門又被關上。

費雲左肋一麻,原本倚壁而坐的身軀頹然倒下,心中道了一聲:「不好,中了苦肉計!」心中很是懊悔。

為什麼費雲這時才醒悟中計?

首先,費雲在地室中醒來,顯然與大殿上迥異不同,說話中氣尚能勉強提起,四肢猶可費力運用,不象在大殿中如癱瘓一般,只是筋軟骨脹,其次,兩個大漢走進,論理應先提訊自己,但相反,將岳洋提出,這不用說,是存心安排兩人在一處,使自己把真話說出,現在,一切都遲了,只有受那焚身之苦,直至血枯斃命。

嶺南山水之美首推羅浮,綿綿五百餘里,古稱羅浮有四百三十二峰,每峰都有神人主賓,叫做四百三十二君,羅浮山景色幽麗,梅香雲海,使游者每每留連忘返。

赤日炎炎,流金爍石,增城東門外一條寬坦平直的驛道上,只寥寥兩三人,快步疾行,道旁兩行樹木,樹葉紋絲不動,一點風都沒有。

天剛正午,岳洋從城門內走出來,白色紡綢長衫飄拂,手持一柄烏骨絹面上畫唐人山水圖畫的摺扇,不住地搖晃,腳下如流水行雲般走著。走出城門不遠,城內又奔出五人,快步如飛。

為首一人是個氣宇庄穆的老者,肩插長劍,快步從岳洋身旁擦身而過,低聲道:「羅浮山麓見!」

岳洋正走著,忽見前面百十丈外,路左一株合抱參天的大樹上,衝起一隻白鴿,振翅盤旋一匝后,朝羅浮山脈方向飛去.岳洋一怔,暗道:「要糟,樹上有人,靈飛師怕此去必然有險,這可怎麼是好……」

只見樹枝一響,一個人如鷹隼般落下,望了岳洋一眼,面現猙獰笑容,道:「小子,你可看見了什麼?」

岳洋眉頭微微一皺,暗道:「我不尋你晦氣,你反倒自找死路來了!」點點頭道:「在下見一隻白鴿離枝飛去,這白鴿可是尊駕的么?」

那人嘴角泛一絲陰笑,道:「那敢情好,我這鴿名叫催命鴿,見者必死!」說時突然翻過手腕,一掌正欲劈出。這時,道旁大樹上忽有人大笑,笑聲中一個人影疾如閃電撲向那人。

那人聞聲,飛撒右臂,向後急躍八尺,人影落處,現出一矮小乾枯老者,手握一支旱煙管,兩眼精芒如電,怒喝道:「是諸衡命你向不相干的人施毒手么?象你這種罪惡山積之人,留得命在天道遑論……」

言猶未了,那人一聲暴雷般大喝道:「老匹夫住口,俺祝某手下不殺無名之輩,你通下姓名再投死不遲。」說著從衣襟下一撩,拿出一截黃澄澄鋼管,單手一抽,崩然長出一支判官筆,下大上尖,黃光耀人眼目。

原來這判官筆乃多截套管做成,伸縮自如,打造得別具匠心。

矮老頭迷著眼搖手笑道:「慢來,我問你一句話,你放出白鴿,是通知諸衡好將老夫友人一網成擒么?」

那人陰冷冷地笑了一聲,道:「你既明白,未免多此一句。」

矮小老頭哈哈大笑道:「何以見得?」臉色一變,如罩濃霜,沉聲道:「老夫曹玄,久居泰山,從你手中的兵刃,知你與當年瀾滄雙煞祝白佩很有淵源,說不定你就是祝白佩的遺孽吧!」

那人一聽神色變得異樣難看,眼中殺機畢現,獰笑道:「不錯,少爺正是祝白佩的後代祝玉秀,你自動找上門來,免得少爺一番長途跋涉。」

曹玄發出一串震天狂笑道:「祝玉秀?嘿嘿,真名副其實,與你父親真是一致不二,瘦削馬瞼,滿布青筋,三角小眼,厚嘴唇酒糟鼻。」

岳洋忍不住笑出聲來,祝玉秀大怒,不待他講完,判官筆一招「分波穿浪」,向曹玄分心就刺。

曹玄向左一飄,讓開筆招,忙道:「你別急,子報父仇誠然於理不虧。老夫如不陪你走上幾招,你一腔怨氣無處發泄,又不知要造多少罪,但老夫先讓你看一物如何況。

祝玉秀不禁一怔,厲聲道:「快取出與少爺瞧瞧!」

曹玄神秘地笑了一笑,忽振吭發出一聲清嘯,嘹亮清遠,一如龍吟,曳空送出老遠。

祝玉秀冷笑道:「你鬼叫個什麼?想搬救兵不成,你就是叫破了嗓子也無人救得了你!謊言欺騙少爺,只是自速其死而已!」手腕一轉,判官筆疾出,三點寒星分襲「天府」

「章門」「氣海」三處重穴。

曹玄哈哈大笑,抽身一閃伸手指著天空,道:「誰說老夫騙你來著,你瞧那是何物?」

祝玉秀一招落空,一聽抬頭望去,只見曹玄手指的地方出現一隻大鷹,一個盤旋疾飛而下,落在曹玄右肩上,右爪抓著一隻死白鴿,正是適才放出那隻。

曹玄冷冷說道:「鴿足所系竹管,中藏信箋已為老夫友人取去,你的毒計已全盤落空。」

祝玉秀先是一驚,繼而發出尖聲大笑,額角青筋突起,臉色猙獰。

曹玄道:「你笑甚?」

祝玉秀厲聲喝道:「老匹夫,你錯了,羅浮山步步都是深藏殺機,祝某就是不用飛鴿傳訊,你與同伴不踏進羅浮則已,如踏進遲早是屍骨無存。」

曹玄淡淡一笑道:「你不必出言恫嚇,老夫生平就不信邪,偏要去羅浮走一趟,可惜你眼前就無法活命了。」

說完,手腕一翻,二尺長的旱煙管急風驟雨般攻出,帶起銳利的風聲。

祝玉秀面目一變,判官筆攪起漫天黃影,幾式中必有一玄妙不可思議的奇招擊出,點向曹玄意料不到的部位。

曹玄肩上的大鷹衝天而起,棲於一株橫向路中的斜枝上,望著兩人的一場生死搏鬥。

岳洋心裡很喜歡這隻通體深灰、油光水亮的巨鷹。

此刻,岳洋心裡已安定,那隻白鴿被抓回,喪門劍客靈飛等人可保無虞,唯一所懼的是祝玉秀有無同黨也獲知靈飛等人奔往羅浮山麓。他暗暗忖道:「不知祝玉秀是否知道夏侯局主及其子女分囚之處。如知若將他擒住問出,也好免我多一番糾纏、」遂守候不走,防祝玉秀不敵逃逸,俟機助曹玄一臂之力。

那兩人拼搏愈來愈猛烈,身形過處飛沙走石。

矮伽藍曹玄號稱泰山一奇,本以靈蛇掌法稱雄武林,一后因發現靈蛇掌法還有缺點,乃棄而不用,研究了一套精奇劍法,以煙竿代劍,威力更大,點、崩、奪、打,極具威力。

曹玄老練,見多識廣,瞧出祝玉秀判官筆打造奇巧,筆中套了多截,伸縮自如,目前對敵時雖只四截,但曹玄細心觀察,似乎判官筆仍可伸出一截,筆端之內必暗藏極厲害的暗器,若讓判官筆逼近身前,祝玉秀定然崩出,自己措手不及,命喪筆下。所以曹玄一上手即快攻猛打,使祝玉秀迫於防守之勢,無法還攻。

當年瀾滄雙煞威震天南,武功造詣自有其不凡之處,祝玉秀家學淵源再加上痛切父仇,這支判官筆確曾下了許多功夫,獨創了不少別走蹊徑怪異難測的奇招。即憑這些,祝玉秀才能與曹玄走出四十招外而不露敗跡,但祝五秀卻大為焦急不耐,猛生一智,忖道:「欺身走險,博浪一擊,不中則退,何必急在一時?」心念一定,筆走偏鋒,「雲開見月」、「筆掃千金」兩招急出,似開朵朵浪花,金星萬點,竟然把曹玄那驟疾如狂雨般的攻勢逼開了半步。

祝玉秀狂笑一聲后,伺隙衝天拔起,閃電之間突又弓腰撲身,手中判官筆疾沿而下,迅點曹玄右眼,只聽「卡嚓」聲響,筆梢宛如急弩崩出,端孔同時射出數十根肉眼兒不能辨,比毫髮尤細的毒針.

他這一取險怪攻,照理曹玄必不能倖免,豈料曹玄見他眼珠亂轉,即知他存下歹毒主意,祝玉秀拔起之時已定下對策,身形一仰,右手長煙桿一招「風卷殘月」奇猛絕疾地往判官筆挑去,仰勢忽伸,左掌運十二成力往前劈出,那力如錢塘怒潮,排山倒海,破空急嘯,威勢逼人。

祝玉秀身在凌空,判官筆如迅雷下擊,滿以為曹玄不死即傷,心中正自狂喜不已,誰知曹玄長煙竿快如閃電地往手中判官筆挑去,叮的一聲,只覺虎口劇痛如裂,把持不住,判官筆登時被挑飛半空。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祝玉秀心中猛震,眼見曹玄一掌推來,無可奈何地只有硬挨。那劈空掌力將毒針震飛半空時,跟著一聲大響,在祝玉秀前胸上撞了一個正著。

只見祝玉秀慘叫一聲,身子風車似地向上翻去,嘴裡鮮血如泉,頓時流下一地。

在樹上的大鷹突然鳴叫一聲,離枝飛出,兩爪迎著翻來的祝玉秀面門猛抓而去。祝玉秀又是一聲慘叫,鷹爪上抓著了一雙眼珠。祝玉秀兩手急忙護住兩眼兩腳點地,斜竄而出,正巧沖向岳洋。

岳洋手裡的摺扇往祝玉秀前胸點去,祝玉秀盲目不見,「乳根」穴被點個正著。

祝玉秀哼得一聲,側身歪倒在地,心知必無倖免一死,單掌忽的一掌,震破天靈,氣絕倒地。

曹玄趕來時,見祝玉秀死狀之慘,亦不禁嘆息一聲。

岳洋見曹玄滿臉失悔之色,不禁一怔,道:「是否誤了老前輩的大事?」

曹玄望了岳洋一眼,微笑道:他雙目已瞎,就算留他性命,也問他不出什麼,他己成廢物一個,怨毒滿腔,拼著一死,還會說真話么?老朽不過見他下場凄慘,惡人無後,不禁惋惜一聲而已。」說時抓起祝玉秀擲入道旁深溝中。

岳洋幫著推土掩蓋,道:「老前輩武功卓絕,晚輩不勝欽佩。」

曹玄大笑道:「老朽若有令師十之一的才華,於願足矣,你不必欽羨,但願找著令師,他日成就定不可限量。」

岳洋一聽,凄然道:「家師生死不明,晚輩每一思及便不禁五內俱焚。」

曹玄嘆息一聲道:「令師一代奇人,非但武學淵深,震古爍今,而且醫理神通,對華蓋世,老朽心想天生其才,必有所用,萬無夭折之理,只恐他灰心世事,絕跡江湖,要找著他難於登天了。」

岳洋急道:「老前輩是說再不能找到家師了?」

曹玄長嘆一聲道:「你不必憂急,如今武林亂象已生,令師不出,於武林蒼生何?不僅是你,就是老朽等人何嘗不急於找出令師下落,只怕需費相當周折才行,且待羅浮事了再作計議,你先走吧,老朽隨後趕去!」

岳洋躬身施禮道:「晚輩告辭!」轉身行雲流水般走了。

羅浮山麓,煙嵐迎翠,古木參天,景色如畫。

岳洋衣袂飄飄,一步三搖而至。忽聽在參天寒林中有人低聲相喚道:「岳賢侄,由此上山均為諸衡所收買的寺院作為眼線,其中不乏高手,岳賢侄萬宜隱秘,非迫不得已萬不可出手,且僅限暗襲不可明闖!」

岳洋裝著欣賞山景,極目四望,等到寂然無聲始邁開身子,抬級而上。一路登山,遇見遊客,便和他們微笑點頭、詢問游羅浮的觀感,之後作別。他這樣不會引起暗中監視的匪徒起疑。到了一座廟宇之前,他舉目望去,只見寺額刻了四個大宇:「花手古寺」,門聯云:

毫光吞舍利,

芥子納須彌。

岳洋微微一笑,張扇輕搖邁進山門。

佛殿之前種有十幾棵大柏樹,高聳入雲,象是幾百年前的古木。岳洋不禁多望了兩眼。忽由佛殿內飄來一聲宏亮的佛號,走出一個穿灰衣的中年僧人,稽首道:「貧僧悟緣執司知客,施主可要在佛前上香么?」

岳洋執扇合掌笑道:「有勞接引,在下瞻仰寶剎,哪有見佛不拜之禮?」

悟緣道:「施主好說,請!」轉身走上台階,引入寺內。

岳樣被佛殿兩柱所掛的對聯吸引。上書「活潑玄機,坐著誰,參者誰,又何須貝葉三宣,方識無雙之龍樹,清空白叢,有人處,沒人處,只聽那金鐘一響,便成七洞之曇花。」

岳洋不禁贊道:「筆力萬鈞,語意超脫,難得!」

悟緣站在身後微笑道:「施主紫芒眉宇,珠玉滿腹,稍時小僧定要求施主賞賜翰墨,他日施主大魁天下,敝寺亦沾光不少。」

岳洋不禁一怔、立即微笑道:「大師好說,但願佛祖默佑,必重登寶剎再塑金身。」隨即凈手上香捐贈十兩紋銀.落簿書名。

悟緣道:「敝寺方丈最喜攀交方外芝蘭,待小僧去請。」

岳洋急忙搖手道:「久聞方丈乃得道高僧,在下不過是一介布衣,怎能勞他出迎,還是在下前去拜謁吧!」

悟緣道:「施主太過謙遜,既然如此,小僧帶路就是。」

岳洋隨著悟緣走出佛殿,向左方一片竹林小徑走去。

他暗暗留心悟緣,發現他走過的腳印點塵不揚,上身挺直不動,輕功奇佳,顯然是一武功高手,內心暗自警惕,萬不能露出一絲破錠。

但見,竹林盡頭建有一排禪房,悟緣突然快步走入一間禪室,岳洋站立不動,在外等候。片刻,只見悟緣和一老僧先後走出樣室,向自己走來。那老僧手提一串菩提子佛珠,面露微笑。彼此見禮后,方丈請岳洋入禪室,悟緣奉上香茗一盅,立即退出室外。

岳洋與方丈敘活,發現方丈竟是一飽學之士。方丈自稱未出家時,做過不大不小的五品京官,只因連遭挫折,灰心世事,看破紅塵,落髮為僧。

此時,岳洋心內直說僥倖,若非自己是詩書之後,三歲啟蒙,以天資聰慧,五年中將四書五經詩詞歌賦讀完,今日不露馬腳才怪呢。

方丈談吐儒雅,謙稱和岳洋切磋,其實卻是考察真假,因寺中上下無不被諸衡收買,威迫利誘,怎能不替他做耳目?

岳洋對答如流,方丈不禁大為折服,最後方丈求岳洋書賜禪房一聯。

岳洋不擅書法,謙讓不過,只好硬著頭皮拿起筆來。

心裡十分焦急。

岳洋靈機一動,想起一副舊聯,稍改數字便可應用,遂笑道:「既辭不獲,在下只好獻醜。」便揮筆直書:

「洗缽頻分蕉上雨,直似梵音天半落,

彈琴時引竹間風,疑聞鈴語目中來。」

方丈讚不絕口,高喚悟緣,悟緣走入,方文道:「這副聯語速送去裱背,再吩咐素宴。」

岳洋站起謝道:「方文盛情心領,在下日落時分還要趕回塔城,乘此短短三兩個時辰,容在下走馬看花,領略羅浮些許情趣,免得見笑於同伴,入得寶山,怎麼能夠空著兩手去見同伴?」

方丈微笑道:「既然如此,老袖也不好勉強了。」

岳洋告辭,方丈與悟緣雙雙送到山門告辭而去。他衣袂飄飄,慢步走向朝元洞途中,忽覺路旁林中一個人一閃不見了,他目光銳利,已看清那是悟緣,心內不禁猛震,想道:「莫非他看出了自己心有異圖么?」心中一急,一撩青衫,掠入林中往悟緣身後趕去.

樹林濃密,陰暗蔽日,岳洋深怕悟緣走失視線之外,緊緊跟隨著。

只見悟緣向絕頂奔去,峰頂有一老僧站立,臉色陰沉,雙目望著遠處。那老僧一見悟緣奔來,臉色略平道:「悟緣可有信息么」

悟緣答道:「未曾,只是耳聞塔城博羅來了許多江湖人物,形跡未兔可疑,是否針對著振泰鏢局而來,尚未可知,諸衡兩日前已差遣數撥能手偵察,未見回報,看來其中大有蹊蹺,弘一大師,此事如何處理?」

岳洋在暗處聽見,心說:「原來他就是弘一賊禿。」

只聽弘一大師道:「猿公劍諸衡只怕另有隱秘,胸懷叵測,不能與老衲等開誠相與,同舟共濟。三日前,老衲用諸行顧左右而言他,簡直不把老衲放在眼裡,為此幾乎與他動起手來。」

悟緣驚詫道:「大師何事與他爭執?」

弘一大師道:「老衲對諸衡所安排兩事甚為不滿,一是差遣費雲等人遠去南昌振泰鏢局,偵探武林內對鏢局之事有何行動,此舉未免畫蛇添足,孤軍遠遣,提調失靈,萬一對方友人將費雲等人一網打盡,據此要脅走馬換將,則前功盡失,若依老衲之見,速子調回,夏侯等人盡予殺死,以除後患。」

悟緣沒言語,弘一又道:「諸衡此事未平,又再生一事,將西天目山煙波釣徒凌還雲夫婦視如拱壁的一雙『紅焰烈火劍』盜來,凌還雲久絕塵世,不插手江湖四十年,聞劣徒祝玉秀之言,在九龍城來王台曾發現凌還雲夫婦,諸密無故樹此強敵,老衲不勝憂慮,為此發生爭執。」

悟緣沉吟一下,道:「小憎臆測諸衡自有他自己的想法,或是幕後另有主持者,他還不過是如言施為而已,故有說不出的苦衷。」

岳洋暗自心驚道:「費雲所言果然不錯,只不知幕後主持者為誰?」

弘一大師沉聲道:「你我所疑相同,只是老袖與諸衡相交時日非淺,應光明磊落,同仇敵汽才是,竟反遭疑忌.有什重大事故均撇開老衲,他既不可共患難又不可共富貴,老衲何必戀此,只待一雙惡徒返回,把夏侯子女三人悄悄殺了,及早抽身而退,再作他舉。」

悟緣詫道:「大師已把夏侯等人被囚之處探明了么?」

弘一大師冷笑道:「老衲平生恩怨分明,無仇不報,諸衡對老衲無理已極,豈能不叫諸衡知道老衲厲害,非但將夏侯囚處探明,而且要把羅浮搞得天翻地覆,方消此恨。」

悟緣道:「大師實力似嫌單薄,弄巧成拙反不妙!」

弘一大師眼射冷光,鼻中哼了一聲:「老衲已命小徒相邀能手來此相助,今明兩日准到無疑,煩代為引至花手古寺中隱藏,時機成熟,自會通知道友。」說時壓低嗓音與悟緣密語了好一陣兒。

岳洋只見弘一大師嘴唇掀動,但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突然靈機一動,不急於探知他們計議什麼事,轉身朝來路回去,並朝費雲指示的路徑走去,出朝元洞,過雨花橋,繞尊勝閣,沿途使人不勝神往,無奈岳洋心中有事,哪有心情遊玩,匆匆而過。

越過黃龍洞口不遠,有一條羊腸小路,依山旁崖,崖下峭壁千仞,下臨萬丈深淵。順著羊腸小路,岳洋繞過兩座山腰,看見一株奇松橫生在峭壁上,繁枝糾結,宛如神龍懸於天際。峭壁上都是寄生藤蘿,是天然一個一夫擋關萬夫莫開之勢。

岳洋立身崖上距那棵奇松少說也有二三十丈高下,他正欲施展凌雲身法下去,忽聽一聲宏亮佛號飄入耳中:「此處是人跡不至之處,到此何為?」

岳洋大驚,轉臉舉目望去,卻是弘一大師。

只見弘一大師的目光閃爍,佯裝微笑,一撩紫色僧袍身子已落在岳洋身前五尺外,單掌在胸前作問訊的樣子,暗裡使真力,隨時以拼。

岳洋道:「遊山玩水,興之所至,任擇登臨,察情於煙嵐間,何謂有無人之分?若此,大師為何來至此處?」

弘一大師不禁語塞,注視岳洋良久,忽冷笑道:「不管檀越怎麼舌吐蓮花,老衲就不信你是一普通游山士子,來此必有所為。」

岳洋劍屆一揚,冷笑道:「這就奇怪了,在下有所為無所為而來,與你和尚何干!方外之人說話怎的這等唐突無禮,不似什麼清白之僧。」

弘一大師被岳洋一頓搶白,不禁發怒,大喝道:「老衲神目如電,早知你不是什麼好路道,我倒要瞧你有多少藝業敢在老衲面前狂妄。」說著單掌劈出。

岳洋自受賀束蘭調教,武功很有精進,不可同日而語,弘一手掌疾出之際,即雙目微挑,身子衝天而起,很快又飛到弘一大師身後。身子還未落地,霍地將烏骨摺扇亮開,斜揮一招「西風搖柳」一縷勁寒銳風,襲向弘一大師身後五處要穴。

弘一劈掌落空,只見岳洋身子升空,突感胸後勁風襲體,不禁一驚,斜跨-步,擰腰挺身而起,雙掌推出「風雷漫天」式。

岳洋知自己若一退卻,對方掌力必連連施出,難免喪身千仞之下,決定以進為退,忙單腿一沉,深入土內七寸,身形斜移,摺扇快攻而出,手腕一抖,扇頁擴振,震出幾十道扇影,攻向弘一胸前重穴。

弘一這麼沉厚的內力竟逼不開岳洋一步,只見岳洋身形宛如風中柳絲一般,搖搖晃晃,心神不禁猛震,又見岳洋扇招快攻而來,無從破解,驚異之下,身不由主地衝天而起,落向三丈開外。

岳洋大喝一聲,摺扇一收,手腕猛掄,但見扇雨如電,指向弘一大師,雖只一式「漫天花雨」,但其中所含無窮變化。

要知岳洋身在玉鐘山上兩月,賀束蘭對岳洋情有獨鍾,表面矜持冷淡,其實熱烈如火,指點岳洋武功,都是獨門絕學,神奇奧妙,岳洋受益非淺。

岳洋這一快攻猛打,弘一被逼得連連倒退,萌生殺機,一聲大喝道:「且慢!老衲還有話說!」岳洋一收扇招,疾飄而退。

只見弘一大師淡淡一笑道:「若說老衲意料不錯,檀越必是找猿公劍諸衡而來,可笑諸衡自認為地處隱秘,無人得知,究竟紙里包不住火……」望了岳洋一眼,又道:「方才老納並非惡意相阻,只恐你身陷困境,再想脫身就萬難了。」

岳洋微笑道:「多謝大師關注,在下既敢來此,就有萬全之策,但不知名師大號,敢請相告。」

他知弘一大師必不敢明告,故意問的,果然,弘一大師眼珠一轉,呵呵笑道:「老油方外之人,因未能斷卻嗔念,恩怨糾纏難解,自身正邪孰是孰非亦不自知,武林之事原難分明,故你不知老衲之名最好,對老衲早生定見,誤令滋深,但有一事可以奉告,老衲既非檀樾之敵,也非諸衡之友,請相信。」

弘-大師原以為自己料事如神,料定岳洋向諸衡尋仇生事,孤軍深入必然凶多吉少,與自己並無多大妨礙。哪知這一錯誤判斷,遂種下喪生之禍.

他一說完,大袖疾揮,身已凌空拔起,象一頭巨大的灰鶴,投入古木叢林之中不見了。

岳洋目送弘一大師去后,英俊的臉龐上不禁泛出得意的微笑,轉過臉注視著懸在石壁上的那株奇松,思忖著見諸衡后如何對答方能天衣無縫,不使諸衡懷疑。

此次任務重大,不能不慎重行事,岳洋想到這,身子嗖地象一片落葉,悄悄墜在樹枝上。

岳洋如猿猱般攀到樹頂梢,尋找洞址,沒有發現,暗暗說道:「好一個隱秘所在,若非費雲事先說破,任誰都不會想到這個藤蘿密布之處竟會藏有洞穴。」心雖這麼想,但還不信費雲所說是真。於是,身子一個「金鉤倒掛」在樹榦上,用摺扇撥開蘿蔓葉探個究竟。一陣撥弄,感到摺扇觸到空穴,心知洞穴必在此,兩手抓了抓藤蘿,竟牢固異常,於是是雙腳一放,一隻腳撥開藤蘿,身子飛掠而入。

他打量洞穴,只覺此洞狹窄,黝黑如漆,猶豫了一下,亮開摺扇護於胸前,小心地緩緩進入。才走了兩步,聽到不遠處有人朗聲喝道:「三星高照。」聲音震耳。

岳洋接道:「五福臨門。」

「來者歸屬何舵,是何姓名?為了何事以便通報。」

岳洋把自己的假名字報上,道:「在下不屬於貴門,費雲托我有事相告諸當家。」

忽聽另一人冷笑道:「別中了來人詭計,費雲怎能輕易吐露出暗號,何況當家的一再嚴令不得予人知道本門總壇所在,違誤者死。」

接著,岳洋只覺疾風撲面,對方已欺身而來。

岳洋護在前胸的摺扇一揮而出,大喝道:「尊駕切勿自誤,費雲已遭人所害,臨終遺言囑在下來此面見貴當家。」

扇風逼人,洞中匪黨被迫停倒退回去,沉聲答道:「既是如此,兄台請稍候,待俺進去與你通報。」

岳洋微笑道:「尊駕請便。」

只聽衣袂飄忽之聲,約莫一頓飯光景,腳步聲迅疾回來;暗中高聲道:「當家有請,兄台自進去吧!」

岳洋道:「有勞了!」緩緩走了進去。

洞穴深邃無比,黑暗異常,即是練有夜眼,也是伸手難見五指。

岳洋深入四五十丈,只覺一絲異香撲鼻,腦中忽起暈眩之感,暗道:「不好!」雙腿一軟,撲通倒地,不知人事。

岳洋在昏迷中只覺臉上一陣清涼,不禁打了個冷戰,睜眼一瞧,只見自己手腳被縛,躺在一座大廳中,四下懸挂無數流蘇宮燈,透出銀白光輝,映得一室通明.

他掙扎坐起,舉目望去,但見正中坐著一個長須、身著黑色長衫的五旬左右的老者,神色凝重,目光中射出懾人之色。

兩旁端坐著數十人,老少不一,都是面色嚴肅。

岳洋望著上坐之老者冷笑道:「也象待客之道么?如此器量狹窄,不能容人,怎可成就大事?」

中坐的老者淡淡一笑道:「老朽便是猿公劍諸衡……」

岳洋打斷他的話,冷笑道:「在下知道,無需向在下饒舌。」

諸衡臉色微變,忽又強行壓住,咳了一聲:「閣下來得未免可疑,是以老朽被逼出此下策。請問尊駕腰中的本門信牌由何得來?」

岳洋知諸衡所說的是費雲所贈信牌,不禁一呆,道;「你方才未聞手下通報么?」

諸衡猛然愣住,向兩旁陪坐的凝望了一眼,道:「未曾,尚請尊駕詳告。」

岳洋冷笑一聲,道:「諸位是座上客,在下已是階下囚,尚有柯話可說?」

諸衡面上一紅,在左側座位上有一面如硃砂的人笑道:「諸兄何妨釋放了他,難道還怕他飛上天不成?」

諸衡略一沉吟,道:「也好!」令人鬆綁!

這時,只見廳外奔入一個黑衣持刀大漢,奔至岳洋身前,刀光一閃動,繩縛迎刃而開。

岳洋搓了搓手腳微微一笑道:「在下進來之先,已與通報之人說明來意,為何並未稟告當家知道,內中顯有蹊蹺,此處雖然隱秘,內部卻生不穩之狀,只怕禍生眉睫,冰消瓦解在即,可知需防患的人並不是在下,而是諸當家手下。」

諸衡臉色大變,沉聲道:「閣下危言聳聽,用心叵測,老朽不是胸無定見之人。」

岳洋微笑道:「諸當家相信也罷,不信也罷,在下不過是個局外之人,留下口信即刻離去,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說著一頓,莊重地道:「費雲已死在南昌梅山西嶺,在下路經該地,見費雲氣息奄奄,急扶往一農家,只是無可救治,臨終前托在下來此求見諸當家,說他一千手下俱被殺戮,龔環被人擄去,深恐他受刑不過吐露本門秘密,是以鄭重相托在下兼程趕來此處相報。」

諸衡道:「這就奇了,諸某半月之前,飛鴿傳令,命他急速撤回羅浮,難道他竟未接獲老朽手令么?」

有一個長著大鬍子的大漢道:「請當家未免太相信飛鴿了。」

諸衡不語,過了一會兒,道:「閣下請坐,老朽一時不明,多有得罪。」

岳洋道:「好說!」

落座已定,諸衡問道:「費雲可曾說過對方是何等人物么?」

岳洋搖頭道:「在下也曾問過,費雲說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待他發覺匆匆趕回已是不及,手下悉被殺害,忽見鏢局內衝出兩條黑影夾著襲環逸逃,費雲一路緊追至西山嶺,不幸寡不敵眾,因重傷不支倒地。眼見龔環被夾著逸逃而無計可施,來人面蒙黑巾不知來歷,何況又在深夜,據實轉陳,所知亦僅如此而已。」

只見諸衡面色凝重,垂目沉思良久,忽笑道:「承蒙閣下不辭跋涉相告,老朽心感,想必閣下遠來尚未進食,老朽吩咐廚下準備盛宴與閣下接風。」

岳洋接道:「在下蒙當家如此相待,委實愧不敢當。」

諸衡站起大笑道:「老朽誤聽不明,使閣下委曲,何言自愧,稍時老朽還需賠罪咧!」隨即命堂下侍立大漢道:「快領少俠去客室換洗將息去吧!」黑衣人漢走到岳洋身前,低聲相請。」

岳洋拱了拱手,隨著大漢身後快步而去。

岳洋在一間擺設雅緻、窗明几淨的客室中,背著手站在窗前,凝望窗外。

屋外只有滿天星斗,難以觀察清晰,只隱隱看出此處是一盆地,遠山朦朧,蜿蜒無際,遠處還有流水之聲。忽聽室外朗聲道:「當家到!」

岳洋回頭一望,諸衡已閃身走入。

兩人寒喧已畢,對面落坐,一黑衣大漢兩手分提著兩隻食盒進來,取出萊餚,放到桌上。

諸衡微笑道:「老朽知少俠語意未盡,特移趾就教,你我對酌暢談如何?」說時已與岳洋滿滿斟上一杯,又與自己斟上,舉杯勸飲

岳洋舉杯一飲而盡,朗笑道:「費雲之事,在下所知不過如此,倒是在下來此之前,無意發現一事,恐此事與諸大當家有莫大關係,不知也是?」

猿公劍諸衡不禁一怔,驚問何事。

岳洋遂將來山至花手古寺逗留經過,並窺知弘一大師與悟緣對話,及崖上與弘一相搏情形一一說出。

諸衡面色突變,冷笑道:「好賊禿,諸某待你不薄,不想你竟以怨報德,諸某偏不讓你如意,諒必代少俠轉報的洞中的手下,也為賊禿收買……」說至這,垂眉低目沉思起來。

過了一會,諸衡抬眼望著岳洋道:「少俠,你我一見如故,此事還須少俠助老朽一臂之力。」

岳洋麵有難色道:「在下學識很淺,只怕力不從心,反會壞事,請諸當家考慮。」

諸衡笑道:「老朽思前忖后,非少俠無以擔此重任,有屈少俠之處,事後老朽定當重重酬謝,且容老朽誘弘一返回總壇,少俠急趕返花手古寺……」忽壓低聲音與岳詳細細布置了一陣兒。

岳洋唯唯稱是,諸衡站起笑道:「少俠請隨意用食,恕不奉陪。」轉身往門外走去,諸衡還未跨出屋門,回頭問道:「老朽失禮之極,還未問少俠師承來歷。」

岳洋知諸衡對自己還有一分疑心,遂微微一笑道:「先師陳長西。」

諸衡長長嘆了一聲道:「原來是陳長西的高徒,老朽失敬了。」人已消失在門夕卜

岳洋心中不無感慨,初涉人世即用詭計之道,這與人類互存之義大相徑庭,難怪恩師常說:「江湖是非,雲詭波譎,鬼蜮殘酷,對間詭之道,深深厭惡,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實有道不得己而出此者。」

他乃天性仁厚之人,利已損人之事深感有愧於心,但為顧全大局,如今已是箭在弦口,不得不發,不由暗嘆了一口氣。

他匆匆用完酒飯,忽聽室外谷野中響起了無數尖銳哨音,四周迴響,刺耳已極,窗外隱隱可見人影來回閃掠,急促的腳步聲不時傳來,暗詫道:「難道是弘一邀來人手業已到達,怎麼發動得這麼快?」

這時,那黑衣大漢走了進來,道:「少俠請勿探視,這是諸當家有意作此安排,以便取信於弘一大師。」說完又退出室外。

半個時辰過去,聲音全無,又恢復了一片如水寂寞。

過了片刻,那黑衣大漢匆匆奔入室內,悄聲道:「小的奉命陪少俠下山,」岳洋笑道:「有勞兄台了。」隨著那大漢快步而去。

那黑衣大漢疾步如飛,走的路都是暗林蔽日,深草沒人之處,岳洋想要略略審視一下山谷內的形勢,也不可能。

走到一高不可測的峭壁下,現出一洞穴,洞外分列四名大漢,見有兩人走來,竟視而不見,一動不動,任由走入洞中。

深入十餘丈已到盡頭,盡端牆壁上點著一盞氣死風燈,發出昏黃光輝,只見四根鐵索吊著一塊鐵板.

那黑衣大漢忽悄聲道:「恕小的相送至此處,請少快登上鐵板。這上洞的洞里難免撞上被弘一賊禿收買的內線,少俠尚須謹慎。」

岳洋含笑道謝,跨上鐵板,只覺身軀一震,上面發出鉸鏈盤索之聲,鐵板緩緩升起,托著岳洋上升。

鐵板一定,竟未發現操縱鐵板的所在,管鉸鏈的人更不消說了。

岳洋右手待摺扇,左手亮開火折,火焰燃起,往前走公見洞壁平整如鏡,象是經過人工琢磨,而且曲折,有走不完的感覺。

他暗自詫異走了這麼久,竟未遇上一個匪黨,雖然站在敵對方面,對諸衡這種大意疏忽深不以為然,他究竟是年少識淺,難免憑直覺判斷事或人。

突然驚呼,只見身前三尺遠橫屍七具,胸骨斷裂,斷肢殘腿,也有鋼鏢深嵌在膚骨上,血污狼藉,死狀之慘,令人目不忍睹。

岳洋望了兩眼,不願多事耽擱,徑自走去,可是每隔十餘丈必有一具屍體,他不禁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有一股強風撞來,將手中火折煽滅,岳洋不禁斜了一步,手中的摺扇一個「西風殘月」,疾划而去。

暗中冷哼了一聲,那人似被逼得退了一步,岳洋聽風辨位,已迅疾般三招攻了出去,扇風山涌,招招不留餘地。

洞中狹窄黑暗,那人被迫得連連倒退,一轉身奔了出去。岳洋不讓他有偷襲之機,也追逼不舍,手中摺扇頻頻發招。

洞里曲折,岳洋有好幾次幾乎向壁上撞去,如不是摺扇之力,腦門非撞出疙瘩不可。

前面之人似乎地形極熟,比岳洋快了一箭之遙,出洞而去,快如猿猴,攀住那株橫生的奇松,藏在一叢繁密的松針之中。

岳洋撥開掩蔽在洞口的藤蘿,探出頭逼視那株橫松,見無動靜,暗道:「莫非那人不是把守洞徑的匪黨么?為何逃逸無蹤?」

心中一定,兩臂一振,身子斜沖而上,猿臂一撈橫枝,借勢飄上枝幹。身還未落穩,頭頂忽生起一聲陰森森冷笑,令人毛骨驚然,接著,暗器連連繼而飛來。

岳洋大驚,單腳一點,「風擺荷花」之勢,傾斜在樹榦上,摺扇叮、叮、叮,三支暗器被扇面擊落。

他一扇揮出,毫不猶豫,身子向那人隱匿之處抓去。

只聽那人冷笑道:「你在找死!」

岳洋忽覺頭頂強風壓下,如泰山壓頂,不由嚇得魂不附體。若被這勁風擊中,勢必墜下萬丈深淵,落個屍骨無存。忙凌空一歪,兩腳互端,斜沖兩文,單臂一伸,抓住一株粗如兒臂的枝椏。他知道暗中那人此刻如出掌劈斷那段樹枝,自己必無倖免

果然,他才一捉住松枝,因已凌空換了兩次身法,真氣轉竭必須換氣才能翻登松枝,那暗中人竟然拿捏得如此奇准,趁著岳洋換氣一提之際,又是一掌劈來,勁力如潮。

這時,岳洋已是危如千鈞一髮,眼看就要斷枝喪生。

哪知救星從天而降,空中突傳來一聲鷹鳴,那人喝了一聲:「好孽畜!」岳洋趁機翻身,疾躍三尺外的一枝碗口粗的樹榦上,抬目望去,只見一隻巨鷹,盤旋飛騰,忽左忽右,猛攻那人。巨鷹來勢兇猛靈活,那人連連以單掌還擊,但無可奈何.

岳洋心知這隻巨鷹必是曹玄那隻愛禽,不言而喻,曹玄已到了羅浮山。

岳詳見人鷹拼搏情形,猛然省悟巨鷹一味游斗,定是纏住那人讓自己登上崖頂,暗責自己怎的這麼蠢,忙攀上堅韌的藤蘿,一尺一尺,緩緩登上崖頂。

「岳賢侄,速與老朽隱在一處。」忽聽路旁草叢中一聲低喝。

岳洋聽出那聲音是曹玄的,忙循聲躍進草叢中,剛停下,見曹玄探向草叢之外,臉色異常嚴肅,他剛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這時,草叢外響起一陣零亂的衣袂飄風之聲,由遠及近,出現了五個穿黑衫的江湖人物,一列站在崖邊。其中一個高喚了聲:「賢弟。」夜空人靜,清亮響澈。那巨鷹忽沖霄而起,杳入夜空中不見了。

片刻,只見一一人升上了崖頂,在星光映照下,那人身瘦如柴,眼睛似發出藍光,那出聲的人,低聲埋怨道:「賢弟,為何如此胡來,不等弘一大師密訊,怎可輕率涉險。」

身瘦如柴之人冷笑道:「諸衡又非三頭六臂人物,俺雷巴偏要估量估量他到底多大的道行?」

另一人笑道:「你還怕沒有顯露身手的機會么?我們暫回花千古寺再作計議吧!」

六條身影,疾掠而去。

曹玄忽地站起,冷笑道:「雷巴吃了灰鷹的暗虧,竟絕口不提,老朽非叫他死在鷹爪之下不可。」

岳洋站起來,嘴唇一動,曹玄揮手制止道:「賢任與弘一搏鬥情形,老朽已在一旁窺知,弘一悟緣商議之話亦已知道,所以老朽在此守候,賢侄見到諸衡沒有?」

岳洋將人洞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曹玄聽后沉吟良久,道:「靈大俠多人已在羅浮潛伏,待時而動,賢任用計委實高明,我等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賢任可依諸衡之言行事,不過先須除去雷巴,以免被他認出,老朽與灰鷹助你一臂之力。」一聲「走」字出口,兩人疾快走去。

花千古寺,雷巴和一個人在佛殿台階上談話,聽到空中一聲鷹叫,雷巴一怔,抬頭望去,只覺勁風撲面,鼻樑骨上為鷹嘴啄了一口,痛得徹骨,鮮血併流。

灰鷹一啄之後又迅疾沖霄而起,往山門外方向飛去,雷巴激怒神昏,哼得一聲,身子一展,往外追去。

同黨見狀,這種怪事,畢生難得一見,不由自主地隨著雷巴身後走去。

雷巴何曾吃過一隻扁毛畜生的大虧,急怒攻心,追撲灰鷹。

離花千古寺幾十丈外,灰鷹突然停在山路旁的一塊黑石上,呱呱叫了兩聲。

雷巴在兩丈外,呼的一聲,掌勢劈山,呼嘯如雷,灰鷹呱的一聲沖霄而卜,那塊黑石被掌力擊中,搖擺不止。

過了一會兒,灰鷹又落在黑石上,呱呱叫,似譏嘲又似得意。

雷巴氣得雙眼噴火,一陣激動,蓄起平生之力,緩緩抬掌而起。這時,同黨已趕到、忙道:「雷兄且慢動,這鷹定是這班自命不凡的老不死人物所豢養,看這畜生神情似有意相誘雷兄,雷兄且勿造次。不要中了他人詭計,待小弟引他們前來再……」語猶未了,忽感胸後有一股沉重的力量擊來,登時哼了一聲,眼前一黑,心脈振斷,仆倒在地。

雷巴大驚,忙旋掌擊出,身子隨著轉了過來,見一矮小老頭站在丈外遠,冷笑道:「這鷹兒是我老人家寶貝,與你何仇,非置其於死地不可,你說說理由看,若答不出來,你那兄弟就是你的榜樣。」

雷巴不知那是擾亂他心神之計,眼見同黨慘死,更是火上加油,張口欲喝,突感胸后之處重穴一涼,被人點上,氣血翻逆,仰面倒在山路上.

那隻灰鷹突又展翅騰起,落在雷巴瞼上,兩隻利爪向雷巴額頰間抓去,皮破肉現,血流滿面,慘不忍睹,又飛在另一匪徒臉上,照樣攻擊。

那點倒雷巴的人正是岳洋,曹玄向岳洋低語了幾句,岳洋略一點頭,流星也似往花千古寺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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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風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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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計施放捉 自供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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