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拆傢具生火,房中大放光明,驅走了寒流。
脫下老羊穿外襖,矮小的人曲線畢露。
「中了暗器呢?抑或是制了穴道?」李平平笑問。
「身柱穴被制。」年輕女郎亮晶晶的明眸緊盯著他:「好……好象不是普通的手法……」
翻過女郎的身軀,探索片刻。
「那傢伙一定是出身黃山武道門的弟子,用是是疑穴逆經手法,用軟字訣制你,他不想要你的命要活口。」
「哎呀!是他!」女郎驚叫。
「怎麼啦?他是誰?」
「武道門已有三傳門人……」
「不錯,該門的祖師爺玄靈丹士,目下仍然健在,山門建在天都峰南的雲深下院。」
「妖道的樣傳弟子五人,老二元坤法師在江湖無惡不作,滿手血腥,去年在鄭州糟蹋了楊家的兩個閨女,楊家死七傷六血案如山。這幾處,一些兇殘惡毒的人,紛紛潛來京都,投效那些害民賊。」
「你說錯了,不是害民賊,而是禍害天下的屠夫。」李平平咬牙說:「我想,這傢伙必定不在路家的鐵血門,不然他會與神劍天絕站在一邊,以投入曹家的天龍地虎的成份大,你認識他?」
「我是追蹤他而冒險潛來就都,希望能捉他押回鄭州法辦的,沒想到……」
「沒想到,他反而蹲在你的身後,乘機擒住了你。」李平平苦笑。
「天殺的!報應真快呀!」女郎沮喪地說:「我從後面出其不意,制了百步奪命餘光的身柱,立即被這惡賊從身後制住了我,李兄,能……能替我疏解嗎?」
「能……得費些許工夫,哦!你怎麼知道我姓李?」
「我也在酒坊進食呀!"
「原來如此。等你身軀稍暖和些,再替你疏解,可以事半功倍,而且不會受苦,解逆經手法,身軀寒冷強直,你會大吃苦頭的。」
「這是什麼地方?」
「南郊的一座農舍廢室,只好抓傢具生火。」
火勢漸旺,李平平扶起女郎就火取暖,地上有麥秸,不小心會引起火星波及。
「我姓賀,叫……淑華。」女郎一直等他問姓名,他卻不想多問,只好自己紅著臉自道芳名。
「哦!我想起來了。」他說。
「李兄,想起什麼?」
「你一定是新鄭老槐庄,盪魔一劍賀大俠的千金,賀莊主一代俠義英雄,也許你賀家真的拳劍冠絕武林,但也不至於派你一個小姑娘,冒萬險天涯追兇呀!你老爹是怎麼一回事?」
「去年,我爹被好朋友暗算,右手經脈僵化,已無法提劍了。」賀淑華黯嘆息:「我賀家與鄭州揚家沾了些親戚,我能撒手不管嗎?"
「又是一個不自量力,遠走京都尋仇的笨女孩。」李平平搖頭苦笑:「假使元坤法師投入四家中的任何一家,你的結局是極為可悲的。小女孩,趕快回去,也許還來得及,不然……」
他所說的又是,是指追魂奼女追尋妙手摘星的事。追魂奼女總算明時勢知利害,在他的掩護下,承認失敗遠離京都,暫時放下報仇的念頭走了。
「只是,李兄,我……我不甘心啊!」
追魂奼女也說過同樣的話,最後不甘心,也得甘心。
「要等到枉送性命才甘心嗎?」
「李兄,能幫助我嗎?」
「抱歉,我李不平白天幫替人報仇。」他斷然拒絕:「我殺人,也從不以任何藉口替自己辯護。
「那元坤妖道惡殘凶毒天地不容……」
「小女孩,我不是執法的人,也不是神可以替天行誅。除非我目擊發生,不然決不以任何藉口多管閑事,你老爹仗劍行俠,宇內同欽,聲譽之隆,有口皆碑。老實說,令尊其實並不能代表正義,更不是報應神明的化身,所以我不能幫你。」
「李兄……」
「小女孩,如果你知道你在向什麼人求助,保證你魂飛魄散。呵呵!閉上眼睛,運氣吐納,我替你解禁制。」
鐵血門大舉出動,搜捕一個叫李平平的人。
天龍地虎出大舉出動,搜索神秘黑豹。
其實,四家的人都在搜索黑豹。專做傷天害理的事,誰不怕仇家黑豹行刺?
一天……兩天……
黑豹一直不會再現,但瘋狂的搜尋也毫無線索。
李子平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毫無所獲。
第五天,緊張的氣氛漸漸鬆弛了。五天來鬧了個人仰馬翻,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再緊張下去,人都快被逼瘋啦!再不松馳下來喘口氣,誰也受不了。
這天傍晚,曦春園一如往昔戒備森嚴了。
在曦春園活動的人,本來以天龍會為主,但自從黑豹起身擄走一個人之後,情勢迫人,大事不妙,所以地虎盟也不得不派人充實曦春園的防守力量。
今晚,會議改在大廳堂舉行,天龍地虎的首腦人物幾乎全部列席,秘密容納不下這麼多人。
「我們不能再在黑豹身上浪費工夭了。」地虎盟的副盟主,徐娘半娘依然眼光四射的天外流星宮夫人,用她那特有的嗲甜嗓音說:「這位殺手擄了咱們一個人,咱們就鬧了個人仰馬翻,再這樣鬧下去,咱們什麼事都不用幹了?」
曹大人已經下諭警告,要撤換咱們這些所謂辦事不力的人呢!
「宮夫人,難道我不焦急!』飛雲神龍顯得坐立不安,「武清候那筆藏珍還沒追現,七省都指揮的行都司軍費扣除額還沒催促,十三筆邊銀常期限不足要求展期緩繳……該死的!就因為人手不足呀!」
「湯兄,其實,咱們不需要如此反應過度。』地虎盟盟主旋風狂虎馮益冷冷地說:「眾所周知,黑豹作案通常得手之後,就遠走高飛,這該死的殺手如果放開腳程夜間趕路,一個時辰跑五六十里該是正常的速度。這時,很可能已遠出數千里以外了,咱們仍在此地大舉搜捕,委實失策,必須放棄了,湯兄。」
「問題是,黑豹這次不可能作案。」飛雲神龍肯定地說:「七八年來,他作案的手法是一擊必定得手,留下人來,留下屍體,從沒有擄走目標的前例。」
「咱們的人被擄走,鐵定與他的買賣無關,他是……」
「是什麼?」
「他為自己的事肆行報復。」飛雲神龍悚然地說。
「湯兄的意思是……」
「他已經發現真象。」天龍會副主笑客席元沖,臉上已沒有笑容:「本來,按情理是不可能的,該切斷的線索全切斷了,善後的工作也做得十分徹底,不可能查出任何線索,可是,他來了,除非這黑豹是假冒的,不然……」
「不然,咱們誰也休想安逸。」飛雲神龍以悲觀的口吻說:「黑豹如果為自己的事報復,那將表示血腥大屠殺,即將光臨咱們這些人頭上,誰也休想置身劫數外,如果他真的發現真象……」
「我要剝朱洛的皮,湯兄最好別護他。」旋風狂虎兇狠地說:「前後共花了兩萬三千兩銀了到頭來仍然惹禍上身。」
「如果他真的發現真象,很可能仍在京都潛伏伺機呢!」另一位地位甚高的人不安地說:「拖得愈久,對咱們愈不利,他暗我明,而且有的是時間,況且……」
「況且什麼?」旋風狂虎問。
「他如果把這件事透露給鐵血門……」
「不會,黑豹不會做兩面拿錢的狗屁事。」飛雲神龍肯定地說。
「不管怎樣,咱們不能長遠如此拖下去。」天外流星宮夫人說:「咱們何不將計就計,透露放棄搜捕的舉動,改為派少數人暗中調查,見機行事,我會找一批暗中調查的行家,從事調查黑豹的下落。」
「法不傳六耳。我想,你可以著手進行。」旋風狂虎當然支持副手的計劃,意思是要宮夫人暗中秘密進行。
「正是此意。」宮夫人說:「我所要找的人,與任何方面無關。老實說,能否請得動他們,我還沒有多少把握呢!只能抱姑且試一試的態度進行。」
眾說紛法,會議進行了將近一個更次,擬定了不少計劃,誰也無法預測這些計劃是否管用有效。
不錯,黑豹有的是時間。
做買賣,是有時效的;替自己做事,他從容得很。
李平平就象一頭伺鼠的貓,極有耐心地守候好時機。
老鼠早晚會出洞的,只要有耐心等候。
他有計劃地慢慢製造一些小事故,以掩護真正的行動目標,轉移外界的注意力。
李平平這個人,就是轉移注意力的人。
鐵血門的人,皆奉命留意這個叫李不平的人。
敢向鐵血門的鷹犬挑戰,這還了得?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在老虎嘴邊拔毛,活得不耐煩了。
京都的人士,十之八九對四家的劊子恨入骨髓,只有十之一仰他們的鼻息,也倚賴他們亂口食發財。因此,李不平不是過街老鼠,替他喝彩的人卻有九成。
而事實上,京都有上百萬人口,沒有幾個人認識他李不平,除非他走在大街上高呼姓李,不然誰知道他是老幾?
這天近午時分,他踏入頗有名氣的崇文街燕居酒坊。這間酒坊賣京酒,全天供應,備有下酒的熟食,另設有專賣酒的櫃檯,提酒葫蘆酒的顧客比食客多好幾倍。
賣京酒的酒坊名目不多,雲酒,冬酒,萊酒,乾榨黃,木瓜,良鄉酒等等。冬天,良鄉酒最暢銷,也只有冬天才買得到良鄉酒,入春會變酸,一煮就是乾榨黃了。
店堂食客不多,要午後才有大量顧客上門。
他佔了一副座頭,叫來兩壺良鄉酒,下酒菜簡單,一碟兔脯,一碟酥魚,一碟蹄筋,再加煮粟和核桃,有果有菜相當豐富。
隨後跟入的有三個人,皮帽皮靴,穿了馬皮(白狐裘)名貴外襖,身材都不高。
穿這種名貴白狐裘的人,進這種大眾化的酒坊,本來就令人感到怪異,等三人掀起皮帽掩皮,摘下皮帽,更令人吃驚。
是三個年輕貌美的女郎,酒坊罕見的特殊食客。
八仙桌可容八位食客,三位女郎毫不客氣,佔住了三方,擺出三娘教子的陣仗,三雙明亮的大眼緊盯著他,似笑非笑流露出詭譎的神情。
跑來招呼的店伙,呆在一旁不知所措。
「她們送酒菜呀!笨頭。」李平平推推店伙:「看她們那一身公主貴婦打扮,會少得酒錢嗎?」
「不請我們?」那位坐在對面,有一張俏皮瓜子臉的女郎笑問。
「有理由嗎?」他笑問。
「你叫李不平?」
「如假包換。」
「有人從大通關悅來老店,查到你的底。」
「這是老把戲,懂嗎?哈哈……」他大笑:「這就可以留下線索,讓有心人查根底,查出千裡外,算是有所交代啦!江湖朋友很喜歡玩這種老把戲,有時候不怪靈光的,偏偏大多數所謂執法人或有心人,就喜歡拚命去查。」
「我知道。」女郎老氣橫秋地說:「江湖人往來某一處大埠,通常都喜歡使用幾種方法……。」
「對,我喜歡其中的四種。」他介面說:「其一,規規矩矩使用合法路引,過關蓋印遇渡驗章;其二,偽造證件,化裝易容;其三,冒充權勢人士,大搖大擺招呼;其四,直走或繞道,日行三百夜走一吉。今天你在京都看到我,明天同一時間,我已經遠在千裡外的順德府逍遙。」
「你這次用第一種?」
「對。"
「為何。」
「非說不可嗎?」
「我堅持。」
「好,我說,有好些犯了眾怒,或者存身不得的高手名宿,紛紛溜到京師來謀求發展。結果,一個個全成了出入地獄,可以生活在陽光下的新人,名利雙收的英雄好漢,甚至有了一官職神氣得很。我好生羨慕,也就不甘寂寞前來碰碰運氣,有什麼不對嗎?」
「你也違了案犯了眾怒?」
「這倒沒有。」
「李兄,你外行。」女郎調侃他,咭咭嬌笑。
「怎麼外行?」
「京都這僱人,是由親信主尋找可用的人為對象,再由忠心耿耿的人推薦引介,新進人員還得一讓步由外往內爬升,決不大開方便之門,收容所有的阿貓阿狗。」
「你既然沒有人推存介入,本來就無門無人,卻又逞強賣弄,打了路家的人,豈不是自絕門路?」
「哦!這……」
「你到底想幹什麼?」女郎正色問:「看不慣君昏臣暴,主持正義
「哈哈哈……」他狂笑。
「怎麼喲?有何好笑。」
「我來京師,即使有一百個理由,其中絕對沒有這個理由。」他毫無顧忌大聲嚷嚷:「我家世代白丁與官無線,君昏與我們何干?家不在京師,臣暴以豈奈我何?正義?哈哈?正義幾文錢一斤,有何價嗎?」
「那你…」
「你可不去問問神劍天絕。」他臉一沉,冷笑:「那混蛋一進店堂,就看不順眼,一坐下就像皇帝一樣要罵要打要趕我走。我如果被嚇得象羔羊,日後我還能在京都混口食?你告訴他,日後休讓我碰上,而且他最好永遠不要落單。他還欠我六劍的債,早晚他必須償還,哼!」
「他人多……」
「我知道。」他又冷笑:「三五個人,他奈何不了我?人多,我走,人少,我揍他個雞飛狗跳。你轉告他的主子鐵血門主天驕毆良,少派人公報私仇找我行兇。這是我和神劍天絕個人的恩怨,惹得我火起,我會象神秘黑豹一樣,直接找王子討公道,諸位姑娘,滿意了嗎?」
「暫時滿意了……」
「那就好,我真不希望每次進食,都惹起麻煩有人打破頭。酒菜來了,敬諸位一杯。」
酒過三巡,他那豪邁的形象令三女折服。
「李兄,天驕毆良想見你。」女郎一面剝食核桃一面,用柔若無骨的纖指輕輕捏,須用小錘敲的核桃應指中分。
「謝了,不是門路。」他一口拒絕:「我打了神劍天絕,鐵血門大舉搜捕我,我送上門去,豈不是自投虎口?我又沒發瘋!路家高手太多,俗語說:「寧為雞口毋為牛後,鐵血門概不考慮。」
「曹家,如何?天龍地虎,隨你選。」女郎一語驚人,不象是說話。
他一怔,搜索對方的眼神。
「怎麼啦?」女郎笑問。
「你代表那一方說話。」他反問。
「唔!也許吧!不然,要不了多人,就會話不投機,揮臂掄拳打破頭。曹家,你作得主?」
「我來做說客,不是嗎?」
「要找人投靠,須找實力最強的主子,這是江湖朋友的金科玉律,誰違反了誰倒霉。所以,我得考慮考慮。」他當然不會輕易地應允。
「我知道你會慎重選擇,所以說良禽擇木而棲。哦!你落腳在何處?」
「開玩笑,如果有一定的地方落腳,我早就死定了。哦!失禮,請問諸位芳名?"
「我姓趙,她兩個姓錢孫。」
「真是絕配,哈哈……」他大笑,笑得邪邪地:「四個男女,趙錢孫李,百家姓的前四姓都有,大概是老天爺安排好了的。」
不遠處的一副座頭,兩名食客突然離座。
「是有故意替你們安排的,下一步是替你們撮合在一起連床大被快活。」徐徐走近的三角臉中年人不住陰笑:「當你老兄自以為好夢連床艷福齊天,你老兄清醒時就會發現已成為砧上崗位了,老天爺不會作這種巧安排,那是閻王爺的事。」
三女倏然變色而起,手本能地探入狐裘下方,裘內藏有小刀匕首一類利器,隨時可以拔出發威。
除了四家的鷹犬走狗之外,沒有人敢攜刀佩劍在京城內走動,只能暗藏短小的兵器,非必要不敢露刀。
「陰雷使者花重光,你不要臟嘴缺德,有失高手名家的風度。」趙姓女郎憤怒地說,明亮的大眼睛中有強烈的戒意,「你想幹什麼?"
「揭發你們泰山元君下院三妖神的陰謀,有什麼不對嗎?」陰雷使者在八尺止步,另一同伴則有意無意地移至通道堵住出路。
泰山東北地區,另建了一座元君下院,位於從山深利,看客們足跡難至,只有江湖人知道這座下院的底細,但能獲准自由往來出入的人並不多。
三妖神的居所,三個名號響亮的女妖神巢穴。
她們不是帶髮修行的女尼,也不是正式的姑娘,而是以修長生不老術的玄門女修士身份,在神仙勝境中快活逍遙的女妖神。
她們不姓趙,錢,孫,而是花神楊晶英,木神柳瑩秀,石神柏翠玉。
李平平對元君下院三妖神毫不介意,但卻對陰雷使者花重光懷有強烈的戒心。
上一代的天下四大殺手集團,整整為禍天下半甲子,隨即先後被憤怒的俠義道集團,連根拔掉風消雲散。
之後,新的六大殺手集團起而代之,殺手行業決不會因此而凋零,甚至於殺手人愈來愈多,江山代有人才出,世上新人換舊人,只要有人,殺戮永不會終止。
七殺門,是最後垮台的集團,銷聲匿跡整整十年,不可能東山再起了。
七殺門最後一位門主,正是這位陰雷使者花重光。
元君下院三妖神,在這位陰雷使者面前,有如小巫見大巫,身分,名頭,聲威……相差太遠了。
所以,三妖神色不厲而內茬。
「你少管本妖神的事。」花神仍然嘴硬。
「你只是天外流星那賊淫婦的朋友而已,那配替曹家的天龍地虎招人入伙?不要自抬身價好不好?陰雷使者陰笑,目光落在安坐不動的李平平身上:「老夫可以代表鐵血門的弟兄,歡迎老弟加入咱們的行列。」
「神劍天絕是有點囂張,無意中得罪了老弟,受到老弟的教訓,罪有應得,毆門主的確傳下話,希望與老弟見面親近。」
「黃鼠狼給雞拜年,哼!"花神悻悻介面。
「女人,你給我滾到一邊涼快去!"陰雷使者鷹目怒睜,殺氣騰騰:「別給臉不要臉!」
「你……」
「你再說一聲試試?」
花神打一冷顫,憤憤地退後兩步。
「李老弟,意下如何?」陰雷使者換上笑臉,這種笑充滿了凶兆。
「花前輩先來,想必早已聽到在下與三位女神所說的話了。」李平平暗中戒備,神色卻輕鬆鎮定:「在下與神劍滅絕的過節末解,的確不宜與貴門親近,前輩枉邀盛情,在下心領,而且十分感激。」
「老弟,你說過,必須投向實力最強的一方……」
「不錯,京都四家中,路家確是實力最強的一家,但在名利方面,所獲得最豐的卻以曹家為首。而真正的權勢,卻掌握在門家。」
「門家不算什麼,空架子而已。」陰雷使者冷笑:「名義上,門逵大人位於路家之上,其實星斗營根本不敢過問外事,那有什麼權勢可言,老弟……」總之,在下到京師沒幾天,的確非要冷靜觀察一段時日,方能決定取捨去留。」
「老弟,你一定要弄明白。」陰雷使者變了臉,黃鼠狼式的笑意消失了。
「明白什麼?」
「老夫的邀請,是不容拒絕。」陰雷使者露出猙獰的面目,暗中行動待發的神情,瞞不了有心人。
「是嗎?」李平平也在神功默運,現在,花前輩,你碰上第一個敢拒絕的人了。」
「壯哉!斯言!」花神居然用難懂的話喝彩。
「可惡!趕他們走!"陰雷使者向同伴下令。
「且慢!」李平平長身而起,伸手虛攔向三妖神接近的人:「在下的事,與三位妖神無關。」
「老夫正要找你。」陰雷使者獰笑。
「在下候教。」
「你以為你擊敗了神劍滅絕,就敢在老夫面前充人樣?」
「在下再說一遍,神劍天絕侮辱我挑戰,而非我有意在他面前充人樣。你,也是如此。可以說,一直都是你們逼我,我充不充人樣無關宏旨,有關的是我必須挺起胸膛活得有尊嚴,閣下,要不要到門外去?」
「哼!小輩你……」
「在這裡並無不可,不過最好來些文雅的。」李平平手一按面:「閣下的暗器,武林無出你手,只隔一張桌面,你的暗器不會失手吧?」
他真會挑,挑對方最可怕的絕技賭命。
陰雷使者的雷掌,也是掌功中最可怕的一種絕學。
隔一張桌面,相距僅一丈左右,暗器一發即至,根本不可能看清,看不見又如何閃避?何況根本不可能有閃避的機會,暗器出手便決定了生死存亡。
「你要和我拼暗器?」陰雷使者一怔,心中一震。
對一個敢向拔尖暗器高手拚暗器的人,任何超絕的高手名宿感到意外的震憾。
「一點不假。」李平平語氣異常堅決。
「你也會暗器。」
「會一點,但很少使用。」
「你……」
「咱們的機會是一半對一半,距離太近,機會相等,誰也無法用機巧取勝,要死,同歸於盡,我年輕,有勇氣賭命。你如果不敢,走,走了就不要回來,你最好保持一代頂尖殺手的豪情。」
「這有什麼好賭命?而這伸手可及的距離內,除非練成了不壞金剛法體。不然非同歸於盡不可,他不可能練成金剛不壞法體。」
他的同伴當然是行家,已看出情勢不利。
「花老,這小子使詐……哎……」同伴心中一急,便大聲嚷嚷,最後卻發出驚叫。
驚叫聲與怪響齊發,同伴嘴唇破裂鮮血道流,急退兩步吐出一口血,血中有兩顆斷了的大門牙。
是從桌面飛起的一個核桃,遠在丈七八左右,核桃距李平平接在桌上的手足有尺五六,卻自行突然破空而飛,速度快得目力難及,一發即至桃破牙斷。
所有人皆大吃一驚。
陰雷使者嚇了一跳,心中更寒,感到大冷天手心涌汗,身上也因毛孔收縮而涼涼地。
李平平絲紋不動,死死地盯著他,緊吸住他的眼神,甚至連眼皮也沒眨動半下。
這怎麼可能?核桃竟然會自飛去,而李平平卻絲紋不動,毫無用勁那導力驅使核桃的跡象。
「老夫不和你計較。」陰雷使者打退堂鼓,不願冒險送命,徐徐後退:「你記住,老夫會找你。」
「歡迎。」李平平鎮定地說:「首先,你必須找得到我,打赤腳那怕穿鞋的?我不怕你。」
赤腳表示窮光蛋,穿鞋的意思是有錢人,有錢有借命膽小,打起架來准輸給窮光蛋。
同伴用手搗著嘴,先一步奔出食廳。
「那傢伙應該滿地找牙怎麼就跑了?」花神會打落水狗,嬌笑著大叫。
「咱們再不走,就走不了啦!」李平平丟下一錠碎銀會帳往外走:「片刻間,保證打手湧來一大群。」
「跟我們走,保證安全。」花神快樂地跟上,毫無顧忌地挽住他的臂彎咭咭媚笑。
這是某一位公卿或富紳的花園,隆冬時節花木凋殘,園中的一座獨立小閣門窗緊閉,裡面暖洋洋寒氣全消,連小花廳也生了四隻白銅火鼎,熾的無煙獸炭散發著溫暖的「氣流」。
有兩名僕婦兩名侍女供使喚,小花廳準備了一席酒食,火鍋熱氣蒸騰,空間里流動著酒香和脂粉香。
李平平幫不上忙,背著手四處走動,東看看西瞧瞧,偶或欣賞壁間的字畫權充風雅。
三妖神早已進入內室,他成了唯一的佳賓。
不久,香氣更濃,白影娉婷,三位妖神換穿了玉色寬袍,雲發高挑巧施鉛華;裊裊娜娜出廳,一個比一個艷,真象畫中的仙女。
這裡薄薄的,形如道袍的玉色寬袍,真帶有幾分飄逸人仙氣,但走動間搖曳生姿,胸部的曲線顯得突出,令人想入非非。
那寬大的而僅及胸部的袖口,假使抬起玉臂,那情景真夠瞧的,由於裡面沒穿巾身褻衣一眼可以看到腋窩,簡直有意誘人犯罪。
「唷!你們可能真的已經修成仙了。」
李平平邪邪笑著,喝彩:「要不,就是成道的大仙。」
大仙,指狐仙。
「貧嘴!碎!」花神妖治地裝腔作勢,盪笑中摻入三分嬌羞,動人極了:「你是捧我們姐妹呢?抑或是諷刺損兩人?」
「我怎敢?這可是出自內心的讚美呀!"他放肆地一挽花神的柳腰,挽至桌旁排排坐:「不能怪我,你們太美。」
「我心裡轉壞念頭不是我的錯,對不對?"
「真得謝謝陰雷使者,沒有他搗散我一頓,那能和你們三位花一般的妖神,暖閣中放浪形骸把酒言歡?」
「不管你這冤家的話是真是假,我高興。」
花神顯出有點意亂情迷,幾乎要擠入他的懷中喃喃嬌笑:「要是你有心,該到泰山元君下院伴我一段時日,我也許……也許
「也許什麼?」
水神替他倆斟酒,故意挽起衣袖,露出凝脂似的手臂,眉梢眼角也流露出春情。
「姐的意思你還不明白?你呀!"
木神醉人的嗓音甜甜地:「也許會早些返回山東泰山留在京都對我們沒有多少好處。」
「李兄,如果我們早些動身,你會陪伴我們同行嗎?」
「這個……」
「你在這裡,不會得到什麼好處的,李兄。」
石神參予勸說:「不論你投奔哪一家,身分地份都不會高,每天都得替他們斂財,甚至賣命,怎麼說也只算一個鷹犬,決不會成為英雄人物……」
「你們呢!你們來京師……」
「來玩玩見見世面,順便訪友。」花神說:「我們與宮夫人交情不錯,她托我們探聽黑豹的下落。」
「不瞞你說,我們有許多三教九流朋友可用,也許,你曾經知道一些有關黑豹的消息……」
「唷!莫不是把我當成黑豹了吧?」
「你胡說些什麼呀!"花神嫵媚地白了他一眼:「你多大年紀了,做我的小弟弟還嫌小呢!」
我的意思是:黑豹橫行江湖七八年了,多少有幾個朋友,難免有些口風不緊的人,傳出一些有關他的底細。
「如果我能早些查出一些線索,在宮夫人面前就可以早些交差,我們也可以早些擺脫京都的是非,早走一天就多一分安全。」
「安全?哼!」他似笑非笑:「捲入這場是非的人,誰也休想安全。」
「咦?你是說……」
「這裡就不安全。」
「廢話,這裡是宮夫人替我們安排的落腳處,是一位京官的大宅,誰敢前來討野火?絕對安全……」
「真的呀!別忘了,鐵血門的錦衣衛的鷹犬,別說一位京官,皇親國戚的府第,他們也可以公然進出。」
「陰雷使者如果不帶人追來,他就不配稱早年殺手之雄。」
「哎呀……」
「他最好別來,哼!」李平手拍胸膛:「來了他一定會後悔八輩子。」
「不要他後悔,小弟。」
花神興奮地嬌叫。
「你胡叫什麼?叫我小弟,胡搞!」他輕薄地在花神敏感地帶掏了一把:為何不要他後悔。
「斃了他!」花神臉泛桃花,說的話卻充滿殺氣。
「斃了他?這……"
「這樣,我們便有早些遠京離都的藉口了,宮夫人不敢得罪鐵血門,必定巴不得我們趕快遠走高飛,以免連累呢!」
「這……」
「冤家,你等什麼?不想早走!」
「我在等一個人。」他遲疑地說。
「等一個人?女人?」
「唷!弄碗醋來吃嗎?」他邪笑。
這剎那間,他驀然心動。
等一人:穿心劍朱治。據俘虜的口供,穿心劍帶來了一組人,到宣府找那兒的宣大總管督申擎立,追討新划衛田的奉輸銀九萬兩。
新划衛田名義是邊地,其實有一半是強佔的民地,申總督先划后報,答應奉獻給昭武伯曹大王十七萬兩賄款,由曹公公吉曹求皇早批准的。
該案是八月下旬批義兵部照辦,申總督從所撥發的十三萬畝墾殖費項下,吞了五萬兩,再從各邊衛衛田籌措的相對款項下,再中飽五萬兩,卻僅孝敬昭武伯八萬兩銀子,餘款訂於第二條三兩次后撥款從中補足。
昭武伯每天派人赴宣府催獻計獻策賄款,最後則天龍地虎派兇悍的人到宣府坐索,領人就是穿心劍朱洛,朱洛本來就是軍戶的校尉。
等朱洛,不如等宮夫人。
天下流星宮夫人,是地虎盟的副盟主,應該知道雇請殺手刺殺鐵血門主三絕秀主的事情,何必浪費時日等穿心劍朱洛回京?
事故經諱已經查出脈胳,大可不必從主事經手人口中加以證實,只要所用手段不違反自己所訂的規矩,不妨權宜行事。
心念一決,他感到心情出奇地輕鬆,在這裡枯等,可能夜長夢多,早些解決便可早離是非地了。
「那麼該聽說這個人。」他的確想起一個人。
「說呀!"
「武門的才二,元坤法師,俗家姓名叫黃坤,在江湖行走不時兩種面目出現。」
「哎呀!你怎麼認識這種人?」花神臉色一變:「那……那是一個……"
「一個為惡江湖無惡不作,壞事做盡惡賊。」他想起盪魔一劍的女兒賀淑華:「我不認識這個人,我找他,是因為那天傍晚懲戒神劍天時絕時,他在旁弄鬼,有人認出他的身分,所以我要找他。」
「他就在地虎盟有一份好工事,宮夫人知道他這個人並不受到盟主旋風狂虎的重用,只派他辦一些眼線的工作。」
「他很機警耳目靈通,只是犯案太多,旋風狂虎。怕引起非議,所以不敢重用他。算了吧!這種人真不值得你計較。」
他有點恍然,元坤法師受到重用,也知道犯案太多,所以丟掉賀姑娘之後不敢聲張,難怪鐵血門並沒有派人追究姑娘的事,天龍地虎眾爪,也沒有人提及賀姑娘這個人的消息。
賀姑娘曾經幫助他,制止百步奪命餘光施放暗箭,自然地,他也替賀姑娘的安全擔心。
賀姑娘的爹,是俠義英雄中極為難得甚受尊敬的人,這種人如果在京師露面,必定引起難以收拾的結局。不論四家的任何一家,公私兩面都不會容許他存在。
京都四家中,大部分魔犬是道惡名昭彰的貨色,甚至有水陸強盜混跡其間,邪魔外道比比皆是,所以十餘年來,俠義道高手名宿在京都絕跡,敢於接近南面保定府的人,就沒有幾個。
即使有,也是不敢露面悄然來去。
「好吧!這筆帳以後再找他算。」
李平平順手推舟表示放手:「咱們先用食物填空腹,拼起來心有勁有些,但不能吃得太多,酒最好少沾為好,那會影響手眼法步的靈活,無法全力施展……"
你未免太過杞人憂天了。
花神不想放棄酒增加情味的機會,替他將酒杯遞近嘴唇:「這裡不但是公卿禁地,也十分隱秘,陰雷使者又沒有千里眼順風耳使,決不會找來此地……」
「不是找,是跟。」
他就花神手中喝了一杯酒,色迷迷地伸手微笑輕撫那軟彈得破的桃肋,沒忘了給蕩女一些手眼溫存:「假使你沒將那些無孔不入,無所不在的眼線放在心上,不會有好處的……。」
話未完,唿哨聲划空透窗縫傳入,門窗封閉整修得不留絲毫縫隙,但聲音仍傳入。
「滅殺的!真來的了呢!"花神跳起來咒罵。
「趕快換裝,還來得及。」李平平投著而起,信手取過三隻精緻的小酒杯納入掌心:「我先在閣門守候,免得讓他痛打進來面子難看。」
三妖神這種勾引男人的裝扮,怎能出去與人交手?不凍僵才是怪事,急急返回內間換裝。
拉開雕花閣門,徹骨寒風一涌而入。
「喂!你們真勤快呢!」李平平高叫,背著手出門步下石階:「大概邀來不少高手,人多人強。」
奇怪,陰雷使者好象沒有來,他在弄什麼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