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次日,曦春園只留下幾個老弱看守。
城內城外,再也看不見天龍地虎的人走動。
人心大快,黑豹成了京都市民心目中的神,是上天派來懲罰屠夫劊子手的使者,善良宮民的保護神。
黑豹面具銷售量直線上升,那是上次三絕秀才遇刺身亡之後,敏感的商販制售的玩具。
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喚春園總共抬出六十七具屍體,受重傷的人,數目不知其祥。
首腦們都躲起來了,誰也不知道能躲多久。
飛雲神龍是個怕死鬼,躲得比三絕秀才更隱秘。
瑤它是西郊的特殊建築,也是特權的地區,不但有官方人員暗中包庇,也有城狐社鼠作護符。
這裡不是教坊,更不是半開門的煙花巷,只是一處升斗市民不敢來的特權遊樂巨廈,一處花金銀如流水的歡樂宮。
瑤宮仙史是名義上的主持人,暗中還有極大權勢人士撐腰。
她身邊有幾個身份特殊的男女,都是些深藏不露,令人莫測高深的人,平時很少露面。
她不但武功深藏不露,而且具有神術,為人冶盪,艷光四射。
但如果她不喜歡某一個人,這人說一句輕浮的話,很可能按耳光,甚至會被抬出去。
她第一次被李平平整得慘兮兮,怪的是她居然對李平平念念不忘。
瑤宮裡,每一間廳和房,都是獨立的,儘管彼此相鄰,但貴賓絕對無法找得到鄰房在何處,布置得巧妙有如迷宮,摸錯地方,必定不得其門而人。
就算是澈夜笙歌,鄰房也無法聽到,隔音的工程巧奪天工,這與北方的厚實牆壁有關,屋頂的承塵也有隔音的效果。
三更將盡,身為主持人,應該歇息就寢了,其他的事用不著她則心。
她的香閻真是香,極盡奢華。每一件傢具,每一樣擺設,都是名貴的精品。
她身上,使用的香水稱宮香,也就是皇后嬪妃使用的珍品,用龍誕所煉出來的宮廷御香。
這種從兵魚鯨雌性生殖器官所排泄出又腥又臭的所謂龍誕,提煉出來的香精,其實並不怎麼吸引人,只是物以稀為貴而已。
一位使女正替她卸裝,香閨中溫暖如春。
巨大的銅鏡亮晶晶,所鍍的水銀平滑勻稱,磨鏡的工匠定是此中高手,鏡中美麗的面龐絲毫不曾走樣。
「我想,我真的老了。」她輕撫著眼角隱約的笑紋,發出無可奈何的慨嘆。
「宮主這句話,小婢不敢苟同。」傳女笑吟吟地替她除下髮髻上的首飾:「宮主已經修成真仙……」
「別胡說!」她也笑:「世間那有人能修成仙?小心神仙小心眼……晤!你回房去吧!我自己來。」
「宮主……」傳女一怔。
「去,乖。
「小婢告退。」待女順從地行禮告退,出房帶上房門。
她眼神一變,靈秀可愛的明眸,突然而起陰森而詭異的光芒,令人心悸的奇光極為懾人。
燈光打閃,金釵破空而飛。
花窗無風自啟,悄然而開。
金釵在她的頂門上空繞飛一匝,突然速度加一倍,幻為一道光芒,向窗口激射。
她的左手,抓起了牙梳。
窗口伸入一隻大手,金釵悠然飄落掌心。
「別再來了,宮主。」聲揚人入窗:「梳一發,我可挺不住啦!」
是李平平,回身順手開窗。
「真是你!我好後悔。」她轉身俏立,媚笑如花,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真該多增兩成真力,以報打我一頓之仇,你來看我,我好高業
「無事不登三寶殿,恕我自私。」李平平親熱地挽住她,輕撫她美麗的長發:「聽了你的高論,我想,我們可以做個真正的朋友,歡迎嗎?」
「我……我不要做……做朋友……」她突然激情地投入李子平懷中,抱住肩頭一臉排紅:「你……你知道嗎?我……我一整天都在想你,而且正……正在想你……」
「老天爺!你別讓我罪過。」李平手輕捧著她溫暖的臉頰。臉上有真誠的笑容:「你在搖宮另有懷抱,身在情慾別有他由,假如自涉情慾,你將前功盡棄,心有二用,絕難對你所追尋的目標有始有終,歸根究底,是我的出現影響了你的心情變易,我有罪惡感。」
「你……你怎麼可能知道我的事?」瑤宮仙史大感驚訝,臉色漸變,情慾所引的喜悅興奮迅速消失,警戒的神情取而代之。
「你忘了嗎?我的道行比你高。」李平平挽她在妝台坐下:「不管是離魂術或迷魂術,性質難異殊途同歸,修行再深厚些,都有傳心作用,再高深些,傳心術可修至滌心術境界,不但可以知道你的心事,還可以改變你的心智。
不要問為什麼,反正我知道你的心事,但並沒有深入探索,因為,我相信你是一個好女人。」
「天阿!原來我不得不冤。」瑤宮仙史恢復喜悅的神情,大發嬌嗔拍打他的胸膛:「我還真以為你出其不意饒幸得手而已,原來你真比我道行高。打得我好慘,不饒你……」
李平平只用兩個手指頭,便把她作弄得哈哈笑縮成一團。
「好了好了,宮主。」李平手扶住她笑問:「需要幫助嗎?我有空。」
「什麼有空?哼!有一大堆人找你,要將你剝皮抽筋,你忙得很呢!」瑤宮仙史搖頭:「你連自己的事都擺不平。」
「不騙你,我已獲得某些權勢人士保證,不干預我的事,只要我宰了幾個人就滾蛋,我不急,等機會,所以想借你這地方休息幾天養精蓄銳,讓那幾個釜底遊魂躲在龜窩裡自以為快樂,再好好宰他們,你這地方真妙,誰也不敢管,有美女有美食,神不知鬼不覺,方便吧/
「哼!你沒安好心,存心勾引我,你呀!」瑤宮仙史一指頭點在他的鼻尖上膩聲說,臉上表情豐富。
「天地良心。」他捉住那雙柔若無骨的手,惡作劇地輕咬一口:「我要一處可以來往自如的秘密室,定下心改進我的技巧,手套……一種可以在琉璃瓦上如意活動的技巧,靴底需要某種防滑的東西。」
「琉璃瓦?」瑤宮仙女一怔。
「是的,琉璃瓦。」李平平說:「我發覺京師有錢人太多,竟然在屋頂鋪上琉璃瓦,滑不溜湫,所以有些地方不能飛檐走壁,只要封死門窗,誰也不能進去。」
「琉璃瓦,只有皇家建築才能用……」
「我知道,但皇家特許的就可以用,京都除了皇城內的殿閣,京城內外都有新建的宅廈,最少有百餘棟用琉璃瓦的名園大宅,往來真不方便。」
「哦!你指的是……」
「不要問,好嗎?給我一間秘室,我不會打擾你。」
「好嘛好嘛!我要經常去看你。」
「不行,我會心亂。」他拒絕:「你這人間尤物,誰看心都會亂,尤其是我……」
「你怎麼啦?」
「我不是好人,好人命都不長,看了你……」
「你總算說了真心話,我好高興。」搖宮仙史正經八百地親親他:「我還以為我失去魅力,迷不了你呢!」
「要不是把你看成知己的朋友,我會找杯水連你一塊喝下去……不,不要水也可喝下去。」他大笑:「說你的事,怎樣?」
「這」
「不要我這個知己的朋友?」
「打你!」瑤官仙史嬌媚地拍他一掌,接著幽幽一嘆,「其實,也沒有什麼啦!」
說沒有什麼,那是無可奈何的說法。
事情其實也簡單,當事人卻覺得不簡單。
六年前,當時目下的皇上仍在南宮做太上皇。
當時,曹家的當家人太監曹吉祥,已經是景泰皇帝前的紅人,與武清侯(後來復辟封忠國公)狼狽為奸。
山東的某一位知府,按例在送曹吉祥的壽禮中,附送納隨禮金,但數量與要求數額相差一半。
那時,朝中賄賂公行,目下也是一樣,京都四大權貴各立名目,天下每一地方大員,誰不依額孝敬,保證丟官坐參,連御史大人也得乖乖明暗中孝敬。
孝敬額差了一半,那還了得?結果,這位知府立即以虧耗公糧有侵私吞沒罪嫌坐參,然後山東都御史衙門,受到曹家的脅迫授意,不但不能翻案,反而加上公然索賄罪落井下石。
結果,這位知府死在天牢,追贓的結果是抄家,罰額相差太遠,兩個女兒進了教坊司,一個兒子上了吊。
抄家時,累及近鄰的玄靈觀,七名女道士被趕走,現產被封。
玄靈宮被抄的珍藏,有一匣玄靈玉牒,共六片,上面刻有旁人不懂的符錄與苦篆,那是玄靈觀鎮觀之寶,價值連城,玉版已呈翡翠色,該列入翡翠級的珍石了。」
上一屆的玄靈觀主,天上是瑤宮仙史的先師,玄靈宮抄沒時,瑤宮仙史在河南積修外功;趕回時晚了一步。
最後,她在京都創建瑤宮,結交權貴,志在奪回師門至寶玄靈玉雕。
知府的兩位孤女,是她設法從教坊司替她們脫娼籍的,轉眼五載,目下仍在瑤官安頓。
轉瞬五年,她已經有點心灰意懶,原因是她已經查出,玄靈玉牌已經進了皇宮寶庫,最近聽說要將玉牒拿入宗人府,轉製為天磁玉碟。
天磁玉牒,是皇室的家譜。
又說,玉牒在改送尚寶司,改制寶變或符牒,印章。
進了紫禁城的寶庫,她那有希望取回?
「我想,我真該結束這處地方,返回山東苦修了。」她最後嘆息著說。
「你……你還叫我宮主?」她幽幽地說。
「張大姐,接受我的幫助,好嗎?」李平平捉住她的手,誠懇地說。
「你……你的意思……」
「我正打算看看皇宮禁苑,到底是什麼好玩的地方。」李平平欣然地說:「殺人,不偷不搶,我守我的行規,但替知心朋友奪回師門至寶,與我的行規並不衝突。呵呵!看來,我這幾天真得多費心思。」
「你是說……」
「紫禁城的房屋,有一半用琉璃瓦,是嗎?張大姐,我替你跑一趟,但願他們還沒有將玉牒改制。」
「老天爺!紫禁城你敢去?你……」
「別緊張好不好?又不是去和御林軍廝殺,更不是行刺皇帝與侍衛濟命,而是去偷,你知道什麼叫偷嗎?傻大姐,別擔心好不好?」
「你……你如果……不,我不要你去,太危險……」
「偷,絕對不會有危險,不信任我,你活該。」
「真沒有危險?」
「信譽保證。」
「你」
「信任我啦!張大姐。」
瑤宮仙女熱情奔放地抱住了他,在他臉上印下一連串充滿感激,和飽含喜說的親吻。
瑤宮,有各式各樣的人進出,有他所需要找的人。
這裡,有最隱秘的舒適處所藏身。
當然,事先他對這地方有相當的了解。
天龍地虎不會忽賂這處地方,他也需要與天龍地虎保持接觸。
曹家四兄弟,人稱京都四大天王,是京都的紅人,實力派的貴權。
老大昭武伯風天王蕾欽,兵權在握臣民側目,他才是翻雲覆雨的京都之霸,也是天龍地虎的真正主子。
其實,他只是一個據有權勢的武將,朝中的文武大臣都仰他的鼻息,經常傲稱自己是漢末的曹操,統率兵馬的才華確也令人刮目相看。
但要他領導率那些絕傲不馴,來自天下各地的妖魔鬼怪天龍地虎,事實無此可能,他有將才,而無統率江湖梟霸的才華。
因此,實際指揮天龍地虎的責任,便落在他的一位洪臣,一位熟悉江湖情勢,而且來自江湖的人身上。
這人便是與鐵血門門主三絕秀才齊名,但真才實學差一分半分的笑裡藏刀雷權。
論狡機謀,三絕秀才比他差得太遠,但武功卻又比三絕秀才差,所以雙方雖則水火不相容,但誰也不能獲得絕對的優勢。
在京都人士的心目中,笑裡藏刀只是曹家的一個走狗蔑片,也很少在外作威作福,是個不引人注意的食客,沒有多少作用的走狗。
知道他身懷絕技的人,只有天龍地虎這些江湖邪魔外道。
但這些人也有一半以上,不知道他是往昔的黑道大豪,只有老一輩的高手名宿知道他的底細。
這幾天,天龍地虎的重要人物,都銷聲匿跡失了蹤,但謀利、偵查、索賄、壓榨等等工作,不能驟而停頓,必須如期進行,只是活動減少了,所強索的賄賂也相對地減少,這對曹家預定的斂財計劃不利,黑豹給予他們的打擊極為嚴重。
平靜了三天,不能再拖了。
笑裡藏刀無法向主子交代,因為不得不向天龍地虎施加壓力。
平時,他出人昭武伯將軍府,都是悄悄往來,很少帶隨從保縹,尤其喜歡夜間往來。
將軍府只有少數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對走晨路一點也不害怕,不信鬼神就不怕夜路走多碰著鬼。
現在,他不敢不帶保縹了。
他一點也不怕黑豹找他,黑豹不可能知道他是天龍地虎的司令人,冤有頭、債有主、黑豹憑什麼找他?而且,他自信還有自保的能耐。
這晚,他帶了四位保縹,乘暖轎離開將軍府,他的宅院平平常常,不引人注目,暖轎直抬入院子,到了家。
保縹住在南屋,將他護送進內院,便返回南屋休息,保護的責任已了。
內院有兩名警衛,風聲緊急,顧不了內外之防,只好把警衛擺在院內,不許內院的女眷外出。
先察看房舍一周,交代警衛一些事,這才心中踏實,興沖沖皆同愛妾荷姑進入內室。
他沒娶妻,卻有好幾個妾,空著妻的位置,星星暫代月光明。
沒有妻就可以隨意找女人,有錢的大爺們,就喜歡這種調調兒,帶野女人回家,妾是無權干涉的。
進了內房卧室,便與外界隔絕了,隔鄰耳房有僕婦使女,但主人不召喚是不敢出來找挨罵的。
卧室暖洋洋,美麗可人的荷花很配上這春華的內室。
「老爺,暖湯已經備妥,要不要叫丫環隨老爺入浴?」嬌花似的美妾荷姑,笑吟吟地為他更衣。
摘掉暖帽,露出他那張留了髯須的三角臉的怎麼看也不象一個武功超絕的武林高手,卻神似一個卑賤的蔑片。
「也好,這幾天的事很煩人,我得放鬆自己,你陪我人浴。」
意思是要洗鴛鴦浴,這就是所謂放鬆自己:「你去叫小春來,讓她伺候。」
洗鴛鴦澡,得另派傳女伺候。
「是的,老爺。」荷姑順從地應哈,順手將皮抱掛在衣架上,裊裊哪娜去拉妝台旁的叫人鈴。
房門沒上閂,因為是內間門,外間的房門是上了閂的,荷姑必須聽到叩門聲,再出外間啟門。
可是,剛拉鈴帶,內間門便推開了,人那能來得這樣快?
笑裡藏刀剛放下腰帶,剛要脫外衣,內間門一開,立即聞聲扭頭查看。
「不要脫衣,有事找你商量。」陌生的語音入耳。
「哎呀……」荷姑尖叫,發狂似的躲入炕尾的更衣角落蹲下縮成一團。
「咦!你……黑豹……」他大吃一驚,一閃便到了炕旁,急急抓起炕頭枕畔的狹鋒刀和百寶囊,毫不遲疑地拔刀出鞘。
黑豹讓他準備,不慌不忙掩上內間門,爪形的右手,輕拂著一座紫銅製高二尺的燭台。
「我黑豹轟動京都,很多人都知道我再次入京,是為何而來,你要我解釋嗎?」黑豹堵住了房門,密封的窗小,想衝出十分困難。
「你為何找我?」他冷靜地默運神功:「我與你們殺手行業的人毫無瓜葛,難道說,有人雇你殺我?」
「混蛋!你不要給我玩老把戲。」黑豹叱罵:「我黑豹行事有規有矩,不會妄殺無辜,我花了將近四個月工夫,調查一切線索,直至取得確鑿證據,才開始討債行動。
要不是我講理,早就殺到京都來了,你這狗娘養的,事到如今,還想給我打哈哈玩陰的?」
「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好,你不懂,我會要你懂,先卸掉你一些零碎,要掉你半條命,我再讓你懂。」黑豹兇狠地說,徐徐向前移動,豹眼的陰森厲光懾人心魄。
「閣下,這件事的確與在下無關。」他採取低姿勢:「你找我,的確不合道義。」
「是嗎?你不是天龍地虎的司令人?」
「這」
「你敢否認?混蛋!」
「我怎能完全管制屬下的一切行事?這件事是湯會主擅自作主進行的……」
「去你娘的混帳!」黑豹用惡毒的話大罵:「湯會主是什麼東西?沒有你授權,他敢動用兩萬五千銀子,狗娘養的東西!你還要和我說理由嗎?」
「閣下」
「你是有意拖時間?」黑豹已接近至八尺內:「不要妄想你的人來救你,南房的九名保鏢,前院的十二位打手,構院的幾個僕役侍女,活的已經沒有幾個了。」
「你……到底想……想怎樣?」他驚惶了,不會有人趕來救援啦!
「討回我該得的五千兩銀子,替我的中介入報仇,殺掉違反殺手行規滅口的人,夠簡單吧?」
「我說過,與我無關。」他急急分辨:「我同意雇殺手,卻不知道另僱人滅口的事,你找我……」
「狗東西!你還想狡辯……」左手一揚,三枚鑽心針一閃即逝,刀光隨後兇猛狂野地突入,他用了全部神力。
黑豹手中的燭台一伸,三枚鑽心針沒入燈座。
「錚!」燭台奇准地架住刀光,刀向外處震偏尺余。「你死吧!」他左掌切入近身疾拍,以叱聲助勢。
燭台一閃,掌勁突然象殷雷爆發,遠在丈外的妝台雜物激拋。
燭台的前端插座成了扁頭,好可怕的化鐵溶金掌力。
黑豹的右手僅退收尺余,左爪已在這瞬間抓住了他的右肩,肩骨傳出骨折聲。
他的第二掌還來不及吐出,扁頭燭台已閃電似的疾落,四個指頭不見了,碎成了肉屑。
「饒……我……」他狂叫。
黑豹丟了扁頭燭台,爪扣住了他的咽喉。
「嘔」
黑豹手上沒有短匕首,他很幸運,咽喉不曾被割,也沒被撲扣,略松,讓他透過一口氣。
「也許你真的不知道滅口的事。」黑豹口氣一軟。
「我……我發誓,如果我知……知情,我會被天……天打雷……劈……」他崩潰了,已經知道右肩骨碎裂,左手四指也失去一個。」
「好,姑且相信你的話。」
「我真的不知道……」
「好,我找飛雲神龍和旋風狂虎。」
「是啊!你我錯人……了……」
「現在,你想死嗎?」
「老天爺,這還用問嗎?」
「兩個條件,換你的命。」
「你……你說」
「其一,三天後申牌初正之間,天剛黑,一百塊十兩庄的金磚用箱盛妥,放在西郊天空橋東面橋頭右面,最後一根護欄下,有問題嗎?」
「沒……沒問題。」
「記住,只許一個人用小驢馱到。」
其二,把那兩個王八蛋藏身處告訴我。」
「我」
「你不願意?那表示你不願我向他們查證,怕他們招出與你有關了?那麼,我們沒有什麼好談了……——
「我說,我……說……」他完全屈服了。
天色還早,三更初。
一座巨宅的偏院,建了一座雄偉的暖閣,那是避寒的好地方,巨大厚實的磚牆,堅率的門窗。
屋頂,確是用深綠色的琉璃復蓋。
閣四周有兩文空間走道,道四周有迴廊,有外面防跌的廊柱。
廊四周,白天有四個警衛,晚上有八個,警衛室就在閣右的廂房內,住有三十餘名高手警衛。
閣有三進,是連進式的,屋頂有重檐,十分壯觀。
裡面的人閉上門窗,外面有八名警衛,想打進去,得準備巨型大斧火錘。
天一黑,門窗完全封閉,不可能有人出入了。
四周的走道,經常可以看到一對對巡邏人員走動,而生人絕難逃過這些人的眼下,戒備極為禁嚴。
但是,他們無法監視兩丈高的屋頂。
屋頂不需嚴密監視,琉璃瓦連貓也會滑下來,罡風怒號,屋頂上只有一些塵埃可以存留。
黑影從東面的房舍接近,象貓一樣竄走,極有耐心地貼瓦遊動,時起時落,起落間形影依稀難辨,無聲無息有如鬼魅。
終於,接近了暖閣的東面,緩緩探頭下望,看到兩個巡邏剛自東折向南首,而且正與最後的警衛打招呼,互道小心。
身形乍起,輕靈地竄越兩丈空間。
兩丈空間,加上安全的預留距離,在平地一般武朋友可以輕鬆躍起,在屋頂可是要命的距離。
瓦面本來就受力易碎,琉璃瓦更是滑不留足。
輕靈地躍起,半空中身軀上部盡量前伸拉長,雙爪先輕觸光滑如鏡的琉璃瓦,整個身軀柔軟地完全貼伏,先徐徐下滑半尺便平穩地貼在瓦面上了。
手掌、胸腹、腿內側、靴內側,都加縫了一層及黏力甚強增加磨擦耐性的織物,柔軟而具彈性,打滑的可能性消失至最小限。
加上輕靈的身軀,提氣輕身的奇功相輔,身軀壓力大減,真象一張獸皮貼在瓦面上曝晒,當然掉不下來。
黑豹,他成功了。
綠色琉璃瓦夜間看一片黑,他也黑,身軀扁小,即使有人在附近察看,也不易現他的形影,他似乎已成為瓦的一部分。
最困難的飄落階段安然度過,以後就簡單了,雙手爪端有兩個手指,裝了特殊的帶鉤小鋼尖,插內瓦F緣一轉,便鉤住瓦前緣下方的扣卸邊,輕輕一收,身軀便牢牢地向上滑動。
一眨眼間,他已藏身在上層裳檐下方暗影內。
揭開第一層瓦,第二層……他象條蛇,滑下窄小的瓦壟缺口。
第二進的堂屋,是臨時布置的會議室,六個人在暖和的會議室趕辦要公。
由於不論晝夜嚴格管制人,一些重要的外務,皆書列檔案,由少數知道這裡的心腹辦理。
悄悄地乘夜禁時攜來,交由首腦們核示驗收、判行,因此必須夜間趕辦。
長案兩端,飛雲神龍在上首,下首是旋風狂虎。
中間兩個人,是天龍地虎的首席執行謀士。
對面,是奉命攜檔案呈報並綜合報告的兩位心腹,案頭陳列不少卷宗和薄冊,會議已近尾聲。
最近幾天,先後失蹤的七個人,可曾查出線索?」飛雲神龍將審核過的薄形.推給那位心腹表示辦理完竣,開始詢問私務。
「稟報長上,副會主正要全力調查,地虎盟的朗總管更是廣布眼線。」
那位心腹眉心緊鎖:「只是,竟然毫無訊息,據一些弟兄猜測,他們可能被黑豹嚇破膽,貪生怕死逃亡了。」
「不可能。」另一位虎心腹堅決地表示:「咱們失蹤的三個人,都是忠心耿耿的弟兄,武功高明膽識過人,而且有兩位有家眷,怎麼可能怕死逃亡?」
「那你的意思,怎麼說?」飛雲神龍平靜地問。
「落在黑豹手中了。」
地虎心腹肯定地說。
「何以證明,根據什麼?」
「他們都是奉命查探時失蹤的,家中沒帶走任何財物,而且全是城外失蹤的,所留的暗記都是半途中斷,如果真的落在黑豹手中,長上務必小心,黑豹可能取得口供,找到這裡來。」
「他們不可能知道這裡呀!你們告訴他們了?」飛雲神龍臉色一沉:「知道這裡的人沒有幾個,到底是誰在胡說八道?」
「湯兄,我保證我那些人,絕不會知道這裡的事。」旋風狂虎替部下辯護:「連副盟主宮夫人都不知道,其他的人只知道我們在曹二爺曹眩的都督策蜜室處理要公。」
「失蹤的地緣如何?」飛雲神龍追問。
「北、東、南三郊,每處損失兩個。」
地虎心腹查看失蹤名冊:「西郊還好,失蹤一個。」
「西郊人少?」
「不少,甚至更多。」
心腹說:「各地朋友都肯合作,偵查相當順利,僅發生一次意外。」
「哦?意外?」
「兩位兄弟深入瑤宮,與東華門三位庄頭大打出手,鬧得很不愉快。」
「你們也真不識好歹。」飛雲神龍搖頭苦笑:「瑤宮那一帶,是東廠的勢力範圍,那些庄頭與咱們面和心不和,怎能鬧事?再說,進出瑤宮的人,都是京都的權貴,一擲千金的風月場,沒有任何低身分的人敢前往自討沒趣,黑豹會在那種地方混跡?真是胡鬧。」
「憑良心說,東華門那些人也很合作。」
心腹說道:「他們在瑤宮有明暗庄,偵查那些權貴言行,對咱們派去的多批弟兄,都相當客氣合作,帶他們在各處勘查。
那次意外,是咱們的人,不該擅自闖入房,強行搜查盤潔兩位可疑的尋芳客,因而引起糾紛。」
「可疑的人是何來路?」
「石牌樓衚衕的兵部郎中余賢的次子,和光祿寺少卿藍天大人的長公子。」
心腹忍住笑:「只因為他們喝醉了,面貌難免走樣,而且生得雄壯,所以……所以……」
「該死!那一個喝醉了嫖客不走樣?你們的眼線真能幹啊!」飛雲神龍笑罵:「那兩個花公子,是東廠繞騎慰黃百戶的酒色朋友,難怪東廠的人動手揍你們,告訴你們的人,少到瑤宮惹事招非。」
「是的,長上。」
「你們可以走了。」飛雲神龍揮手趕人:「明天我們要選往西山,再放出消息,引黑豹到西山徹底了斷,在城裡打打殺殺對咱們不利,你們外面的人,暗中早作準備。事前不可走漏消息,咱們在西山需要時間布置。」
「我一早就走。」旋風狂虎說:「愈快的,我總覺得有點不對,損失了這麼多人,上面卻是決不許咱們停止活動一段時日,硬是要求咱們在城裡城外硬挺,等於是捆住咱們的手腳,讓黑豹神出鬼沒痛宰。
這滋味真不好受,枉有這許多人手,卻施展不開,想起來就窩囊,我要在我選定的地方,和黑豹賭命。」
「馮兄,你先走帶人布置。」
飛雲神龍推案而起:「雷先生那邊,我會說服他採用我們的計劃,他如果不肯,我會設法要他肯。」
厚實的承塵,厚度足有一寸,要弄開一個洞鑽下去,真得費不少工夫,如果下面有人,絕難如願。
黑豹在上面的梁相問游進,終於找到一處屋角,按格局估計,下面不可能是正式的廳或房。
百寶囊中有各種工具,先鑽一個孔,仔細傾聽下面的聲音,下面黑沉沉,真妙。
要弄破承塵,必須在輕柔上下工夫,任何聲息、,皆可驚動下面的人,甚至連鄰室也可以聽得到,僅用蠻力絕難成功,需要耐心和適當的工具,有名的神愉鼠竊,就具有完善的各式各樣的工具。
不久,他已身在一間空著的內房中。
閣上重門疊戶,大白天也必須是燈照明。
本來是避寒的地方,每一間有人住的廳房,都設有取暖火盆,有的從鄰室生火的暖炕作床。
因此,生火的房間有幾處,但每一座火口封閉之後,負責炕火的人就隔開了。
走道燈光明亮,一名警衛手握單刀,不往往複走動。
走道有數處道口,與另一條走道連接,也就形成曲折的彎道,警衛負責的地段有幾處道口,往返需片刻工夫。
剛繞道一處走道口,便聽到一座房門內,傳出有搔爬和有物滾落的聲音。
「火房內有貓?怪事!」警衛南哺自語,伸手輕拍沉重的木門。
火房,就是燒炕的地方,通常一間火房,暖氣可分送至三或四間內房的炕內,在鄉間,通常將火房建在屋外。
火房內沒有人,門是從外面上閂的。
拍了幾下,門內的搔爬聲停止,稍停,搔爬聲再起。
警衛大概心腸好,一時興起,拉開門閂啟門察看,想將貓放出。
糟了!門后伸出了一隻巨爪,抓小鴨似的扣住了咽喉往裡拖,門隨即俺上了,沒發出任何聲息。
連警衛手中的單刀,也在脫手掉落地面之前便被接住了。
一切又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