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房中黑沉沉,伸手不見五指。

兩黑影傾聽片刻,開始熟練地啟窗,打出信號招呼後面的三個人,第一個黑影長身滑入,另一個人等後續的三個人到達,這才跟蹤滑入房中。

外間不會有人住宿,李平平是單身的旅客。

兩黑影不想在外間浪費工夫,悄然摸向內間。

「不對,有脂粉味。」在後面跟進的黑影,突然向正要走近門帘的同伴低聲說:「女的來了!」

有脂粉香,表示單身旅客一定叫了陪宿的粉頭。

一聲輕擊響聲傳來,火星飛濺,迎風一晃,火焰上升,外間通明。

是中型火熠子的扣擊聲,一種江湖朋友所用的頗為名貴,但失敗率甚高的照明用工具。

響聲起自身後,原來外間有人。

兩人吃了一驚,倏然轉身。

侍女春桃用手中的火熠子,點燃了桌上的菜油燈。

內間也出現燈光,夏荷左手抓住連鞘長劍,穿了黑夜行衣,俏巧地掀簾外出。

「把你們外面的人也叫進來吧!」春桃笑吟吟地說:「不要害怕,我們只是兩個十七餘歲的小丫頭。」

一聲唿哨,外面的三個人進來了。

五個黑衣人五把刀,一個個雄壯魁梧身手驕健,氣概不凡,臉上毫無懼容。

「怎麼會是你們兩個小丫頭?」為首的黑衣大漢雙手叉腰,怪眼中有疑云:「你們不是鄰房叫桂姑娘的人,同行的四侍女嗎?」

「你們應該知道的,不然就不會來撬門跳窗。」

「只是,來的不該是你們,難道說,是追魂奼女唆使你們來的?」

「我們來捉追魂奼女與李平平的。」大漢懶得解釋,開門見山說出來:「你們怎會在他房中的?小丫頭,說!」

兩女一怔,頗感意外。

「你們是來捉他們的。」

「為何?」春桃追問。

「少廢話,咱們是奉命來捉他們的。」

「你還沒回答本姑娘的話,為何?」

「有人要知道這個女殺手,是不是在京都冒充神秘黑豹,刺殺錦衣衛陶大人的刺客兇手。」

「有人要知道?誰?」

「在下不知道,只知奉命行事。」

「你不說,本姑娘會要你說。」春桃粉臉一沉,徐徐拔劍。

「大膽!小女人。」大漢沉喝,手搭上了刀柄:「再敢放肆,我要你們上法場!」

上法場?問題大了。

「你們是……是錦衣衛的人?」春桃一驚:「那怎麼可能?鐵血門的人就在店四周戒備,不干涉我們的行事。」

鐵血門雖然不直接隸屬錦衣衛,但仍然有主從的關係存在,是都指揮僉事的路皋的私人豢養爪牙,經費則由錦衣衛調拔。

三絕秀才陶天佐,對外的名稱仍然是錦衣衛校尉,所以剛才大漢稱之為陶大人。

「咱們是保定衛都指揮使司衙門,清軍旗下力士。大漢以出清軍查勘符牌亮了亮:「奉命來捉這兩個男女,交由京師京營派來的人帶走,你們……」

「我們是替陶大人辦事的,目的也是追查兇手刺客。」春桃泄氣地說:「真是見了鬼啦!你們這一鬧,他們不會來了,豈不白費工夫!」

她雖然是一個侍女,但對內情有深入的了解,這位清軍旗下的力士,是保定衛派來的軍方人員。

保定衛有大寧都指揮使司衙門,是除了京師以外,原來是京師所屬各州縣的軍事首長衙門,地方軍政最高統帥的衙署。清軍總旗,也等於現代統兵單位。

曹家的京營與大營,管轄許可權於京都,所以要員前來保定衛要求相助捉人,不便派鷹犬出京招搖。

很可能天龍地虎沒有派人來,這些武夫才會魯莽地氣勢洶洶捉人。

大水衝倒了龍王廟,難則雙方根本不是自己人。

五力士也大感意外,總算知道惹不起錦衣衛的人。

「我們才糟呢!」大漢哭喪著臉說:「曹都督派有專使,在衛使等候提人。咱們空手回去,這……罷了,消息不靈通,活該倒霉,走!」

第一個大漢剛跳出窗,便嗯了一聲砰然倒地。

「外面有人暗算。」為首的大漢急叫,拔刀貼近窗檯探頭向外察看。

窗外是院角,先出窗的大漢趴伏在地象是死了。

春桃不跳窗,拉開房門挺劍行出。

夏荷相當機警,貼門急閃而出。春桃已經出去了,后出的人應該是安全的,何況貼門閃出,目標小更安全。

偏偏後出的人安全,斜刺里飛來一小塊瓦片,奇准地啪一聲在左耳門,立即失去了知覺向前一撲。

伏椿四起,全院大亂。

奪魄魔女的客房外間沒有人住宿,另兩位侍文秋菊和冬梅,已被趕到鄰房去了,總不能留下侍女聽壁角,內間床上有一個男人呢!內外間只隔了一道簾。

她以為自己武功超絕,道術無雙,只會幾手花拳誘腿的李平平,已完全在她的有效控制下,所以毫無戒心,沉迷在神魂顛倒的情慾中的激情過後,睡得特別香甜。

她曾經在第一夜,在酒中下了迷魂藥物,再用移神大法,從李平平口中間出所要知道的底細,因此十分放心,也因此毫無戒意。李平平給予她情慾上的滿足,也讓她失去戒心。

她卻不知,李平平在舉起酒杯就唇的瞬間,已經知道她的陰謀了。

她更不可能知道,李平平在京都的燕京老店膳堂,鐵拳快腿孫承宗,因龍爪翻江的出現,莫名其妙突然性情大變的秘密。

大庭廣眾之前,能在突然間使人變性,比用藥物制人,高明何止百倍?

她以為自己已經知道李平平的底細,卻不知道李平平故意讓她知道的。

故意,其中當然有玄虛。

更嚴重的是,她一睡下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包括聽覺、視覺、感覺等等。

觸覺當然也消失了,事實上她根本就不知道床上的情郎是否在床。

外面一鬧,她一驚而醒,猛地挺身坐起,這才發現身畔熟睡的情郎,一支手還擱在她赤裸的胸上呢!

「快起來,披衣!」她搖醒李平平,急急下床,抓起凳上擱放的衣物穿著。

兩侍女已行入外間,正急急點亮燈火。

「怎麼啦?」她揚聲急問。

「有人鬧事,夏荷姐被暗器擊昏了,外間的冬梅也急急回答。

「什麼人?」

「不知道。」

「人影?」

「毫無蹤影,來人極為高明,似乎無影無蹤。小姐,得特別留心戒備,恐怕這人會去而復返,也許只有小姐能對付得了。」

「是她們,一定是她們。」外面傳來春桃憤怒的叫聲:「夏梅,我們去找他們。」

點燃了燈,李平平已經穿著停當。

「不要讓李爺露面。」外面繼續傳來春桃的叫聲:「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都不要出來,小心了!」

「我可沒招惹天龍地虎呀!」李平平叫起苦來,英俊的臉成了苦瓜臉。

三女一走,他閂妥房門,吹熄了內外的燈火,室內伸手不見五指。

窗,卻可以進出。

老大娘與靈秀的小姑娘,同住在鄰院的一間上房內。

夏梅曾經到店堂,找店伙查看旅客流水簿。

所知道的是,狄大娘,侄女狄小柔,開封人氏,至京師探親。之外,沒有其他線索。

從南面來的,在店中住宿已有三天,說是天氣太熱,不便就道。看外表,一派大戶人家的氣概,而且有錢,怪的是不乘車馬。

行家一眼便可看出,她們是邀游天下歷練的武林女英雄,身世如謎的女豪客,因為她們帶了劍,出手大方捨得花錢。

除非能擒住她們問口供,不然查不出什麼來的。

但老大娘已經撂下狠話,想出手擒捉必須考慮後果,所以奪魂魔女暫且把這件事放下,已認定這位狄大娘不可能是追魂奼女。

現在,必須去找這兩個可疑的老少女人。

夏荷並沒受到傷害,被小瓦片擊昏而且,小瓦片的勁道控制得神乎其神,擊昏人而不傷人。

五個女人氣勢洶洶,到鄰院的客房興師問罪。

鬧事的人毫無蹤影,搜索的人四散,被驚擾的旅客重新閉門入睡,已不再有人走動。

五個帶劍女人出現,值夜巡更的店伙暗暗叫苦。

房門緊閉,五個象捉賊的巡捕,分別堵住了門窗,隨時準備破門毀窗而入。

「給你們十聲數,出來與本姑娘了斷。」奪魄魔女堵在門外,語氣兇狠殺氣騰騰:「數盡不出,休怪本姑娘破門而入。你們也是闖道的人,不希望驚動店家旅客吧?—……二……」

房門吱呀而開,狄大娘左手把劍緩步而出。

「可惡!你們真打上來呀?」狄大娘惱火地叫。

「老虔婆…」

「別在嘴皮子上逞能。」狄大娘搶著說:「不論是嘴上或劍上講理,老身一概奉陪,咱們往北走,到野地里講一個一清二楚。」

「好,走!」

說走便走,七個女人無禁忌跳牆飛越,沿大官道北行,片刻街道已盡。

淡淡的依稀灰影,遠遠地緊跟在後。

官道飛塵盈寸,雖然廣闊不搏鬥。狄大娘往路邊的曠野掠出,連鞘和劍往腰帶一揮,冷然相候,偌大年紀身手特別敏捷靈活。

「單挑群毆,隨你挑。」狄大姑娘要發威的母老虎:「你們一群不三不四,鬼鬼祟祟的貨色,吵吵鬧鬧已經令人受不了,再打上門來挑釁,欺人太甚,你說,你要用什麼方法講理!」

「晤!你好象真的不是追魂奼女。」奪魄魔女反而冷靜,一反往昔橫暴的態度:「又潑又野,性格完全不同,你如果是她,決不會將人邀至郊外吵吵鬧鬧,一定突下毒手或者溜之大吉……」

「你胡說什麼?」狄大娘打斷她的話:「我聽說過女殺手追魂奼女這個人,你把我看成她?你一定昏了頭,要不就是存心找挨罵。一再指稱我是她,你什麼意思?」

「既然你不是她,為何打傷我的人?你曾經藐視暗器,說使用暗器不算是武林人,使用瓦片偷襲,與使用暗器有何不同?」

「我堅決否認你的紅口白舌指控。」狄大娘說得理直氣壯:「在廳堂我揍了旱天雷一耳光之後,返回客房我一直不曾外出,你們在外面雞貓狗叫吵死了,我也懶得理會出房探視,直至你們氣勢洶洶找上門來,這才不得不出面應付。」

「迄今為止,我還不知道你們到底為何吵吵鬧鬧,驚擾旅客讓人不得安寧,我警告你,我不是好管閑事的人,但碰上看不順眼的事,或者受到挑釁,我會正大光明接受挑戰者或者插手管事。」

「我還沒查出你們一大群明明暗暗歹徒的圖謀,所以不要插手過問,既然你一而再找麻煩挑釁,我決定進一步追查,看你們是否涉及傷天害理的勾當,再決定如何懲治你們,現在我要先盤問你。」

愈說愈託大,也讓老江湖感到外行可笑。

「唷!你說的象真的一樣。」奪魄魔女氣消了一半,知道碰上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闖道手:「本來我認為你是故意買弄出手,存心和我的權威挑戰,似乎弄錯了,也許鬧事的不是你。但既然找上你,而你又表現如此無禮惡劣,不管你如何決定,而我已經決定奪你的魄。小女人,你幾歲了,真姓名是什麼?」

「你的決定不值半文錢你也奪不了我的魄。晤!找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

「聽說橫行天下的女魔中,有一個什麼奪魄魔女,可能就是你了?」

「一點也不錯,所以,你觸犯了我,觸犯了奪魄魔女的人,已註定了被奪魄的,所以我一定要殺死你,以保持我奪魄魔女的威信。」

「好啊!我有正當為世除害的理由了。」狄大娘欣然說,手一動劍已出鞘:「聽說你非常了不起,無惡不作殺人無算,沒有人敢把惹你,我敢,我向你正式挑戰,看你是否真的了不起!亮劍!」

「你還不配向我這種有聲望的風雲人物挑戰。」奪魄魔女舉手一揮:「最好活擒。」

春桃應喏一聲,拔劍冷然向前舉步。

「你只配和我這種身份卑微的人挑戰。」春桃沉靜地說,劍前伸功行百脈,不敢掉以輕心:「家小姐要活的,我會小心從事,但概不保證,失手死你沒有任何好處,甚至會受罰,你最好避免鋌而走險,免得我失手殺死你,上!」

「我不會殺死你這種身分卑微的人,狄大娘的話卻傲態畢露,小懲罰在所難免,給你一劍!」

天太黑,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春桃心中恨極,鳳目中殺機怒源,對方聲出劍發,她也恰好搶制機會先出招,恨不得一劍把狄大娘刺入前心透後背。

雙劍齊發,閃電似的接觸。

嗤一聲錯劍的清鳴傳出,人影倏分,一劍接觸便有了結果,黑夜中變招相當困難。

春桃的劍向外震出,向左後方飛退丈外,幾乎失足跌倒,劍氣觸及右肋骨生寒。

這瞬間;秋菊突然一閃即至,也許是看出危機而急搶救春桃,也可能是想趁機襲擊揀便宜。

狄大娘冷哼一聲,信手就一劍。

秋菊一劍急襲原以為十拿九穩,豈知劍尖偏了一點角度,一劍無功,還來不及收招,卻看到劍光突如其來出現在鼻尖前,幾乎貼鼻尖一掠而過。驚得仰面便倒,反應居然奇快絕倫。

是劍尖掠過鼻尖之後才倒的,她死過一次了。

春桃也死過一次,肋下的一劍對方手下留情。

劍收發由心,予取予求,狄大娘的劍不僅狂野辛辣,而且神乎其神。

雖是黑夜,但相距甚近,旁觀的奪魄魔女已看情變化,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什麼邪門劍術!」魔女不自覺地驚呼出聲,真嚇了一大跳。

路旁,不知何時站著兩上黑影,青衫飄飄,腰間佩了長劍。

「驚電狂劍,上一屆的武林八猛獸的老二,龍門香山絕世狂猴的驚世劍術。」一名黑影用陰森森的刺耳的嗓音說:「奪魄魔女,你接不下她多少劍,她的劍氣已可隨意陰滯你的劍勢,除非你的內功修為比她深硬一倍,不然她可以從你的劍側狂瀉而入任由宰割,要幫助嗎?」

許多闖道的人,喜歡用猛獸作為綽號,以表示自己的勇猛,以便先聲奪魄嚇唬對手。

猛獸的種類不多,因此難免重複,有些人便選出其中真正聲威顯赫的八個人,稱為武林八猛獸,同時為表示新陳代謝,也就有了老新兩代的稱呼。

上一屆的武林八猛獸,已經多半不在江湖露面。排名第二的絕世狂獅狄我狂,已經有十六年不在江湖走動了,狂態已斂,目下在故鄉河南府龍門香山狄家納福,據說可能練功走火火魔成了廢人。

論年歲,他僅僅半百出頭,在江湖揚威十餘年,躲在家裡納福也是十幾年,盛年躲在家裡納福,難免令人感到不解,難怪諸多猜測謠傳他成了廢人。

這頭狂獅為人並不壞,只是性情火暴,是屬於不怎麼講理,行事情緒化的人,因此雖然成為宇內聞名頂尖高手,口碑卻不佳。

所以他一直不能成為使義道受尊敬的人,只能算是亦正亦邪,亦俠亦魔的障世狂人。

黑豹,也不能成為這一屆的武林八猛獸之一,雖則真正的黑豹屬於猛獸之王,但他既不以真面目問世,沒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誰,更不知道他的巢穴在何處,八年來,竟然沒有任何知道有關他的身世消息,江湖人怎能把一個一無所知的人,列為眾所周知的武林八猛獸?

奪魄魔女這才知道,兩個侍女敗得不冤了。

知道對方的根底,威力就滅了一半。

「閣下以為你比本魔女強,哼!」奪魄魔女不領對方的情,反而認為對方小看了她:「你是誰?」

「燕姑娘……」

「你給我滾到一邊去。」

兩個青衫人一閃即至,顯然被她無禮的態度激怒了。

「你給我聽清了。」先發話的人厲聲說:「就是你姨父無極真仙桂元沖在此,也不敢用這種無禮的話對待我,你簡直狂得不象活,叮惡!」

奪魄魔女心中一跳,對方的口氣託大得把她姨父也沒放在心上呢!

「你是……」她有點心虛了。

「毒手冰心甘貴,聽說過這號人物吧!哼!」

她真的吃驚了,而且打了一個冷戰。

江湖七毒之一,一個黑道凶魔中的凶魔。

這傢伙的一隻手,煉了可怕一毒功,平時看不出來異狀,心念一動雙手便可以分心沁出一種致命毒汁,與人在緊張震驚中手心冒汗情況差不多。

更可怕的是,他可以用內功將毒汁拍出,可遠及丈外,沾者如無他的獨門解藥,拖不了多久必定見閻王,心狠手辣人見人怕,所以綽號叫毒手冰心。

按輩份,她該稱毒手冰心為前輩,因為這個凶魔中的凶魔,與她的姨父同輩,而且同是江湖朋友畏如蛇蠍的凶魔,難怪對方說她姨父也不敢對他無禮。

「不知者不罪。甘前輩也有不是,對嗎?」她沉著應付,說的話嗲聲嗲氣:「龍門秋家的驚電狂劍,並不算是無雙絕學,甘前輩分明諷刺晚輩有輸不贏,是不是算是有傷晚輩的自尊呢?」

「唔!倒是我的不是了。」毒手冰心氣消了:「有把握嗎?」

「那是一定的,劍術再神再狂,毫無用外。」

「晤!有道理,為防意外,我替你留意,反正我的事並不急,多逗留片刻並不妨事。」

「謝啦!甘前輩。」

「別客氣。」

同是凶魔,臭味相投,狄大娘平空增加兩個更高明的對手,情勢不太妙。

狄大娘是有驚心,對付兩個侍女,她總共只用了兩劍,竟然被毒手冰心看出概底,怎能不驚?

她想,已來不及了。

「你上吧?小女人。」

奪魄魔女的劍已指向她,劍勢已將她控制在威力圈內,「聽我說,讓我看看你狄家驚電狂劍的奧秘。」

「演練一遍讓我看看,乘!」

說話的嗓音怪怪地,劍尖也輕輕晃動,態勢也怪異得不象準備發招。

狄大娘身形一晃,站穩了徐徐升劍。

小姑娘已看出不對,吃了一驚。

「姐,怎麼啦……」姑娘一急,向狄大娘奔去。

「滾開!」一旁的毒手冰心,猛地虛空一掌斜拍。

小姑娘怎知一個旁觀前輩,會不顧身分偷襲?嗯了一聲,斜衝出八尺外,才勉勉穩下馬步。

狄大娘本來昏昏糊糊,準備練劍亮門戶,但被毒手冰心陰厲的叱聲所驚,猛地一震,神智一清。

晚了一剎那,奪魄魔女乘隙切入,在她的胸口連下三指,制了有期門,七坎……左不容三處要穴。

順手一把臂胸將人抓住,向側一拋。

「帶走!」魔女將她摔出丈遠,被冬梅抓起扛上肩,劍已丟掉了。

「這一個我要。」

毒手冰心欣然說,向小姑娘伸手便抓:「手到擒來……」

手剛沾及小發姑娘的腰帶,右太陽穴噗一聲挨了一顆小石一擊。

「砰噗!」怪響震耳,毒手冰心將小姑娘撞翻,兩人全倒了,倒下便失去了知覺。

小姑娘卻不住抽搐,發出痛苦的呻吟,掙扎難起連挺起上身也力不從心了。

「咦?甘兄……」另一名青衫人大吃一驚,以為是被小姑娘用什麼歹毒玩意打死了,一躍而上。

又是右太陽穴,被另一顆不知所自來的小石擊中了,這位仁兄跌得更重,砰然摔倒聲勢驚人。

太陽穴最軟弱,勁道稍重便會致命,竟然昏倒而已,發石之人控制飛石的功道神乎其神。

五個女人大駭,幾乎驚呆了。

「喂!甘前輩……」奪魄魔女嗓音大變,真有見了鬼的感覺。

小姑娘在掙扎呻吟,千真萬確。

河是,兩個拔尖的凶魔卻隆然倒地不起,象是死了,也是千真萬確的事。

「快走……」春桃警覺地叫:「小姐,也……也許這裡是……北……北校場…」

「須警世的死刑犯,在十字街心,讓市民看了心生警惕不敢犯罪。」

「望都縣城小,沒有北校場校閱民壯,決人就在北郊,很可能象就在處大官道旁的曠野。」

春桃的意思清楚明了:有鬼!

「法場的鬼,一定是最凶的砍頭鬼,信不信由你。」

「別胡說!」奪魄魔女不穩定的嗓音叱止:「小心些,去看看!」

這魔女與她的姨父無極真仙大法師桂元沖,一輩子裝神弄鬼騙人謀財害命,本來就不怕鬼,心中沒有鬼神,但她的嗓音大變。

可知心中仍有鬼神存在。

也許,她是被不測的意外驚嚇所致。

春桃不敢不尊,壯著膽向前邁出一步,腳在發抖,渾身汗毛直堅。

「吱溜溜……吱嗽……」左方傳來可怕的鬼嘯聲,入耳令人頭皮發麻,毛髮森立,心底生寒,喉間發乾,身軀發寒顫。

扛著狄大娘的冬梅,大叫一聲丟掉狄大娘,扭頭撒腿便跑。

因為她感到頸后搭上了一隻冰冷的手或爪子,而且有冷風吹在頸側柔軟的肌肉上。

不是抓,而是摸,那種感覺,真可以把膽小的人嚇昏,比被抓住的感覺強烈的多。

黑影一跳再跳,剎那間出現在四周七方,象有七個黑影同時跳動,每一個黑影皆若有若無。

傳聞中的七煞幻殂,死人回煞是最凶的煞。

「喲……」春桃無緣故向前一栽,象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推倒的,驚怖欲絕爬起狂奔。

奪魄魔女厲叫一聲,打出一把歹毒的奪魄針。

連真實的鬼影也無法看清,針當然落空。

她並不期望真能將鬼射中,只是本能地髮針壯膽而已,還打算掏第二把針,粉頸突然感到有物以高速擦過,然後噗一聲響,一團小泥塊在額上爆烈成粉。

「喲……」她在狂叫,以後掩住發黑的雙目,不管東西南北,撒腿狂奔。

鬼是無法抗拒的,逃命是第一要務。

真要是鬼,她怎逃得掉?

夏荷與秋菊雙腿發軟,猛烈地顫抖,一看小姐飛逃,兩人先是一怔,接著鬼嘯聲再起,鬼影幢幢再次跳動,幻現,隱沒。

兩人發出一聲不象人聲的尖叫,發瘋似的狂奔而走。

片刻間,曠野沒有站立的人。

狄大娘是清醒的,但穴道被制動彈不得。

她不怕鬼,好奇地察看忽隱忽現的鬼影。

躺在地上視界有限,頭部只能稍為扭動,因此無法看清,心中大感驚訝,怎麼會妖術的奪魄魔女,居然被鬼嚇跑了?

她已經知道被擒的原因,武林人定力不足,最怕碰上妖術的人。

她固然定力不足,也沒料到魔女真的會妖術,事有意外,精神一被吸收,便已看到了道兒,她後悔已來不及了。

終於,她看到鬼影出現在身側。

她先是大吃一驚,接著心中一寬,那有什麼鬼?是一個用一件衣衫頂在頭上的人,只露出雙目,一雙衣袖走動時不住亂晃,黑夜中難怪令人吃驚。

「何穴被制?」怪人用怪怪的,帶有鬼氣的嗓音問,在她身邊蹲下了。

「左期門,七坎,左不容。」

她期期艾艾,仍有餘悸汗毛直豎。

穴在胸部成一斜線,女性可用對震穴疏解。

怪人將她翻轉,輕而易舉震開了她被制的穴道。

怪人到了小姑娘的身側,扳開昏迷不醒的毒手冰心。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頑皮,就會有這種結果。」

怪人一面說,一面摘下毒手冰心的百寶囊。

「如果這傢伙不將解藥帶在身上,誰也救不了你。」

小姑娘仍在呻吟,快受不了啦!

「是……是哪一瓶?」狄大娘蹲在一旁,注視著怪人將五六隻瓷葫蘆—一取出不安地問。

怪人不理她,逐一打開木塞不住用鼻嗅。

「我聽說過這傢伙手上的毒性,有七八成把握分辯解藥?」

怪人說:「其他三成,只能靠老天保佑了。」

「把他弄醒……」

「這傢伙有名的兇殘惡毒不怕死,你逼不了他,他會和你們同歸於盡。」

「晤!這一瓶。」怪人將葫蘆遞給秋大娘,長身而起,我有急事得先走,這兩個傢伙已經昏了,最好不要傷害沒有抵抗力的人這是道義。」

「恩公……」

黑影電射,冉冉幻沒。

奪魄魔女雙目被塵土所震傷,雙目難睜,由侍女扶著一步步返回客店,回房第一個要務是洗臉洗眼。

幸好李平平在房中等她,熱心地替她料理,總算雙目並沒真的受傷,但眼紅紅地失去媚力而已,短期間難以復元。

天一亮,她們發覺狄大娘兩女失了蹤,偷取了行囊走掉了,不願與會妖術的魔女拚命。

李平平一而再追問,到底發生了些什麼禍事,魔女當然不便說,要讓外人知道鬼嚇跑的,象話嗎?

枯等了三天,追魂奼女毫無線索。

不耐煩的人,三三兩兩走掉了。

奪魂魔女不死心,帶了四侍女親自四齣打探,找地頭蛇要消息,忙得不亦樂乎。

這天傍晚他們返店,這才發現李平平已經在午間乘她午膳后外出打探時,結帳牽了坐騎走掉了。

江湖男女合則聚,不合則散,今夕繾綣,明日天涯;沒有情,也無所謂愛,因此也就沒有牽,也沒有掛,男歡女愛,就是這麼一回事,誰也不欠誰的。

也許,兩人都利用男女情慾,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只是一時的利害結合,所以也就沒有什麼遺憾,沒有什麼恩恩愛愛。

半月後,南京徐州府東門外東鄉。

這裡,有幾座小山,草木蔥翠,大暮天鬱郁蒼蒼。

山都小,所以稱小山,在這一帶徐淮大平原上,已經可以稱山了。

黃河從陽山滾滾而下,經過肅縣北境,流經府城東北,距城東兩三里的雞鳴山不遠,濁流滾滾千里,奔向難安流入黃海。

午正,李平平出現在雞鳴山的山巔樹林中。

這是,他已經不是在京都的行商李平平,而是一個遮陽笠戴得低低的,露出鼻以下滿絡臉絡腮泛黃大鬍子的人,穿墨緣緊身兩截衣,腰帶上插了一把短刀,一隻百寶囊,看打扮就象一個好人。

樹林中央,早就有一象土村夫打扮的人,坐在一隻柳條背羅上,似已久候多時。

他突然鬼魅似的出現,土村夫絲毫不感到意外,僅用冷然的目光,鎮定地注視著他。

他伸左手指指天,指指自己的胸正中,雙手一合,拍擊了一下。

土村夫泰然站起,左手先指指自己的心口,再指指地,雙手向前一伸,掌心向天。

他開始向前,在丈外止步。

土村夫離開柳條背籮,退在一旁張開手,表示雙手沒帶有任何可疑器物,身上當然也可能有。

「已尊囑兌換成金元寶。」

土村夫用平靜地嗓音說:「市值一比六,五千兩銀子,摺合金錠八百四十兩,八十四錠黃金,請點數。」

五十多斤黃金,在背蘿中所佔面積有限。

如果換成銀子,得增加六倍重量,一個人想休攜帶得動。「

「不必,我信任你。」他向柳條背樓接近兩步:「周老兄,謝啦!」

「周老兄,下一次如何聯絡?」周兄笑問。

「半年後,燕子樓的匾額后留信記。」

「好,也謝啦!」

「不必謝我,那是你應該得的那一份,雖然你老兄一轉手,就凈賺五千兩銀子,看起來,賺得很容易,其實也擔了不少風險。」

「再見!」

「再見,後會有期。」土村夫行禮退走。

他屹立不動,目送上村夫周老兄的背影去遠,這才將目光收迴轉投在柳條背籮上。

手伸出,距背簍背帶不足半寸停住了。

這瞬間,他身形半挫。

片刻,又片刻。

他絲紋不動,狀極詭譎。

汗毛根根矗立,喉間有奇異的低沉微音傳出,直像一頭作勢撲出的豹,警覺的現象畢露。

他聽到了別人無法聽到的可疑的聲息,一種只有他這種人可以聽到的聲息。

附近草木蒼翠,不可能有塵埃從樹上掉落。

片刻,又片刻。

周老兄恐怕已到了山上了,這附近不可能有危險,何況他早來了一個時辰,躲在樹上遠眺,看清周老兄孤零零一個人,在山下離開小路,獨自越山而來的。

周老兄是某一個黑道小集團的負責人,是他所選擇的幾個聯絡代理人之一,過去四年,曾經接受了兩筆賣買,忠誠可靠從沒發生事故。

奇怪,為何一無動靜?

他的目光回到背籮上。

身形疾退兩丈,快逾電光石火,而在疾退的一瞬間,他的遮陽帽取下,拂出。

噗一響,遮陽帽擊碎了背籮。

那有什麼金元寶,一籮碎磚而已。

一股怪味四溢,背多附近,蟲蟻紛紛走避,死亡。

他的身形,就在這一剎那隱下。

四周草長及膝,一叢叢飛掀而起,人影聚合,枝葉搖插,足有八人之多。

原來先掘洞藏身,上面以草皮掩蓋,掀開蓋,人飛躍而出,八方合聚,劍氣刀風懾人心魄。

幸好是八方齊起,不便發射暗器。

也許,這些人並不想和他拚命,只望著他取背籮中毒之後,再不費吹灰之力收拾他。

一聲獸性的怒吼從他口中發出,一長身,形影已拉長,前撲,奇准地從一名中年人的劍側撲入,左爪搭住那人的右肩,劍便成了廢物,右爪扣破了那人的咽喉,扭身將死屍摔出。

已爭取破圍的機會,一聲豹吼,身形再次斜撲,似乎形影俱消,撲的速度駭人聽聞。

這次,右手有了短刀,刀長一尺二,柄長六寸,六寸的刀身背厚刀薄,尖銳鋒利,正是殺人的可怕利器,反握時刀藏腕下不易看清一壓一推,不費半分便可輕易地割斷咽喉。

用來暗殺,刺脅涌肋輕快利落。

第二個倒了,第三個……

青天白日,竟然難辨形影,非常準確地從對方的刀劍空隙冒險切入,危機間不容髮,刀劍似乎全成了廢物,眼看刺中卻又偏差那麼一點點。

真所謂亡命的搏擊,差那麼一點點就人鬼殊途,極可能兩敗俱傷;短刀本來就是貼身搏命的兇器。

蹲伏、撲出,這是說,他的四肢同時用勁,比武林高手只憑雙腿快得多,難怪快如閃電,目力難及。

難怪他以黑豹為號,撲去的身法真象豹。

撲出的面積小,比面面相對交手的體積小了一倍以上,加上速度和預測對方發招的的方向鑽隙而入,被地方擊中的機會減少一半以上。

他的左爪似乎更為可怕,毫無顧忌地拍擊刀劍,沾肉即入,五指真有虎豹一抓的可怕威力。

好一場慘烈的快速大搏殺,片刻間,八個人—一倒地,有如虎入羊群,更象風掃殘雲。

四個人咽喉已斷,另四個右肩被抓裂,鮮血淋淋,留住了性命,但已失去逃走的能力,動一動就痛人心眸;只能躺或坐在原地掙扎。

他收了短刀,拾了一把單刀在手。

四個重傷的人,看到他那黃虯須有如刺胃,毛茸茸的臉孔只看到五官而不見肉,簡真就象一隻猙獰的猛獸,膽已經都快被嚇破了。

「我要口供。」他輕拂著單刀陰森森地接近第一個人,「招,我會去叫人救你們的;不把,我剁了你們這些混蛋狗王八。說!誰派你們來的?」

「你……你真是黑……黑豹……」這人答非所問:「並沒找……替……身來,咱……咱們幾……幾乎成……功了。黑豹,不……不要枉費……心機……」

「你不怕死。」

「對……」

「好,我會用另一種方法問口供。」他丟掉刀,信心十足地說。

「看到背……籮的情……景嗎?」

「那裡面沒有金元寶。」

「盛了奇……毒……」

「我知道。」

「我們……也……服了……毒……」

他一驚,急退兩步。

那人呃了一聲,坐勢不穩仰面便倒。

「糟!毒發作了。」他頓腳叫。

轉頭一看,另三個也斷氣。

小徑向府城,四通八達的從州府城官道多,小徑更是分佈如蛛網,這條走雞鳴山的小人有一條,所以他選作付買賣尾款的地方。

奔下山腳,沿小徑急走,突然看到路右旱溝上,露出一雙人腳。

「老周完了!」他抽口涼氣叫。

果然不錯,是付尾款的老兄,上體栽人溝內,因此只露出一雙腳。

不用檢查,他也知道是中毒而死的,泛灰的大嘴,有異涎流出。

「滅口!」他咬牙說:「我會查出來的,五千兩銀子一兩也不能少。」

在任何一座埠的偏僻角落裡,都可以找到改鑄金銀的秘密溶鑄工場。

官方也有溶鑄場,錢莊業者也有,但那是合法的。

那時,鑄造假制錢的秘爐更多。

這天,宿遷駱馬湖畔的一座小村西南,一座秘密私鑄工場爐火熾旺,二十餘名幾乎赤裸的健大漢,正在改鑄大批金銀與造假制錢。

伏路哨遠派至三裡外,他們不怕抓營鑄的巡捕,怕來劫財搶劫的陌生人,那些人對金山銀山是十分有興味的,搶發私鑄場是發大財的捷徑。

工場四周,可以看得見的警衛就不少於五個。

伏路哨沒發現陌生人,來人神不知鬼不覺便出現在工場的大門外。

灰臉,大八字鬍、在頰著一塊錢的大的長毛胎記,露出滿口黃黑色的尖利牙齒,右手、握了一柄碼頭工人使用的尺長大手鉤。

「咦?什麼人。」門內竄出的一名大漢驚問。

「找你們的場主,高老八高八爺。」化了裝易了容的李平平獰笑著說:「勞駕,通報一聲好嗎?」

最先趕到的是兩名警衛,一把刀一根紅櫻槍。

屋內,先後湧出五個大漢,氣勢洶洶,全握了單刀。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見高大爺?」大漢厲聲問。

「找對門路的朋友,我也姓高,是高八爺的本家,不要再盤問了好不好,我已經來了,不是嗎?」

「你這傢伙是怎麼來的……」

「走來的。老兄,你最好別撒野。我這把鉤,鉤一個死一個,不死也將脫層皮,你們三五十個人,不客氣地說,一鉤一個要不了片刻就清潔溜溜。我一個人敢來,就不怕你們太多。」

「可惡……」

門口出現一個豹頭環眼,魁梧如巨熊的中年人。

「你們退!」這人沉喝:「讓他進來!」

「來得魯莽,恕罪恕罪。」他笑吟吟地說,笑容相貌嚇人,大踏步往裡闖。

屋內亂糟糟,充滿金銀的金屬性怪味,鑄爐遠在三十步外,煙火味也不時飄來。

「閣下象是斷腸鉤胡傑,怎麼說姓高,與在下是本家?」這人在一排水案前,眼中有強烈的戒意:「我就是高八,閣下是……」

「八爺,請不要問來歷。」

「那你……

「在下是善意來請教的,希望不要傷了和氣。」

「你的意思……」「這種金元寶,是不是貴場所鑄的?」他取出錠十兩金元寶,往案上一放:「如果上面的暗記……不,上面的鑄模殘痕與貴場的相同,咱們再談。」

「不同,在下道歉,拍拍腿走路,不傷和氣。」

高八爺略一察看,臉色一變,當然,一眼便可以看出是不是工場的出品,不必取一錠來對證。

不同,拍拍腿走路不傷和氣,那是說,同,就要有傷和氣了。

那時,私鑄的來源有多種,如果地主有私採的金錠銅礦,來源不明的藏銀,也必須改鑄,成色不足的碎銀,改鑄可增價值……

總之,來源甚廣,所以才有私鑄。

「不錯,是本場改鑄的。」高八爺硬著頭皮承認:「有問題嗎?本場保證成色十足,不會灌鉛,高某是信譽卓著的人。」

「請賜告來源。」

「那是不可能的,老兄。」高八爺堅決地說。

「那麼,在下晚上再來請教。」

「晚上?你……」

「這裡將血流成河。」他兇狠地說。

「你威脅我嗎?」

「是嗎?」他抬起金錠,舉起撮口連吹。

象是變戲法,三下兩下,半錠元寶化為金粉吹掉了,似乎金錠是沙捏成的。

那是不可能的事。

這可把擠在四周的十餘名大漢,驚得心膽俱寒。

「我告訴你,紫禁城內有十萬御林禁軍,在下殺得進去沖得出來,你最好是相信。」他更兇狠了。

案頭擺放著百十塊銅磚,那是鑄私錢的原料,是從徐州府的銅坑(官方的礦場,徐州附廓縣產銅,所以縣名叫銅山)偷運而來的,每塊重十斤。

一鉤背敲下去,三塊銅磚分為六塊。

「你們的腦袋,最好比銅磚硬三倍。」他冷冷一笑,扭頭便走。

「站住!」高八爺臉色泛灰。

「有何指教?」他轉身問。

「這錠金子,你是何時收到的?」

「兩個月多一點。」

「唔!有多少。」

「一千六百錠多一點,收的地點在高州碼頭。」

「這是一批金改鑄的,你可以過河,到清江浦找昇平棧的東主,八臂金剛詹信。送來的人不是他,但我有可靠的消息,是從他那兒運來的,可能經過多次轉手,其中有一百錠,出於淮安寶泉局,不折不扣的暗金。」

寶泉局不鑄金,所以稱暗金。

金,不是流通貨源。

「謝謝,容圖后報,多有得罪,八爺海涵,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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