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墜下深崖
鐘聲停下不久,兩人已到達捨身崖下,層層的石階盤旋而上,乍看起來,捨身崖像是一座石峰,石縫中的小樹是這石峰的唯一點綴。
老和尚停住腳步,道:「老衲不能再送了,沿階上去就是崖頂了。」
白玉騏看了這老和尚一眼,更增加了不少敬意,張嘴欲言又止,驀地,銀牙一咬向崖上步步走了上去。
「白檀樾,小心……」老和尚話說了一半,轉身正欲離去,白玉騏這個孤傲的少年,使他數十年靜如止水的心,再度被激動了。
白玉騏驀地停身,回頭看看老和尚緩緩移動的背影,凄然的道:「大師,白玉騏今以實話相告,武林六尊與白玉騏有不共戴天之仇,為了復仇,白玉騏雖死,亦覺心安,大師一片好意白玉騏心領,他日如白玉騏不死,必有一報。」話落頭也不回,幾個縱躍已消失于山石轉角之處。
如緣大師心頭霍然一震,「不共戴天之仇」使他直覺到這是一場佛門的大劫。
於是,這歷經滄桑的老和尚又沉重的嘆了一口氣,一步步向山下退去。
白玉騏轉過山拐,峰頭只見石岩陡立,這裡一般的香客是無法上去的!確是武林人物廝殺的好地方。他一聲長嘯,雙臂一振,如神鷂騰空一般,直飛而上,眨眼之間已升上數百丈,沒人層層的白雲中。白玉騏穿過雲層,捨身崖已在望,陽光比山下更加燦爛,只是沒有山下那麼溫暖。山也一樣十分寧靜,敵人也許嚴陣以待了。
白玉騏又幾個提縱,便上了岩頂上身之處正是入口,當他那冷森的目光掠過時,不由一怔……
這陣容太大了……
對面一處高台上並坐著四個七十多歲的老者,自右而左,千三個是道士,第一個身材瘦長而臉清瘦,三綹銀須飄於前胸,眼帘低垂,第二個麵皮白凈,雙目深陷,朝天鼻,短須,白眉,眼帘也低垂著,第三個身材矮胖,面色紅潤,白眉無須,看起來有點陰陽怪氣的。三人背上均插著一柄古色斑爛的古劍,一樣的灰色道袍!
三個道士下來就是一個和尚,他就是……「笑面佛」如海。
其次是「黑白二毒」羅剛、羅強……想是代表什麼人,否則他們決不配與四人並坐。
白玉騏認得他們是武林六尊,雖然事隔十多年,他心版上的那些印像是永遠抹拭不掉的。
再下來就是,另一批道士約有十幾人,由一個面色慈祥年約八旬上下的老道人為首,在對面是三道士,他們的背後是深淵,這個深淵據說曾有不少的少林高僧,葬身於此,這三批道人為首的一個年約七旬,相貌異常兇猛,兩邊的二人想是他的隨從。
其他金環幫、死堡、紅沙堡……以及數以百計的武林人物全都聚集於此,他們都懷著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想法,與不同的主張,但有一件事是相同的,他們都是靜靜的,動也不動,宛如一群雕刻的石像……
白玉騏沒有見過這許多武林人物,也有許多和他從來無怨無仇的人,可是,他們卻以兇狠的殺心向著他-白玉騏早已知道整個武林已與他為仇了。
復仇的怒火,燒毀了他心底潛在的善良,他現在唯有一個意念--殺!殺!殺!消滅這批武林敗類,可是自己目下的功力……
白玉騏雖明知不如人家,雙目冷如霜雪利刃,仍註定迎面的六人,一步一步向場中走去。
在場諸人依然靜立如死,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白玉騏的存在。
白玉騏走到中央,緩緩停住,雙目仍然盯住四人。驀地……
「笑面佛」如海睜開精光閃射的雙目,以低沉的聲音道:「白施主,你確是守信之人……」
白玉騏胸中沸騰的血液幾乎使他窒息,冷電般的雙睛註定「笑面佛」如海,冷森森的道:「白玉騏不會忘了你們武林六個惡魔的所賜,雙毒為什麼不來?」聲音的冷澀幾乎要使在場所有人的血液凍結。
數百道目光驚異的注視著白玉騏,這個膽大包天的少年人,不但聲音冷得怕人,武林六尊,他竟稱起他們為六魔。
「笑面佛」如海依舊不動聲色,緩緩的道:「老衲與在場諸位武林朋友今日的小檀樾給天下一個明白,為什麼要與武林朋友過不去,而且,動輒殺戮,要知道因果循環……」
「笑面佛」如海話未說完,白玉騏突然狂笑一陣道:「因果循環?『笑面佛』如海,你也知道因果循環?你還配說因果循環嗎?哈哈哈……」白玉騏的連聲狂笑,使「笑面佛」如海感到有些寒意,雖然,他明知白玉騏的武功並不如他。
驀地--
白玉騏停住了笑聲,一字一句的冷冷道:「當日先父手持一支『離魂簫』,你們六個惡魔心存貪念,毒死先母,逼得先父遠避泰山翠梅谷中,你六人竟然還不放過,你記得那夜嗎?在那月黑風高之夜,你們悄悄的來到翠梅谷,掌斃家父,殺害義僕,但是,你們卻殺不死我,你們該記得那個掉入寒溪中的小孩吧?因果循環……」
說到最後白玉騏聲音已然嘶啞,那俊美絕倫的臉上,有悲傷,有憤恨,更有無比的凄涼。
但,人世之間,錦上添花大有人在,而雪中送炭的能有幾人呢?白玉騏話剛停下,四周傳來一片不斷的冷嘲與熱諷。
「這小子真是喪心病狂了……」
「這廝好生目中無人,等下非好好的教訓他一頓不可。」
「假使我出手一定挖掉這廝的雙眼,看他還敢不敢目中無人……」
「哼,應該割掉他的舌頭,使他以後永遠不能信口開河…:.」
冷嘲熱諷,如無數的利箭,刺進了白玉騏心坎深處,人,竟然個個如此無情,欺軟怕硬,白玉騏心裡掙扎著,喊道:「我何必要爭取這批敗類的同情,我要勇敢的站起來,我要他們看看自己的最後下場……」他臉上的悲傷抹去了,凄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殺機,驀地……
他又發出一聲狂笑,聲歇,雙目緩緩的掃過在場每一付嘴臉細細的注視,他要記住每一個人的形貌。
那雙精眸中沒有友情,沒有良善……也僅有,仇!與恨!
他如刃的目光,利箭般的刺進每個人的心房,使他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話聲霍然而止,全場恢復了死寂。
場中的情形,「笑面佛」如海已盡收眼底,知道誰也不會相信白玉騏的話語,當下依舊平靜的說道:「小檀樾,人與人相處,應該憑良心說話,老神秉承我怫慈悲為懷,只要小檀樾發誓從此退出江湖,重新作人,老袖願放過小檀樾一次……」
「放他不得,殺人就要償命。」
「放他不得……」
人叢中再度鼓噪起來!
白玉騏冷冷一笑道:「你們想放過白玉騏,白玉騏可放不過諸位……」
「笑面佛」如海目睹此狀,心中暗喜,他為人老奸巨滑,當下故意宏聲道:「小施主,只要你今後不與佛門中人為敵,老神仍願退出這是非圈。」
群雄中又有人竊竊私語道:「他太慈悲了……」
「他簡直慈悲得有些一軟弱……」
突然,白玉騏冷冷道:「少林寺,武當山,總有一日會化成焦士,武林六尊,那時候,你們會親眼看到熊熊之火的燃燒,我也將看到你們一個個死前恐怖的慘狀……哈哈……」
一直低垂眼帘的三個道士,突然同時睜開了眼睛,註定白玉騏,他們精光四射的眼球深處,蘊藏著殺機。
「笑面佛」如海此刻也不知如何回話了。驀地---群雄中閃出一人,面色漆黑,雙目外突。塌鼻海口,十分兇惡,他大搖大擺的走到白玉騏面前,喝道:「小子,你竟敢目無尊長,『黑面怪』蕭猿看在這裡是佛門聖地的份上,不為己甚,只要你痛擊自己十個嘴巴,我就……」
「啪!啪!」,「黑面怪」蕭猿話尚未說完,只覺兩頰疼痛,頭昏腦脹的連退了三步,才弄清楚是被白玉騏打了,眾目睽睽之下,不由羞憤交加,狂吼一聲:「小子你敢乘人不備……」話聲中,突使一招「八方風雨」,雙掌帶起呼呼風聲,閃擊白玉騏渾身七處死穴。
白玉騏靜立不動,眨眼之間招已近身,白玉騏身體一側,左腳斜跨半步,「黑面怪」蕭猿一招落空。
「黑面怪」蕭猿也是江湖成名人物,手底白也不弱,一見招出無功,猛然撤身變招,但,他快,白玉騏更快,只見白玉騏右手閃電一揚,就在「黑面怪」招式尚未變過的一剎那已扣住了他的腕脈,左手食中二指急向他胸前璇璣死穴點出。
白玉騏快,快得使群雄目不暇接,他們之中有很多人根本就沒看清楚白玉騏怎麼下的手。
突然,白玉騏食中二指停在「黑面怪」胸前不及二分的地方,冷然道:「我要你在人間再苦撐三年,看看他們如何下場……」
「黑面怪」蕭猿見白玉騏要下殺手置他於死地,早已嚇得面無人色了,此刻一聽白玉騏要他苦撐三年,就知白玉騏要廢他的武功,這簡直比要他的命更可怕,要知道武林人物武功在身,猶似生龍活虎,一日一武功被廢,與常人無異,其痛苦可想而知,更何況殘穴被點后還要受那傷殘的痛苦,當下不由嚇得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你敢……」
群雄中突然有人喝道:「放掉他!」一條藍影,捷如鷹隼般的凌空撲到。驀地--白玉騏冷笑一聲,左手一揚,右手一送,只聽「黑面怪」蕭猿慘哼了一聲,一條人影迎著藍影飛去。
藍影在此不得已情況下,只得接住「黑面怪」蕭猿的身體,降落地面,只見「黑面怪」
蕭猿氣息微弱,四肢柔弱的垂了下來,口鼻隱隱的透出血跡,正是殘穴被點的現像。當時不由氣得臉色發青。
白玉騏看清來人的真面目,冷笑道:「地絕韋清嵐,閣下弟兄倆一向偷偷摸摸的,今日何不一齊露面?」
「地絕」韋清嵐小心的把「黑面怪」蕭猿放到一側,掠身上前狠聲諷刺道:「這只是閣下的少見多怪,江湖上誰人不知那個不曉『天地雙絕』從不同時現身,哼,何況對付你這種手下敗將只我『地絕』韋清嵐已太多了!」
他的話倒是說得不假,天地雙絕確實從來未在江湖上同時露臉過。
白玉騏冷笑一聲道:「今日受傷的又是你死堡中的人了!」
「不錯,吃我一掌。」
「地絕」韋清嵐話聲一落,指顧問連拍三掌,掌出夾著一股銳嘯聲,功力怕不已經用到了九成以上。
白玉騏過去曾與他對過掌,雖然當時是在受傷之後,但他深知此人功力不在他自己之下,目前強敵環伺,當然更不宜消耗體力硬拼,當下只得避開主鋒,進避了三招。
「地絕」韋清嵐,人不但奸詐,同時也極聰明,見白玉騏只避不攻,星目一轉已知道他畏懼的什麼了,掌勢一緊,全是硬打硬撞的招式。
白玉騏一開頭已失先機,而令心思又被「地絕」韋清嵐洞悉,頓時完全處在挨打地位。
轉眼之間,三十招已過,這時白玉騏已退到六尊中的三清坐前不滿五丈的地方了。三清為首的一人,衣袖中的二指慢慢的彎了近來,內力源源運於右臂。
恰在此時,「黑面怪」蕭猿恢復了知覺,頓時痛得狂吼一聲,哇的吐出一大口紫血,「地絕」韋清嵐卻聽得一怔,手下不由略緩一些,驀地---白玉騏清叱一聲,招化「韋陀降世」反掌揮出,掌勢排山倒海,力逾萬鈞,「地絕」韋清嵐驚覺掌風已近身不滿三寸,躲是不可能了,惶恐之下,自然而然的迎出雙掌,但卻只提聚五成真力。
就在此時,白玉騏突覺背上「背心穴」一麻,功力驟失,頓時一怔,而此刻「地絕」韋清嵐匆促拍出相抗的真力已到胸前。
「砰!」的一聲,白玉騏胸口頓時如中了一記萬斤重鎚,跟蹌退出五尺,頓時血氣翻湧,但他卻強忍了下去不肯張口吐出,儘管他明知道這樣對自己是有害無益。
群雄都是行家,他們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都覺得有些一意外,不過他們沒有親臨其境只當白玉騏後力不繼罷了。
最驚奇的該是「地絕」韋清嵐,他是當事人,知道白玉騏那一掌的威力足可以超過自己那一掌一倍以上,因此受傷的該是他,而不應該是對方白玉騏。
但他為人狡詐無比,當下不動聲色,星目一轉,一一掃過武當三清及「笑面佛」如海等人的臉上,當他目光與武當三清中第一個相觸時,個中因由頓時瞭然,心中不由暗哼了一聲忖道:「借刀殺人之計,可惜你牛鼻子用錯了人了。」
當下故意朗朗一笑道:「在下令日本欲取你性命,但閣下欠人血債太多,兄弟今日不便獨佔,僅此一掌就便宜了你好了。」話落朗朗一笑,目光掠過三清的臉上,回身抱起「黑面怪」蕭猿離岩而去。
白玉騏雖然被他擊了一掌,但他卻並不恨「地絕」韋清嵐,因為真正傷他的卻是他身後四人中的一人,他自己是最最清楚的。
白玉騏緩緩轉過身來,右手一揚,玉劍已經出鞘,雙目殺氣騰騰的註定了四人,冷冷的道:「現在該輪到四位償債的時候了!」
四人不動聲色,「笑面佛」如海有意無意的瞥了黑白雙毒一眼,「白毒」羅剛緩緩揮手入懷摸出一枝烏木令,這正是「六尊令」。
恰在此時,那臉色慈祥的老道士,開聲道:「四位道兄,小弟因崆峒山尚有要事未了,今日想就此別過,收拾白玉騏一個,有這許多高手在此,想來也用不到兄弟這點劣技加入了。」
那個相貌兇惡的老道也道:「崑崙無上真人亦告辭。」
「笑面佛」一怔,緩緩起身道:「兩位道兄,到底有何急事小弟不敢多問,不過此間的事,馬上就可結束了,兩位何不稍等片刻再走……」
無上真人笑道:「正因此,所以小弟想放心先走了……」
此刻持令的「自毒」羅剛,突然高舉烏木令道:「持此令者代表六尊,違此令者背叛武林,今命令崆峒太極真人,崑崙無上真人,出場擒拿白玉騏。」
無上真人與太極真人登時臉色一變,但卻又不便公然違令,太極真人略一沉思,抬頭道:「只命令貧道而與崆峒無關嗎?」
「白毒」羅剛不加思索的答道:「不錯。」
此刻無上真人也已會意,「笑面佛」與三清俱已會意,但已太晚。
三清中的第一人,冷冷道:「兩位道兄何苦認真,你我同是一輩,六尊令怎敢命令二位,還是請二位稍待片刻如何?」
太極真人與無上真人分別將門下弟子遣走,無上真人突然朗笑道:「哈哈哈!貧道今日說句見外的話,此事與我崑崙派無關,先前持令人已說過命令的是貧道,因此,違令之人也是貧道,貧道就此告辭。」
太極真人也笑道「」貧道也是此意,以整個江湖對付一個孺子,未免令人齒冷。「二人話落頭也不回的下山而去。」笑面佛「如海與武當三清,心中雖恨卻不能表示出來,」笑面佛「如海高聲道:」兩位道兄後會有期……「但卻無回聲,驀地-
場中揚起一聲清亮的暴喝,一片白蒙蒙的劍氣己罩向四人頭上……
這是玄玉七劍的最後一招,」玄玉歸真「威力之大,變化之妙謂天下絕招,但此招也是最耗真力的,因為他需要用雄厚的真氣逼於劍身才能發出劍氣。
本來白玉騏此刻是不宜用道一招的,因為他已身負不輕的內傷,但為了復仇他只有不顧一切的全力使了出來。
三清一佛但覺劍氣刮面生寒,上下四方全是數不清的蒙蒙劍影,全身駭得一怔,敢情他們根本就沒料到適個年僅弱冠的少年在負了嚴重的內傷后仍能夠使出武林罕見的劍氣,其他的人也都是行家,他們的震驚當然更在三清一佛之上了。
三清一佛乃是今日江湖上的六個最高能手中人,雖然震驚,但並不惶急,他們鎮定的齊齊將雙袖一拂,拍出八道奇猛的氣勁罡風,飄身退出五丈,勤作迅捷,身法輕靈,嘆為觀止。
八道罡風逼得白玉騏劍勢一緩,白玉騏心血微感浮動,銀牙一咬,強壓胸中翻騰的血液,運力一挺劍身」嘶嘶……「連聲,石台上被劍氣劃了深達三寸的三條深槽,三清一佛卻在最後的一剎那退了出去,這是白玉騏所始料不及的。
白玉騏落身石台上,橫劍而立,春目血絲密布,玉臉漲得通紅,血!已涌到了胸口,他忍著,他不願在這些人面前吐出血來。
但,這卻是忍不住的,他覺得丹田的真氣似乎已散了,散得無法收聚,他有些絕望了,但復仇的怒火使他強自掙扎著,終於」哇「的一聲,他吐出了一口紫黑的淤血,臉色由紅轉為灰白。
白玉騏手持玉劍一步一步向三清逼去。驀地---那陰陽怪氣的矮胖老道,跨前兩步,開聲道:」白玉騏你死到臨頭仍不在悔改,貧道今天不為己甚,以這雙空手為天下除害,你進招吧!「話落隨便一站。
白玉騏雙目光如電一般註定他,突然王劍一揚喝道:」陰陽真人你納命來!「仍是那招」玄玉歸真「,但威力卻已不及先前一劍了。
武當三清為悟雷子、悟電子、悟雪子。悟雪子由於相貌不男不女,早年在江湖上稱他為陰陽道人。
陰陽真人能登上六尊寶座,武功自有其獨到之處,他雖然未能識破」玄玉歸真「的奧妙,但卻已看過一遍了。
只見他大袖一拂,輕靈的逼了開去,同時在閃身之際,右掌一振掃出一陣勁風,襲向白玉騏使劍的右脅下。
白玉騏心知急攻難成,只得強忍心頭之恨,回劍使出了第一招。
轉眼間兩人各拆了三十招,四周群雄但覺兩人身體的移動雖然不快,可是在延身出手之際,使人眼花撩亂。
白玉騏內力不及陰陽真人,三十招一過動作慢慢遲緩了起來。
陰陽真人,三十招仍未將受傷的白玉騏制住,臉上也覺得沒有光彩,此時正好再度錯身,陰陽真人驀地將全身功力凝於右掌」呼「的推了出去,掌風捲起一股銳嘯。
白玉騏欲回劍自救,已力不從心,情急之下,突然暴喝一聲,眾人只覺那玉劍如電光石火一般的普照大地,這是什麼招式,不要說他們沒有看清楚,就是連悟雷子、悟電子與」笑面佛「如海也沒看清楚,誰知道這一招就是」天光血影「。
陰陽真人當局者迷,更覺茫然,甚至連怎樣躲避都不知道……因為兩人相距不過三尺之撞。
眼看玉劍就要斬到陰陽真人的右臂了,突然,白玉騏突覺殘穴上被猛刺了一指,渾身真力頓時四散。」嘶「的一聲,跟著又是」砰「的一聲,白玉騏一個身體,斜震出五丈多遠,在身體著地之前,殘穴上又被點了一指,全身真氣全泄,」叭噠「一聲跌在斷崖的邊緣,這裡就是先前無上真人站立的地方。
白玉騏翻身一挺,想站起來,但已覺困難,只覺得全身骨骼如同脫了節一般。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的殘穴被人隔空連連點了兩下,今世他是別想練武功了。
陰陽真人獃獃的立在當地,他本來以重手法擊了白玉騏一掌已經夠了,而且他掌力拍實之際,也已覺出白玉騏已經沒有抵抗力了,但是,他卻仍然點了他的」殘穴「那隻被白玉騏玉劍順勢而下劃破了的袍袖,迎風飄舞著,他的心也在跟著飄浮不定……。
群雄一見白玉騏重傷倒地,紛紛爭先恐後的躍了過去,他們都想殺死白玉騏,這不是為了仇,也不是為了怨,而是為了白玉騏在江湖上的名氣太大,殺了白玉騏可以因而成名……
但,其中有一個人沒有動,他是」金環震天翁「於天泰,他覺得對白玉騏一個孩子,這樣太過份了,他雖是一代江湖梟雄,卻還有惻隱之心。
無數的刀劍圍住了白玉騏,指著他的要害,無數猙獰惡毒的嘴臉向著白玉騏,他們沒有同情,沒有正義……
白玉騏吃力的撐起身體,怨恨的目光掃過了每一個人的臉,他並不怕死,既不能報仇,生!對他已沒有光,似屬多餘的了。
刀劍一寸一寸的逼近,雄群彼此監視著,誰也不敢先下手,如同一群狗圍著一塊肉一樣,誰都想吃,但卻誰也不敢搶先吃。
白玉騏吃力的仗劍站了起來,群雄的刀劍他視若無睹,刀劍已距他身體不滿三寸了。驀地……
一聲沉喝:」諸位,放了他吧!「
群雄一怔,回頭只見說話的是陰陽真人,他臉上並沒有絲毫的表情,繼續道:」他的殘穴已被點了。「
群雄不由」啊「了一聲,他們只當白玉騏已受了重傷,卻沒有想到他已被點了殘穴。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爭的,群雄怏怏的走回了原位。」笑面佛「目注白玉騏蒼白如死的俊臉,心下突生無比的悔意,如果不先點他的殘穴,他不會受傷,害其母,殺其父,而令……」笑面佛「低垂下了眼帘,他怕與白玉騏的目光相觸,只低聲道:」小檀樾你走吧!今後江湖上不會有任何人敢加害於你……「」笑面佛「如海話未說完,突聽白玉騏悶哼一聲,抬眼突見人影連閃,恰如流星趕月一般,在先前白玉騏立身的地方落下了八個身材高大的怪人。而白玉騏卻已不見蹤影了。莫非這一朵江湖奇葩已被人推下捨身崖了。
群雄這時也已驚覺,目光集中在這八人身上,只見他們一個個身著短袖短衫,黑毛茸茸的腿手都露在外面,頭髮披散,尤其駭人的是他們臉上都刺有花紋。
為首的一人臉上刺的是一個龍頭,第二個是虎頭,第三個獅頭,第四個豹頭,第五個熊頭,第六個狼頭,第七個猿臉,第八個卻是個狐頭。刺得非常逼真,栩栩如生,八人都身背一支藍笛,他們是從那裡來的,誰也沒有看清楚。
突然那為首的一人喝道:」我們是洱海八羅漢,初到中原不久,現在設寨雞公山上,定於今年五月五日在雞公山開壇,屆時希望在場諸位全到,白玉騏久留江湖只能為患,已被我等推下崖去,給諸位絕了一大後患。「」笑面佛「如海心中不由有些悵然,再加上八人突如其來的出現,心中不由動了真怒,袍袖一拂推出八成真力,轉身淡淡的道:」你們在中原開壇與本寺何干?「龍面人是大行家,當下也不示弱,雙掌一抬,微微一翻,冷笑道:」龍面人擔待不起。
「
兩股勁氣一觸即失,功力竟是不相上下。
狐面人冷冷笑道:」大和尚,我們此來乃是以禮相邀,不過白玉騏怎麼傷的,我兄弟八人卻也看得非常明白,他殘穴之上連挨了兩指,他仍然承受得住,卻也使人驚奇,不過……
「
陰陽真人突然插口冷冷道:」不過怎樣?「」哈哈哈……我狐面人說話有個毛病,就是喜歡想一想,也正因為如此,才給許多朋友沾了不少光,不致於當場出醜。「狐面人確實狡詐如狐狸,三清一佛竟然當場給他弄得說不出話來,突然,狐面人臉色一整,道:」敝幫開壇,去與不去是諸位的事,不過我等將白玉騏推下崖去,這筆賬卻無形之中記在在場諸位的頭上了,我想諸位應該還記得早年在江湖上有個身綉九條白龍的人罷……「」天魔儒俠?「群雄頓時被驚得目瞪口呆,這名字確實太駭人了。」不錯,就是他,他有三個弟子,人稱「天機道人」、「魔魔僧」與「玉女」,而這個「玉女」卻已愛上了白玉騏,就在白玉騏動身不久,他們也已啟程,也許是諸位幸運,他們竟走進了我師傅預布的天門陣,我等八人此來就是受了陣中人的託付,當然,還有個條件,我們如救出了白玉騏,他們答應不與我等為難,本人現在老實告訴各位,我八人的武功尚非他們三人之敵,就是我們的師傅,四大金剛,也僅能與他們在伯仲之間,我們回去只消說一句我們來遲了一步,白玉騏已然葬身崖下,然後將他們放出來,在場諸位的後果可想而知……「狐面人話落一頓,又自袖中摸出了一管紅玉簫,道:」這支玉簫是白玉騏借給玉仗神丐的,如今丐幫中人,已因為這支簫,家師祖將他們全放了,但他本人卻一起因在天門陣中,因此他托我等將此簫還給白玉騏,白玉騏給他丐幫的恩惠諸位可想而知,我今日將簫擲回崖下,回去只消說白玉騏已墮捨身崖下,「玉仗神丐」會采什麼行動,不必本人多士墓,一切還望諸位三思而行。「話落竟然真的返身將簫擲回崖下,回頭對其他七人道:」師兄們咱們走吧!「
八條人影一幌,轉身即向峰下落去,」笑面佛「如海突然大喝道:」慢著!「崖下傳來龍面人的聲音:」此事將在敝壇開壇以後再說,望諸位三思。「最後的聲音已經十分遙遠,但卻非常清晰。
這時那一直沒有說話的悟雷子,緩緩起身開腔道:」此事去與不去取決於諸位自己,貧道等想就此告辭了。「」慢點!「說話的是」金環震天翁「於天泰,他雙目註定四人,道:」武林六尊向以武林的家長自居,今日大家來此也是應諸位之約,難道一旦真有了對頭,就撤手一去了之嗎?
老夫並非怕事,只是覺得如此太不應該了。「」於兄之意要貧道等如何?「悟雷子冷冷道。」很簡單,如諸位不能作主從今天取消六尊之令。「於天泰說到後面雙目突然爆射出兩縷精芒。」笑面佛「如海,悟雷子,悟雲子,霍然站起,頓時成了劍拔弩張之勢。
就在此時,崖下突然傳來一個嬌柔悅耳的少女聲音:」祖爺爺,你走快一點嘛!「傻丫頭,他們都是佛門中人,頂多傷了他,他死不了的,你倒是頂慈悲。」
「不來了,祖爺爺你……」
話聲中崖頂人影連閃,眾人舉目望去,三清一佛,全都呆了,他們臉上都沒有表情,宛如石刻的一般。
在入口處巍然卓立著一個老人,長長的白眉幾乎掩蓋了那雙明亮的眸子,白須齊胸,面色紅潤如嬰,年紀怕不在百歲以上,他,就是名震遐邇的「日月老人」。
在老人身側靜立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黛眉鳳目,膚光如雪,不但美得難以形容,而且顯得無比的高雅、聖潔,使人一旦與她並立就有自慚形穢的感覺,這時她那雙秀目正在搜尋著全場。
「日月老人」的目光,環掃了全場一周,頓時一怔,他緩緩把目光移到「笑面佛」臉上,和聲問道:「如海,白玉騏那娃兒呢?」
如海頓感手足無措起來,那聲音雖然和緩,卻有責備的意味在內,少女見狀芳心登時一驚,急問道:「他怎樣了?」
「笑面佛」如海連忙申辯道:「並非我等將他推下崖的,而是……」
少女一聽已推下崖去,芳心頓時一涼,素掌一震,舉手就要劈來,突然,「日月老人」
拉住她的手道:「且慢……」
少女臉上顯出一種奇異的表情,抬頭問道:「祖爺爺,你承認我是你的曾孫女嗎?」
「日月老人」道:「當然,你本來就是我的曾孫女嘛!」
「你愛我嗎?」
「日月老人」奇怪的問道:「萍兒,你是怎麼了?」
「祖爺爺,回答我。」少女的聲音有些凄楚與憤慨。
「日月老人」只好茫然的點點頭。
少女的手指突然一指在場諸人,堅定的道:「那就殺掉他們,全部殺掉他們。」
秀目中沒有絲毫情感,只象個索魂的羅剎。
「日月老人」一怔道:「萍兒,這怎麼可以?」
「祖爺爺,你是愛我還是愛他們?」
「萍兒!」
「兩者任選其一。」
「日月老人」茫然的立在那兒。
「祖爺爺,你快決定嘛。」
老人望望她,只見她美眸中蘊著那顆晶瑩的淚珠,是幽怨,近日來他已多次看到她眼中時有這種光彩,但沒有令日這麼濃厚而明顯,自那天桃花林中救了白玉騏以後,姑娘一直不肯回大雪山日月洞去,老人早已洞悉了她的心思,但卻拗她不過,今日在山下碰到了太極真人與無上真人,得知白玉騏已傷重陷身捨身崖,姑娘突然堅定的表明了心意,非要上山一探不可,想不到白玉騏竟然已先遇害。
老人突然抬起眼,雙目中暴射出數尺寒光,長須拂動胸前,向群雄一步一步踱去,全場的人不由全部顯然的望著老人。
「日月老人」緩緩舉起雙手,掌心內陷盈寸,他只要將兩掌推出,在場的人就要有半數以上會倒下去。
老人的目光觸及了那些哀求的目光,雙掌突然無力的垂了下來,他吃力的道:「萍兒!」
少女已知一切都不可能了,她雙腳跪了下來,向老人拜了下去,凄然的道:「祖爺爺,萍兒不該逼你,但我無法剋制內心激動,祖爺爺,萍兒去了,請你不要找我,也原諒萍兒的不孝……」少女話說到此,凄涼的長嘯一聲,飛下峰去。
「日月老人」怔住了,這一切的變化,對他猶如一場浩劫,他頹然的呼喚著。
「萍兒、萍兒……」少頃,老人轉頭對群雄道:「你們做得太卑鄙了,但終有一天,都會得到應有的報應。」話落亦離崖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這裡是一處谷底,周圍不過一里見方,四周峭壁如削,平滑如鏡,高插雲霄,谷底只有中午始能受到一點陽光,潮濕陰暗,使得谷底與石壁上生滿了苦蘚。
白玉騏靜靜的仰面躺在一塊石板上,身邊放著那柄寶劍與那支離魂簫,陣陣的寒風對武功已失的他,像是千萬根刺骨的鋼針,把他從昏迷中刺醒。
他吁了口氣,幽幽的睜開眼睛,只覺四周一片昏暗,陰冷的寒風使他「機伶伶」的打了陣寒噤,他心想:「我一定是死了,否則我不可能平穩的睡食這石板上而沒有粉身碎骨,這陰冷的寒氣,這昏暗地的方不正是陰世地府嗎……」他想撐起身子,突然他觸到平放在身側的一劍一簫,這更加重了他已死的想法,他暗忖:「這簫本是在『玉仗神丐』手中的,何以現在又會到這裡來呢?大概我是真的死了!」想到死他心裡並沒有畏懼,卻有些惆悵,因為人世間他還留下了一大筆未索回的血債與欠人的恩惠未償,他暗想:「上蒼難道真的如此無眼嗎?難道白家的沉冤永遠不能洗雪了嗎?」
驀地……
一個鏗鏘的聲音道:「娃娃,你是從人間來的嗎?」
白玉騏猛吃了一驚,撐身坐起,只見在一丈外的崖壁下,模模糊糊有個黑洞,裡面透出兩道如野獸般的目光,只是那目光是白色的罷了,其他白玉騏什麼也看不清。
「不錯我是從人間來的。」隨著天氣的昏暗,寒氣的侵襲使他越發抖索得厲害。
「你以為這裡是地府?」
「人死當然到地府,不然又能到那去?」
「哈哈……不錯,這裡確實像地府!娃娃,地府與陽間相比怎樣?」那聲音問道。
白玉騏不加思索的道:「我想地府比人問好,至少沒有欺詐,沒有沽名釣譽,沒有顛倒黑白是非的。」
「你不思念人間?」
「我思念人間,是因為我留下一大筆債在那裡沒有索回,也沒有還人。」
那聲音嗤的一笑道:「陰間可用不到錢的。」
「哈哈!錢也許不致於使人如此懷念留戀……」
「難道是情?」
「不!情只能說是其次!」
「那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血……債!」
「啊?」那聲音被這兩個簡單的字引起了無比的驚異,良久良久,那聲音才道:「唔!
你留戀人世的原因與我相同,但你可以再到人間,我卻不能了,娃娃,過來吧,不然你要凍死的。」
白玉騏心忖:「人死了難道還會再死上一次?」
「哈哈……娃娃,你以為真的死了嗎?這裡也是人世呀!」這笑聲震得他耳鼓生痛,他從來沒有聽過這麼響而可怕的笑聲,但,他很快的明白了這原因,他道:「活著還不如死了好……」
「螞蟻尚且貪生,難道你對人生領悟得比我老人家更透澈!何況你尚有許多債待討待還呢!」
白玉騏心中一動,但馬上又死心了,他淡淡的道:「那些債也許要等來世再討再還了吧。」
「哈哈……娃娃,不是我老人家誇口,我可以馬上恢復你的武功!」
白玉騏慘然笑道:「你即使武功高絕,你終久還是個人,不是神仙。」
那人突然不悅的道:「你不是太小覷我老人家了。」
白玉騏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吸力,他無法抗拒掙扎,無形的力量將他輕托起,落到洞外,白玉騏依稀看到有一棵似藤非藤似樹非樹的奇怪的植物封住洞口,一股熱流流進體內,寒意立刻全消--
那人驚駭的問道:「你被點了殘穴?」
白玉騏平靜的道:「所以我說你不是神仙。」
那人自語道:「殘穴有人能點為什麼無人能解?難道我埋首這古洞中竟然沒有一點成就?我不信我不信……」他竟嗚嗚的哭泣了起來。
白玉騏感到無限的驚異,這人竟然啼笑無常,像個不懂事的小孩,他對他有些同情,他深埋心底的善良,立刻又浮現了出來,他淡淡的笑道:「人世之間有許多事是不能預料的,你的武功也許已達化境,但自古至今有誰能解開這殘穴呢?」
那人突然停止哭泣,問道:「你不是說我不是神仙嗎?」
白玉騏道:「本來就是人嘛,豈能顛倒……」
那人把「顛倒」二字重複了足足說了有十幾遍,突然大笑道:「哈哈……娃娃我想起來了,乾坤倒轉,氣血反流,又何嘗不可,哈哈……看我創個奇迹……哈哈……」
那人連聲狂笑,震得那棵怪異的植物,沙沙作響,突然一股吸力把白玉騏猛然吸到了洞口,老人,雙手從樹隙中伸出按在他背後。
一會只聽到那人大笑起來,喃喃自語,白玉騏只聽懂了,「這樣可以」,「這樣不可以」的幾句話。其他那些奇怪的口訣,他一句也聽不懂。
天上浮現了星辰,那人仍在喃喃自語。
白玉騏並不希望有奇迹出現,他只有感激那人的好心任其擺布而已。
那人停住自語,問道:「娃娃,你想要上崖嗎?」
白玉騏笑道:「想。」
「你很誠實。」
白玉騏又淡淡的笑了笑。
「假使我以性命救了你,你怎說?」
白玉騏不知道這人說的是真是假,但這句話已足以使他震驚了,他毫不思索的道:「這是不可能的。」
「假使可能呢?」
「我不會接受。」
「你不覺得太傻嗎?」
「只有別人欠我的,我不願再欠別人的。」
「但,假使你死了能救了我呢?」
「你無恩於我。」
「但你現在在我手中。」
「你可以殺我,但非我自願。」
那人笑了……
不久那人又開始喃喃念個不停,白玉騏也回憶了一夜。
又聽那人自語道:「這太危險了,但也只此一途可行。」
那人轉對白玉騏道:「娃娃,我並非有心要害你。成功了,我創出了一朵武林未有的奇葩,失敗了,你也完了,你願意一試嗎?」
白玉騏不加思索地道:「生死我早已置諸度外。」
那人沉重的道:「只好如此,別無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