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禍根未絕群魔遁 世亂還須國手醫
幸而蓬萊魔女早有防備,拂塵一展,將那股突襲她的力道解了一半,同時她那一招「夜戰八方」的劍式,也向四面盪開,這才把那人迫退。但饒是如此,蓬萊魔女也要懸空翻了兩個筋斗,方能腳落實地。
說時遲,那時快,蓬萊魔女腳步未穩,那人又已是一掌打來,而且哈哈笑道:「好侄女,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公孫奇還是你的師兄!」
與此同時,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駝子,把公孫奇背在背上,早已跳下樓頭,到了園中了。這駝子遠遠地也在揚聲笑道:「有我在此,焉能叫你們如願?」
原來用繩索把公孫奇扯出去的是神駝太乙,埋伏在窗外伏擊蓬萊魔女的則是她的叔叔柳元甲。
柳元甲是害死蓬萊魔女母親的仇人,而且他也是一樣的通番賣國,罪惡並不在公孫奇之下。蓬萊魔女看見是他,心頭火起,喝道:「誰是你的侄女,我爹爹可以饒你,我可不能饒你!」
一招「亂雲飛渡」,以「天罡塵式」中的一招精妙招數化解了柳元甲的的掌力,同時右手的青鋼劍也使出了「柔雲劍式」,一招「春雲乍展」,劍光如練,疾刺柳元甲的「璇璣穴」。
柳元甲哈哈笑道:「怎麼說咱們都一家人,我並不想殺你,佩你要殺我,那也是辦不到的。」說話之間,接連使出「綿掌」
和「斬龍手」的招數,把蓬萊魔女的柔雲劍法和天罡塵式全都解了。
蓬萊魔女一聲長嘯,這嘯聲是向笑傲乾坤報警的。她這裡嘯聲甫起,只聽得笑傲乾坤已在縱聲笑道:「好呀,你這老賊要來給公孫奇作陪葬,那是來得再好也沒有了!看你還能往哪裡跑?」原來笑傲乾坤不待蓬萊魔女傳音報警,亦已發現了神駝太乙了。而且笑傲乾坤亦已看出了公孫奇是失了武功,只還未知道他是否走火入魔而已。
蓬萊魔女聽得笑傲乾坤已去追擊敵人,心頭一松,全神對付柳元甲,塵劍兼施,仍然以天罡塵式護身,但劍招則已變為她父親所授的「驚神劍法」,這是從最上來的點穴指法中變化出來的,以劍代指,招數更為凌厲,更為奇妙。這一套劍法正是柳元甲的剋星。
柳元甲心中一凜,想道:「這丫頭得了她爹爹的傳授,武功比半年之前,竟然又增進了這許多了!」不過柳元甲挾著數千年功力,招數雖然被蓬萊魔女克制,蓬萊魔女要想勝他,那也的確是大不容易。
但柳元甲自忖沒有取勝的把握,而且他們此來的目的只是要把公孫奇搶走,目的已達,柳元甲便亦無心戀戰,當下他以綿掌掌力解開了蓬萊魔女的連環三招,笑道:「一家人何必再打?」身形倒縱,去勢如箭,在蓬萊魔女的后招續發之前,跳下樓頭。
蓬萊魔女怎肯將他放過?如影隨形地跟著也追下去。柳元甲腳先著地,回身發出了一記劈空掌,「喀喇」一聲,欄杆斷折,這欄杆是藏有機關的,欄稈一折,亂箭紛飛。柳元甲發出了劈空掌,立即向前飛奔,蓬萊魔女身形尚在空中,只能揮舞拂塵,掃蕩亂箭。待她落地之時,柳元甲與她的距離已有十數丈之遙。
就在此時,忽又聽得一聲長嘯,宛若龍吟。這嘯聲中氣充沛,內功之深,似乎還在笑傲乾坤之上。柳元甲大吃一驚,回頭一望,原來是丐幫幫主武士敦來了。和他同在一起的還有他的未婚妻子云紫煙。原來武士敦是在指揮群雄,把公孫奇的黨羽全部擊潰之後這才匆匆趕來的,故而此時才到。
柳元甲老奸巨滑,登時想到了「聲東擊西」之策,猛的一掌卻向雲紫煙擊去。掌力一發,隱隱挾著風雷之聲。武士敦連忙遮在雲紫煙身前,雙掌平推了出去。只聽得「轟隆」一聲,雙方功力相當,誰都占不了便宜。但餘波所及,雲紫煙仍然是禁不住身形一晃,搖搖欲墜。武士敦連忙將她扶穩,雲紫煙道:「我沒事,際快去追。」但柳元甲卻已趁此時機,又已跑開了十數丈之遙了。
武士敦勝在內功深厚,但輕功則非所長,發力飛奔,仍是追柳元甲不上。說時遲,那時快,蓬萊魔女已經趕來,說道:「武幫主,請你去助谷涵拿那老駝子,公孫奇已經走火入魔,那老駝子把他槍去了。截住他門要緊。」此時笑傲乾坤已經追到了神駝太乙的背後,太乙背了個人,輕功自是稍受影響。武士敦看清楚了眼前的形勢后,說了一個「好」字,便改向太乙追去。
蓬萊魔女口中說話,腳步絲毫不緩,-而不舍向柳元甲追去,距離漸漸拉近。柳元甲喝道:「你當真要與叔叔為難,可休怪我手下無情!」此時他正越過一座假山,反掌一推,把假山頂端階缺磨盤似的大石推了下來,向著蓬萊魔女當頭砸下。
蓬萊魔女焉能給他砸著,側身一閃,那塊大石從她身邊飛過。可是稍受延阻,柳元甲與她的距離又已拉開,轉眼間已是越過圍牆,逃出了桑家堡了。
柳元甲在外面揚聲笑道:「乖侄女,你還要與我比比輕功么?」蓬萊魔女的輕功勝過武士敦,也勝過柳元甲,但也只是僅勝柳元甲一籌而已。柳元甲氣力悠長,倘若追出十里之外,追他不上,那就休想追上了。此時孤鸞山的一流高手都已到了桑家堡,外面的人,無人能夠攔阻得住柳元甲。蓬萊魔女自忖追上了他,也無取勝的把握,於是只好忍了口氣,回過頭來,心想:「走了一個老賊,呵不能再讓第二個老賊走了。公孫奇這賊子也不能讓他們搶走。」此時笑傲乾坤已經與神駝太乙交上手了。
太乙看見笑傲乾坤追到,反手一指,冷風如箭。笑傲乾坤哈哈笑道:「你的玄陰指能奈我何?」摺扇一撥,只聽得呼呼聲響,兩股風力互相激蕩,誰都傷不了誰。
笑傲乾坤邁步欺身,摺扇一合,扇頭便點太乙后心的「志堂穴」。太乙化指為掌,反手一抓,這一抓使的是「大力鷹爪功」,一把將笑傲乾坤的扇頭抓住。
太乙與笑傲乾坤曾經不止一次交手,自忖功力要比笑傲乾坤稍勝一籌,故而才敢用「大力鷹爪功」硬抓他的摺扇的,果然一抓就抓個正著。太乙咕哈笑道:「你的摺扇點穴又能奈我何?」哪知話猶未了,太乙突然似觸電般的鬆開了手,「哎喲」一聲,趕忙倒縱出數丈開外。
原米笑傲乾坤自從得了柳元宗和公孫隱兩位武學大師的指點,融會了三家的內功心法(連同他家傳的內功),功力已是大勝從前,而他的點穴手法又是柳元宗所授的天下無雙的驚神指法,扇頭一給太乙抓住,就順勢點他掌心的「勞宮穴」。太乙雖有封閉穴道之能,卻也禁受不起。
但太乙的功力畢竟是十分深厚,雖然似觸電般的不能不鬆開了手,也還沒有給笑傲乾坤的點穴功大傷及他的經脈,他默運玄功,真氣一衝,解開了穴道。居然還能縱躍如飛。笑傲乾坤喝道:「往哪裡走?」,如影隨形,緊迫不舍。
太乙與笑傲乾坤交了兩招,阻延片刻,說時遲,那時快,武士敦亦已趕了到來,迎頭將他截住。武士敦也是一盧喝道:「往哪裡走?」人未到,掌先發,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般地向太乙猛壓過去。
太乙避開正面,揮掌擊出,兩股劈空掌力一碰,發出呼呼轟轟的聲響,隱隱便似風雷之聲。太乙身形搖晃,又斜躍出一丈開外,心中暗暗吃驚。原來武士敦的大力金剛掌乃是武林一絕,要不是太乙避開正面,只怕已受他的掌力所傷。
武士敦第二掌接著拍出,太乙躲在一塊大石後面,武士敦掌力一到,石碎紛飛,那塊數千斤重的石頭也搖搖欲墜。但有人石給他擋住了,太乙卻是毫無傷損。太乙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叫你也見識見識我的功夫。」雙指連彈,玄陰指力分成三股射出。武士敦剛剛跳過大石,人在半空,被這冷風一射,不能不以掌護身,但護了上盤,護不了下盤,膝蓋的「環跳穴」就似著了一枝冷箭似的,也不能不落下地來,太乙己向前奔出十數丈,脫離了武士敦劈空掌力所能到達的範圍。他們這次交手兩招,各自吃了對方的一點虧,可說是誰都沒有佔到便宜。武上敦運氣一轉,真氣自丹田而下,貫穿了足少陽經脈,登時也就把侵入「環跳穴」的陰寒之氣驅出了。
武士敦膝蓋微感酸麻,一時迫不上太乙。但笑傲乾坤卻又追上了。太乙背了個人,輕功畢竟是稍受影響。太乙掌劈指戳,化解了笑傲乾坤的幾招攻勢。武士敦追了到來,喝道:「老賊,接掌。今日非與你決個勝負不可!」
太乙冷笑道:「你們以多為勝,算得什麼好漢?我還背了個人呢!」武士敦掌力將發未發,說道:「你把公孫奇這賊子放下來,我與你單打獨鬥,見個真章。」太乙道:「你倒打得好主意,我豈能把我的好友交與你們?」
蓬萊魔女此時已把柳元甲趕出了桑家堡,自忖追他不上,便回過頭來,截住了太乙的去路。與華、武二人形成了鼎足而立。
包圍太乙的形勢。蓬萊魔女朗聲說道:「咱們今日乃是捉拿通番賣國的奸賊,和姦賊還能講什麼規矩。」
武士敦翟然一省,說道:「不錯。你這老賊要把公孫奇帶走,那是萬萬不能。」單掌劃了一道圓弧,掌力發出,太乙退後幾步,勉強化解了他的掌力,「卜」的一聲,肩頭卻已給笑傲乾坤的摺扇打了一下。饒是他練有護體神功,這一下也是痛徹骨髓。
蓬萊魔女劈頭將他截住,挽了一朵劍花,分心便刺。太乙剛剛以劈空掌力盪歪她的劍點,說時遲,那時快,華、武二人已是兩翼齊上,三面包圍之勢已成。
太乙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我想在公孫奇身上撈些便宜,想不到反而是給他連累了。」蓬萊魔女運劍如風,笑傲乾坤揮扇疾點,不過幾招,殺得太乙手忙腳亂。還幸虧武士敦因見他們二人已把太乙困住,掌力只是蓄勢未發,要不然太乙更難對付。
太乙正自心道:「糟糕,糟糕!今番可是真的性命休也!」心念未已,笑傲乾坤的扇頭已是指到了他的「太陽穴」。太乙正自化解蓬萊魔女的劍招,騰不出於來招架。這「太陽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以笑傲乾坤的功力,點著了他的「太陽穴」,大乙也是非得喪命不可。
不料就正在太乙的性命已懸於俄頃之間,忽見青影一閃,一股力道突然撞開笑傲乾坤的摺扇。一個青袍老人突然來到,「錚」的一聲,又把蓬萊魔女的青鋼劍彈開。
武士敦人吃一驚,連忙一掌向那青袍老人打去。青袍老人抽一拂,贊了一聲道:「丐幫的金剛掌力果然名不虛傳!」但那青袍老人只不過晃了一晃,武士敦卻退了三步。比較起來,還是那青袍老人的功力稍勝一籌。
青袍老人說道:「乙體,你不聽我的善言勸告,如今後悔了吧?我只能救你一次,你快走吧!」大乙道:「是,多謝青靈師兄了。」笑傲乾坤給那青袍老人攔住,一時沖不過去。太乙背著公孫奇已是跳出了圍牆。
笑傲乾坤怒道:「好,我不管你是何等人物,你放走了這兩個奸賊,我只問你要人!」摺扇一合,欺身進招。他試過一招,已知對方一定是極有來頭的武林前輩,於是后招續發,就越發抖擻精神,盡履平生所學。摺扇一合一張,合起來時,當作判官筆使用,使的是天下無雙的「驚神指法」,張開來時,當作月牙刀用,鋒利的扇緣削對方腕脈。而那摺扇的一撥,卻又是公孫隱所傳的內功,扇出一股如刀刮面的勁風,小小一柄扇子,在他手中竟然使出三種不同的上乘武學。那青袍老人「噫」了一聲,長袖一抖,如靈蛇般地捲來,搭著笑傲乾坤的摺扇。他所發的內力比笑傲乾坤更勝一籌,笑傲乾坤登時覺得他的那把扇子便似給巨石壓住一般,三種最上乘的武林絕學都發揮不出,但笑傲乾坤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他壓服,當下內力直貫扇頭,震得對方的衣袖如被風吹皺的一池春水似的,起了一圈圈的皺紋。
武士敦喝道:「好功夫,我再領教你的一掌!」他這一掌與笑傲乾坤的摺扇同時攻出,使的也是丐幫秘傳的金剛掌中的殺手絕招,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龍門三疊浪」,三重掌力,狂濤駭浪般他浦來,一浪高於一浪。青袍老人又「噎」了一聲,揮出左掌抵禦他的「龍門三疊浪」,這一次因為他是同時抵敵二人,單掌之力,僅能消解「龍門三疊浪」中的前兩重力道,蹬、蹬、蹬地退了三步。
笑傲乾坤的摺扇擺脫了他袖子的壓力,搶先攻上,扇頭直指青袍老人背心的「大椎穴」,這一招點穴手法變幻莫測,對方若是反掌化解之時,又可以順勢點他的「曲池」「陽谷」「勞宮」等處穴道。青袍老人腳步未穩,即使能夠抵擋,也是一定要被迫暫處下風的了。武士敦跟著再發一掌,青袍老人就一定抵擋不住。
蓬萊魔女本來是迎頭截著青袍老人的去路的,她以拂塵護身,也正自使出一招「驚神劍法」,以劍尖刺穴,比之笑傲乾坤的摺扇點穴,功力或有未及,而招數的凌厲,則更過之,這一招是同時遍襲青袍老人的九處大穴的。
青袍老人吃驚非小,不禁又是「噫」了一聲,心道:「三十年不出山,不料武林中竟然出現了這許多武學深湛的後輩。」正要冒險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開蓬萊魔女的劍尖,蓬萊魔女忽地側身一閃,青鋼劍不是刺向青袍老人,而是「嗖」的從他身旁竄過,替他架住了笑傲乾坤的摺扇,說道:「谷涵,不可對肯靈前輩無禮。」笑傲乾坤愕然收扇。武士敦的第三掌剛剛劈出,青袍老人只是化解他的掌力,當然是綽綽有餘,當下揮袖拂出,立即將他的掌力消解了。蓬萊魔女道:「青靈前輩,請恕我們不知,冒犯了老前輩了。照弟,快來!」
原來蓬萊魔女是聽得太乙叫出了「青靈子」的名號,這才突然變招,不刺青靈子,反而替他格開了笑敝傲坤的摺扇的。要不然,即使青靈子的武功再高,也絕難抵擋三大高手的同時攻擊。
青靈子一聲長嘆,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老夫只合名山老,倒真是,何必紅塵走一遭了。」
耿照匆匆趕來,叫道:「青靈前輩,你救了我的性命,又傳授了我的稀世奇功,請稍留步,容晚輩叩謝。」
青靈子道:「這只是一個機緣,我借你的手以報故人之德。
你無須向我道謝,我也不必領你的情。」他口中說話,腳步絲毫不緩。但見一條青影,箭一般地越過圍牆。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已似從山上傳來了。
武士敦愕然道:「這個青袍老者是什麼人?怎的他救了太乙,又曾經救了你的性命么?」
耿照把日前與青靈子遭遇的經過告訴了武士敦與笑傲乾坤。蓬萊魔女說道:「據肯虹妹子說,這青靈子是他爹爹生前的好友。剛才聽這青靈子的口氣,似乎他曾受過桑見田的什麼恩德,故而要利用照弟來助青虹妹了免那走火入魔之劫。可能是他以為桑見田的女兒必然已練家傳的兩大毒功,也可能是他已知道公孫奇和桑家二女之事,公孫奇立意要令青虹受難,都已在他意料之中。」
笑傲乾坤說道:「這麼說來,青靈子倒是個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說不上是咱們的敵人,也說不上是咱們的朋友。不過,他既然有大恩於照弟,暗地裡又幫了桑青虹這樣大的一個忙。咱們確也不該與他為難。只是,唉——」
蓬萊魔女當然懂得他的意思,說道:「咱們礙於他的情面。
放走了太乙和公孫奇,這件事當然是一大損失。可是公孫奇已經走火入魔,不用咱們去殺他,他也已是廢人一個了。」
武士敦道:「只不知這青靈子與太乙是甚交情,倘若他為了太乙之故,又助公孫奇這賊子解除走火入魔之難,那麼這禍根就仍然隱伏,只怕將來還是要有一場武林的浩動了。」
蓬萊魔女道:「聽他責備太乙的口氣,看來他也是不齒太乙所為。若果他知道公孫奇毒害桑家二女之事,那他更不會幫助公孫奇的了。」
話雖是這麼說,但太乙是叫青靈子作「師兄」的,儘管江湖上的稱呼,對平輩有時也可尊稱為「師兄」,但太乙和青靈子究竟是否「同門」,那卻是他們所不能斷定的。故而太乙會不會騙取青靈子的逆行經脈之法,去助公孫奇解除走火入魔之難,那也是誰也不能斷定的。
武士敦笑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管。咱們今日消滅了公孫奇的黨羽,又奪回了桑家堡,總算是大獲全勝了。趁著各路英雄在此,正直商量抗金大計。柳盟主,就請你主持此次盛會如何?」
蓬萊魔女道:「不錯,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抗金大事,正宜集思廣益,但卻不必如此注重儀式,就在慶功宴上,大家商量商量吧。也不必推定誰是主持了。」
此時孤鸞山上桑家堡的舊人和前來助戰的群雄都已來到桑家堡。於是當晚就大張筵席,款待群雄。席上蓬萊魔女宣布由桑家四者接管此堡,十八年後再交回桑家母子,此是順理成章之事,桑家堡的舊人自是一致贊同。桑家四老提出自願參加抗金事業,並擴充孤鸞山原來已略具規模的營寨,作為一個抗金的基地,與桑家堡配合,成為犄角相依之勢。桑家堡在公孫苛竊據的時期,乃是敵人的巢穴,如今把敵人的巢穴,一變而為抗金的堡壘,群雄人人興奮,歡聲雷動。
蓬萊魔女道:「自採石礬一戰之後,由於趙宋小朝廷欲求苟安江南,戰勝反而撤兵求和,以致金虜得以全力對付義軍,咱們頗受了一些挫折。但戰爭總是有勝有負。一時的挫折算不了什麼,最緊要的是不能令民氣消沉。」好幾位義軍首領都道:「是啊,我們所憂慮的就正是民氣消沉。去年虞元帥在採石礬大破金兵,人心振奮,義軍風起雲湧。不料虞元帥大捷之後,反被金牌召回,義軍所受的這個打擊可真是太大了。許多人的確是因此而失望灰心,就好像是六月天時突然跌到冰窟似的,一下子就由火熱而變為冰涼了。請問如何才可以重振民氣?」
蓬萊魔女道:「咱們應該和老百姓談個透徹,趙宋官家所要保全的是他們一姓的尊榮,和老百姓本來就不能同心抗敵的。咱們應該靠自己的力量去打敗金寇。假如能夠使得大多數人拋掉了對官家的幻想,事情就容易辦了。咱們可以選擇敵人兵力較薄弱的地方,相機出擊,先打幾場小勝仗,鼓舞人心。積小勝而為大勝。最後就是各路義軍聯合起來,給金虜以致命的打擊。」
武士敦道;「丐幫弟子遍布天下,可以給各路義軍擔任聯絡之責。」
當下大家提出許多具體的辦法,彼此舉杯互祝,相期痛飲黃龍。這一次在慶功宴上共商大計,所收穫的效果,比正式的會議還大得多。
第二日各路英雄各回原地。但武士敦與雲紫煙卻不準備迴轉南陽,而是計劃到西北一行,巡視各處分舵,並請丐幫中碩果僅存的魯長老出山。
這位魯長老是前任丐幫幫主尚昆陽的師弟。去年在首陽山上公孫奇與武士敦爭奪丐幫幫主之役,魯長老正在病中,他把師兄的遺書交給弟子龔浩,龔浩后未在途中給金國的鷹爪所殺,恰值蓬萊魔女路過,那封遺書落在蓬萊魔女手中。武士敦就是靠了這封遺書,才得以洗脫嫌疑,獲得幫眾的信任。由於這件事情,蓬萊魔女也知道這位魯長老乃是剛正不阿的一位老前輩。
武士敦提起了這位魯長老,蓬萊魔女想起往事,說道:「魯長老的病好了么?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你新任幫主,我也在擔心你缺乏可以助你整頓幫務之人,若得這位老前輩出山,正是最好不過。」
武士敦道:「聽說魯長老的病早已好了。大都(即今北京)本幫分舵的三位香主是他的弟子。實不相瞞,年輕一輩可以作我臂助的乾材也並不缺乏。但以我的身份,卻是不大方便進入金國的京都。故而我想錯重這位魯長老給我在大都作個布置。這是準備日後若有事於大都之時,預先布下的一枚棋子。」
武士敦還有一個不便說出的理由,大都的三位香主在丐幫的資望比他深,他不願意以幫主的身份派人去給他們傳達命令。
通過了他的師叔,可以表示武士敦對他們的尊重。武士敦處事幹練,對許多小節都是注意到的。另外,由於武士敦做了幫主之後,一直未得餘暇去探他師叔的病,趁此機會,也正好去拜候師叔。
蓬萊魔女笑道:「你和雲紫煙姐姐本來是準備在南陽成婚的,這麼一來,可不是把你們的婚期耽擱了。」
武士敦性情豪邁,笑道:「我這是向你們效法,你們不也是先公后私么?我已經知道你們的婚期是在三月之後舉行的了。待我回來,正好赴得上喝你們的喜酒。喝了你們的喜酒,我就請你們到南陽來作我們的賓客。」原來蓬萊魔女在首陽山那次事件過後,和她的師父說好是在一年之後與華谷涵成親的,如今已經過了九個月,還有三個月就是婚期了。雲紫煙從珊瑚的口中得知此事,是以武士敦也當然知道了。
蓬萊魔女笑了一笑,說道:「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要我先替你們約好賓客。」要知武士敦剛才的那段活雖然沒有明白說出,但已是在話語之中有所暗示:待蓬萊魔女與笑傲乾坤完婚之後,他和雲紫煙也跟著迴轉南陽原籍完婚。蓬萊魔女的朋友大都也是武士敦的朋友、故而蓬萊魔女和他們開了幾句玩笑。
蓬萊魔女想起一事,問道:「對啦,我還沒有問你,魯長老是住在什麼地方屍武士敦道,「在固原境內的天狼嶺。」蓬萊魔女喜道:「好,那就正好了。」
武士敦道:「什麼正好!」蓬萊魔女道:「天狼嶺與光明寺相距不過五六百里,桑青虹母子要到光明寺寄屆,我的爹爹和師父都在那兒,還有武林天驕姐弟和赫連清雲等人可以照顧她。我就只擔心路上沒人護送,如今你既然是要到天狼嶺去,那就請你多走一程吧。」
武士敦笑道:「我正是想到光明寺去拜見三位武學宗師,順便去探望武林天驕,看他的病好了沒有?我和他的交情雖然不深,但那次首陽山的事,他曾經幫過了我很大的忙。我和他也算得是一見如故,意氣相投的好朋友。」
蓬萊魔女喜道:「東海龍應西岐鳳之請,將到塞外一游,他們也是要經過光明寺的。有你們夫婦和他們二人護送青虹母子,即使碰上太乙和柳元甲,那也是足可以應付了。」
於是蓬萊魔女上樓去和桑青虹說明此事。桑青虹經過一晚的休息,氣色很好。她是有武功根底的人,如今擺脫了公孫奇的魔掌,心情舒暢,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當下蓬萊魔女替她收拾行裝,桑家四老早已給她準備好了一輛馬車,這是一輛四匹馬拉的大馬車,十分舒適。桑家四老因為有武士敦等人護送她兩母子,他們就不用再抽出入來陪伴了。
耿照、秦弄玉等人都來送行,桑青虹看見他們,心裡自是有許多悵觸,但想到自己得有今日的結果,亦已算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蓬萊魔女道:「青虹妹子,你到光明寺見了你的師兄師嫂。
請你代我問候。」蓬萊魔女是個爽朗大方的女中豪傑,對於武林天驕過去傾慕於她的一段情事,她與笑傲乾坤之間也早已沒有猜疑,故而她毫不避嫌地請桑青虹代為問候武林天驕、赫連清雲夫婦。
笑傲乾坤笑道:「你的師兄經過了九個月的調治,武功即使未能完全恢復,想來也應該恢復了七八成了。請他不要忘了我們之約。」桑青虹道:「什麼約會?」笑傲乾坤笑道:「你只須和他這麼一提他就知道了。原來當日在光明寺分乎之時,笑傲乾坤是約武林天驕在一年之後來參加他們的婚禮的。蓬萊魔女粉臉微紅,桑青虹一看到她的神情,心中亦已明白。笑道:「我一定替你們把話帶到,只可惜我是不能來喝你們的一杯喜酒了。」
言下不禁黯然,心中想道:「檀師兄(武林天驕)當年傾慕於柳姐姐,但他雖然不能如他心愿,如今和赫連清雲師姐結了鴛盟,亦算得是美滿姻緣,比起了我是強得多了。」
當下桑青虹和蓬萊魔女等人各道珍重,馬車就上路了。耿照這對未婚大婦目送車塵馬跡漸行漸遠,想起世事滄桑,變化難測,心中亦是撫然。
蓬萊魔女道:「照弟,你不用趕回江南吧?」耿膽說道:「稼軒(辛棄疾的字)兄如今已是位列閑曹,也無須我去給他幫辦軍務了。如今我是閑雲野鶴之身,往哪兒都可以。」蓬萊魔女嘆道:「棟樑之材,投閑置散;諂媚之輩,充塞朝廷。趙宋小朝廷只求苟安,實是令人可嘆可恨。照弟,你既然不用趕回江南,那麼請到我的山寨去住些時候如何?目下北方的形勢是外弛內強,正在醞釀著巨大的風暴,說不定就將有你大顯身手之時。」珊瑚也拉著秦弄玉的手道:「秦姐姐,我也正想和你多聚些時,你就到我們的山寨去吧。」
耿照本來有點擔心珊瑚心裡還有芥蒂的,如今見她和秦弄玉情如姐妹,心裡極為快慰,於是笑道:「我只求有殺敵的機會,柳姐姐肯讓我到山寨去效勞,我正是求之不得呢。」蓬萊魔女離開山寨已有數月,急於回去,當日便即啟程。
他們三對情侶作伴同行,一路上談談笑笑,倒是頗不寂寞。
這一次蓬萊魔女奪回了桑家堡,救出了桑青虹,又與群雄商定了抗金的大計,心中自是十分高興。唯一令她還不能放下的心事只是給公孫奇漏網而已。蓬萊魔女倒不是一定要殺公孫奇,但卻擔心他給太乙救去,萬一逃過了走火入魔之劫,又將成為武林的大患。
公孫奇究竟能不能逃過走火入魔之劫呢?花開兩朵,各表一技。暫且擱下蓬萊魔女等人回山寨之事不談,且先說說公孫奇的遭遇。
話說當青靈子替太乙在桑家堡抵擋追兵之時,太乙背著公孫奇先出了桑家堡。急步飛奔,日落之前,已到了離開桑家堡三百餘里的一座山中。太乙這才鬆了口氣,發聲長嘯。他這裡嘯聲一起,山中便有嘯聲相應。太乙循聲覓跡,找到了一座山神廟,只見柳元甲已在那裡等候看他。原來他們是約好了在此山相會的。
柳元甲道:「想不到公孫世兄竟然遭了走火入魔之劫,但得以脫出敵人之手,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公孫奇受了一日的煎熬,痛苦難堪,呻吟他說道:「請柳老前輩救我。」太乙道:「對啦,令兄是當今國手,老弟醫道想亦不凡,又曾學過穴道銅人的圖解,試試能否助公孫世兄脫難如何?」太乙本來是柳元甲的岳父,但因二人年齡相差不遠,故而以「老弟」稱他。
柳元甲嘆口氣道:「只怕小婿也無能為力。」當下替公孫奇診了一把脈,掌貼他的背心,試以本身真氣助他推血過宮。公孫奇練了桑家的兩大毒功之後,本身的功力比柳元甲更深,兩人的內功並非同一路道,柳元甲掌貼他的背心,雙方都受到對方內力的震蕩,公孫奇汗如雨下,更覺痛苦。柳元甲連忙把掌移開。
太乙道:「怎麼樣?」柳元甲道:「恐怕無能為力。」公孫奇忍著了疼痛,說道:「太乙前輩,那位青靈子前輩可是你的師兄么?」太乙道:「不錯。」公孫奇道:「他有逆行經脈之法,可以解除我這走火入魔之難。前輩能否為我求援?」太乙道:「你怎麼知道?」公孫奇道:「這是耿照那小子和青虹這賤人說的,想不會假。」
公孫奇分神說話,禁不住呻吟出聲。柳元甲忽道:「公孫世兄,我替你稍減痛苦。」突然駢指一戳,點了公孫奇的穴道。
太乙吃了一驚,說道:「老弟,你不是點了他死穴吧?」柳元甲笑道:「你這麼辛苦將他救了出來,我怎能把他弄死?」太乙鬆了口氣,笑道:「你說替他消除痛苦,我還以為你要讓他長眠地下呢。其實他多些痛苦少些痛苦,我倒並不關心,只要他不死掉就好。」
柳元甲恍然若有所悟,卻故意說道:「岳父大人,公孫奇走火入魔已是一個廢人,你還要拼著性命救他,這等俠義行為,小婿十分欣佩。」太乙哈哈笑道:「我的用心,想來也不能瞞過賢婿。哈哈,老弟,咱們既是朋友又是翁婿,索性就打開了天窗說亮話吧。肥水不流別人田,有好處也總不能少了你的。老弟,我正要請你幫忙。」太乙和柳元甲相識多年,直到最近才知道他是自己的女婿。而他的女兒又早已不認柳元甲為夫,故而大乙說到「賢婿」二字,不覺有點兒面紅,終於還是改回他們平日的習慣稱呼,叫柳元甲做「老弟」。
柳元甲卻不怕面紅,一本正經他說道:「岳丈大人有何吩咐?」太乙凝神一聽,說道:「趁著青靈子還沒到來,我把我的計劃告訴你。」當下在柳元甲耳邊悄悄他說了幾句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柳元甲老奸巨滑,和太乙正好是旗鼓相當,太乙的計劃,其實也早已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了。於是柳元甲微微一笑,說道:「小婿省得。」便揭卅神前的慕幔,躲了進去。他們的計劃是什麼,請恕作書人暫且賣個關子,以後再表吧。
柳元甲躲好之後,太乙縱聲長嘯。過了一會,只見一個青衣老人走入這座山神廟,正是他的師兄青靈子來了。
太乙施了一禮,說道:「多謝師兄救助之德。師兄為小弟出山。小弟感激不盡。」青靈子皺了皺眉,說道:「我也並不是只為了你的原故出山。這個以後再說。我只問你,你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氣力把公孫奇弄出來?」
大乙道:「師兄,你可知道公孫奇是什麼人么?」青靈子道:「我怎麼不知道?他是桑見田的女婿,又是給公孫隱逐出家門的逆子。」太乙道:「著呀!」那麼,就只看在他是桑家女婿的份上,咱們不是也該救他么?」
青靈子「哼」了一聲,說道:「你知不知道桑見田的兩個女兒都是給他害的,他毒死了髮妻又強佔小姨,似此惡毒行為,實是令人髮指!你還說看在桑家的份上?」
太乙道:「師兄,你是聽誰說的?」
青靈子道:「是耿仲的兒子耿照說的。耿仲生前與我雖然不是深交,但我卻深知他是個正人君子,料想他的兒子也不會說謊。」
太乙道:「照你這麼說法,那麼公孫隱素有俠義之名,聲譽比耿仲更好。他的兒子也應該是個好人,你為什麼不肯救他?」
太乙能言善辯,青靈子給他抓著話柄,一時無言可對。太乙笑道:「師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青靈子道:「好吧。就算『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不對,但事實總是事實,難道耿照是誣賴他的不成?我不敢說有知人之明,但一個人是好是壞,落在我的眼裡,總可以看出幾分。不論你怎麼說,我還是相信耿照。」
太乙說道:「耿照之言倒也並非全是謊話,但其中另有內情。
不錯,桑見田的大女兒桑白虹是給毒死的,但主凶卻並非公孫奇,而是一個綽號『玉面妖狐』赫連清波的妖女。公孫青年少風流,這妖女痴戀於他,公孫奇曾經做過對不起妻子的事那是有的,但在這妖女害死了桑白虹之後,公孫奇不久就醒悟過來,後悔得不得了,終於把那妖女殺了,替髮妻報了仇。」
青靈子隱居了數十年方始下山,對這件事情,他只是聽來的一鱗半爪。確是未知詳情。太乙歪曲事實,輕描淡寫地就把公孫奇的罪狀減輕了。
青靈子道:「那麼青虹之事又是如何?」
太乙笑道:「這可就涉及男女私情了。青虹本來屬意耿照,但耿照業已定親。是以青虹一氣之下,才嫁了姐夫的。她嫁了卻又後悔,當然也就對公孫奇不滿了。」
青靈子道:「那麼,你那日想要謀害耿照又是為何?」
太乙道:「就是想為公孫奇出一口氣。其實那日我也並不是就要殺他,不過是意欲略施懲戒而已。」
青靈子「哼」了一聲,冷冷說道:「要不是我恰好在那時露面,他早已喪在你的玄陰指下了。那時,你為什麼不向我解釋?」
太乙道:「請師兄恕罪,當時我見師兄怒氣沖沖,恐怕難以獲得師兄的諒解,是以只好暫且避開。師兄明鑒,耿照那小子其實是傷得並不算重。」
青靈子面挾寒霜,看了太乙一眼,搖了搖頭,嘆口氣道:「你的毛病始終未改,還是要文過飾非。」正是:欲逞奸謀施詭計,能言鸚鵡毒於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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