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幽靈喝咖啡的故事
1
很晚的早飯,我一個人剛往麵包上塗黃油,電話響起來。須美子從卧室喊道:「輕井澤先生。」我走過去之前,須美子像扔掉髒東西似地放下電話,迅速地走向廚房。須美子對先生的不信任以前就根深蒂固。
「啊,淺見!」先生髮出輕薄的聲音。那樣子,一定是又有什麼事求我。
「那件事,還沒有什麼重要進展嗎?」
我先發制人地問道。
「哪件事?」
「就是那件事。在先生的墓地前擺放花的人是誰?」
「啊,是那件事。淺見,你還在調查那件事呀?」
「那件事……太過分了!先生您已經忘了嗎?」
與其說我對先生的健忘、知恩不報和不負責任感到震驚,不如說對他不知道財田啟伍被殺事件感到驚奇。這麼說,是因為先生以前曾說過「輕井澤沒有像晚報一樣低俗的東西」,或許那裡果然沒有真正的報紙。
「嗯,全忘了。」先生滿不在乎地說。
「不,實際上我是有事想問淺見才打電話的。」
「什麼事?」
「淺見,你除了死去的妹妹佑子之外是不是還有個妹妹?」
「哎?有,是指佐和子嗎?」
「啊,是這樣,是叫佐和子。果然有啊!」
「討厭。您為什麼突然想起這些呢?」
「不,不是想起來,是讀者的來信提到這件事。」
「啊!是嗎?」——我感到很驚慌。
「可是,先生,您不是在《后鳥羽傳說殺人事件》中提到佐和子的嗎?」
「是的。好像是。要是寫了的話就好了,可我完全忘記了,沒讀到來信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還有一個妹妹。幸虧讀者的記憶力好,我真幸運呢!」
「那麼喜歡讀先生書的讀者們才不幸呢!」
「哈哈哈,可以這麼說。」
不論我說什麼先生都不反駁。不過,先生的迷糊與隨心所欲不是現在才開始的。關於我母親與父親出身的記述也是亂七八糟。好像說我父親是養子,我母親是京都宮廷出身,是大商人的千金小姐等等,聽說編造了各種故事。因為我不想讀先生的書,所以也無法確認真偽。真是令人頭疼。
「可是,你妹妹……叫什麼來著?」
「是的,叫佐和子,在紐約。女子大學畢業之後,直接進入其大學。」
「啊,是嗎,在紐約呀!難怪沒有寫入我的作品中呢!絕不是作家的健忘症。我這樣寫回信。」
先生這樣說完毫無意義「哈哈哈」地乾笑幾聲。於是我想,電話該結束了,可是先生接著說道:「換個話題!」
「昨天,我在輕井澤某個飯館吃飯,拿牙籤時突然落到了地上。這樣的事,你常常發生吧?」
「不,我很少發生。您的身體不太好嗎?手腳開始麻木了嗎?」
「喂,別把我當病人看待,不是這樣。你看,有的牙籤是一根一根地插在紙袋中的。從紙袋裡拿出來的時候,因為注意力都集中在紙袋上,所以拿牙籤的手指放鬆警惕,掉到了桌子上。相反,紙袋卻穩穩地放在了桌子上。」
「原來如此。這真精彩呀!」
「啊,哪裡哪裡。於是,我思量,該不該撿起牙籤呢?」
竟然思考那麼無聊的事!
「這時候,淺見會怎麼做?」
「我?要是我的話,還是那麼放著吧!刀叉掉到地上的時候,交給店裡的服務員是禮貌啊!」
「也就是說,扔掉牙籤!」
「扔掉……大概會是那樣吧。」
「你不覺得可惜嗎?」
先生突然悲傷地問道,我吃了一驚。
「可惜?我不覺得是那麼重要的問題。」
「是嗎?你的神經細胞缺乏感性。這威脅著日本的將來。」
「那麼誇張!那麼,先生,您怎麼做的?」
「我看著躺在地上的牙籤開始思考。這個牙籤好容易來到這個世界上,卻沒有完成本來的使命,竟然在骯髒的地毯上虛度了此生。這一瞬間,在它的腦子裡肯定浮現出生它養它的故鄉來。想到這些,忍不住衝動地撿起了牙籤。」
「那麼,您用牙籤剔牙了嗎?」
「啊,當然。我想,即使是折斷了,可牙籤還是保持了晚節呀!那時,我心情實在是好啊!」
「您可真有教養啊!」
我有些諷刺地、適時地回應道。
「你懂嗎?真不愧是淺見啊!這是一種憐憫之心啊!」
先生心情一變好,口氣就變得像老朽的父親似的。這還沒完,又說道:「不過,借著這個事情我又想起來我家旁邊的墓,確實是財田嗎?」
我突然吃了一驚。先生一點也沒有糊塗。很清楚那件事,他是在算計著說出來的好時機。
「啊,我記得好像是財田。」
「這麼說,或許和最近被殺的財田有某種關係。這種姓很罕見啊!」
「是啊!很罕見啊!」
「嗯,很罕見。那麼,就稍微調查調查。」
「啊,那您可真辛苦了!」
「不,辛苦的是淺見。財田是東京人,事情也發生在東京。淺見又住在東京,我在輕井澤。不必說三段論,當然應該是你來調查。」
什麼三段論?我只好老實地回答說:「知道了,我試試看!」主要也是由於聽電話中先生的長篇廢話感到厭煩透頂。
令人驚奇的是,輕井澤先生的電話之後,剛剛過了一個小時,佐和子從紐約給母親打來了電話,說最近想離開紐約回到東京。她說,她覺得在美國已經沒有可以學習的東西了。即使不去美國我也很清楚。這暫且不說,佐和子好像說回來后要住在家裡。母親當然感到高興:「熱鬧了,真好。」但可真是件麻煩事。對嫂子來說,小姑子的回來真是天大的悲劇。對於白吃白喝的我來說,意味著又增加了一個白吃白喝的對手,哪裡能歡迎呢?
很晚才回家的哥哥從母親那裡聽到消息,「嗯,是嗎?」沒有流露出特別的反應。是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嗎?還是哥哥的偽裝手段是一流的呢?總之,難以理解官僚的真實想法。
「光彥,有話跟你說。」他說道,於是我跟著哥哥去了書房。他剛一坐在椅子上,突然說道:「真奇怪!正如你所說。據說財田家三年前死了個女兒。叫芙美子,芳齡十九,好像是人見人愛的美人。」
我不由得說:「真可惜啊!」哥哥訓斥道:「這樣說太不檢點了!」「是啊……可是,她好容易來到這個世界上,卻沒有完成本來的使命,竟然在骯髒的地毯上虛度了此生。這一瞬間,在她的腦子裡肯定浮現……」
「咦?光彥,你知道這件事?」
哥哥神色恐怖地看著我。
「啊?不知道!」
「你撒謊!為什麼你能說出她是死在地毯上的?」
「這是輕井澤的……不,好像是慣用句一樣……哎?真的是死在地毯上嗎?」
哥哥用懷疑的眼光看著驚奇的我,好像承認了我不是在演戲。他佩服道:「你的直覺常常令我驚訝!」
「總之,胡猜的也好,怎樣也好,正如你所說,據說發現時,她倒在客廳的地毯上已經死了。可是奇怪的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冥冥之中。也可以說是靈感。」
現在不能只是模仿輕井澤先生的口氣,我想當然地回答道。
「死因是什麼呢?」
「嗯,這些還不清楚。不是病死嗎?或者還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哎!」
我表情冷淡地搖搖頭。我想哥哥這個人不會不確認原因的。光看一下他的表情,就可以判斷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可他仍然是那一副沒有表情的面孔。
「你為什麼問我是否知道財田家的女兒死了?與此相關你說只是靈感,令人難以相信。」
「這些事,即使不靠靈感,稍微推理就可以清楚。彼岸那天我去內田家墓地的時候,旁邊的財田家墓地後面立了一塊新木牌。上面寫著『信女三回忌要法』,光靠這些就夠了。這次的被害者若是四十九歲,那麼我想一定有個年齡相當的女兒。」
「什麼呀!真無聊!」
哥哥不感興趣地摸著下巴。
「是啊!說開了,什麼也沒有。只是還有一件令警察感興趣的事……」
「什麼,那是什麼?」
「算了吧!說出來的話,又會被人說無聊。」
「不,不會的,你說說看!」
「那個死了的女孩的情人。」
「哎?她有情人嗎?」
「咦?那麼說警察還不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我想在現場的警察肯定清楚。」
哥哥好像是給警察增添威信,特意強調這一點似地說道。
「正當韶華的姑娘有個情人,這也是很正常的。她的情人怎麼樣?」
「據說雖然那個人為人忠厚誠實,可是財田家的人——大概是她的父親拒不承認。」
「哎?真的嗎?」
「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我的推理而已。」
「什麼呀!又是推理!可是你憑什麼這樣說?」
「花,單憑花!」
「花怎麼了?」
「在財田家的墓地,彼岸的早上,在家裡人到達之前一定會擺放一束花。如果那姑娘的家裡人同意的話,就會一同前去掃墓的。」
「這也有些道理。可是,沒有證據證明擺放花的人是年輕的男人,並且這個人就是她的情人。也可能不過是單純的熟人。」
「是嗎?不是情人的人,大清早偷偷地來到別人家的墓地前供奉鮮花,常識上是無法理解的。而且,那束花也有問題。就是在附近花店買的粗陋的花。這是一個誠實卻沒常識的、近似於木訥的運動員類型的男人——給人這樣的印象。」
「哈哈哈,這麼輕率地就決定了?」
哥哥笑著說。對我的話就這麼囫圇吞棗地給了個結論,我想大概關係到刑事局長的面子。
可是,第二天晚上,我剛一回到家裡,哥哥又把我叫進書房,臉色不悅地說:「又如你所說。」
「說實話,搜查總部沒有注意到那個供奉鮮花的人。今天早上,我向所管轄的署長裝做無意提到,他立刻問財田家,找出了應當是她的情人的池內。並不是家裡人有意隱瞞,好像是因為沒有問所以才沒說出來……總之,你指出的運動員,還是別的什麼,好像曾經是z精工有名的馬拉松選手。池內在某個大會得獎后,被邀請到財田家,那之後開始與芙美子交往。那時,芙美子還是大學二年級,好像是將來打算結婚,交往程度已經很深了。」
哥哥說「很深」的時候,表情好像有些難為情,看到他的樣子,我更加害羞。
「但是,在財田家以父親啟伍為首,全家都不承認二人的交往。真是些唯身份論的勢力傢伙。現在不流行這種迂腐傳統的家風!z精工公司根據社長命令把池內調到北海道北見的某個工廠。倒霉的是,池內因為腳傷威脅到運動員生涯,沒能拒絕。最終,他邊哭邊答應了調動。可是,池內調動不久,就發生了芙美子自殺事件。」
「自殺……」
雖然有些猜到了,可還是感到吃驚。
「啊,因為她一直處於精神崩潰的狀態,我想是因為什麼而突然自殺的。死因是服用過量的安眠藥。留有遺書,動機好像還是情人的問題。後來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
我感到舌頭麻木心情變得不快起來。
「這麼說,警察當然把池內當作殺人嫌疑對象追究了。」
「是這樣的。光彥好像不太高興。你要是有什麼想法說出來讓我聽聽!」
哥哥很少這樣徵求我的意見。我奇怪地感覺到,他好像並不是站在與搜查現場相關的立場上。
「我毫無任何資料,完全不清楚。」
或許措辭有些生硬,哥哥的表情變得好像很失望,說道:「是嗎?是啊!」
2
報紙上登出了大甩賣的消息,母親看后相當憤慨。
「無論如何是多麼可惜啊!日本會遭到報應的,一定!」
「奶奶又開始悲天憫物了。」侄女智美笑道。
「不是什麼可笑的事。」
嫂嫂驚慌地斥責。
「喂,雖說是可惜,但是什麼意思?」侄子雅人一本正經地問姐姐。
「意思就是……」
智美現在也找不出合適的回答,很頭疼。
「真可悲!」母親搖著頭說。
「對現在的孩子來說,可惜已經成了死語。」
「私慾是什麼?」
雅人不愧是刑事局長的兒子——我開玩笑說,突然激怒了母親。
「光彥總是模仿偵探的樣子,連帶雅人都說出無聊的話!」
要是說到這些我倒覺得是哥哥的影響——我差點說出口。
「不過,奶奶,可惜這個詞稍微有些明白,但真正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智美是認真的孩子,是作為純粹的學問上的興趣問的。
「可惜的『可』是『使人、令人』的意思嗎?」
「是啊,是啊,可能是……」
母親裝作很神氣可是卻有些沒有底氣。她小心翼翼地徵求我的意見:「是吧,光彥!」。
「這種事情問叔叔是最合適的。不管怎麼說,叔叔還算是個作家。」
快點解釋一下——她用眼神命令道。
「是啊,智美髮現了一個好東西。真正的『可惜』的『可』就是『使人覺得』、『讓人感到』的意思。用漢字寫成這樣。」
我在筆記本上寫出來。
我拿起了在桌子上的牙籤。銜在嘴裡做樣子,突然牙籤掉在了地板上。雅人說道:「啊,掉下來了!」
「是的,掉下來了。怎麼處理這枝牙籤呢?」
「怎麼處理?髒了,扔掉吧!」
「是啊,一般都會扔掉的。但是,那枝牙籤來到這個世界上,剔人的牙齒是它的目的。就是說,這就是牙籤的可惜之處。可是,沒有完成其使命就被扔掉了的話,是多麼可悲的一生啊!那一瞬間,牙籤的腦海中一定會浮現故鄉的景色。一想到它的心情,就捨不得這樣扔掉。」
我撿起了牙籤插進嘴裡說。
「這難道就是憐憫之心嗎?」
「是這樣……完全懂了。還是叔叔厲害呀!天才,一定是!」
智美拍手稱讚,須美子雙手合十,甚至連母親也不得不重新認識我。
「粗暴地對待泰國大米有些可惜。不過這麼解釋的話,我就懂了。說得真好,光彥偶爾也會說點有道理的話。作為作家,可能比輕井澤的那位還要好!」
「不,哪裡哪裡!」
我面朝遙遠的輕井澤,在胸前雙手合十。
那天晚上,比平時回來得還要晚的哥哥從嫂嫂那裡聽到這些,奇怪地向我致謝:「謝謝你教育了他們!」
「把感情移人牙籤,不是普通人的想法。非常像你!」哥哥說。
可是我感到哥哥有些顧慮,好像有什麼心事——我腦海中左思右想地猜測著讓哥哥煩惱的事情。
最近,政局不穩定,雖然沒有發生重大的冤假錯案,可是殺人等惡性案件頻頻發生。好像是掀起了令人無法忍受的輕率殺人風潮。由於欺負導致的自殺事件也逐漸增加。奈良縣的電視記者強迫福島縣的女播音員與其徇情自殺,這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典型案例。據說犯人二十五歲、被害者二十三歲,真是可惜。
蛇頭大量走私外國偷渡客也是一人問題。據說日本的黑社會與此有關。期待黑社會做好事是不可能的,可是也不能隨便做什麼都行。把外國偷渡客引進日本無疑是種賣國行為。等於幫助敵人侵略。如果黑社會的首領有一點愛國之心的話,至少會制止其同夥的賣國行為。電視的超長節目中連續播放相撲選手與空中小姐的結婚儀式。誰同居了誰分手了,愛怎樣就怎樣。當作話題可以談談,可奇怪的是不論按到哪個頻道都是金太郎那張甜得發膩的圓臉。日本相當的穩定——我這樣想的同時,也覺得很不安——這樣下去行嗎?不過,哥哥那種有所顧慮的神情好像與時局沒有關係。
「那個財田家的事情,怎麼樣了?」
我聊家常似的不經意問道。突然哥哥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我不知道。搜查可能在順利進展。」
「雖是在進展,可完全沒有任何消息。財田的女兒——叫芙美子的,警察調查了她的情人叫池內的人了嗎?」
「當然正在調查……」
哥哥含糊其辭,好像是下決心似的開口說:「還是決定請你調查。」
「池內的事是你的直感比警察先起了作用。遺憾的是,我不能否認,警察的搜查技術是科學的、超一流的,但是缺乏直覺、第六感。在這方面,你的想法很幽默,事件的背景可能是警察沒有發現的盲點。怎麼樣,你就當打工了!」
「可以。」
「不過,這最終是你和我之間的秘密。與搜查有關的費用我出。」
「搜查的資料全部給你看嗎?」
「必要的東西給我看。不過,直到現在還缺乏知曉事情來龍去脈的資料。必要時,你可以到案發現場取證。不過,這最終只是取證。結果必須逐一地向我報告。」
「OK,一切都OK,可是……」
我止住不說了。
哥哥擔心地看著我的臉,問道:「什麼?」
我想了想說:「沒什麼。」
平時不會這樣就結束的,總是要刨根問底、刺探我心中想法的哥哥簡單地問:「是嗎?那就拜託了!」然後轉過頭去。
(果然可疑)我確信不疑,有什麼事,哥哥隱瞞著什麼。已經猜到一半的我不知為何猶豫著不去問他,也是很奇怪。但是,這樣放置這個疑團還是有些不自然,我們都有些不對勁。
「哥哥……」
「嗯?……」
我和哥哥視線交叉的時候,嫂子進到了卧室里,天真地問:「在說什麼呢?」於是我們的談話中斷了。與其說是被打斷,還不如說她來得正好。不光是我,大概哥哥也鬆了一口氣。
「喂,說什麼呢?」
「要是佐和子回來的話,我想我要在哪裡找個公寓什麼的。」
「啊,佐和子,不能在一起嗎?母親就是這樣打算的!」
「這樣不行。她已經是大姑娘了,而且會很吵鬧的!」
「這麼說,可愛的妹妹就要回來了,令人高興的同時但又……光彥!」
「啊?討厭……」
我暖昧地回答。我感到,佐和子的突然回來不僅威脅到我自身平穩的地位,還會在淺見家掀起一陣風波。
3
照例須美子叫醒我,我一個人坐在桌前吃遲到的早餐。剛一坐下,母親從卧室里出來,非常不高興地說:「你在愚弄我!」
我不由得道歉:「對不起。」我以為是說我早飯吃晚了。
「什麼?沒有說你的事!」
母親好像又不高興了。
「大概光彥開口的第一句話總是對不起。作為堂堂男子漢,怎能這樣輕易地低下頭。道歉的時候也應該決心以一死來償還。」
哎,每次吃飯遲到的時候,必須決心以死來償還,作為男人真難啊!而且,現在公開稱呼「堂堂男子漢」,容易被當成性別歧視的對象。不過,相反母親認為男人劣等女人優秀,男人們可要大為不滿了。
「你有什麼不高興的嗎?」我一味恭順地問。
「不高興,光彥,你不覺得有什麼嗎?自民黨和社會黨聯合組成內閣,這種騙人的勾當怎能強行通過呢?」
「啊,是那件事嗎?」
「什麼呀?那麼悠閑不可靠的口氣。今天沒有比這更加不愉快的事。剛剛在一年前,社會黨推翻了自民黨一黨執政,現在竟然把政權回歸給對手自民黨,豈止是沒有節操,簡直就是自殺行為。」
母親又提出很陳舊的事情,關於傀儡政權我也有同感。聽到新黨與執政黨成為夥伴關係的消息,我覺得「這樣的話,名副其實地消滅了55年體制」,說什麼呢!簡直就是復活55年體制!
自民黨社會黨的55年體制,三十八年中,好像是表面上光吵架、關係不好的夫婦似的。吵架之後,在觀客面前,難以平息的太太一怒之下離家出走,丈夫立刻假惺惺地說起花言巧語,突然好像難以忘記蜜月旅行一般,兩人又重歸於好了。常言說,狗改不了吃屎。丈夫不像丈夫,太太不像太太。被愚弄的觀眾反而沒有面子。
母親只是說了想說的,之後憂憤就煙消雲散了。對任何事情都是短暫的,不會長久,這既是母親的缺點又是母親的優點。可是對於吃飯的我來說卻是萬幸。
須美子問我:「麵包是昨天的,你要烤一下還是熱一下?」
「當然熱一下!」我簡明地回答。
新麵包就那樣吃或者是烤一下吃。可是我發現,把稍微硬了的麵包在微波爐中熱三十秒鐘,就又會像剛出爐的一樣膨脹起來。但是,我的家人沒有一個人表揚這一本世紀的大發現。就連智美和雅人也像是頑固的學者,好像認為那既不是土司又不是麵包。
順便說一句,像豆包和烤年糕之類的餅乾,先熱三十秒,然後塗上醬油再熱三十秒,口感非常好,剛烤出來味道齒唇留香。關於這一發現,誰也不屑一顧。像從前一樣,文明的進步被愚頑不化的人阻礙著。
須美子給我倒的紅茶是「王子威爾茲」。我最近才知道,這個名字與太平洋戰爭的馬裏海戰中叫「里浦路斯」的、同樣被日本飛機炸沉的英國軍艦的名字相同。在擊沉「王子威爾茲」號的日本竟然銷售著同名的紅茶,所以對於自民黨和社會黨的勾結也不必感到驚奇——我奇怪地認為。
這暫且不提,我在紅茶中非常喜歡王子威爾茲。幫我選擇的須美子高興地說:「我覺得王子很適合光彥」。
可是對於淺見家的王子來說正在發生著麻煩事。當然,是那個我行我素的妹妹佐和子的突然歸來。妹妹回來之後,我擔心我在這家裡的地位會變得極其不穩定。因為佐和子沒有工作,所以有權利在淺見家裡做堂而皇之的食客。與此相反,我好歹也有個只是名字好聽的自由撰稿人的職業。只要佐和子不嫁人,要是有一個必須要出門的話,當然首先就是我。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知道佐和子那傢伙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回國。「美國已經沒有什麼好學的了」等等,好像是給母親打電話時說了大話,可是回日本做什麼呢?真是想不通。
「稍微放鬆放鬆也好啊!」哥哥很大度,佐和子要是遊手好閒的話,家裡能給予的就很少了,這是不言自明的。
「這不行。」母親嚴肅地說。
「一般到了青春邵華的年輕人遊手好閒地生活總不是好事。」
「佐和子是頗有才幹的人,要是回來的話,到處都會搶著要她!」
嫂子非常樂觀。
「怎麼說呢?現在用人有效需求率是零點六四,找工作很難。」
我歪著脖子。
「光彥,你的面子大,你幫佐和子找找工作!」
母親簡單地命令我。
「不,還是哥哥交往廣泛,而且又有權力!」
「不行,陽一郎不能因為這麼無聊的事情而利用地位。還是你來幫忙吧!好了!」
無聊的事情交給老二——她本人還絲毫沒有發覺這種毫無道理的想法,真是令人為難。最終,使我陷入給佐和子找工作的境地。輕鬆、乾淨而且工資高——這是母親提出的條件。要是有那麼稱心如意的地方,我馬上就去。
可是,比起佐和子,哥哥與平常不同的樣子讓人更擔心。好像是因為財田啟伍的被殺,所以我更加不安。
我不知道哥哥是否清楚我非常擔心。他請求我從與警察不同的側面來協力解決財田案件,把與事件相關的資料給他看。平時非常討厭具體事務的哥哥竟然這樣通融,不論怎麼說還是有些可疑。
現在認為,財田啟伍是在四月二十七日深夜到二十八日黎明之間、在作為工作間使用的南麻布公寓被殺的。直接死因是被繩索緊勒導致的窒息死亡,後腦部有襲擊傷痕,可以認為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被勒死的。現場客廳的桌子上擺著兩個玻璃杯子,各剩三分之一的咖啡,表示有客人來過。
發現財田死的是在財田經營的公司「z精工」工作的職員。前一天晚上離開自己家之後,財田社長就行蹤不明,財田家和z精工都一片嘩然。往該公寓打了幾次電話,當然沒有應答。以為不在那裡,害怕萬一要是生病倒下了——兩名職員去了公寓,發現了異常。那時,房間的門緊鎖著,於是請管理人員用備用鑰匙打開房門進入房間,突然發出慘叫。
也就是說,房間是「密室」狀態。除了備用鑰匙之外,財田本人拿著一把鑰匙、公司社長的辦公桌上有一把、在財田自己家裡還有一把,總共是四把。因為是電子門鎖,不能輕易地配上。所以,問題就在於——最後打開門的鑰匙是四把中的哪一把?
當然,可以認為,犯人是這四把鑰匙周圍的人,或是有機會利用鑰匙的人。這些人非常有限。而且咖啡杯上留下的指紋不是財田本人的,要是這樣的話,我猜測事情大概會很快解決的。
可是,一旦開始搜查,相關的所有人員都有案發時不在現場的證據。惟一不能確定證據的是管理人員,可是管理人員沒有殺人的動機,即使是最令人懷疑的對象,也不會特意去開門。其他的人,不論是誰,開門的話,根據前面的條件確定的犯人範圍,警察當初樂觀地認為既然咖啡杯上留有客人的指紋,找出懷疑對象會相當容易。
很早就清楚,從纖細的手指形狀來看,指紋可能是女性。可是努力搜集了財田家和與其有社會關係的人以及有可能性的人的指紋樣式,根據這些指紋的調查結果,沒有發現與咖啡杯上一致的指紋。
這意味著什麼?就是說房間鑰匙周圍的人中不存在犯人。
「這種矛盾使搜查總部很頭疼。」
哥哥這樣說。
「是採集了所有有關係的人的指紋進行調查的嗎?」
我謹慎地問。
「啊,那當然。警察的工作在這方面是完全可以相信的。」
「這樣的話,答案很簡單。」我說,「把鑒定印拿到財田家裡,採集家裡人的指紋,其中大概會有犯人的指紋。」
「這不用你說,當然,我們也搜集了財田家所有親戚的指紋。最近來訪的親戚包括出入的花匠到商人,我們努力搜集了甚至讓人覺得多餘的所有人的指紋。即使如此,也沒有發現,絕對沒有!」
「這就不對了……」
「什麼不對?從警視廳出動了兩個班,可以說是完美無缺的班子。你是說我們日本警察嚴密的鑒定工作不值得相信?」
「不是這樣……我知道了。那麼,你能借給我一個鑒定員嗎?」
「一個人?一個人行嗎?」
「足夠了!要是把工具借給我,我自己干也行。不過,這種工作還是交給專家做比較好!」
「嗯,好吧!我不知道你幹什麼,可我想你可能是在考慮什麼。那麼就明天開始吧!鑒定員,在現場碰頭嗎?現場是港區南麻布。」
「不,在財田家裡見面——確實是世田谷的野澤嗎?」
「啊,是的。必要的話一會兒用傳真把住所和地圖發過來?」
「那就發過來吧!哥哥您不一起去嗎?」
「我?為什麼非要我去呢?」
「哥哥您不是很關心嗎!」
瞬間哥哥的臉色明顯發生了變化。
「關心?……所有的案件,刑事局長都很關心,沒有不希望早日解決的理由。」
「不是這樣講,您沒有個人意義上的關心嗎?」
「嗯?為什麼?你在說什麼?完全陌生人的事情為什麼有必要懷有個人的關心呢?不要妄自猜測!總之,拜託了!」
哥哥轉過視線,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4
哥哥二十七歲、我十三歲時父親去世了。那年父親才剛剛五十二歲,是大藏省會計局局長,據說是下屆次官候選人,但是卻突然去世。哥哥以優異成績從東大畢業,當然,大家認為會進入父親的大藏省沿精英路線前進。可是不知他怎麼想的,選擇了警察。二十七歲時已經是警視、擔任京都市內的刑事課長。第二年成為琦玉縣大宮市的警察署長。所以應該說是破格晉陞的精英。
那時我還是中學生。從那之後高中畢業混了一年才上大學。直到大學畢業一直靠哥哥資助。只有工作我執意不靠哥哥幫助,這可能是錯誤的開始。我不論在哪裡都干不長久,換了十多個工作,最後發現好像按部就班的工作不符和我的個性。
並不是討厭工作,可是我與周圍的節奏不合拍。命令「向後轉」時我東張西望;什麼都不說時我向右轉——就是這種情況。不會做買賣可卻突然對商業感興趣,沒有受到企業絲毫好評。看到考勤表中寫著「協調性為零」的批語,這下完了——本來就沒有的自信進一步喪失了。
那時遇到了輕井澤的推理作家。我記得他大概是在父親十三祭的時候到我家來。他的父親是我父親的主治醫,相傳父親可能死於誤診。
輕井澤先生大擺架子,有時也得意忘形。那時說順便幫我找工作。我剛說拜託了,他好像是很得意的樣子,也不考慮考慮就胡亂誇下海口。「東京人吹五月鯉魚旗,單憑一張嘴」,這一定就是說先生這種人。
那麼,他幫我找了什麼工作了呢?好像是把我介紹給《旅行與歷史》雜誌的主編,請我寫些文章。藤田主編愉快地說「好的、好的」接受了我,於是給我找了一個沒人願意接受的現場報道的工作。採訪深山中的山村,要求極其嚴格,但稿費很低。後來我才知道,據說藤田主編有個綽號叫「PXZ」,這是什麼意思呢?即「便宜、辛苦、臟」。這麼說來,「內田」「藤田」不僅姓氏相似,而且也有隨心所欲、厚顏無恥的相似的性格。從那以後,我便背著「自由撰稿人」的美名,被內田、藤田這些傢伙使喚著。
不過,這二人雖然狡猾,可有一點相同的是,什麼地方有點缺心眼。我要是說些好聽的,他們馬上就會得意忘形,真是可笑。但是,我怎麼也不懂,在哪裡、怎麼騙來的他們二人那兩位如花似玉的老婆?看來,男人不在長相——這種說法是真理。
這樣幹上了這無根無靠的自由撰稿人的活兒,不僅異常忙碌,而且收入不穩,一年到頭還必須得像寅次郎一樣到處跑來跑去。所以豈止是討老婆,就連結束白吃白喝的生活,一下子都解決不了。
但是,若說符合個性這方面,這個工作好像倒是很適合我。一般只要不是對特別討厭的人的採訪,我就不會感到討厭工作或是覺得辛苦。有很多機會觀察人也是件愉快的事,而且旅途中發生的事情,不論多麼細小的事情,都會引起我的好奇心。
而且運氣要是好的話還會碰到意想不到的事情。碰到撲朔迷離的殺人事件,可以享受到沉迷在推理小說中的興奮與遊戲體驗。不過,我是比常人投入感情多一倍的性格,所以感受到被害者或加害者的心理狀態,有時會過分地憤怒、悲傷、身心疲憊。最後,自己也感到不安,害怕會過火。母親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是,不知為何,哥哥好像總是很高地評價我作為「偵探」的能力。我沒有與家裡人面對面地說過這些,可想不到的是,有時會聽到「你哥哥很驕傲有你這樣的弟弟」這種話,不禁會面紅耳赤。
我不清楚哥哥誇獎我的真正意思。大概從我的眼中看來即使像神一樣的哥哥,自己也感到某種不足吧!結了果實反而低下了頭——一定是像稻穗一樣謙虛。與此相比,輕井澤先生竟以為自己是毫無缺陷的人,這是多麼可笑啊!
可是,我感到哥哥有某種顧慮,我不由得擔心起來。那麼關心財田家的事情,到底是為什麼呢?與現場直接有關的警視廳自不必說,管理事務方面的警視廳的長官竟然逐一過問事件的細枝末節,是很少見的。而且不通過正規的規則和組織,私自地請自己的弟弟協助搜查,更是極其不尋常。
但是,我決心什麼都不問哥哥。哥哥要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的話,這一定是無論如何、對誰也不會泄露的事情。體察到他的苦衷,我知道專心查清楚他顧慮的原因就行了。即使是錯了,可是不能被母親或是淺見家的任何人發現。我必須使淺見家的希望之星永遠閃光。
第二天早上,我在財田家門前與穿著深紅色工作服的鑒定員見面了。不知道哥哥是按什麼標準選中他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年輕,感到有些不可信。但是,身材高大魁偉。用兩手拿著、肩膀夾著鑒定用的七種工具,像牛一樣低下頭,粗魯地自報姓名:「我叫市田。」
財田啟伍的夫人志津代在大門口迎接。應該比啟伍小三四歲,可能由於面黃肌瘦,看起來比實際年齡稍微顯老。事先曾經聯絡過,所以財田夫人好像把我當成警察看待。只有市田鑒定員遞出了名片,我連姓名也沒有說,夫人可能以為穿便服的我是市田的上司,看上去什麼都聽我的指示。
「從哪裡開始呢?」夫人問。
我回答說:「只要一個地方就行!」市田很驚奇地問:「哎?一個地方?」他好像以為我要採集家裡所有地方的指紋呢!
「請帶我去三年前去世的芙美子的房間!」
「啊!是芙美子嗎?」
「是的。請帶我到芙美子的房間看看!」
「可是,芙美子已經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了!」
「我知道!」
三年前死了的姑娘當然不會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了。我忍住笑容說:「拜託!」
夫人莫名其妙地走在前面把我們帶到了二層的一間屋子。大概是十幾平方的西洋式房間。床貼著一面牆壁,對面的牆壁是書架,窗戶附近是木製的寫字檯。那大概是興趣吧!書架的兩排擺放著陶制偶人。桌子上放著幾本大學時使用的文學讀物和送到的還沒有打開的裝著法國製造的陶器的郵包。當然我不懂法語,是夫人告訴我的。
「那之後,一直沒有用過這間屋子。偶爾才會打掃,床和桌子都是芙美子生前的樣子。我總覺得不知何時那孩子會突然回來……」
面色枯黃的夫人說到這裡,我感到脊梁骨一陣發麻。這間屋裡漂浮著主人真的馬上就要回來的氣氛。
「從哪裡開始呢?」
等夫人走後,市田問道。
「從姑娘好像碰過的地方和書架的偶人、寫字檯上面以及抽屜中的小東西開始吧!」
市田按照我所說的開始了工作。不愧是挑選出來的,真是把好手。只用了兩個多小時就完成了所有地方的採集工作。「另外還幹什麼?」他彷彿不盡興似地說道。
「啊,這樣就行了!」
我滿意地決定撤退了。市田收拾完工具,離開房間,突然在走廊碰到一個女人站在那裡,是個膚白如雪的美少女——給人這種感覺的女人。她用怨恨的眼光盯著我們,由於走廊的陰暗,讓人感到很不自在。
「是雪子吧?」
我調節氣氛似的裝做愉快地說。
「是的。」
雪子姑娘點了點頭,問道:「在姐姐的房間里做什麼了?」即使要隱藏可是一看就會暴露,所以實話實說:「採集芙美子的指紋。」
「姐姐的?……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破解令尊被殺事件!」
「那麼……真愚蠢!姐姐怎麼會與那件事有關係的呢?她是早就死了的人啊!」
「是的,我知道。聽說是自殺。可是,以前就傳說靈魂會蘇醒做些什麼。」
「就是說是幽靈了?」雪子姑娘用她那漂亮的小嘴冷笑道,「可是,或許如此。姐姐是憎恨父親才死的!」
雪子姑娘突然轉過頭,招呼也不打就離開了。
「真是個高傲的姑娘!」市田感興趣地說。
「是她乾的吧!」
「哈哈哈,說得真夠勁啊!」
我笑了,不能斷言沒有這種可能性。最近自民、社會兩黨聯合,所以在這個世界上,即使發生任何事也並非不可思議。
指紋的鑒定結果好像當天就出來了。第二天晚上很晚才回來的哥哥把我叫到書房,抑制住興奮低聲說道:
「真奇怪,指紋好像是完全一致。今天早上得到的報告。與留在財田房間咖啡杯上相同的指紋就是我讓你昨天在財田家採集到的、數量很多的指紋。特別是與從陶制偶人上採集的指紋簡直可以說是一模一樣。這麼說,那個咖啡杯上的指紋是財田的長女——三年前死去的芙美子的指紋!」
「果然如此!」
「果然?光彥,你早就猜到了嗎?」
「說早有預測聽起來好聽,可即使是出動全部日本警察優秀的鑒定員,也沒能從與財田家和z精工有關的人中採集到同樣的指紋!這樣的話,作為有關係的人,只剩下了死者芙美子姑娘!」
「可是,芙美子為什麼會在那個房間的咖啡杯上留下指紋呢?首先,現場是處於密室狀態的!」
「幽靈與密室什麼的沒有任何關係!」
「喂,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而且咖啡還喝得剩下三分之一。幽靈不會喝咖啡吧?」
哥哥一定產生了動搖,不小心順嘴說了些糊塗話。我也不能笑,認真地點頭道:「是啊!」
「來訪客人用過的杯子,應該會有唇印之類的吧!」
「好像沒有。好像有擦拭過的痕迹。」
「原來如此。這真是很有趣啊!」
「什麼有趣啊?你發現了什麼?」
「擦去了唇印,可是卻沒有擦去指紋!」
「是啊……光彥,你發現什麼了嗎?」
「沒有發現!」我冷淡地回答,「我只是哥哥的一半啊!」我盯著哥哥的臉。
哥哥表情痛苦,目光獃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