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事緣起
駝背畫家
「這實在是很傷腦筋,我看他們八成是瘋了!怎麼說呢……唉!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很多瘋子嘛!但是,這回卻不能將他們當作鬼子來解釋就算了。這裡頭一定有鬼,而這也是最讓我感到害怕的地方……
你不要看我平時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我呢……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是個非常奉公守法的平凡老百姓哦,只不過有時候會使點壞心眼,言行舉止偶爾會尖酸刻薄,讓人覺得不好受。
可是這一切說穿了,都是我的虛榮心在作祟,是因為我不想被別人看出自己其實是很拘謹的人,才放意偽裝的。
你可以試著想想看,像那些魚啦、昆蟲啦……愈是弱小的動物,看起來愈是矯揉造作、惡形惡狀,難道你不這麼覺得嗎?
同樣的道理,即使有些人的外表看起來像壞人,或者行為舉止很霸道,但事實上,這樣的人心裡是很謹慎。小心的。
你不是也曾經說自己是一個壞胚子嗎?但是我看你的心地也不壞呀!
像我們這種人,言行舉止看起來好像不太安份,私底下卻是很有分寸的,每當要觸犯到社會道德規範時,都能夠在千鈞一髮之際回頭。
但是說到那傢伙……還有那個女孩就不一樣了。
在那個女孩的眼中根本就沒有所謂道德的存在,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說明……喂!你也說說話嘛!「
「要我說什麼?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不會吧!我從剛才就一直在談這個問題,說了老半天,你竟然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平常不是老愛誇說自己很聰明、感覺很敏銳的嗎?」
我聽了仙石直記這麼說,不禁呵呵地笑了出來,然後將嘴上的手卷香煙點著,煙霧緩緩自口中呼出。我靜靜地望著仙石直記那張醉眼迷茫的臉龐。
通常在這種情形下,我知道只要我愈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愈會讓他驚慌失措。
但是不曉得什麼緣故,仙石直記這次卻一反常態,我絲毫看不出他失控的狼狽樣。
不過呢……此刻的他倒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
「不論是多敏感的人……我先聲明哦!我不是說自己是一個敏感的人。一個感覺敏銳的人的確可以從別人不合邏輯的話中歸納出重點,進而了解其中的含義,但我想沒有人會笨到花工夫去研究一個喝醉酒的人所說的醉言醉語有什麼意義吧!」
「我醉了嗎?哈、哈、哈……這也難怪,我從剛才一直喝到現在,大概是有點迷糊了。」
仙石直記又將自己帶來的威士忌倒在玻璃杯里,伸手巍巍顫顫地端起酒杯,再仰頭一口喝盡。
由於他的手已經有些顫抖,所以玻璃杯中將近一半的酒都灑在桌面上,真是浪費。原本仙石直記說這瓶威士忌是要帶來給我喝的,結果他自己一個人卻喝了將近一瓶……
看來,他似乎真的受到不小的打擊。
「可是,你大致上應該可以了解我在說什麼才對呀!你一定能了解的嘛……你說!我到底在說什麼?」
「我只聽出一些端倪而已。你說的『那個女孩』該不會就是指八千代小姐吧!」
仙石直記抬起頭來望著我,我可以從他的眼中察覺出一些異樣;而他似乎也對我的話感到吃驚,只見他冷汗直冒。
此時,他的眼中充滿血絲,大概是酒精發揮效用了。
可是我又覺得他眼裡似乎透露出一抹在覬覦什麼的詭異神采……
(這傢伙可能沒有醉……)
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警戒的情緒。
仙石直記好像也察覺到我的心思,他立刻將視線移開,並拿起威士忌佯裝在倒酒。
「沒錯!我說的正是那個女人,你知道嗎?她要結婚了!」
「那……八千代小姐今年幾歲?」
「二十三……不對,二十四歲。」
「也不算太早嘛!何況結婚又不是壞事,你幹嘛那麼氣憤?」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也要看她結婚的對象是誰啊!」
「你的意思是……她的對象不好?」
仙石直記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
「八千代小姐的結婚對象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奇怪了,我打聽這些幹嘛?」
「屋代,我一定得跟你說,何況我就是為了要和你商量這件事,才特地找你到這裡來的。好啦!現在不管你煩不煩,都要仔細聽我講完,你一定要聽我講……」
「好啦!算我上輩子欠你的。仙石,那我就洗耳恭聽哩!不過,我對八千代小姐完全不了解,雖然我經常聽你談起這個女人,但是我從來沒當面見過她。
儘管我以前看過她的相片,知道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除此以外,我對她還真是一無所知呢!話又說回來,我不清楚她的一切也無所謂,因為我和她根本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哼!她要結婚干我屁事,我幹嘛非聽不可?「
「那是因為我相信你啊!」
仙石直記眼神迷茫地說著。
「喂,仙石,你是真的要說給我聽嗎?」
「當然!屋代,你聽我說,我一定得找個人開誠布公地商量這件事,我除了你屋代寅太以外,根本不相信其他人。
對了,你也是知道的,我之所以信任你,是因為無論我說什麼,你在還沒徵得我的同意以前,是不會隨便將我所說的事情告訴別人,對不對?「
仙石直記說完,還不忘對我笑了一笑。
「謝謝你這麼信任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呀!不過,仙石,你現在要談的事情是不是很重要,絕對不能告訴其他人?」
「沒錯,這一點正是我要事先聲明的。」
「那就對不起了,我不想知道那麼重要的事,因為壓力太大。就算依不信任我也沒有關係……」
「哈、哈、哈!少來了,你嘴裡這麼說,其實你的內心是很好奇的吧!算了,我不挖苦你了,況且我之所以要告訴你這件事,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至於這個原因以後再提,現在你就先聽我說吧!
仙石直記這個男人根本是個偏執狂,只要是他感興趣的事,就一定會十分執著,非得追根究底不可。
在這種時候,我什麼事都得讓他。他的個性急躁,根本不管別人心裡怎麼想,一切都要照他個人的意思去處理;而優柔寡斷的我,一向都只能默默承受他的霸道。無理。
雖然事後我也常常懊悔自己為何不堅持己見,幹嘛一切都要聽他的;但每次只要再遇上他時,我仍然會不由自主地重蹈覆轍。
現在也是這樣,儘管我已經明白地表現出自己不願意聽他說話的態度,但仙石直記依舊自顧自地說下去,完全不理會我的反應。
「對了,說到那個男人……」
他話才說了一半,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馬上又改變話題。
「算了,先不提那些。對了,你知不知道去年發生在『花酒廊』那件事啊?有個駝背畫家被狙擊的事件……」
我感到有些驚訝,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一方面是因為他突然把話題轉到別處,另一方面是因為仙石直記所說的「花酒廊」殺人事件,在當時的確非常轟動。
這樁殺人事件雖然已經發生有半年之久,但是一直到現在,我的腦海里仍殘留些許特別的印象。
說到「花酒廊」殺人事件,我得先把它的相關資料說明一下。
「花酒廊」位於銀座,是在戰後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的酒廊之一。
像我這種三流的偵探小說家,根本不可能有太多閑錢浪費在那種地方,因此有關酒廊的一切消息,我都是從仙石直記那裡聽來的。
照他的說法,在同級酒廊中,「花酒廊」還算是一家相當高級的酒廊。
「酒廊也有高、低級之分哦!和那些前身是咖啡廳且生意清淡的酒廊來比,『花酒廊』可是鼎鼎有名的。
它的地點也選得不錯,就在尾張町的轉角附近。
據說老闆買下一棟發生過大火的大樓,將它的一樓整修之後開始營業,不過那也是因為剛剛戰後不久,才有可能這樣大肆鋪張,要是現在啊……被建築法一限制,絕不可能有那樣規模的。
「花酒廊」佔地非常寬敞,內部的裝演也十分講究,讓人完全感覺不出戰敗國的蕭條氣氛。
唉!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心態,才會戰敗……啊哈。哈、哈……我隨口說說的,可沒有說教的意思。
總之,『花酒廊』在東京銀座可以算是數一數二的酒家,他們邀請的樂隊、藝人都堪稱一流水準。
相對的,酒廊內的消費價格也非常昂貴,簡直就像是坑人的黑店。話又說回來,老闆投下一大筆資金,自然希望能賺大錢,所以消費昂貴也是理所當然的。
一般說來,像我們這種人是不可能會到那種地方去揮霍的,況且在酒廊出入的大都是做黑市買賣的三教九流之輩,不是正人君子該去的場所。「
仙石直記嘴巴雖然這麼說,他自己卻好像經常在那裡流連忘返。
根據當時新聞的追蹤報導,「花酒廊殺人事件」案發當天好像是十月三日,那時候有一個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女人來到這家酒廊,她長得相當標緻……這是目擊者共同的證詞。
再加上那個女人的穿著打扮相當高貴,能有那種妝扮的應該是新貴階級,因此當時在酒廊內工作的女服務生一看到她,紛紛投以羨慕的眼光。
問題是,當時有那麼多人都注意到她了,但是後來發生命案時,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確實描述她身上穿的服裝。
有人說她穿的是黑色毛皮外套,有人卻說是粉紅色的,再多問幾個也是沒有結論,光是針對那個女人的穿著這一點,就已經意見百出。
不但如此,在容貌上,大家也都只能肯定地說出那個女人是個美女,但長得如何陝亮,氣質又是如何高尚,也是眾說紛雲。
有人說她是具現代感的時髦麗人,也有人說她是瓜子臉的古典美人,說到化妝呢……有人說她當時化著濃妝,但也有人說她只是略施薄粉……
唉!這隻能說世人都以自己的觀點來看待事情,實在不足採信。結果那個女人到底長得什麼模樣,警方很本沒有辦法得到一個具體的結論。
案發當時有三個人陪在那個女人身邊,事後,警察也對他們進行嚴密的偵訊,但是他們的證詞十分模糊、不確定。
原因是這三個人都是年輕的學生,可能因為當時已經喝得酩酊大醉,所以根本沒有特別留意那個女人的服裝、外貌特徵。
那三個年輕人的說法是這樣的:
「我們本來在『鬱金香酒吧』喝酒,不久,那個女人進來了……
一開始,那個女人自己一個人坐在角落喝酒,後來不知道是誰先起鬨說要不要一起喝酒,總之,我們後來就跟她同桌喝了起來。
那個女人的酒量很好,不論是什麼烈酒都一樣大口大口地下肚,當大家都喝得有點醺醺然的時候,那個女人突然說想要再去一個更好玩的地方,所以我們就帶著她到『花酒廊』。
對了,那時候全部的帳都是那個女人付的,不光是我們一起喝的帳單,就連我們三個之前喝的帳,她也全部幫我們付清了。由此可見,她應該很有錢才對。
說到這兒,當時負責偵辦的警察回反覆詢問:提議去『花酒廊』的是你們三人還是那個女的?
其實是我們提議帶她到『花酒廊』的,雖然那個女人說要去更好玩的地方,不過她似乎不知道有『花酒廊』這個地方。
她曾經問我們『花酒廊』是一家什麼樣的店,我們告訴她:那是一間酒廊,那個女人聽了便說:「舞廳我去過,酒廊倒還沒見識過。『之後便極力要求我們帶她去。
由此可見,那個女人根本不可能一開始就有計劃在『花酒廊』行兇。「
這四個男女來到「花酒廊」時,已經是八點左右了。
在他們抵達「花酒廊」以前,那女人本來就喝得十分醉了,後來她在「花酒廊」又喝了不少酒。
所以在殺人事件發生時,她可以說已經喝得爛醉如泥,只差沒醉倒在地上罷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駝背畫家蜂屋小市走進「花酒廊」,他雖然看起來頗有幾分醉意,卻沒忘記應有的禮節。這是那時候陪他一起去「花酒廊」的兩個朋友說的。
蜂屋小市雖然身體有缺陷,外貌看起來卻不會令人覺得特別醜陋。
儘管他的背部隆起一個肉瘤,但長相頗為俊秀,可以算是一位美男子。他十分重視穿著打扮,總在一襲白襯衫上打條細長的黑色領帶,長褲筆挺,皮鞋也探得閃閃發亮,是個有錢又很有品味的雅痞人士。
當蜂屋小市和他的兩個朋友有說有笑地走入「花酒廊」之際,那個女人一看到他們進來,臉色倏地大變。
這是那三個學生後來想起當時的情形之後所說的。總之,那個女人在看到蜂屋小市的那一剎那,好像受到非常大的衝擊。
在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清醒了,用她那雙大眼睛直直瞪著蜂屋小市,嘴唇也不住地顫動著。
只見她忽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朝蜂屋小市的方向走了幾步,口中喃喃罵道:
「混帳東西!你終於來了!」
下一秒鐘,那個女人從隨身皮包里掏出一把槍,並開了火……
蜂屋小市霎時嚇得手腳癱軟,之後便整個人倒在地板上。
古神家族的悲哀
說到這裡,我得先聲明一下,我接著要說的是一連串慘絕人寰的殺人事件。
或許你會笑說:「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會發生這麼荒誕無稽的事情嗎?」
但是,這些事件彷彿就象江戶時代流傳下來的草雙紙上所繪製的故事一樣,不僅充滿鬼魅、妖怪的詭異氣息,還帶有古老、神秘色彩的惡毒詛咒。
說起這樁離奇事件的緣由,可得追溯到很久以前,故事中的人物相互間的關係也異常錯綜複雜,其中所包含的愛恨、貪慾、亂倫、迷信、嫉妒等衝突要素,更非三言兩語所能交代清楚的。
這些人的關係在某種默契之下,僅能獲得勉強的平衡,一旦有人稍微把持不住,就會產生混亂,以至於後來爆發出接二連三、令人無法想像的凄慘局面。
事實上,這個事件所牽扯的人事物十分複雜,直接導火線雖然是在「花酒廊」發生的那樁駝背畫家遭受狙擊的事件,而且那樁事件的確曾經轟動一時,但它不過是古神家殺人事件的開端罷了。
「嗯!那件事我知道。我和蜂屋小市雖然不是很熟的朋友,但也不是完全陌生。事實上,命案發生當晚,我還曾經在銀座遇到他呢!後來我仔細回想一下,那時應該是他前往『花酒廊』以前吧!」
「這也正是我要你聽這件事的理由之一。我想,蜂屋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應該多少有些了解才是。」
「我可不敢這麼說,畢竟我跟他又不是很熟悉……對了,射傷蜂屋的女人逃掉了嗎?」
「是的,從那件事之後就沒有下落了,警方根本就找不出她來。」
仙石直記搖搖頭說道。
我看著他極為消沉的樣子,猛然若有所悟,不由得再瞧他一眼。
說起來也真奇怪,狙擊蜂屋小市的女人竟能從「花酒廊」全身而退。
也許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連蜂屋小市周圍的人都無法立刻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家眼睜睜看著那女人從眾人面前離開酒廊,卻沒有人想到要抓住她。
正因為如此,才會到現在都沒有人能夠清楚描述那女人的實際模樣。
和那女人一起來「花酒廊」的三名學生,是事件發生當晚才在「鬱金香酒吧」和她認識的。
又因為當時那三名學生都喝了不少酒,所以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問;那個女人似乎也是第一次到「鬱金香酒吧」的客人,根本就沒有人認識她。至於「花酒廊」的工作人員和客人,就更不可能在事件發生以前見過她了。
最奇怪的是,被射擊的蜂屋小市竟然也不認識那個女人。
那女人為何會突然射殺蜂屋小市,到目前為止仍是個解不開的謎。
還好那女人只射中蜂屋小市的右大腿,對他的生命沒有構成威脅,就這一點來看,蜂屋小市事後還慶幸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他也覺得當時好像被狐狸精迷惑住似的,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接下來,讓我為各位介紹一下蜂屋小市這號人物。
蜂屋小市是戰後才嶄露頭角的新興畫家,他一向對外宣稱自己是新思潮派畫家,根據他的說法,無論以何種高妙的技巧來描繪實物,都只是一種自然臨摹而已。
他認為小說作品中必須蘊藏作新本身的思想,沒有思想內涵的小說,充其量只能說是一堆沒有生命的文字。
同樣的,沒有思想內容的繪書作品,則只是線條及色彩拼湊而成的胡亂塗鴉。
有人說看不懂蜂屋小市的畫作在表達什麼,他的解釋是:
「那些人的思想太過貧乏,所以無法和我的繪畫作品產生共鳴。」
嚴格說起來,蜂屋小市這個男人其實有點自戀傾向,我認為他才是那種感情空虛的人。
他的畫可以算是前期的印象派,也正因為他的畫中一直刻意強調這一點,所以別人根本就看不出他到底在畫些什麼。
例如:他畫一個女人抱著骷髏,或是蛇盤旋在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身上,然後分別把這些書命名為「人生的苦」、「神秘的女人」……如此故弄玄虛,或許正是他的思想表徵。
我卻認為這只是一些賣弄技巧、無病呻吟的畫作罷了。
但是,世界上就是有那麼多人對這種奇怪、看不懂的事物抱持一種莫名的敬畏與崇拜心態,因此蜂屋小市便仗著這一點發跡。
他除了身體有駝背的缺陷以外,其他部位都很健全。
我曾經看過他和一群混混發生爭執,結果發現他手腕的力氣很大,這使我相當驚訝。
他的容貌十分俊美,臉上總是不經意地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愁,是容易使女人傾心的典型。
只可惜他身為一個畫家,卻缺乏藝術家特有的纖細外貌,反而有著一身十分迫人的強健體魄。
老天爺好像故意在作弄人似的,讓一個體格強健的人配上一張秀麗細緻的臉孔……這實在有點兒不搭調。
此外,蜂屋小市愛玩女人也是出了名的,我猜想,如果這個男人身上沒有缺陷的話,可能不會這麼愛玩女人吧!
對他來說,玩弄女人或許是一種補償作用,正因為他身體已具有這些矛盾點,更使得他在心態上無法獲得平衡。
因此,他必須藉由外界的力量使他的不平衡得纖解。
這些矛盾情結有時往往變成另一種特殊魁力,或許這也正是他受到女人青睞的地方。
傳聞說他是個自大狂妄的性虐待狂,關於這一點,我並不是很清楚。
但是由於這些流言蜚語的存在,使得警察一開始對他的證詞也採取不信任的態度。
警察的偵查方向是朝和蜂屋小市有關的女人去進行,他們認為這應該是一樁情殺事件。
可是蜂屋小市又好像真的不認識那個女人。最後,警方推斷那個女人可能是認錯人,或者因為酒醉而一時精神錯亂,才會亂開槍……總之,這樁殺人事件就在抓不到嫌疑犯的情形下陷入膠著狀態。
「據我所知,蜂屋在醫院住了約一個月的時間就痊癒了,這件事到底和你現在要講的事有什麼關係呢?
我提出心中的疑問后,仙石直記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說道:
「我要說的是,八千代要結婚的對象正是這個蜂屋小市!
我驚訝地望著仙石直記的臉,提出大膽的假設:
「這麼說,莫非狙擊蜂屋的是……」
「沒錯!正是八千代。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當初在報紙上看到『花酒廊』殺人事件時,也沒有特別注意,畢竟一個不入流的駝背畫家遭到攻擊,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後來是因為聽到八千代要和蜂屋結婚的消息,我才注意到這件事,結果一問之下,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天晚上從酒廊全身而退的那個女人正是八千代。「
仙石直記說到這裡,突然提高聲調,併發出奇怪的好笑聲。
我不明白他在笑什麼,所以一直瞪著他看。
他的表情讓人看了不太舒服,於是我問道:
「幹嘛?有什麼奇怪的嗎?難道八千代小姐以前就認識蜂屋小市?」
仙石直記繼續詭異地笑著答道:
「不,不認識……正因為這樣才令人覺得奇怪。屋代,我笑是因為這整件事情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八千代在那天以前,根本就連蜂屋小市的名字都沒有聽過,更不用說見過他了,她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世上有這種怪人存在。」
「那又為何……」
「這就是我現在所要說的……一個古老的因果傳說,可說是和血緣有關的詛咒。屋代,你應該知道古神這一家族吧!」
「知道是知道,但是不太清楚,我只是偶爾從你這邊聽到一點相關消息而已,像我這樣不關心贊助自己的老闆及他的後代子孫,真的很不應該!」
「好了、好了,不要裝傻,你至少應該知道古神家代代有駝背的遺傳吧!八千代的哥哥——守衛,也是一個駝背。」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望向仙石直記,心想,他現在所談的事情到底和八千代要結婚,以及「花酒廊」殺人事件有什麼關聯?
至於古神家血統中經常出現駝背的事情,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聽說了。
我們家住在岡山縣和鳥取縣的交界處,是屬於山間小村落的農民階級。
在幕府時代,那一帶的地主正是古神家族。古神家族領的俸祿是一萬五百石,那只是去掉尾數的保守估計;而且到了明治時代,古神家族還晉身為貴族之一。
一直到近代,古神家族仍然擁有世襲子爵的身分。
古神家族所管轄的領地之內,從以前就常常有人罹患駝背這種病症,與其說它是古神家族的遺傳病,倒不如說是這個地區的一種風土病。
因為當地位在深山內部,至今交通仍然不便,更不用說江戶時代了,因此不易權取海產類的食物,碘的攝取量不足,久而久之才會使得人體骨骼產生病變。
「這件事我也曾聽說,但最近幾年來,好像已經不常見到駝背了,所以我並不知道地主古神家中仍然有這種怪病存在。」
「它不只確確實實地存在,而且還非常典型呢!和蜂屋小市的駝背很類似。」
「但是,這和八千代小姐又有什麼關係?」
「別急嘛,我現在不是正要告訴你嗎?我先聲明哦!這可不是個笑話,在現在這種高喊民主自由的時代里,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會相信這些古老迷信的因果論,但是在這個民主社會的一角,卻千真萬確地存在著這種類似草雙紙上所記載的傳說。怎麼樣?要不要聽呀?」
八千代的父親是古神織部,數年前過世,而八千代是古神守衛的妹妹,她比守衛整整小了九歲,兩人並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
守衛的親生母親很早就死了,因此八千代的母親在生下八千代沒多久就被扶為正室,也就是現在古神家的女主人——柳夫人。
八千代呱呱墜地時,古神織部雖然很高興,但他同時也很擔心。
因為他的獨子守衛在剛生下時並沒有異樣,卻在七、八歲的時候,背部開始隆起一塊肉瘤。
古神織部很擔心八千代將來也會有同樣的情形,因此他將自己信任的卜卦婆婆請來為八千代占卦未來,結果,卦婆婆說:
「請織部子爵安心,令千金絕對不會變成駝背,她將來一定可以健康正常地長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小姐。可是……
卜卦婆婆本來應該說到這裡就好了,但是她卻很雞婆地又說了下去。
「雖然她在身體方面很正常,但是她將來的丈夫必定會是一個駝背。很抱歉,這是神的旨意,人力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可惡!如果那個老太婆還在的話,我一定扭斷她的脖子。」
仙石直記蒼白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同時說道:
「我早就知道八千代是不會變成駝背的,光看臉就可以知道她絕不是古神織部的孩子。」
我驚訝地看著他問道:
「那麼,八千代小姐的親生父親會是誰?」
「是我老爸!哈、哈、哈,其實,這對古神家來說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古神家一向都是近親通婚,所以才會代代都生出畸形兒。我老爸只是當種馬,幫他們家進行品種改良的工作罷了。」
仙石直記說話的語調中沒有一絲尷尬,那種調凋兒使人覺得他這個人非常冷血無情。
我從以前就聽說仙石直記的父親——仙石鐵之進是一個十分能幹的人。
仙石直記也曾經對我透露,仙石鐵之進和柳夫人從很早以前就逾越了主僕的界線。在古神織部死後,仙石鐵之進更嚴然成為古神家的主人一般。
「可是……」
這時,我突然想起仙石直記曾經說過一件事。
「我以前好像曾聽你說過,你父親想要讓你和八千代小姐結婚,對不對?」
「沒錯!」
仙石直記以幾近吼叫的聲調回答我。
「那不就是……」
「屋代,你聽好!我父親不是那種有原則的人,根本不會去在意血緣、亂倫之類的事,他在乎的是金錢和權力,只要能滿足自己的慾望,就算親生女兒嫁給親生兒子也無所謂。所以我剛才說了,在目前這個民主社會,也有這麼不科學的事……」
我實在很難相信仙石直記的話,畢竟虎毒不食子,他身為人父,怎麼可能會如此傷害子女!就算八千代不是古神織部的孩子,但也可能不是仙石織之進的女兒呀!
仙石家從以前就是古神家的家臣,代代都有賢能的人才出現,在江戶時代末期,古神家領地內曾有農民反動,那時有四個農民代表越級去將軍府告古神家的狀,由於那個時代嚴禁「越級告狀」這種事情發生,所以那四個農民立即被轉送回古神家,並斬首以示懲戒。
目前在我的故鄉,仍有為了紀念這四個農民而蓋的神社,每年都會為他們的祭日舉辦盛大的祭典。
傳說古神家曾在執政上出了問題,必須有人犧牲才能化解這場災難。
後來,仙石家的祖先將所有罪過都承擔下來,他切腹自殺,因而使得古神家避過一劫,這件事情在野史上也有記載。
當時古神家的主人為了感念仙石家的救命之恩,諄諄教誨後世的子孫們說:
「從此以後,古神家的子孫都不能再將仙石家的後代視為下人。相反的,要永遠記住仙石家對古神家的恩澤。」
這件事就這樣流傳了世世代代。
然而,在維新時期又出現了同樣的狀況。
維新時代古神家的主人個性十分軟弱,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這種時代的大變動,而當時協助古神家渡過難關的,就是仙石直記的曾祖父。
仙石直記的曾祖父很有商業頭腦,手腕靈活、個性沉著冷靜,他不但協助古神家平安無事地度過危機,同時又為古神家在新時代里奠定穩固的基礎。
不必動用古神家一萬零五百石的俸祿,僅僅靠著仙石家的協助,就使古神家成為貴族中的大資本家。
當許多貴族因為大正時代經濟不景氣而紛紛宣告破產時,古神家族卻仍然屹立不搖。也因此在進人新時代以後,仙石家在古神家中的地位就更形重要而崇高了。
「過世不久的織部子爵,其實是一個沒有謀生能力、懦弱無能的人,他還在世的時候,古神家早已經在我父親的控制之下。
古代也有不少功高震主的臣子,他們見到君主根本不跪拜,您意出入後宮……唉!或許織部子爵早已心知肚明,知道我父親和柳夫人的曖昧關係,也知道八千代有可能是我父親的女兒。
儘管他心存懷疑,卻仍然沒有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因為八千代實在長得太可愛了,而且十分惹人疼惜。相形之下,其他一切似乎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然而,八千代又為何要狙擊未曾謀面的蜂屋小市呢?
關於這一點,實在教人猜不透。
夢遊
仙石直記神情詭異地述說著。
在這之前,我想先說明一下我和仙石直記之間的關係。
前面我曾經提到過,仙石家一向替古神家工作,維新時代后,他們更堂面皇之地住進古神家中,世代擔任古神家的家臣或管家。
到了仙石直記的父親——仙石鐵之進這一代,更擁有實際支配古神家族的總管地位。
因此,仙石直記在物質上一向是不虞匾乏的,他在學生時代就以奢侈浪費出名。
戰後有許多有錢人因為財產稅而陸續宣告破產時,只有古神家族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這是因為古神家在鄉下擁有一大片杉檜林地,戰後景氣反而比戰前更好,因此對古神家族來說,仙石直記多用點錢根本不算什麼。
仙石直記雖然花錢花得很兇,但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在亂花錢,也不覺得自己有奢侈到像王公貴族那般地步。
他辯說自己花錢都是有目的的,更不希望自己被別人看作是一個只會花錢的敗家子。
我和仙石直記是在學校認識的,我們念的是一所私立大學的文學部。
我自幼就立志要當一個作家,仙石直記則沒有特定的志向,他只想找一個比較容易進去的學校而已。
從學校畢業后,他也沒有做過什麼正經的工作,每天都只是虛度光陰、玩女人而已。
在前面我曾經說過,我的老家是古神家族領地內的一個小村莊,代代就是貧窮的農夫。
明治時代結束后,我父親來到東京,之後就很少和老家聯繫了。
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父母便相繼過世,因此我和老家的關係更是完全斷絕。
這麼多年來,我甚至連一次都沒有回去過家鄉。
仙石直記的情形和我差不多,聽說他也不曾回去古神家的舊領地。
奇怪的是,當仙石直記知道我是他的同鄉后,便主動向我示好,在物質上一直很照顧我。
我自己對仙石直記這個人並沒有特別的好感或厭惡,由於我家的環境本來是不允許我上大學,生活比較清苦,因此能獲得仙石直記的金錢援助,對我而言,實在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我前面也提過仙石直記用錢都是有目的的,他一旦花了錢,就一定要得到回報。
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對他根本不曾心存感激。
其實,我也曾經想過要感激他,但每次心中一浮現這個念頭時,又會立即被他的惡形惡狀、自私、情緒化,或是一些不體諒人的言行舉止氣得消失無蹤。
但我們兩人並沒有因此而絕交,主要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目前是一個沒有名氣的小作家,非常需要一位贊助者,因此我只能對他忍氣吞聲,搖尾乞憐地繼續跟他來往。
仙石直記不是傻瓜,他當然也了解我的心態。他之所以繼續和我交往,可能是因為我還有一些利用價值吧!
特別是我能幫他處理一些女孩子的事情,所以,我們之間可以說完全沒有友情的成份存在,彼此之間一點都不互相尊重。
仙石直記甚至還有點輕蔑我,即使我們認識這麼久,他也從來都不曾請我到他家作客。
我們之間的關係,大概就是年齡同為三十五歲、肖虎,如此而已。
接下來,我們再回到仙石直記的談話——
「那麼,八千代準是狙擊蜂屋的兇手!」
仙石直記一個人喝完將近一瓶的威士忌,原本蒼白的臉上有兩條青筋不規律地浮動著,他眯著眼繼續說道:
「不,先別提那個,我要先跟你談一下八千代的哥哥——守衛的事。
剛才我已經說過守衛也是個駝背。雖然他是個駝背,卻不會給人醜陋的感覺。除了體型上的缺陷之外,這傢伙風度翩翩,而且相貌堂堂,這一點倒是和蜂屋很像。
他今年三十三歲,比我小兩歲。也許是因為身體有缺陷的緣故,想法有些偏激,滿憤世嫉俗的,是個陰險的傢伙。
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我父親本來應該是奴僕的身分,現在卻掌握了古神家的大權,連我這個下人的兒子都這麼囂張跋扈,也難怪他會感到不平衡。
所以守衛時常擺出一副不問世事的態度,整天關在屋裡看書。
但我相信他一定在暗中計劃,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對我們父子做出反擊的動作。另外,守衛也很喜歡八千代。「
我一聽,不覺訝異地看著仙石直記,我覺得他說的話真是越來越荒謬了,忍不住問道:
「這未免太可怕了吧!守衛先生和八千代小姐不是兄妹嗎?」
「我剛才不是告訴過你,那只是對外的說法嗎?守衛是織部子爵前妻的孩子,八千代則是現在古神家的女主人——柳夫人所生,但卻不是織部子爵的種。
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所以他們名義上是兄妹,實際上卻沒有血緣關係,因此當然可以成為夫婦了。我相信守衛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守衛之所以會打這忡想法,恐怕肇因於那個卜卦婆婆的預言。
守衛暗自認為八千代將來要嫁的駝背一定就是自己,然而,事情就是因為他對此深信不疑才變糟糕的。
八千代故意透露她要和駝背畫家——蜂屋小市結婚的消息,其中一個原因可能就是要讓守衛死心,她想讓守衛知道,卜卦婆婆說的駝背井不是他,而是指蜂屋小市!「
這麼說來,八千代的出生也算是一種不幸。
仙石直記的父親仙石鐵之進打算讓他和八千代成為夫妻;而根據仙石直記的說法,八千代是仙石鐵之進的女兒,幸好仙石直記對她並沒有什麼興趣,要不然豈不成了兄妹通姦!
另一方面,八千代名義上的哥哥——守衛非常喜歡她,或許他們之間真的沒有血緣關係,但兩人在戶籍上的的確確是兄妹啊!
不管事情朝哪個方向發展,八千代都是和自己的兄長結婚,所以情況才會變得這麼複雜。
「原來如此……可是,我仍然無法了解八千代小姐為何要射擊根本未曾謀面的蜂屋小市。」
「你別急,我接下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
仙石直記的聲調變得有點奇怪,他剛才口氣說了一大堆話,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即使如此,他似乎更急著想繼續講下去,閃閃發亮的眼眸中散發著熱火,模樣變得十分駭人。
看來,仙石直記可能真的醉了。
「事實上……」
他做了個小狗用舌頭舔嘴唇的動作后,繼續說道:
「那是去年夏天的事,當時八千代收到一封奇怪的信。八千代一向不把家中其他人看在眼裡,唯獨對我就不敢那麼囂張,又加上那封信實在太奇怪了,所以她特地拿來給我看,想找我商量。信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我回來了,最近就要來和你結婚……
發信郵局是九州的博多,上面沒有發信人的名字。你認為如何?「
「可能是有人惡作劇。」
這是我想到的第一個可能,於是直接回答道。
「我們最初也是這麼想,所以就隨手將信撕掉。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點後悔呢!那封信如果還留著的話,或許可以作為證據。
沒想到在大約一個月後,八千代又收到類似的神秘信函。
這次的發信郵局是京都,內容稍有不同,上面寫著:「你還記得卜卦婆婆的預言吧!你命中注定要成為我的妻子。『上頭還是一樣沒有發信人的名字。」
「嗯……」
我驚訝地張大眼晴問道:
「這件事情看起來並不簡單,你怎麼處理這封信?」
「還是撕掉了。」
「那……實在太可惜了。」
是啊!現在想起來是有點可惜,可是當時我很生氣,八千代也顯得有點歇斯底里,拿起信就撕得粉碎,後來
「又來信了?」
「沒錯。這次的發信郵局則是東京都內,我們覺得事情實在太古怪了,所以這次我們將信留下來做證據,你瞧!就是這封信。」
仙石直記從口袋中抽出一個西式信封,我可以看出信封上的郵戳有「東京」兩個字,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痕迹可循了。
「我可以看一下內容嗎?」
「你看吧!」
我從信封裡面抽出了一張便條紙和一張包著薄紙的相片,便條紙上是這麼寫的:
我已經到東京來見你了,相片中的人就是我,至於也大致可以了解。
因為在收到這封信后的第三天晚上,她就偶然地遇到蜂屋,所以八千代一定認為蜂屋就是寫匿名信的那個人,因此一時情緒激動,才會失控地對他開槍射擊。「
聽他這麼一講,我也覺得八千代的異常舉動似乎變得不是那麼難以解釋了。
對她而言,「駝背」就等於一個可怕的噩夢,在她的內心深處一定很想要消滅世界上所有的駝背男子。
尤其是在她收到匿名信不久就遇到一個駝背男子,難免就失去理智,換做是個性比較軟弱的女子,說不定會當場昏倒在地。
但是八千代不但沒有昏倒,反而採取積極的行動,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話又說回來,這個奇怪的世界本來就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我又何必太過大驚小怪呢?
「現在我們知道八千代小姐射殺蜂屋的理由了,但是她為何又要和蜂屋結婚呢?莫非是她在經過這件事之後,反而和蜂屋成了朋友?」
「沒錯。在事情發生后,八千代從報紙上知道蜂屋小市這個人的事,並認為自己可能是認錯人了,後來又知道他的種種,才對他產生了興趣。
八千代就是這種女人,她總是見一個愛一個,甚至還能若無其事地佯裝是蜂屋的愛慕者,跑到醫院去看他呢!「
我的眼睛瞪得圓滾滾的。
「可是……這樣不是很危險嗎?如果被別人認出她正是開槍射殺蜂屋小市的女人……」
「八千代對於這一點有絕對的自信,這也是我最近才留意到的。
八千代為了怕被人發現是自己開槍射殺蜂屋,她每次一出門都會改變造型。
現在的化裝技術很厲害,不論是眉毛的畫法、假睫毛的使用、口紅的塗法,就連頭髮的顏色都可以改變,臉頰要變大變小都辦得到,即使是要打扮成一個外國人的樣子,也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況且,八千代對化妝術一向很有研究。她更是一個奇怪的女人,造型老是千變萬化……「
「原來如此。可是,蜂屋這種男人應該不會那麼容易上當吧!或許他已經發現事實的真相,卻裝作不知道。」
「嗯……也有可能。」
「仙石,你告訴我這些事情,一定是希望我幫你一些忙吧!」
「沒錯,屋代……」
仙石直記突然將身體湊上前來,低聲對我說:
「其實蜂屋那傢伙已經在我家住了將近一個星期了,而且還是八千代招待他到古神家玩的。
那傢伙簡直是旁若無人,他還把八千代當做情婦來看待,連我都看不過去,更不要說守衛有多生氣。
他們兩個人都是駝背,彼此針鋒相對、勾心鬥角,就連一向我行我素的八千代,最近也開始擔心是否會發生什麼事。
但是在事情還沒有發生以前,也不可能先向警察報案啊!最近我正好跟八千代談到你,所以她馬上要我找你過去。女人真的很傻,以為偵探小說家會和小說中的名偵探一樣聰明,真是笨哦!呵呵呵!「
仙石直記發出一陣嘲弄的笑聲,而我只是靜默地承受他的訕笑。
雖然我實在不願意承認,但是我——屋代寅太現在畢竟只是一個沒沒無聞的三流偵探小說家而已……
綠色宮殿
古神家一家人現在住在東京都北多摩郡的小金並。他們本來在市內的山手有一棟豪華的毛邪,可惜後來被火燒掉了。
仙石鐵之進有先見之明,他在還沒發生火災以前,就將所有貴重的傢具都搬到小金並這邊,山手那邊幾乎可以說是一間空屋,雖然慘遭大火肆虐,卻沒有多大損失。
小金井這邊的宅第是古神織部還在時所蓋的別墅,是一棟十分宏偉的華宅。
據說它佔地有三千坪,宅邪內有一個很大的水池,水池的水源和附近善福寺的水池相連,是自然湧出的泉水。當時設計的目的就是要利用這天然湧出的清澈泉水來建造一個水池。
池邊還圍繞著一大片的天然樹林,使得古神家的別墅更增添一份神秘感,就像夢幻中的宮殿一般。
這棟別墅的建築技巧十分特別,它結合了古味十足的江戶時代風格和嶄新明朗的西洋風格,整棟別墅不僅具有日本古建築的風味,同時給人十分新潮的感覺,傳統與現代兼容並蓄。
別墅的屋頂全部採用綠色的磚瓦鋪設而成,這種沉靜的色調使別墅產生一種穩重的感覺,也因此附近的人都稱它為「綠色宮殿」。
雖然我將別墅的外觀描述得很仔細,但是我之前根本不曾到過「綠色宮殿」,甚至連看都沒看過一眼,這些都是我聽仙石直記說的。
我第一次踏入綠色宮殿的大門,是在仙石直記告訴我前面那些話之後的次日——三月七日,就在那一天的晚上,綠色宮殿里發生了可怕而殘忍的殺人事件。
事後想想,我當時真不該踏入綠色宮殿,因為那就像飛蛾撲火一般,讓自己置身於一樁血腥的殺人事件中……
仙石直記本來說要立即帶我去綠色宮殿,但因為當天他喝醉了,結果就先在我的住處草草睡下。
第二天我們才來到小金並,到現在為止,我仍忘不了初次見到綠色宮殿那一瞬間的印象。
當時我才剛踏入宅邪內,就遇上一件十分不尋常的事情。
綠色宮殿位於關東平原上,四周有淡紫色的土牆圍繞著,在周圍一片暗綠色之中更顯得突出,也給人一種優美沉靜的印象。
土牆上有一個古代諸侯階級才能興建的大門,上面嵌著大型金屬門環,看起來好像很沉重的樣子,似乎不常開啟。
「我們從那邊進去。」
仙石直記指著旁邊一個裝著鐵欄杆的小門說。
進入小門后,我們又看見一道內牆,上面同樣有一個鐵門。就在我要進入這個鐵門的瞬間,突然聽到一陣怒吼及慘叫聲。
現在回想起來,這樁大慘劇好像是故意等我們到達后,才要揭開序幕似的。
「怎麼回事?」
在進入門內的那一刻,我呆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怒吼聲聽起來像是猛獸的叫聲,其中還夾雜女人的慘叫聲,以及令人膽戰心寒的惡毒叫罵。
「啊,是蜂屋!他幹嘛……」
仙石直記一切叫著,一邊任前沖了過去,我也緊追在後。
我們轉過屋角后,前面出現了一個非常寬廣的庭院。
這是一個具有日本古風的庭院,可是卻夾雜著一些西洋風味的裝飾品。
庭院中還有一個大約三十坪大小的水池,不過這個水地並非我前面所提到的天然湧泉。
後來我才知道天然湧泉位在更裡面。
正當我們走到房子的角落時,只見三個男人正繞著水池邊跑著。
跑在最前面的正是蜂屋小市,他仍然穿著黑色西裝,頸上打著雅緻的細領帶。
他的背部圓滾滾的,跑起來的樣子好像在地上爬一般。儘管他的身體有缺陷,動作卻很矯捷,他還不時地回過頭來拍著手,同時對身後的那個人發出嘲弄的聲音。
緊跟在他後面的是一個大約六十歲的老人——仙石鐵之進,他身上穿著像是古裝劇中的戲服,腰間圍著一條寬寬的白色腰巾,胸前的衣服敞開,個子矮矮胖胖的,頭髮已經半白,蓄著八字鬍。
令人感到驚訝的是,他手中正揮舞著一把發著白光、足以砍下人頭的日本武土刀。
我可能是受到那把武士刀的影響,才會聯想到古裝劇吧!
先前那如同野獸在叫的怒吼聲正是仙石鐵之進所發出來的,但他的身體並不像嘴巴那麼厲害,不但腳已經有點破,跑起來跌跌撞撞的,還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每次他跌倒在地的時候,跑在前面的蜂屋小市都會回過頭來拍手叫好。
至於跟在仙石鐵之進後面跑的人,可能是這裡的長工,年紀大約四十歲左右,身上穿著粗布衣裳。
「鐵之進先生!不可以這樣!不管他有多無禮,你也不能殺人呀!鐵之進先生,鐵之進先生……」
「砍死你!砍死你!你這個無禮的傢伙、臭小子!」
「哈哈哈!如果你砍得到就砍吧!讓你砍啊!來啊!酒鬼!小鬍子!哈哈哈,老色狼!大猩猩!看你這副德性……」
三個人的叫聲混雜著不同的情緒,我看得真是心驚膽戰,但仙石直記看起來卻很悠哉。
「喂!仙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發酒瘋呀!」
「發酒瘋?」
「我父親只要一喝醉就會這樣,加上他又看峰屋不順眼,才會追殺蜂屋的。年紀都這麼大了,還這樣胡鬧,說起來實在是很難為情。但我又不能不管,為了不讓他拿著武士刀亂砍我還故意把武士刀藏起來……」
仙石直記說到這裡時,我們已經很靠近仙石鐵之進他們了。
蜂屋小市似乎有點興奮過度,他倒退著跑,並拍手嘲弄仙石鐵之進的笨拙,結果半途中被地上的樹根絆倒而跌了個四腳朝天。
這時,仙石鐵之進發揮了驚人的速度.他好像飛石蝗蟲一般,刷地一聲朝蜂屋小市逼近,眼看著武士刀已經朝著蜂屋的正上揮了下去……
我不禁呆楞在原地,同時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銀色刀光向蜂屋小市的頭劈下去,鮮紅的血柱往上噴的恐怖景象。
頃刻間,我聽到撲通一聲,接著就傳來蜂屋小市惡毒的奸笑聲。
我張開眼睛一看,蜂屋小市正蹲在水池旁邊,他一面望著水池,一面拍著手,可是臉上卻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水池的表面浮現一圈圈波紋,而波紋的正中心站著仙石鐵之進,他那一向自傲的鬍子因為浸水而鼓貼在嘴唇上,看起來實在很滑稽。
「啊哈哈!如何?八字鬍!老色狼!酒也該醒了吧!」
「蜂屋!」
仙石直記發出尖銳的叫聲。
蜂屋小市聽到聲音轉過身來,這才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他皺了皺眉頭,仔細端詳我的臉好一陣子之後,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發出冷笑,同時拖著駝背的身影,一跛一跛地朝對面走去。
經過「花酒廊」的殺人事件后,蜂屋小市身上除了駝背以外,還變得有點跛腳。
「源造,把我父親扶上來。」
「是!」
仙石鐵之進掉到水池裡以後,神智似乎清醒了,雖然他手中仍然握著武士刀,卻已經無力揮舞;他看到仙石直記的臉時,更顯得難為情。
「喂!屋代,走吧!」
仙石直記竟然不去幫他父親,反而還朝池中吐了一口痰,好像要把污穢的東西吐掉,然後快速地繞過水地離開了。
這個時候,我不禁對仙石鐵之進產生一絲憐憫之情。
「喂!現在你總該知道為問我會說這個屋子裡的人都是鬼了吧!一個愛發酒瘋的父親、兩個駝背怪人、一個晚上會出來夢遊的女人,還有呢!你看,那邊就是另外一個。」
仙石直記停下腳步,同時抬了抬下巴往前指。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在日式建築的台階上,有一個女人正朝我們這邊看著。
「是……柳夫人嗎?」
「嗯。」
柳夫人是八千代的母親,年齡應該已經超過四十歲,可是外表看起來卻好像三十歲出頭。
她蓄著短髮,身穿及地的白色和服配上紫色披巾,服裝和人的感覺十分相稱,是個瓜子臉的古典美人。
我在看到柳夫人的那一瞬間,忽然覺得時光彷彿倒退了一百年,我只能傻愣愣地站在那裡。
八千代與守衛
柳夫人不知在想些什麼,當我們轉過頭時,只見她
我想可能都不是,也許是和我一樣——嫉妒!
仙石直記突然注意到我的視線,急忙眨了眨眼睛,將臉轉開,然後拿出香煙點上。
打火機的聲音驚醒正陶醉在樂聲中的八千代和蜂屋小市,他們兩人同時轉過頭來,我這才發現自己原先的想法錯了。
眼前這個男人並不是蜂屋小市,雖然他的體型和服裝都和蜂屋小市一樣,臉孔卻全然不同。
這個男人也是駝背,和蜂屋小市一樣是個美男子,可是他們倆給人的感覺大不相同。
蜂屋小市看起來比較有自信,甚至帶著一點霸氣;相反的,眼前這個男人卻露出一種脆弱、空虛的層弱感,看起來就好像一隻飽受虐待的小動物,充滿著不安與惶恐。
不過此時在他憂鬱的眼神中,似乎隱含著一股異樣的情緒,有點類似被逼到絕路的野獸,終於忍受不住想要反撲的那種殺氣。
這個男人就是古神家目前的主人——古神守衛。
「哎呀!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八千代站起身,同時轉過頭來,臉上露出一絲勉強的微笑,好像是在掩飾什麼似的,而我在這個時候才真正看清楚她的面貌。
我原來以為她應該跟柳夫人長得很像,也是個氣質優雅的千金小姐,但現在卻完全改觀了。
看到八千代的臉,我倒覺得她比較像一個心理不平衡、驕縱任性、喜歡惡作劇的小處女。
「嗯!」
仙石直記隨便應了一聲,隨即從口中吐出一口濃濃的煙。
守衛離開鋼琴,走向對面的沙發,我從他的背影可以看出他全身顫抖得很厲害,此時他的內心應該是很激動的。
由他眼中所露出的殺氣,以及身體激烈痙攣的程度,可以想見這個看起來虛弱無能的男人,其實是一個具有偏激傾向的可怕人物。
「八千代,剛才那是怎麼一回事?」
仙石直記根本不把守衛放在眼裡,從頭到尾都沒有用正眼瞧過他,只是盯著八千代的臉問道。
「你是指哪一件事?」
八千代皺著鼻頭,似笑非笑地歪著頭反問。
「我父親呀!他和蜂屋怎麼會弄成那個樣子?」
「哦,原來是這件事呀!」
八千代終於笑出聲來,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說:
「都是蜂屋先生不好啦!若是不知道叔叔酒一喝多就會纏著媽媽也就算了,偏偏他明知道還故意要惹叔叔。
蜂屋先生跟叔叔兩人一喝了酒後,就借酒裝瘋,他故意在叔叔的面前抓著媽媽的手又說又笑。蜂屋先生當然不是真的想怎樣,他只不過想作弄叔叔罷了,這種個性真是令人討厭!
偏偏媽媽又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人,她本來就很喜歡和年輕男人『接觸』,所以就跟蜂屋先生兩個人在叔叔面前打打鬧鬧。
叔叔本來也不覺得怎樣,可是蜂屋先生越來越過分,終於讓叔叔忍無可忍……「
「當時你也在場嗎?」
「在呀!可是後來實在看不下去,所以中途就離開了。直記,蜂屋先生有沒有怎樣?」
真沒想到八千代到現在竟然還在關心蜂屋小市。
「應該沒怎樣吧!你去警告蜂屋,叫他不要太過分。」
「我會的,只是不知道他聽不聽得進去。直記,你不幫我介紹一下嗎?這位應該是屋代先生吧!」
「沒錯,我聽你的話,把這個三流偵探小說家帶來了。屋代,這位是八千代,那位是她的哥哥守衛,不用我介紹,光看他的體型應該就知道了。」
仙石直記以尖銳的笑聲來結束這段介紹。
我早已經習慣他這種愛損人的態度,所以並不覺得怎樣,可是守衛卻氣得全身發抖。
我相信世上沒有人會願意讓別人嘲笑自己身體上的缺陷,仙石直記應該也很明白這一點,但是他卻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還故意說這種惡毒的話去刺激守衛。
面對這種情況,我倒是很同情守衛。
「可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我爸爸最近已經很少喝酒了,就算喝酒也很有節制,今天為什麼會……」
「直記,你忘了嗎?」
「什麼事?」
「今天是我父親的忌日呀!你難道沒有發現媽媽今天的穿著很特別?叔叔看了還有點不高興呢!」
仙石直記只是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媽媽一年當中也就只有這麼一天能對爸爸表示一點敬意,看能不能減輕一點過去的罪孽,只是這樣而已,叔叔也不高興……
結果,他就一個人喝起悶酒,後來又把蜂屋先生叫來一起喝,就發生了剛才那出鬧劇咯!唉!叔叔最近的醋勁可真大!「
八千代皺了皺鼻頭,露出一臉嘲弄的表情,接著在房間中央的桌子旁坐下,並從煙盒內取出香煙。
「借個火吧!」
八千代不理會仙石直記拿打火機的動作,直接伸手取下仙石直記口中含的香煙,待點好香煙后,便將他的香煙丟到煙灰缸里。
「坦白說,找媽媽也有不對,明知道自己這麼做,叔叔一定會生氣,她還故意和蜂屋先生那樣……實在很奇怪,媽媽最近跟叔叔之間似乎有點不對勁。」
仙石直記還是保持靜默,八千代又繼續說下去:
「媽媽的年紀也不小了,或許是領悟到什麼了吧,她可能也在後悔自己和叔叔之間的事,而叔叔卻好像不能接受……脫起來你也許不相信,可是,難道你沒發現叔叔最近似乎有些沉不住氣嗎?」
「八千代,這些我都不管,我在意的是我父親到底是從哪裡拿到那把武士刀的?」
「武士刀?」
「八千代!難道你忘了我父親發酒瘋時最喜歡亂揮武士刀嗎?那是很危險的!我記得我們不是把武士刀藏起來了嗎?他是從哪裡……」
這時,突然有人冒出一句話:
「可見這個家裡有人想要殺死我。」
我們轉過頭去,只見蜂屋小市走了進來。
他剛剛大概去梳洗了,蜂屋小市換過衣服后,頭髮梳得很整齊,雖然是個駝背,卻仍不失為一個美男子。
當我看到他之後,不自禁地又朝守衛望了過去。只見守衛深鎖著眉頭坐在沙發上,眼睛茫然地直視前方,似乎不願意看這屋裡的任何一個人。
仙石直記冷笑著反問:
「蜂屋先生,家裡有哪個人會這麼做?你只是古神家的客人,跟我們之間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怎麼會有人要殺你?」
「我現在雖然只是客人,可是早晚會是古神家中的一份子。八千代,你說是不是?」
當蜂屋小市刻意用一種很自然的口吻叫著八千代的名字時,我突然覺得好像有毛毛蟲爬過我的背頸,不禁全身發麻,感覺很不舒服。
八千代只是不以為然地皺了皺眉頭,口裡呼出好幾個煙圈。
「蜂屋先生,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呢?這個家裡為什麼會有人想要殺害你?」
仙石直記又問道。
「因為那把武士刀!」
「武士刀?」
「是的。剛才我聽說你和八千代已經把武士刀藏了起來,可是,當你父親發酒瘋、四處找東西時,他一拉開壁櫥的門……」
「拉開壁櫥的門之後怎樣?」
「他一拉開門就看到武士刀在壁櫥裡面,這一點你們要如何解釋?」
蜂屋小市冷笑了一聲,露出兇惡的目光,—一掃過屋內的每一個人……
神秘的空屋
「現在想起來還真是驚險!如果當時你父親沒有跌倒的話,我一定會被他劈成兩半對不對?」
仙石直記沒有回答,臉色卻顯得有點陰沉。
我想起剛才那驚險的一幕,也不禁冒出冷汗。
蜂屋小市接著又忿忿地說:
「我根本就不知道鐵之進先生會那麼殘暴,如果事先知道的話,就不會把事情搞成這樣,我又不是不要命了……可是,你們這些人都了解他的脾氣,卻沒有人出面警告、阻止我。」
八千代辯解道:
「我曾經阻止過你,可是你自己正在興頭上……
「你又沒有告訴我他會發酒瘋。」
「我是沒有說那件事,那是因為我沒想到武士刀會在壁櫥中出現……當時我希望你自己有所察覺,所以才沒有明說。」
「那我可真要好好謝謝你咯!問題是武士刀為何會在壁櫥里?到底是誰把它放在那裡的?」
「會不會是叔叔後來自己找到而偷偷藏在那裡?」
「不可能。我父親自己也想避免發牛這種事,所以他希望我們把武士刀藏好,我想應該不會是他。」
「沒錯!從你父親當時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了。他丟開酒杯之後就開始四處尋找,最後打開壁櫥看到武士刀時,表情顯得很意外。所以我相信他一開始應該不知道武士刀會在那裡出現。」
「不論是誰把武士刀放在那裡,任何人都無法預測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因為沒有人會想到仙石的父親在發酒瘋時,你剛好會在現場。」
「哼!這又是屋代先生最得意的推論法嗎?真是強詞奪理。」
不管怎麼說,事情就果發生了,差一點被殺的人也是我,每當我回想起武士刀險些從我的正面砍過來的情景,整個頭皮都會發麻,你要強辯就儘管強辯好了,但是我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誰把武士刀放在壁櫥里的!「
我又問道:
「仙石,武士刀本來藏在哪裡?」
仙石直記正要回答時,走廊側邊的門突然被人打開,只見門口站著一個奇怪的男人。
那個男人的年紀約在四十到四十五歲之間,理著光頭,體格滿健壯的,穿著也算高級,但是看起來就是跟一般人有點不一樣。
原因在於他雙眼無神,即使是不說話也微張著嘴,他面帶傻笑地環視眾人,嘴角的口水甚至快要滴了下來。
「啊!直記!」
那個男人愉快的叫著。
仙石直記望著其他的地方,故意不理會他,於是八千代代替他回應:
「叔父!有什麼事嗎?」
只見那男人將手中的東西往前一舉,滿臉疑惑地問:
「八千代,這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那男人手中拿的正是仙石鐵之進先前拿的那把武士刀,所有人看見冰冷的刀光都不寒而慄。
「你在幹什麼?」
仙石直記突然向前沖,一把將武士刀搶過去問道:
「刀鞘呢?」
「刀鞘在這裡。」
那男人說著便將刀鞘交出,仙石直記立即將刀鞘裝上,面無表情地說:
「刀子交給我,你可以出去了。」
「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像剛才那樣的事了,鐵之進先生只要不喝酒,也算是一個好人。」
「我知道了,你把剛才的事情忘掉,我會小心把武士刀收好的。」
「那麼就麻煩你了。」
那個男人帶著笑容環視眾人後,將門關上就離開了。
我忍不住問:
「仙石,那個人是誰?」
仙石直記不回答我,八千代代替他回道:
「他是我的叔父。」
「你的叔父!」
「嗯,是我父親的弟弟……」
八千代尚未說完,守衛又搶著說明:
「是祖父和女佣人生的,我父親同父異母的弟弟。我父親可憐他,才讓他留在家裡白吃白喝,他到現在還沒結婚。」
「他好像有一點……」
因為顧慮到八千代及守衛在場的關係,我沒有把話說完,但蜂屋小市卻接著說:
「我看不是『有一點』,他根本就是個大白痴!你看不出來嗎?古神家族的血緣關係非常複雜,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正常,不是身體有缺陷,就是神經有問題。」
這時,守衛臉色慘白地站了起來。
我看到他的臉真的嚇了一跳,畢竟再怎麼懦弱的男人,忍受別人的嘲弄也是有限度的。
他帶著憤恨的眼睛睜得像牛眼一般大,可惜嘴巴完全不聽使喚,連一句完整的話都罵不出來,只能用他那顫抖的手指著蜂屋小市說:
「你、你你……」
「你什麼你!你現在這個樣子和剛才那個男人沒什麼兩樣,我看你再過個五、六年,也會變成那個樣子!」
蜂屋小市面不改色,坐在椅子上大聲嘲弄守衛。
守衛氣得握緊了拳頭,他很想出口反駁,但最終只能伸手拿起鋼琴上的花瓶,作勢要丟向蜂屋小市。
「危險!」
我很快地站起身來,但花瓶已經從蜂屋小市那縮著的頭頂飛了過去,重重地摔在門廊地板上。
蜂屋小市怒容滿面地跳了起來,八千代則比他快一步站在他們兩個人的中間勸道:
「不要鬧了!今天大家是怎麼了?都吃錯藥了嗎?不要這樣嘛!哥哥,我們到那邊去。」
她說完就拉起守衛的手朝走廊走去。
蜂屋小市氣得臉孔都扭曲變形,憤怒地望著守衛兄妹倆離去的方向,後來好像突然發現我的視線,便收斂態度坐回原位,訕訕地說:
「真是倒霉哦!剛才是差點兒被砍成兩半,現在又險些被人用花瓶打破頭,難道這就是古神家的待客之道嗎?」
「我先去把武士刀放好。」
仙石直記沒有理會蜂屋小市的惡意嘲諷,徑自離開房間。
現在屋內就只剩下蜂屋小市和我,他露出不安的表情望著仙石直記的背影,過了一會兒,又滿臉疑惑地轉向我問道:
「喂,你來這裡做什麼?」
「沒有什麼,是仙石要我到這裡玩玩……」
「你和古神家很熟嗎?」
我搖了搖頭說:
「我只認識仙石,今天是第一次來古神家,第一次看到他們家的其他人。」
「你和仙石是……」
「我們是大學同學。」
蜂屋小市發出冷笑,諷刺地說:
「原來如此。我還在覺得奇怪,你老寫一些沒人看的小說,竟然也可以過那麼舒適的生活。
以前我就聽說有人在贊助你,我看這個金主八成就是仙石吧!簡單地說,你根本就只是他的跟班。「
我對蜂屋小市說的話一點都不生氣,也許是因為我已經很習慣這種輕蔑的言語了吧!
何況就算我要生氣,也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但蜂屋小市仍然不放過我,他繼續說:
「不過,我看仙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前幾天才把一個奇怪的女人關在這裡,兩、三天前又不知道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把一個女人關在這裡?」
我驚訝地望著蜂屋小市的臉。
「是呀!在後面的林子里有一棟神秘的小洋房,整間房子的窗戶永遠是關著的,屋外看起來很破爛,我原本還以為是一間空屋,不料裡面卻傳出女人的哭聲。
我並沒有看到有人在裡面活動,但是卻有聲音傳出來,聽起來好像滿年輕的,我覺得很奇怪,所以就去問八千代……「
「那八千代小姐怎麼說?」
「她一副很理所當然的表示,那是仙石的愛人,因為神經有點不正常,仙石怕她被傷害,所以讓她暫時住在那裡。」
聽完后我覺得十分懷疑,因為仙石直記的女人我大概都知道,況且他和女人交往很少超過半年……
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他曾和一個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交往過,而且仙石直記還將那個女人藏在家裡。不過,或許這個女人是他在我當兵那一年才認識的也說不定。
「嘿嘿!跟班先生,你該不是想利用這個秘密來敲仙石一筆吧!」
「你說仙石在兩、三天前把那個女人帶到別的地方?」
「嗯,他叫了一部車把那女人強行帶走,大概是前天的事吧!」
「你有沒有看見那個女人長什麼樣子?」
我焦急地問道。
蜂屋小市搖著頭說:
「當時距離滿遠的,我看不清楚她長什麼樣子,而且我對她也沒有興趣。」
我靜靜地想著,仙石直記為何要對我隱瞞這件事?仙石直記通常木管碰到什麼事都會告訴我,並要求我協助。
蜂屋小市接著又說:
「這個家族真的很奇怪,全都是一些怪物。仙石和他的父親、柳夫人、守衛,還有八千代和剛才那個白痴
「你說的那個白痴是指誰?」
「就是守衛的叔父,他叫做四方太。」
「你說這裡的人都是怪物,可是,你難道不是他們的朋友嗎?」
「呵呵呵!我可能也是其中之一吧!」
「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是八千代招待我來的。」
「你以前就認識八千代小姐了嗎?」
蜂屋小市突然轉過身來,瞪著我的臉說:
「認識八千代也是最近的事,她呀!是我畫作的幕後買主,可是卻不懂我的畫。反正她喜歡我,叫我到她家玩,所以我就來了。」
「你以前認識守衛先生嗎?這個家中竟然有個長得和你那麼像的人……」
「我怎麼會認識他!我到古神家之後也嚇了一跳呢!屋代先生,如果你知道我被找到這裡來的原因,請你告訴我。」
「我怎麼會知道!難道不是八千代小姐喜歡你,所以才……」
「那只是表面,我想其中的內情一定很複雜,你和仙石是那麼久的朋友,如果你知道什麼就請告訴我,我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你既然這麼擔心,趕緊離開這裡不就好了。」
蜂屋小市突然眼睛一亮,激動地說:
「我怎麼可以把八千代留在這裡!我、我一定要得到這個女人!」
接著,蜂屋小市又自言自語地說:
「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些話的,我不要讓別人看到我軟弱的一面……自己的問題就要自己解決……屋代先生,請你忘掉我剛才說的話!」
蜂屋小市站起來慢慢走了出去,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活著的蜂屋小市。
危險的「村正」
古神家的作風十分洋派,他們一天當中有四次用餐時間。
在午餐和晚餐之間還有下午茶、點心時間,所以通常在晚上九點左右才用晚餐。
當晚到西式飯廳吃飯的人有仙石直記、守衛、八千代以及我,總共四個人。
仙石直記的父親、柳夫人和四方太三人在和式飯廳用餐,蜂屋小市則因為身體有點不適而沒有出席。
正因為蜂屋小市沒有來用晚餐,大家反而都感到輕鬆自在,但是似乎又有另一種不知如何形容的奇妙感覺瀰漫在四周,在用餐時幾乎沒有人開口,即使是在吃完飯後,大家也都各自板著一張臉抽煙。
每個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只有我覺得十分舒暢。
也許是因為喝了點小酒的關係,此時我的酒興正好上來,整個人有些飄飄然的,同時因為沒有人說廢話,我可以盡情地欣賞八千代的美麗。
八千代真的很美,她穿著一襲全黑的禮服,全身上下除了一條耀眼的珍珠項鏈之外,沒有其他飾品點綴。
此外,她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在月光映照下,更加散發出神秘的光澤。
當我正看得入迷時,八千代突然站起身來,仙石直記和守衛都不約而同地抬頭望著她。
八千代似乎顯得有點不知所措,她拉扯著手帕,吞吞吐吐地說:
「我、我受不了了,我知道你們大家心裡在想些什麼,你們都很高興蜂屋先生今晚沒有來吃飯,可是又怕他在要什麼詭計對不對?
我知道一定有人認為今天發生的事是他計劃好的……其實,他又能做什麼呢?
如果大家心裡那麼害怕,那我就去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好了!「
說完,她似乎變得有點興奮,然後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八千代!」
仙石直記叫道,但八千代沒有理會他,徑自走進廚房。
她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餐盤,盤上放著兩三盤菜和一杯水,什麼也不交代就離開了飯廳。
看到八千代的樣子,我忍不住問道:
「仙石,八千代小姐為什麼那麼興奮呢?」
「她最近常常這樣。這也難怪,整天跟個鬼在一起,當然會受影響。」
仙石直記以沙啞的聲音說完后,便從口袋拿出指甲刀,開始悠閑地磨起指甲來。
守衛站了起來,狠狠地瞪了仙石直記好一會兒,後來看到仙石直記根本不理會自己,只好抿抿嘴坐回椅子,以口袋拿出煙斗來抽。
這時,從二樓傳來關門的聲音,仙石直記和守衛不禁同時朝天花板望去;但很快地,兩人都將視線移開,之後就沒有再開口了。
仙石直記還是繼續磨著指甲,守衛則把手肘支在桌上,撐住下巴抽著煙。
我知道他們兩人表面上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裡卻很在意二樓的情況,但樓上自從發出剛才的關門聲外,就再也沒有發出其他聲響。
這棟建築物一樓和二樓之間的隔音設備還不錯,若關上房門就聽不到房間里的任何聲音。
但他們兩個人似乎都快忍受不了死寂般的寧靜,仙石直記磨指甲的動作愈來愈急,而守衛抽煙的頻率也愈來愈快。
我覺得他們兩人的樣子非常有趣,然而也可能是受到他們的影響,我開始變得有點緊張,不覺豎起耳朵留意二樓的動靜。
二分鐘、三分鐘、五分鐘……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移動位置,這使得飯廳的氣氛變得十分凝重。
正當我快要受不了這種沉默,準備出聲之際,仙石直記卻突然站了起來。
「屋代,到我的房間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守衛也站了起來,但仙石直記著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大步走出飯廳,並且很快地爬上樓梯。
他看我還不起身,便又回頭大叫:
「屋代!你拖拖拉拉地做什麼!趕快來!」
仙石直記又用這種頤指氣使的語調命令我,我聽了不禁有些惱火。
守衛望了望我們,笑著說道:
「屋代先生,你還是趕快去吧!要不然主人會生氣的。」
我早已經習慣仙石直記把我當貓狗似的呼來喚去,因此根本就不以為意。但這時聽到守衛這個駝背的冷嘲熱誠,我不禁全身怒火中燒,胸口生起一股無明火。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個駝背的話,我一定會對他揮出拳頭。
守衛好像注意到我已經有些動怒,立刻露出一副怯懦的表情又坐了下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才離開飯廳。
此時,仙石直記臉色很難看地站在樓梯上,他一看到我走出座位,立即轉過身繼續爬上樓梯,我便跟在他後面上樓。
其實,我在那個時候已經有點醉了,因此爬樓梯爬得有些氣喘,當我快到二樓時還差一點撞到人,腳步幾乎踩不穩。
「啊!對不起。」
我站穩之後,才發現和我相撞的人居然是八千代。
八千代的頭髮有些散亂、面色蒼白,還大口大口喘著氣。不但如此,她的禮服從肩膀到胸前的部份被人撕扯開來,露出部份的乳房,於是我急忙將視線移開。
「八千代,你怎麼這副德行?」
樓梯上方傳來仙石直記質問的聲音。
「沒什麼,蜂屋喝醉了……」
八千代說完后,用手拉了拉禮服,就繞過我身旁下樓去了。
就在她轉身繞過我身邊時,我看到她裸露的香肩有紅腫的傷痕。
仙石直記和我對望了一下,他先將視線移開繼續往前走,我則靜默地跟在他後面。
蜂屋小市的房間是上樓后的第三間,我經過時,從關上的門縫看到有燈光流泄出來,但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仙石直記的房間在走廊的轉角處,我們進人房間后,他十分謹慎地將門關好了。
「坐吧!」
「嗯。」
我們各自挑了個位置坐下,並點上香煙,然後有好一陣子兩人都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吞雲吐霧。
最後我終於忍耐不住,開口問他:
「仙石,你不是想跟我說什麼嗎?」
「嗯,事實上……」
他似乎還有些遲疑,過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將香煙壓在煙灰缸內捻熄,並站起來把手伸入床下。
「我要談的就是這個。」
說完他從床下拉出白天四方太拿的那把日本武士刀。
我疑惑地望著仙石直記的臉,只見他正經八百地對我說:
「屋代,我現在要講的事或許你會覺得好笑,你可以笑,但是我老實告訴你,我真的很害怕,也很擔心……我擔心的不是守衛和蜂屋,他們只不過是兩隻搶肉吃的瘋狗,一心只想討好八千代。我真正擔心的是這把武士刀,它從以前就被視為『村正』(註:」村正「自古以來就被當作」妖刀「的代稱,傳說它一出鞘,就一定要見血;如果拿這把武士刀的,是沒有資格擁有它的人,還會因此陷入瘋狂狀態。)」
我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可是看到仙石直記那張蒼白的臉,我還是強忍住笑意。
在這種時代,尤其是仙石直記這種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竟然還在談「村正」這種鄉野怪譚。
我想,也許事情的背後另有隱情吧!
「我父親就是因為這樣才很怕這把刀。他知道自己會發酒瘋,尤其是最近他和柳夫人處得不太好,情緒也不太穩定,發酒瘋的情形更嚴重。
他一直很怕自己在發酒瘋時會用這把武士刀殺人,所以最近喝酒也很節制,但他仍然很害怕,因此要我把武士刀藏起來。
我也依言將武士刀藏了起來,可是沒想到這把刀卻出現在壁櫥里……「
聽完仙石直記說的話后,我也覺得很奇怪。
若照仙石直記說的話來推斷,知道仙石鐵之進在發酒瘋時會刻意尋找這把「村正」,所以故意把武士刀放在壁櫥內的人,一定也知道古神家的許多「家務事」才會這麼做。
因此仙石直記認為,一定是有人想利用「村正」來引誘仙石鐵之進殺人,讓古神家發生大慘劇。
「你原本把武士刀藏在什麼地方?」
「佛堂神龕的抽屜裡面。」
「只有你知道武士刀的藏匿地點嗎?」
「八千代也知道,我是和八千代研究過後,才決定藏在那裡的。」
接下來又是一陣靜默,我思考了一陣子后才清清喉嚨說:
「莫非是八千代小姐……也許她突然覺得神龕的抽屜不是藏東西的好地方,萬一有人偶然打開……」
「不會的!屋代,你聽我說,我和八千代都不會把武士刀拿出來的……我昨天不是告訴過你,八千代有夢遊的毛病嗎?我在想,會不會是八千代夢遊時把武士刀拿了出來……」
「嗯,通常人做夢的時候,會將潛意識的想法表現出來,所以……」
「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那就是八千代的心裡其實非常恨我父親,甚至恨得想把他大卸八塊。不但如此,她也恨她的母親柳夫人,也許她潛意識裡想讓我父親用那把武士刀殺了柳夫人……」
聽完后,我將事情仔細地推敲了一遍,不禁覺得毛骨悚然。
「這……這太恐怖了吧!」
等到我的心情稍微平靜一點后,才繼續說道:
「我們在這裡胡亂猜測也無濟於事,就算真的是八千代小姐做了這件事,那也是在夢遊的狀態下發生的,所以她自己可能一點也不知道,我們更沒有辦法查證。
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得想辦法防止這種事情發
「沒錯,所以我才會叫你來一起商最,我現在要把武士刀藏在任何人都無法取到的地方,你來幫我。」
「要我幫忙?」
「嗯。」
仙石直記想了一下又說:
「屋代,你現在先到一樓的飯廳去看看守衛和八千代是不是還在那裡。快一點!」
我一時無法了解仙石直記這麼做的用意,所以遲疑了一下。
可是他又連聲催促,我只好應他所求走了一趟。等我來到樓下飯廳一看,裡面已經沒有半個人了。
我向仙石直記報告后,他立即拿著武士刀站了起來。
「好!就是現在!」
我們決定悄悄下樓去,當我通過蜂屋小市的房間前,裡面仍然有燈光,但是依然沒有任何聲音。
飯廳隔壁就是仙石直記的書房,書房內有一個嵌在牆壁上的大型金庫。這個金庫有兩道鎖,一個是鑰匙領,一個是可用三個字設定的密碼鎖。
仙石直記打開鑰匙鎖,依序轉動三個密碼,再打開密碼鎖。
金庫的門一打開,仙石直記將武士刀放入金庫內,然後將鎖鎖上后,轉頭對我說:
「屋代,再來密碼鎖就要麻煩你了,你隨便想三個字設定密碼。」
我仔細一看,原來轉盤的周圍有四十八個文字,我必須從這四十八個文字當中選出三個字來設定密碼。
「你會嗎?」
「我會,可是……」
「好啦!什麼都別想,快照我的話做就對了。我現在轉過身去,你趕快設定密碼吧!」
仙石直記走到距離金庫稍遠的窗戶旁邊,我只好隨便選出三個字,依序設定好密碼,然後再故意將其亂轉。
「好了嗎?」
「好了。
「謝了。屋代,你現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這樣一來,光靠一個人是無法打開這個金庫的,我有鑰匙卻沒有密碼,而你知道密碼卻沒有鑰匙,除非我們兩個人一起,否則任何人都無法打開金庫。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密碼,也不要寫下來,只能記在腦中,知道吧!」
「我知道。可是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藏好這把武士刀了……」
「這樣我才能安心。今後如果這把武士刀再發生任何意外,我的責任就不會那麼重了,因為只有我一個人是無法打開金庫的。」
仙石直記說完,好像真的鬆了一口氣般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但我還是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唉!或許仙石直記的腦袋也有些不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