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藍色的門
剛剛走進築地署便感到一種異乎尋常的緊張氣氛,金田一耕助不由得環顧了一下四周。
「發生什麼事了?」他對一個熟識的報社記者問道。
「哦?先生您還不知道?」
「啥事兒?」
「托羅卡德羅飯店的廚師長廣田被帶到警署來了,好像他的嫌疑相當大呢。」
記者邊說邊凝視著金田一耕助,彷彿要從他的表情中獲取些什麼信息。然而金田一耕助卻未作出任何反應。
「啊,是嘛。」金田一耕助輕輕地點了下頭便徑直走進搜查本部了。等等力警部看著他的身影連忙問道:「喂,金田一耕助先生,您去哪?我們剛才一直在打電話找您呢。」
「噢,我稍微轉了一轉。」金田一耕助邊說邊脫下身上的夾層斗篷,環顧四周后,才發現廣田幸吉正臉色蒼白地站在等等力警部面前。雖然廣田有著一副啤酒瓶般的肥大身軀,然而此刻看起來倒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或許是被嚇破膽了的緣故吧。
在等等力警部的一番嚴厲責問下,認罪后的廣田幸吉一下子便失去了賴以支撐的精神支柱,再也見不到往日的傲慢氣焰廠。
屋子裡,保井警部助理和其他的刑警均緊繃著臉將廣田圍在了中央。
「警部先生,廣田君怎麼回事?」
「金田一先生,您看。」
等等力警部指指桌上的碎布料片。這些衣料似乎已被人完全撕裂,粘滿了泥巴,臟乎乎的。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江崎珠樹裙子上的碎布料片。江崎珠樹被害時,身上的裙子已被人撕裂,而裙子的碎布料片卻不見了,對此,我們故意沒有透露給新聞媒體。而古川君卻從托羅卡德羅飯店卡乍的車軸里發現了這些東西。現在我們正想聽聽廣田君的解釋。」
「嗯,那是因為……」遭到質問后的廣田如野獸般恐懼得渾身顫抖著,可憐地看了看四周。
「屍體的確是我運到築地的,可我並不是兇手。首先,那個女人我從沒見過,正如我剛才所交待的,我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倒在那兒死掉了。我說的是實話,請相信我。真的是實情埃」廣田緊張得雙下頜不住地顫抖著,往日宛如嬰兒般嬌嫩的臉龐如今已完全變成了土灰色,整個人也痙攣得直抽搐。
「所以,我才問他為何要干那種多餘的事情呢?既然你不是兇犯,為何又要將屍體轉移到其他地方丟棄,還向我們謊稱屍體移走後的血跡是雞血,難道你不知道玩弄這種伎倆是很危險的嗎?」
「啊,那,那是……」廣田的喉結上下起伏著。
「明知道危險還那樣做,你這種解釋是行不通的。假如你不是兇手的話……」「我不是兇手,這一點請相信我。我絕對不是。」.「那你究竟為何要轉移屍體?如果你不轉移屍體的話,肯定會有人發現屍體並通知我們的。而你竟然將屍體轉移了,好在有人向我們提供線索,否則我們根本不可能知道那兒就是殺人現常既然不是你乾的,為何又要蒙蔽警方?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
「那是因為……因為……」廣田一下子好像缺氧的金魚一般張合著雙唇回答道,「剛才我已經說過了,那是……我想屍體擺在那個地方,肯定會影響到我們飯店的聲譽……」「屍體擺放在緊急出入口的外頭,這和飯店的聲譽有關係嗎?」
「那樣的話,飯店會被無故懷疑的,而且也會給好不容易才紅火起來的飯店造成負面影響……」「哈,哈,真想不到您對飯店還這麼忠心埃廣田君,你該不會知道兇手是誰吧?而在一味地執意庇護於他?」
「根本沒這回事。首先,我壓根兒就不知道那屍體究竟是誰。後來看了報紙才知道金門先生是那個女人的資助人,這可是我做夢也沒想到的。」
「那麼,你這麼做到底又是為什麼呢?」
「完全是出於為我們飯店的聲譽著想。請相信我。除此之外,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無論怎麼問,廣田的回答都顯得冠冕堂皇。金田一耕助坐在牆角處默默地聽著他們的一問一答,爾後慢騰騰地從椅子上探出身去。
「警部先生,我想您問得差不多了吧,下面能否讓我和廣田稍微聊上幾句?」
「哦,請,您請便。」
等等力警部瞥了一眼保井警部助理,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又顯得緊張起來,大伙兒略帶詫異與期待的目光都一齊投向了金田一耕助亂蓬蓬的腦袋。
「廣田君,下面您回答一下我的問題吧。」
「啊,您想問些什麼?」
廣田感到十分困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金田一耕助。
此刻,廣田彷彿全身都處於高度戒備狀態。
「您說那事兒……您擔心會損壞飯店的聲譽才轉移了屍體,這事兒您跟老闆娘講過了嗎?」
「沒講。老闆娘對此一無所知。」
「那怎麼行呢,廣田君。」金田一耕助嘴邊泛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包括廣田在內所有在場的人無不感到了一層陰森森的寒意。
「與其說是為飯店著想,還不如說是為保護您自己吧?」
「保護我自己?您的意思是……」
「喂,廣田君,聽說您是一位同性戀。」
「同性戀?」
「同性戀患者,進一步說,就是搞同性戀愛的男人。」
廣田的臉色又顯得有些蒼白,可他立即虛張聲勢地聳了聳肩膀。
「那和此事件有什麼關係?」廣田極力反駁道,很顯然金田一耕助的話語擊中了他的致命傷口。大伙兒不禁靜靜地咽了口唾沫。
金田一耕助露出令人心煩的微笑繼續道:「喂,廣田君。
去年,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已經向我坦白過相關情況了。那少年對女人毫無興趣,只對年長的男人……也就是對像您這樣的人才有興緻。他說當了你們這種類型男人的玩物后,才體會到了人生的意義。而且……」說到此,金田一耕助故意刁難似地停了一下。
「而且,那個少年是個『菲洛本』:戶毒很深的患者!」
金田一耕助剛一說出『菲洛本』,便徹底擊潰了廣田賴以武裝自身的戒備心理。
顯而易見,這似乎正好擊中了廣田的要害部位,大伙兒的精神愈發高度緊張起來。廠田的額頭上也漸漸滲出了黏糊糊的汗水。
「那個可憐的少年告訴我說,有個男人……就像您這種有同性戀癖好的一個大人,在引誘他的時候,一開始便讓他服用了『菲洛本』,隨後他就中了該興奮劑的毒。為了索犬菲洛本』,那少年又漸漸地被那男人所自由掌握和隨意擺布。爾後自然而然地也成了個性變態……」話聽至此,廣田已是汗如雨下,額頭滲出的黏汗如黃豆一般,大顆大顆地順著他嫩嫩的臉龐滴落到了地板上。
「我並不是說您就是那個引誘少年的人。罪犯當然是另有其人,現在正被關押在監獄里。但是,廣田君,您不也曾經以同樣的手段引誘過少年嗎?『請敲門,不敲的話不開。』當打開那藍色的門,便發現了受您誘騙的可憐少年。您把他拉進專用的屋子,以『菲洛本』為誘餌,然後藉此來滿足您扭曲的性慾,是不是?後來少年告訴我說,也有不良少女跑來敲擊您那扇藍色的門。那樣的少男少女頻繁地出入於那條巷子,自然就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於是,您便對外宣稱那是少男少女們幽會的地方,想以此來遮人耳目。」
金田一耕助追問的言詞愈發尖銳起來,廣田額頭滲出的汗珠也隨之流下。
此刻,廣田彷彿已失去了拭去額頭汗水的氣力,滿頭滿臉全是冷汗,一臉茫然地凝視著金田一耕助。
「喂,廣田君。」
金田一耕助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許,「事先掌握了您的一些基本情況后,再對您作進一步的搜查便一目了然了。我指的是您以『菲洛本』為誘餌引誘少年的事情。我認為您的這種手段比殺人還要令人憎恨。但是,按照現行的法律,這可比殺人的罪行要輕,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坦白吧。」
廣田沉默片刻后道,「先生!我坦白!」突然之間,廣田無力地趴在了桌上,肥厚的雙肩如波浪般劇烈地起伏著。或許是全身上下冒出的冷汗浸入了肌膚的緣故,趴在桌上的廣田不停地抽搐著身軀……此刻,屋裡四處瀰漫著嚴肅而又緊張的氣息,人們都沉默著一言不發。
正當保井警部助理欲開口說話之際,等等力警部急忙制止了他,因為他估計,金田一耕助與廣田交鋒的關鍵時刻馬上就要來臨了。
最後,金田一耕助終於又開口繼續道,「廣田君,要是剛才我有什麼地方說錯了,您可以予以糾正。」
廣田依舊趴在桌上,宛如小孩般地搖了搖頭。他那龐大的身軀已逐漸蜷縮成一團,或許這正是他此次真正認罪的開始。
「您是怕別人注意到您小屋的那扇藍色的門,所以才將屍體轉移到其他地方去的吧?」
廣田又如孩童般地點了點頭。
「大概是在幾點?是不是從外面一回來馬上就……」「不,不是。」廣田終於從桌上抬起了搓揉得皺巴巴的臉龐,「我把車啟動后,先用帆布把屍體捆綁好,爾後再將其藏到卡車上。幸好當時有塑料布,為了不讓血從屍體傷口處流出,我便用塑料布把屍體上半身給裹緊了。」
「然後您就是在去市場買菜的途中將屍體丟棄的吧?」
「是的。剛才我說是在六點出發的,其實早在五點前我就出門了。由於恐懼和不安,我整晚都沒睡著。本想把屍體扔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去,但是當時時間緊迫,最後我還是拋在了那』L。」.廣田垂頭喪氣地敘述至此,好像雙肩卸下了沉重的負荷,一下子鬆了口氣。
「廣田君,我還想問您一件事。您認識一個叫澤田珠實的女人嗎?儘管她還是個高中生……高三學生。」
「不,不認識,甚至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您沒撒謊吧?」
「沒有。已經到這地步了,我不會再撒謊了。她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金田一耕助嚴厲地注視著對方,當他感覺到或許廣田真的不知情后,才把臉色緩和了下來。
「那您是否知道哪個人的名字里有『銀』字?銀吉或銀太郎什麼的……並且那個人還在跟『菲洛本』這種毒品打交道……」「不是臼井銀哉吧。」
「他知道您搞『菲洛本』毒品的事情嗎?」
「我想他應該不知道。」
「那麼,除臼井銀哉以外呢?」
廣田努力地想要回憶起來,可最後他依舊錶示不知道。對此,金田一耕助認為廣田不知情可能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