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
卡農響起。
諸葛警官走到了左庶調查事務所樓下,才聽見自己褲兜里的手機鈴聲。
電話是法醫打來的,告訴諸葛警官剛剛左庶去過了法醫那裡,他讓法醫重新檢查了小巷女死者夏美的喉嚨。
「有新的發現?」諸葛警官不知道法醫疏忽了什麼。
「嗯!」法醫略帶歉意地答道,「女死者雖然是被扼頸致死,但她喉嚨的內部又發現了其他傷痕,有可能是硬物卡在喉部,又被人掐住喉嚨,外力壓迫之下,死者很快死亡。」
「簡單地說吧!」諸葛警官概括了法醫的意思,「就是兇手在掐死死者的時候,死者的喉嚨里噎著什麼東西。」
「沒錯。不過死者喉嚨里的硬物,不知被誰取走了。」
法醫的疏忽在於,判定了女死者的死因之後,對於被扼的頸部沒有進一步的化驗分析。
「左庶現在在你旁邊嗎?」諸葛警官問法醫。
「沒有。他一個小時之前來我這的。」法醫說,「我現在正打算告訴他這些情況,但我覺得案子上的情況,應該先和你說一聲。」
「好的,我知道了。」諸葛警官答謝后,掛了。
諸葛警官朝左庶的信箱里望了一眼,裡面不見了100元現金的蹤影,只剩下了兩張名片,其中正面朝上的那張是他自己的。
「怪了。現在的小偷囂張成這樣了,偷東西居然也敢留下名片。」諸葛警官自言自語道。
他拾級而上,朝二樓的調查事務所大門走去,感覺離左庶越近,似乎離真相也越近。
兇案當時,死者夏美遭遇了大漢丁曦晨的攔截,她囫圇吞下了丁曦晨要找的東西,丁曦晨急著要搶奪那件東西,於是掐住了夏美的喉嚨,最終導致夏美窒息死亡。這裡丁曦晨究竟是蓄意謀殺,還是奪物心切而誤殺,就有待進一步考證了。但這樣一來,之後發生在醫學院大樓里的奸屍案,就有了全新的論斷。
能取走喉嚨里東西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只有太平間的守夜人陸波了。
一個夢遊的人,不可能在奸屍的時候,還能發現死者喉嚨里的東西。他都能坦白夢遊的事情,卻不願說出藏起來的東西,足以見得,當晚夢遊的人不是他,而是猝死的傳達室老張。
一切倒過來推理的話,夢遊的老張姦汙了夏美的屍體,響聲驚動了陸波。在他前去太平間查看的時候,發現了從屍體嘴裡掉出來的東西。
假設他藏起了東西,為了掩蓋這一事實,他把正在夢遊中的老張叫醒,嚇死了他。
於是,案情進入了下一個議題,夏美到底吞下的是什麼東西,竟可以讓人不顧一切地去殺人。
接下去的問題,只有交給左庶了。
諸葛警官叩響了事務所的大門,那張公告紙已經不見。
「來了。諸葛警官。」
左庶賦有磁性的聲音從門裡傳來,他似乎早就猜到了來客的身份。
諸葛警官滿心期待,看來,一切該結束了。
2.
岩洞里的棺材蓋上寫著「四明公所」的字樣,汪克說這個做棺材的人是個先知。
我問為什麼這麼說?
他說「四明公所」讀出來就是「四民工說」,我們四個人現在這種行為,跟民工很像。
我發現程震咬了咬牙,鼓鼓腮幫,看來他和我一樣,都有把工具往汪克頭上去的衝動,但我們都忍了。
棺材板堅如磐石,我們四個男人撬的撬,敲的敲,半天才弄出一個人頭大小的缺口。
往裡看去,我吃驚不小。
這口棺材只不過加了個木蓋,裡面也全都是大理石製成。
我把撬棒塞進缺口,四個人一同使勁,棺材板終究是木頭的,熬不住我們這麼折騰。它整個從大理石台上翻落下去。
這時,夏夕指著大理石台的側面,對我們說:「你們來看,這裡有個和銅獅子底座上一樣的凹痕,是派什麼用的?」
我們一聽,差點集體自殺。
其實只要拿著信物放進凹痕,就能夠自動打開棺材板了。
既然棺材板已經被打開,也就沒人為此在意了。
大理石的棺材里,確實放的不是屍體,而是疊放地整整齊齊的一包包東西。
程震人高手長,蹲下先提起來一包。
撕開一看,居然是火藥。
沖鼻的火藥味嗆得我們直咳嗽,炸藥包的上面還擺著幾根管狀的東西,我估計這就是傳說中的雷管。
往大理石下望去,大理石棺材里滿滿當當填了幾十包這樣的炸藥包,蔚為壯觀和可怕。
「媽呀!」汪克一溜煙竄到了夏夕的後面,躲了起來。
大家都慌忙往後退,可轉念一想,這麼多炸藥,爆炸的話,逃也來不及。
我對汪克說:「你就別躲了,要是爆炸,這個地方就塌了,我們誰也逃不了。」
「是不是就跟汶川地震的學校一樣?」
「是的。」
汪克聽罷,絕望地走向岩洞的另一個小圓里。
「你去哪?」警覺的鄔燦跳下大理石台,走向汪克,像要去阻止他臨陣脫逃一樣。
汪克朝他豎了跟中指,說道:「我去小便,你確定也要跟來聞聞味道嗎?」
鄔燦碰了一鼻子的灰,停下腳步,折了回來。
大家對寶藏的興趣,蓋過對炸藥的恐懼,重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大理石棺材之內。
那麼多包火藥似乎放了很久,從程震拆開的那包來看,這些火藥一點都沒有受潮,看來這個大理石棺材的密封性很強。
我謹慎地撥動火藥包,猛然一張臉出現在大理石棺材的底部。
「啊呀……呀……呀……」我驚叫起來,一連叫了八個媽呀。
是一張外國男人的臉,高鼻樑、深眼窩、隆起的顴骨,我們這麼快就挖到了另一個半球?
「是個死人。」程震用手裡的工具敲了敲大理石棺材的底部,那裡覆蓋著一塊透明的玻璃,上面堆著火藥包,外國人的臉在玻璃之下。
「這裡真的有死人。」我余魂未定,問道,「他是誰?」
「他應該是滙豐銀行大廈的設計師。」答話的是鄔燦,他說自己在做保安這段時間裡聽說過一個傳聞:
滙豐銀行大廈始作俑者,英商公和洋行的建築師威爾遜,曾在1955年,滙豐銀行大廈歸還中國政府之前,表示要與滙豐銀行大廈生死與共。1955年4月26日,大廈交還之後,這位著名的建築師從地球上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我猜道:「這位建築師想在那個時候,用炸藥把這根大廈的支柱給炸了,讓整個大廈成為他的墳墓。」
「所以說,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寶藏?」程震拍去手中的火藥,顯得很失望。
「不,你錯了,我已經找到了寶藏。」
不知什麼時候,鄔燦走到了程震的後面,他掄起手裡的撬棍,只一下,就把高大的程震打倒在地。
程震摔進了大理石的棺材之內,躺在炸藥包上面,後腦勺上不斷湧出的鮮血,被乾渴的炸藥包迅速吮吸光。
「你看著他,我去看看那個小子是不是前列腺出了問題。」他把撬棒丟給了夏夕,掏出一把尖刀,走向隔壁的小岩洞。≮我們備用網址:www.wrshu.net≯
鄔燦解除了我的武裝,把我雙手反綁起來,綁繩子的方法跟夏夕第一次綁我的時候一樣。
一切,猶如夢境,方才還多愁善感的夏夕,此時竟用撬棒對準了我的腦袋。
鄔燦和夏夕突如其來的轉變,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
為什麼?
我現在只想問這三個字。
「對不起,我努力了這麼久,不能讓你壞了我的好事。」
夏夕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再看我。
可我,看見她背過身去,偷偷拭淚的小動作。
她這麼做的原因令人費解,我一個勁地追問整個事件的答案。
希望至少在我死之前,讓我明白死在了怎樣一個女人的手上。
3.
門一打開,諸葛警官就問道:「你是怎麼猜到我來了?」
開門人一頭蓬鬆的枯發,發質能枯成這樣真的很酷,他一副睡意朦朦的樣子,習慣性地撓撓頭皮,說:「我沒猜,只是在窗口看見你上樓。」
說話的人就是名偵探左庶,他幫助諸葛警官偵破的案件,大大小小已經數不清了,其中最為出名的便是歷時數年的「死神的右手」一案。當然,他在諸葛警官那裡獲得的資源,也是同行們無法企及的。
諸葛警官靠著沙發的扶手坐下,翹起二郎腿,笑著問:「你信箱里的錢已經被偷了,看來我的名片不管用,現在的賊比警校剛畢業的警員還要了解我們司法部門,他知道我的科室沒時間管他。」
左庶也笑了起來:「我原本就沒在我的信箱里放錢,這不是鼓勵犯罪嘛!我只是放了張你的名片進去。」
諸葛警官這才明白,信箱里一正一反的兩張名片原來都是自己的。
閑聊到此為止,左庶知道諸葛警官來了兩次事務所的目的,而他先行實施了調查,案件的真相已有了端倪。
左庶回到窗邊的辦公桌旁,慢悠悠地說道:「法醫已經告訴過你了吧,小巷女死者屍體的情況。」
「嗯!關於這部分的情況,我心裡有數了。目前,只是陸波家的三宗命案比較棘手。」諸葛警官用厚實的手掌搓揉了一下圓臉,像想抹去一些疲勞似的。
「有關那位死去的警員陳駿,有一個問題我想請教你。」
「你說。」
左庶惺忪地雙眼似看非看地對著諸葛警官,問道:「你平時是否發現陳駿有某些特殊的癖好,諸如強迫症、潔癖等?」
經左庶這麼一說,諸葛警官覺得陳駿平時確實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他桌子上的東西總是放得一絲不苟,連他用的電腦,桌面也是整理得井井有條。
「好像是有點,他容不得一點點的不整潔。」
左庶轉了轉眼珠,說:「假如像我所猜的那樣,那麼兇手是用了心理戰殺死了陳駿和丁曦晨。」
「心理戰?」
「沒錯。毒藥是塗在了現場桌子上的玻璃容器表面,一般人看見了陸波的屍體,是不會再去碰現場東西的。可中毒而死的兩個人為什麼要去碰那些容器呢?原因是他們都有強迫症。丁曦晨的家我也去過了,看他房間里的擺設,我斷定他有著重度強迫症。兇手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故意將玻璃容器放得高高低低歪歪扭扭,有著強迫症的兩名死者,為了照自己的意願去擺放容器,先後接觸了玻璃容器之後,中毒而亡。」
「可是丁曦晨先碰了那些容器,應該已經擺放好了,為什麼陳駿還要去碰呢?」諸葛警官問道。
「每一個強迫症的人,對於順序和排列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每個人對於順序的要求也大不相同。例如,有些人擺放書按照出版年份,有些人卻按照書名首字母。所以陳駿很可能對丁曦晨的排列感到十分彆扭,才忍不住去碰了玻璃容器。」
諸葛警官撫著圓圓的下巴,恍然大悟道:「看來陳駿是當了冤魂,兇手要殺掉的只是陸波和丁曦晨。」
這重重的命案,在剝離掉迷幻的外衣后,只剩下了一個問題,兇手是誰?
諸葛警官調整了一下二郎腿的姿勢,換了條腿,姿勢看起來舒適多了,他心裡的大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現在,距離真相比距離破案大限近得多了。
說到忘乎所以的時候,左庶總是揮舞起他招牌式的手勢:
「兇手能夠避開樓房裡愛管閑事老大爺的注意,讓如同驚弓之鳥一樣的陸波開門,又用電擊器和氰化物殺死兩個男人,你想到什麼了嗎?諸葛警官。」
諸葛警官說:「在犧牲的警察陳駿身上的取證袋裡,發現一根金色的頭髮,綜合目擊者老大爺的口供,有四個年輕人曾去找過陸波,敲門沒人後,其中一個拔下頭髮綁在了門把手上。」
左庶撓了下頭,問:「你的意思是兇手可能就在那四個人之中?」
「頭髮沒有斷,說明兇手進陸波家之前,先取下了頭髮,除了知道綁頭髮這事的他們四個人之外,沒有其他人了。我猜兇手是想把現場偽裝成密室,門上那根頭髮沒斷的話,在時間差上可以證明,陸波和丁曦晨是在他們四個人去之前就被害了。」
這一點上,左庶贊同諸葛警官的觀點,他說:「這四個人的名字,出現在一系列兇案的卷宗里,牽扯範圍很大。兇手對陸波進行了殘忍的折磨,像是在逼問陸波什麼事情。」
「兇手是在找陸波偷偷藏下的東西。」諸葛警官想到了女屍喉嚨里的東西。
左庶拍拍桌子上的傳真機,說:「我委託了和陳駿一起辦過案的警員胡曄,讓他為我收集一些資料。馬上,謎底就能揭曉了。」
「能知道兇手是誰嗎?」
「兇手一定是手上還留著那把致陸波於死地電擊器的人。」左庶帶著調侃的口氣這樣回答諸葛警官。
諸葛警官注意到,窗外的天色漸暗,如血般的夕陽在天際邊,逐漸消溶在暮色之中。
這意味著,他的時間不多了。
4.
幾秒鐘后,鄔燦用刀抵著汪克的后脖子,押著他走出了小岩洞。
汪克雙手舉得老高,肚臍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鄔燦把汪克推到了我身旁,他和夏夕竊竊私語起來。
汪克悄悄告訴我,他在小便的時候,他的尿把岩洞壁上的泥土沖了下來,居然發現泥土覆蓋下的是閃亮的金屬。
「那會不會是金礦或者銀礦?」我問。
鄔燦聽見我說話,怪笑道:「那不是金礦,也不是銀礦,那裡是我們要找的寶藏。」
我剛想問他寶藏到底是什麼,他就惡狠狠地叫囂著,讓我們把大理石棺材里的炸藥包全部堆到小岩洞的一面岩壁旁,鄔燦一手拿手電筒,一手握著刀,就像舊社會的碼頭監工。
趁拿炸藥的時候,我試了試程震的鼻息,他氣若遊絲,再不及時搶救的話,恐怕性命難保。
我對鄔燦說:「你看能不能先把他抬出去,這樣下去要死人的。」
鄔燦手裡刺眼的燈光照向我,他從黑暗裡發出聲音:「死人?死一個人算什麼?為了寶藏已經死了這麼多人,還在乎多死一個嗎?」
我又轉向夏夕求救,可她就像一座冰封的雕塑,不理不睬。
女人心,海底針,一針可以刺死你。
炸藥包全部搬完,我和汪克累得直不起腰來。我們倆實在沒力氣再理會鄔燦的催促了,一屁股坐在了炸藥堆上。
汪克喘著說:「我快死了,與其累死,我還不如被炸死。」
鄔燦不僅臉皮像月球,笑聲也像來自月球的,他笑得我毛骨悚然,他走到汪克跟前,舉起了刀,冷冷地問:「你再問一遍剛才的話。」
我見汪克岌岌可危,剛向他邁出一步,夏夕就把撬棒舉到了我的喉結這裡。
「別動。」她低聲沖我吼道。
汪克抬頭見到刀,驚得腿不住的哆嗦,舌頭像打結似的說不清話了。
鄔燦拍拍他的頭,說:「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一道寒光閃過,汪克慘叫一聲,「噗通」倒在了炸藥包堆中。
「你這個畜生,還有沒有人性啊!」我憤怒地咆哮著,不顧夏夕的阻攔沖向汪克。
刀插進了左胸,汪克幾乎沒有掙扎,就斷了氣。
鄔燦把沾滿汪克鮮血的刀,遞給了夏夕,並說道:「幹掉他。留著他,只會給我們的計劃增添麻煩。」
「他可以當人質。」夏夕沒有去接刀。
「拿著!聽見沒有。」鄔燦口氣中充滿了危險,「你是不是想臨陣脫逃?我們幾個裡,只有你手上沒沾血,以後判刑的話,你是不是想寫份檢討書就能脫罪了。」
我說:「人家不想接,你就不要勉強人家了。」
好像就因為我這句話,夏夕「哐」地把撬棒朝我腳邊一丟,一下就接過了血刀,步步緊逼向我。
「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會說的。夏夕,念在我們的情份上,拉兄弟一把,拉兄弟一把!」我腦子一亂,就會胡言亂語起來,不知怎麼,我就覺得自己現在像絕境中的國民黨軍。
「其實讓你知道也無所謂了,你已經是個死人了。」鄔燦的台詞也很熟悉,估計他也很迷戀《北斗神拳》。
他接著說:「你身後的這些金屬不是礦藏,而是浦東發展銀行的地下金庫,只要我點燃這些炸藥,就可以在金庫里炸出個缺口,一億元的現金和黃金,就全都是我的了。哈哈哈……」
「媽的,你小聲點行不行,當心這個地方被你笑崩了。」我心裡雖然害怕,但嘴癮還是要過的。
「臭小子!夏夕,快點動手。」
夏夕的刀毫不猶豫地抵住了我的喉嚨,我覺得死在美女手上,好過死在月亮人手上,做鬼也能風流點。
當冰冷的刀刃離開我的皮膚時,我閉上了眼睛,心裡後悔退學后,沒有好好的享受生活,家裡的毛片還有不少沒看。
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我急忙睜開眼睛,一片漆黑,手電筒的燈光在岩壁上亂晃。
我站在原地不敢動彈,生怕一不小心大腿挨一刀。
我豎起耳朵,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幾秒鐘后,一束光打在了我的手上,以及聽見了夏夕急促的呼吸聲,她拿著刀朝我過來,刀上還沾著濕漉漉的鮮血。
「來,我給你鬆綁。」夏夕又恢復了以往溫和的口氣。
活動活動被綁了半天的手腕,我找了一隻手電筒,手電筒的光,讓我找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鄔燦,他的喉嚨被開了條口子。
我看看夏夕,不知是因為冷還是怕,她抖得跟跳機器人舞似的。
我一把摟過淚流滿面的夏夕,安慰道:「別哭了,我們沒事就好了。」
夏夕仍然哭個不停,嗚咽著說:「是他殺了我的爸爸,我知道是他,我爸爸最信任的搭檔就是他,他居然說不知道我爸爸被埋在這裡。因為是他害死了我的爸爸,就為了這點狗屁的寶藏。」
原來夏夕和鄔燦早就認識,他倆還在我的面前假裝不認識。
我問她:「你怎麼會和鄔燦成為一夥的?」
夏夕推開我,晃晃悠悠走到大理石台邊,一個小躍步,跳了上去。
她把玩著手電筒,慢吞吞地道出了一切真相:「在我爸爸失蹤之後,鄔燦來過我家幾次,問我姐姐要開啟寶藏的信物。我姐姐不肯給他,他就對我說,是我姐姐故意不拿出信物,把爸爸害死了。我姐姐生怕鄔燦會來搶來偷,就把信物一分為二,一半放在了爸爸的一個好朋友那裡,就是程震那個名叫Jane的朋友。姐姐也因此搬了很多次家,而她把我安置在了丁曦晨和周丹夫妻家裡……」
「丁曦晨和周丹是誰?」我忍不住插了一個問題。
「就是住在你樓上,老是爭吵的那對夫妻,他們是我的遠房親戚。」
夏夕居然住在那個殺人兇手大漢的家裡。
她抽抽鼻子,繼續道:「鄔燦來找到了我,他騙我說姐姐藏起了爸爸留下的錢,如果爸爸不回來的話,這筆錢就會被姐姐一個人獨吞了,他說要幫我找到這筆錢。那天,我們在談話的時候被丁曦晨聽見了,他說也要加入我們,於是我就跟他們兩個敗類一夥兒了。」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找你姐姐談談清楚呢?非要那個大塊頭把你姐姐殺了?」
夏夕拚命搖頭:「我不知道丁曦晨會把我姐姐殺了,我一直以為姐姐沒死,當我在滙豐銀行大廈的電視里,看到丁曦晨連自己結婚多年的老婆也殺了丟在水箱里的時候,我才相信姐姐真的被殺了。」
難怪那一次,她哭得那麼凶。
這麼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居然經歷了如此殘酷的生活。
我嘆了口氣,說:「你碰到我之後,真的以為我是你姐姐的好朋友,就一直跟著我找寶藏。這麼來說,我們的行蹤一定也是你告訴那個大塊頭的吧!」
外灘以及滙豐銀行大廈遭遇大漢,其實並非偶遇,是我們的隊伍里有了叛徒。
夏夕問我:「你說這裡到底有沒有寶藏?」
我指指那根大理石的立柱,說:「要是讓我來說,我覺得它最值錢。」
夏夕說:「看來爸爸是為了保護這根大柱子,才不肯將開啟這條地道的信物交出去,鄔燦和丁曦晨居然為了這,不惜殺了那麼多人。」
「我覺得我們還是離開這裡吧!這個地方手機沒有信號,我們趕快去幫程震和汪克喊救護車。」我收拾起幾個人的手電筒,以及鄔燦攜帶的那些工具,牽著夏夕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因為有點上坡,所以走得比來時費勁。
等我們到了夏夕父親屍骸的地方,稍稍休息了一會兒,我把程震剛才丟棄的小圓蓋都收了起來,這個應該是大理石棺材里雷管的加強帽,那些炸藥包之所以沒爆炸,就是因為少了這樣東西。
終於來到了木質階梯的地方,我大口呼吸著空氣,從來沒有感覺到清新的空氣如此寶貴。
我先前,夏夕在後,我首先到了地面,回身幫夏夕接過手裡的手電筒。
夏夕低頭注意著腳下的青苔,我撩起褲腳管,從襪子里拿出一個黑色的小機器,對準夏夕的脖子用力扎了下去。
一瞬間的高壓電讓夏夕失去了知覺,人像被抽去了骨頭一樣,徑直滾下階梯,估計摔得比我慘多了。
我取出銅獅子底座凹痕里的信物,地道的進口漸漸消失在了地磚的縫隙之間。
映射在地道底部的燈光,漸漸收攏成了一條細線,越來越細。
夏夕在黑暗中,永世不得超生。
雖然她是我生命中,唯一讓我動真情的女人。
她給我買的衣服,給我的關心,那些對我說過,讓我溫暖的話,我會留著。和這筆寶藏一起留享終生。
我把電擊器扔進即將關閉的地道里,方才的一切,如夢幻般,是那麼的不真實。
銅獅子最終移到了進口的正上方,蓋住了它。
鄔燦布置在銅獅子周圍的護欄工具,我一一收起,它們還有一次使用的需要。
已經過了上海公交車末班車的時間,外灘不見了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潮。
我背起鄔燦留下的大包,離開了滙豐銀行大廈。
等地道里的那幾個人死絕了之後,我再進去取銀行金庫里的一億元。
寶藏比我想像中多得多,當初我注意到有關寶藏的帖子時,就立志想要發一筆橫財。
我通過IP地址查到了發帖子的人是夏美,並且找到了夏美的住處,我退學,搬家,為的是注意夏美的一舉一動。
事情朝著我期望的方向在發展,直到就差一件信物的時候,我不得不出手了。
我在大家去陸波家解散后,又折回騙開了陸波的門。
他一直通過防盜門的貓眼觀察外面,我用電擊器冒充另一半信物,並且寫了註釋的紙條,放在貓眼的高度,陸波就開了門。
大家都是為了錢,所以他財迷的心理我很了解。
在他開門之前,我先把程震的黃頭髮從門把上拿了下來。
我進門就用電擊器讓他失去了抵抗力,再逼他說出了藏信物的地方。誰知道,大塊頭丁曦晨在這個時候來了,現在我才知道,一定是夏夕通知的他。
我住在夏美對面的時候,曾經通過對面樓的玻璃觀察過丁曦晨家的情況,他家擺設很特別,東西總是從舊排到新,所以我覺得他一定會有強迫症,於是我就地取材,在陸波家的醫藥櫃里,找出了玻璃容器和氫化物,布置了那個只有強迫症患者才會中的圈套。
這個大塊頭曾經差點用花盆砸死我,現在是我報仇的機會了。
我趁丁曦晨敲門的間隙,打開了門,找來床單蓋住陸波的屍體,而我自己就躲在陸波坐的那張凳子下面。
之後發生的一切,就如我計劃好的一樣了,只是我沒料到會誤殺了一個警察。
現在,一切的罪名都可以推到了失蹤的鄔燦身上,我把地道里所有的工具以及爆破裝置都收集起來,哪怕手電筒也一隻沒留在下面。
等到這段風聲過去,我就能成為窮得只剩下錢的富翁了。
比外灘更美好的,是我的前景。
5.
海關大鐘敲了十一下。
深夜十一點了。
距離發放諸葛警官下崗通知書還有一個小時,警員胡曄的傳真終於來了。
左庶麻利地撕下傳真紙,掃了一遍上面的內容,對諸葛警官說道:「你立刻在外灘滙豐銀行大廈附近布置警力,攔截那幾名曾去陸波家敲過門的年輕人。我們現在就去那裡,究竟怎麼回事,邊走我邊跟你說。」
太平街毗鄰外灘,所以走到滙豐銀行大廈並不十分遠。
左庶惺忪的目光在夜色下,變得炯炯有神起來,他昂首闊步走向外灘,一邊跟諸葛警官解釋著傳真上的內容:
「胡曄的調查卓有成效,通過網路的追查,發現最近網路上火熱的帖子『探尋上海灘價值千萬寶藏』是小巷女死者夏美所發布的。她發布的真正原因,是想讓更多人去關注隱藏在外灘的秘密,讓某些心懷叵測的人有所忌憚。可事與願違,那些做著發財夢的網友,卻比夏美想要提防的人更歹毒。這個帖子點擊回復最高的幾個IP地址,一是來自於你通緝過的那名退學大學生,二是殺害了夏美、陳舒珍以及自己妻子的丁曦晨,第三便是來自於滙豐銀行大廈里的保安室。」
「銅獅子與夏美的關聯,在她的父親身上找到了重合點,夏美的父親曾經參與了滙豐銀行大廈的水箱改建工程,在那期間,他成為了失蹤人口。而在那次工程中她父親的搭檔鄔燦,現在卻是滙豐銀行大廈的保安人員,這不得不讓我有所懷疑。」
「陸波隱藏的東西,以及丁曦晨找尋的東西,看起來都不像是寶藏,而是像在找尋開啟寶藏的鑰匙或者密碼。而陸波手裡的,可能是對方所缺少的最後一把鑰匙。能夠了解丁曦晨強迫症傾向的,在那四個年輕人之中,除了曾經住過丁曦晨樓下的退學大學生,還能有誰呢?」
諸葛警官和左庶拐出太平街,遠遠望見一個身影正收拾起滙豐銀行大廈門口的施工護欄。
左庶搓了搓手,說:「看來你的退休時間又要延後了。」
6.
深夜的街道上,一輛自行車在我面前嘎然而止。
我一看車上之人,正是給汪克寫過借條的那個偽初中生。
我處在路燈的陰影之中,他好像沒有認出我的臉,和我說起了同樣的對白:「哥哥,這幾天我爸爸出差去了外地,我又忘記帶鑰匙,現在身上已經是身無分文了。求你借我一點錢吧!我可以讓你抄下我的身份證號碼,再給你寫張借條,等我爸爸回來,我一定……」
我爽快地傾囊而出,反正以後的生活是燕窩喝一碗倒一碗,人蔘吃一根扔一根了,哪還在乎現在口袋裡的這點錢。
我拍拍這位小兄弟的肩膀,微言大義地告誡他:「小兄弟,這種違法的事情還是早點收手為好,以免作法自斃、自食其果。」
說著這話,我眼皮狂跳不止。
那小子突然奪過我手裡的錢,飛馳而去。
我這才發現,原本空無一人的街道兩邊,冒出了許多警察,在我四周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包圍圈外,一名亂髮男人似乎對這裡發生的事情漠不關心,他匆匆地步入了一間調查事務所,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在我拋棄這個世界的同時,這個世界也拋棄了我。
我放下包囊,不顧警察們的大聲警告,依然把手伸進了口袋。
鞭炮一樣的槍聲回應我的固執。腦海中蕩漾著和夏夕一起開心的日子。
口袋邊,開啟寶藏的信物,滑落手旁,裂成了兩瓣。
正如晚風一樣,從來就沒有辦法握住。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