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諸葛警官和陳駿走上了屋頂,與生俱來的敏銳嗅覺讓他們有了不祥的預感。
屋頂正當中的水箱近期好像進行過維修,水泥渣子撒了一片。一側圍欄上的鐵鏽被蹭掉了一截,像是有人倚靠過圍欄。
「不是說沒人來修過嗎?」諸葛警官納悶居民為什麼要騙他。
陳駿把工具箱放在了水箱的水泥墩子旁,彎下腰,朝水泥墩下的一個缺口裡張望著。
一股熟悉的氣味飄入了他的鼻腔,陳駿用力吸了兩下鼻子。
「有什麼發現?」諸葛警官從工具箱里找出手電筒,兩道光射進了水泥墩的缺口。
缺口下是水箱的銹鐵架,布滿灰塵的地上有一條清晰的拖痕,陳駿挽起袖子,伸手從缺口裡提出一隻綠色的女式皮鞋。
他想起上樓時,在門口看見的那張尋人啟事,那位失蹤的女性穿的正是綠色中跟皮鞋。
陳駿撣撣手,冷靜地說:「看來這裡不對勁的不單單隻有水箱了。」
諸葛警官跳上水泥墩子,拉住水箱蓋上的把手,招呼陳駿道:「幫把手,看看水箱裡面有什麼。」
兩個男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掀開鐵蓋,濃重的臭味熏得兩人直往後退。
水箱中漂浮著一具女屍,屍體腫大不已,像戳一下就會炸的氣球,屍體的面部被「面目全非」腳踢過一樣,很難辨認出原本的面容。不過,女屍的體型特徵和尋人啟事上的失蹤者很接近。
陳駿留意了一下屍體的裝束,女屍穿著咖啡色外套和牛仔褲,腳上什麼都沒穿。這和尋人啟事上「紅色燈芯絨,黑色隱條褲」的描述差別很大。
諸葛警官苦笑道:「這回兼職算賺到了,疏通管道的同時還可以進行現場勘查。」
陳駿說:「除了貪官,也就咱倆可以打一份工賺兩份錢。」
在居民生活用水水箱中發現的屍體,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居民的心理陰影,諸葛警官帶領法醫以及少數幾名勘查小組的成員在屋頂進行封閉式調查。
陳駿重又看了一遍尋人啟事,發現尋人啟事上沒有聯繫電話,只留下了聯繫地址,地址正是這幢樓的四樓。
陳駿來到當事人的家門前,敲了半天門,倒是隔壁門開了。鄰居反映,這家可能沒人,因為這對夫妻平日里爭吵不斷,近幾日倒不怎麼吵了。
陳駿心想:這是當然,水箱里的女屍很可能會牽扯一起弒妻案。
一位勘查小組的人員向陳駿彙報了一下屋頂的調查情況,女屍的身份已經得到證實,確實為本幢樓的住戶。
這樣的話,陳駿更有充分理由知道這扇門后的情況了。
「躲開!」陳駿提醒了一聲勘查隊員,飛起一腳踹向防盜門,門紋絲不動,他的鞋底豁成了兩半。
「警官……」
旁邊的勘查隊員剛想阻止,陳駿換腿又是一記,結果他的一雙皮鞋徹底變成了一雙涼鞋。
那位勘查隊員實在看不下去了,輕輕握住門把,一拉,防盜門開了,原來,根本沒上鎖。
「警官,這門其實是外開的。」
陳駿窘紅了臉,一瘸一拐走進門去。
猛然間,一個大黑影如泰山壓頂般衝過來,陳駿避閃不及,被撞倒在地,兜里的皮夾也掉落下來。
站在門口的勘查隊員也被彈出老遠,原來這傢伙故意開著門,找機會逃跑。
兩人異口同聲大喊:「站住。」
那人高大的背影一掠而過,陳駿剛想起身追趕,兩隻不爭氣的鞋子拖了後腿,他讓勘查隊員快去向諸葛警官彙報,殺人嫌疑犯畏罪潛逃。
話畢,他拾起皮夾,獨自走向了房間的深處。
走進房間,一台天文望遠鏡架設窗邊,陳駿湊上去一瞧,居然正對著對面的公寓樓302房間,看來偷窺美女的嗜好和貪污受賄是一樣的,普遍存在而又不為眾人所知。
柜子里放著幾頂女人的長假髮,看來此人業餘時間興趣廣泛,偷窺癖之外還有異裝癖。
此時,陳駿不再堅持小巷女屍的兇手一定是那個退學生了。
一面空白的牆壁上,密密麻麻貼滿了上海外灘的風景照。
陳駿心裡「咯噔」一下,這個房間的主人愛偷窺美女,美女就死了;他喜愛的妻子,陳屍水箱;他如此著迷外灘陸家嘴,是不是要弄個恐怖襲擊,達成他變態的滿足欲?
陳駿甩甩頭,像是要把這次的邏輯推理從腦袋裡甩出去。這個推理實在太次,比他腳上鞋子的質量還次。
剛才那一次撞擊,陳駿已經體驗到了屋主的強壯,兇手具備能夠單手掐死女人的條件,比起樓下的退學學生,兇手是屋主看來更靠譜。
美女的威力著實厲害,這幢樓一共就沒幾個住戶,能看見對面302室的更是少,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已經發現兩家偷窺的住戶了,這概率比被雷擊中還高吧。
繼續搜查,在靠近對面酒店式公寓的窗戶前,還放著一架先進的投影設備,地上散落著幾張幻燈插片。
陳駿一看,就知道這些儀器是和對面所住的美女有關。
陳駿這才意識到諸葛警官早先的勸告是對的,過於草率的判斷,是冤假錯案開始,刑訊逼供就是接下去的結果了。
這是他第一次心悅誠服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強迫症總讓他無法與其他人的意見一致。就好像牆上雜亂的風景照,哪怕一條沒有對齊的縫,也讓他極不自在。
對於一名警察來說,有這樣的怪癖,在一些事情上,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
諸葛警官面色鐵青的出現在房間里,口氣凝重地告訴陳駿,本市上午又發生了一宗命案,死者是位女性。
諸葛警官拍拍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說:「我這身材實在不能再折騰了,還是你過去看看吧!」
陳駿交待了一番他在房間里的發現,興沖沖地出發了。
雖然說發生命案是有人被殺,這件事本身不該高興,但難得有獨立偵辦的機會,陳駿自然心情大好。
所以說警察這個職業不是人人可以做的,特別是刑偵兇殺案的刑警,每天遊走在精神分裂的邊緣,一不小心,精神上容易成為烈士。
2.
程震得到一個「獅字」,茫然無措。如果是個「施」字,至少是個姓,或許指的就是施瓦辛格。
好在如今是二十一世紀,二十一世紀可以沒有文憑,可以雙腳殘廢,但決不能不會上網。
互聯網上能告訴你宇宙是如何形成的,下能告訴你八寶粥是由哪八樣東西組成的。
作為一名靠外表吃飯的服務界人士,程震平時自然也少不了依靠網路採集時尚資訊。
互聯網上有關「獅字」和「獅子」的不多,談論「獅子座」的倒是不少,最近一個有關「銅獅子」的帖子,在一個本地論壇討論的異常熱烈。
這個帖子異常火爆,一天就有十幾萬次的點擊率,已經累計了幾千人的回復。
關於此帖,大致內容如下:上海市區某處正蘊藏著一筆價值千萬元的財寶,可是,卻沒有人知道這筆財寶到底是什麼東西?黃金?鑽石?美元?就在人們議論紛紛之時,一張藏寶圖流落民間,坦露這個秘密的發帖人,宣稱會給提供線索者高額的報酬。
程震覺得大多數人,就算破解了藏寶圖,也不會到發帖人那裡去領報酬,因為報酬絕對不可能高過寶藏,情願自己去尋找這筆巨財。
程震看了看藏寶圖,是一盤差不多擺滿黑白棋子的棋盤。
有人說按照這局棋去找棋譜,答案就在棋譜上;有人說要去找來下這盤棋的人就能知道寶藏在哪裡。
棋盤上棋子的排列順序似乎有幾分眼熟,他定神一看,如果把白顏色的棋子拿走,剩下黑色棋子所組成的圖案,和紋身師從他背上拍下的紋身很接近,看起來都像是一個「獅」字。
繼續往下翻帖子,奇奇怪怪的回答層出不窮,程震搜索有關獅子的回復。
終見一貼,有人提及了「獅子」兩個字。
但說的不是動物,而是雕塑。
回帖的人網名叫WC,因為和廁所以及世界盃同名,所以這人給程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在帖子里這樣說道:相傳幾十年前的「文革」時期,造反派對上海某處的獅子銅像極不順眼,當時誰家收藏西洋玩意,就是崇洋媚外,等同於叛國罪。
有識之士及時出手保管了獅子銅像,獅子銅像專門在英國鑄造,據說鑄完后立即毀掉了銅版,使得這獅子銅像成為了曠世珍品。
物以稀為貴,程震覺得這種理念也可以運用到他的職業上,要是一個月只接一個客戶,把價錢抬高,這樣省時省力又賺錢。
就跟國外名牌在中國銷售是一個道理,原料是中國的,製作是中國的,貼了個牌,東西是一樣的質量,在它公司走了套流程,就可以賣數倍的價錢,這比搶劫還暴富,難怪消費水平高的地方,治安就好。
越想越扯,程震揉揉眼眶,繼續滾動網頁。
如此曠世奇寶,知曉者寥寥無幾,對於它的位置,WC暗示,棋盤中藏有地址。
程震復看棋局,故技重施,這一次換作將黑棋取走,只留下白棋,轉了幾個方向後,棋盤上竟是兩個字——外灘。
真是要感謝網路的力量!
程震現在終於明白,那個殺死Jane的大漢,是沖著寶藏而來的。
而那個神秘女人把「獅」字刺在自己背上,是事先知道她們有危險,才會讓置身事外的程震保管這個秘密。
大漢沒有在Jane的身上找到紋身,一定會聯想到程震的身上。
程震像只砧板上的甲魚,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寧可去找一找銅獅子,也不做縮頭甲魚,說不定能找出殺害Jane的兇手到底是誰,再說不定,還會遇上那位神秘女人。
想到這裡,程震找出頂牛仔帽扣上,對著鏡子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忽覺自己與《奪寶奇兵》中的男主角頗有幾番神似,儼然山寨版的印第安納?瓊斯。
他整整帽檐,口袋裡有東西硌著了胳膊,拿出一看,是撿到的那隻形似蘑菇的小掛件。找到了銅獅子,可能就知道這東西到底派什麼用場的了。
將掛件裝回口袋,他再度出門踏上調查之路。
3.
我的學校位於城郊,即使坐計程車,從太平街過去差不多也要一個小時的車程。
夏夕上了車就不停照著鏡子,臭美得不行。我就在車上隨意翻了幾頁《1+1=0》。
這本書說的是一對親密無間的雙胞胎姐妹,她們之間存在著某種超越常人的心靈感應。她倆能異口同聲地說出相同的話,且一字不差;能在同一時間內做出一樣的動作,除了性格,完全沒有其他區分她們的方法。
雖然只是本兒童讀物,但書裡面提到了雙胞胎姐妹,在我身邊,不是恰巧就有一對雙胞胎的姐妹嗎?
夏夕的姐姐在浴場的保險箱里藏下這樣一本書,是不是在暗示著某些事情呢?
我們所要追尋的未知,究竟是封面上的字?還是書頁里的字?
我用餘光掃了眼夏夕,試想著將夏美的髮型拼接到她的臉上,憑感覺,相似度接近99%。我從來沒有聽見過夏美的聲音,只能從外貌、神態、姿勢上辨認,但要模仿這些,對於書里的那對雙胞胎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陽光從車窗外照耀在臉上,我突然有了一種感覺。
這張天使般的臉龐下,會不會是一顆魔鬼的心呢?
恍惚中,我彷彿看見了魔鬼。
「喂!喂!想什麼呢?到了,快下車啊!」夏夕用力搖晃著我的肩膀,我的頭撞得計程車門咣咣響。
原來看到的魔鬼,是夏夕的身材。透過衣服,我依然能夠感受到年輕女性含苞待放的姣美身材。
「別推了。」
我揉著額頭,鑽出了計程車。
司機對我投來同情的目光,關懷地問了句:「你沒把我玻璃撞壞吧?」
居然把財產看得比人還重要,我氣憤不已,但對於計程車司機這種一天機器人,一天植物人的職業,我抱著諒解的心情不予計較。
重回校園,讓我不知該懷著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過往的同伴,尤其是汪克。聽說他已經當上了學生會主席和籃球隊隊長。他父親是校長,前面一個職務還在我的意料之中,后一個職務則讓我深切的意識到,政治對體育的影響比我想象中大得多。
我領著夏夕直奔文科老師的辦公室,能夠破解詩迷的人,非我大學語文老師莫屬。
那句謎語就像句詩,我的語文老師飽讀古文經詩,她一定知道這首詩是誰寫的。
一路上,不斷有女生看見我以後,尖叫著跑開了。
推開辦公室的門,裝修氣派的辦公室一角,坐著一位約莫三十多歲的女人,她臉頰削瘦,頭髮花白,一副無框眼鏡架在筆直的鼻樑上,這個嚴厲的女人就是我的語文老師,她叫徐傳弟。
聽名字就知道她的父母當年想要個有把兒的娃,可惜事與願違,想以女兒的名字表明夫妻倆再接再厲的決心。可惜,計劃生育計劃讓他們的計劃流產了。所以,父母倆把徐傳弟當成了男人來養活,於是造成了徐傳弟對男人嫉恨的心態。
我們進去的不是時候,徐傳弟正用那雙薄如蠅翼的嘴唇訓斥著一位男同學。
我只能在一旁等候,順便聽他們的談話解悶。
徐傳弟晃著一根手指,大聲沖男同學說道:「你是不是心理變態,上個星期我剛剛解決了你的露陰癖,現在你又有偷窺癖了……」
聽見「偷窺」兩字,我哆嗦了一下。
男同學哭喪著解釋道:「徐老師,這真的是誤會,上個星期我起床匆忙,褲子忘記拉拉鏈了,碰巧被女同學看見了,結果認為我在耍流氓。今天是因為……」
徐傳弟打斷了他:「今天是你湊巧看見女同學沒拉拉鏈咯?」
「確實是這樣。」男同學都快哭了,「我是想提醒一下那位女同學,沒想到被當成色狼了,這絕對不是我的錯。」
徐傳弟冷冷地說:「你以往的表現,反映出思想品德上已經走向了極端的齷齪。」
男同學說:「男人看女人叫偷窺,女人看男人叫耍流氓。走在街上,目光高一點是偷看走光,目光低一點又是耍流氓。橫豎都是男人的錯,到底還讓不讓男人活了!」
徐傳弟呵斥道:「時代不同了,女人做主了,懂不懂?你們男人就這副德性,成天到晚不學無術學禽獸,難道不是嗎?」她把從小到大對男人的滿腔怨憤統統噴向了面前的仇人代表。
這句話打擊面太廣泛,我實在忍無可忍,上前勸阻一番后,才平息了這通不可開交的教育。
徐傳弟見到我有些詫異,以前讀書時,她老是訓我,好像我不是學子,而是她孫子似的。這次相見,她待我如同兒子般溫柔。
這是退學后,我心理上唯一找到的優越感。
徐傳弟笑盈盈地說:「你快和你的朋友一起坐我旁邊來,真沒想到你會來看我,也算沒白教你。」
「這位是我雇傭的僕人。」我嚴肅地更正道,手臂上一陣麻痛。
徐傳弟用不敢相信的目光與夏夕對視一笑。
我開門見山地說:「徐老師,這次來找你,是有些事情想拜託你。」
「喔?」她的嘴形成了一個無比標準的圓圈,「什麼事?」
我把書遞給她,說:「這本書的封面上寫著一句詩,你能看看是哪個詩人的詩嗎?」
她厚厚眼鏡片后的兩隻眼睛,費力地在紅色封面上找著紅色的字。
「西出夕陽朴樹枯,水進隧谷絕退路。」
她反覆念著這個句子,在大腦里開啟搜索引擎,可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徐傳弟琢磨半天,說道:「這句話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也不像是古詩詞,倒有點像燈謎的謎面。」
「燈謎?」夏夕不解地問。
我雖然聽了也有點犯迷糊,但不懂可以裝懂:「徐老師,這女孩沒聽明白,你給她解釋解釋吧!」
「好!」徐傳弟熱情地答應,「這應該是一句最簡單的拆字迷,一句七個字代表一個字。譬如第一句頭四個字『西出夕陽』,通常我們看地圖,都是以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為標準,西指的就是左,要猜的字是夕字邊旁。『朴樹枯』意味著朴樹枯萎說明沒木頭了,朴字去掉木是個卜字,夕字邊旁一個卜字,組合起來就是一個『外』字。」
我這才恍然大悟,試著自己去解後面那個字:「照徐老師的方法,『水進隧谷退路絕』意思就是水流進了峽谷里,這個字應該是水字邊旁,再取隧谷的谷字,拼在一起就是『浴』字,兩個字連起來是『外遇』的諧音。」
夏夕聽完我的推理,發出無限崇敬的讚揚聲:「你別添亂,好好聽老師說。」
「其實你只說對了一半。」徐傳弟對我說道,「這句和前面那句的解法不同,需要從意思上來理解。河水進了峽谷就變得進退兩難,你說的水字邊旁沒錯,但右邊的字應該是形容水流艱難的『難』字,所以從下半句里,得到的應該是沙灘的『灘』字。」
「外灘?」我和夏夕不約而同驚嘆道。
徐傳弟說:「我想寫這句話的人,是要告訴你們一個地址吧!你看,後面還寫著一個數字『0』。」
這本書名叫《1+1=0》,夏美又寫了一個數字上去,沒準是在暗示一個門牌號碼。
我問徐傳弟,外灘1100號是哪裡?
她告訴我,外灘只是一塊區域的統稱,沒有叫外灘的路,自然不可能有門牌。況且,外灘也沒有1100號那麼長。
對我這個平時基本只用100以內運算的人來說,要猜出數字的含義,實在是讓武大郎耍丈八蛇矛。
既然在大學校園裡,可以就地取材,我突然有了主意。
拜別徐傳弟的文科辦公室,我和夏夕一起去自習室找我的好朋友汪克。
汪克繼承了他父親無與倫比的計算和算計能力,身為一校之長,他父親從不會讓學校里的一分錢旁落他人錢包,於是就有了他的私家寶馬轎車。汪克從小數學就出眾,還經常參加市級的數學競賽。
我們的這個數字難題讓汪克去琢磨,再恰當不過了。
正值午自習,離教室老遠就聽見汪克的歌聲,他唱著周杰倫的《鬥牛》:
說你怎麼面對我,
甩開球,
我滿腔的怒火,
我想揍你已經很久。
別想走,說你眼睛看著我,
別發抖,你給我抬起頭。
有話去對醫藥箱說,
別怪我……
我納悶,這傢伙什麼時候練過歌喉了?以前他唱歌簡直是鬼哭狼嚎,總愛半夜戴上耳機在床上咆哮,完全不顧同寢室人的死活。
當年諸葛亮抓孟獲的時候,如果讓汪克朝著他們營寨唱上一曲,丞相就不用費那些心了。
每當他放聲高歌,我就明白,他戀愛了,至少是暗戀。
我讓夏夕在教室外等我,快步向他所坐的課桌走去,恰巧他抬頭也看到了我,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你小子退學這麼長時間,終於想到來看我了啊。」汪克拉著我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他和以前的形象大相徑庭,蓄起了頭髮,發路絲溜,鬍子比以前刮的乾淨多了。
我問他:「你什麼時候開始學唱這種歌了?球盲準備轉型當流氓了?」
他呵呵一笑,眼睛朝坐在他左邊的一位女同學瞟去。
坐在那的,竟是我們學校的校花。
我大吃一驚,汪克的審美觀有了質的飛躍。
以前拒絕過汪克追求的女同學,用寢室里一個兄弟的話來形容,她們化著濃妝的臉就像北京工人體育場的草皮,遠看一枝花,近看一臉窪,雨水一衝鳳凰變烏鴉。
汪克當上了籃球隊隊長,在學校也算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個頭雖然沒長進,但眼界和籃球隊隊員一樣高了,他居然有膽打校花的主意。
看來和我一起闖了禍之後,汪克認識到了有後台的重要性。
我感嘆:泡妞不下血本,也要有老本。
汪克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一本正經地說:「戀愛就像考試做單選題一樣,不能複選,你只有選擇過後才會知道答案。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一如既往地去追求崇高的愛情,我是一個專一的人,無論成功失敗,我都不會半途而廢。女孩子的外表對我來講,不是很重要。」
我對他說:「關鍵這道題目要是你做錯了,沒有補考。」
汪克含情脈脈看向校花,校花白了一眼,繼續看書。
「我有信心。你看,她對我笑了。」
這個情種看來是沒藥救了,我勸說道:「別的不怕,就怕你走錯了考場。」
「別說這個了。」汪克問起了我的近況,「我送你的相機,你用了嗎?」
我苦笑,心裡想:要不是這個相機,我能惹這麼大麻煩嗎?
我天南地北地瞎侃幾句,岔開了照相機的事情。當然我沒忘記該辦的事,讓他看了《1+1=0》封面上的字。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他看完之後,饒有興緻地問我:「1+1在什麼情況下等於0?」
「在錯誤的情況下。」我隨口回答。
「這不是腦筋急轉彎,是一道有趣的數字遊戲。」他繼而問我,「在我解題之前,你先告訴我,你要找的是怎樣一個數字?」
我說:「可能是一個門牌號碼吧!」
他作明白狀,往椅背上一靠,翹起了二郎腿,一派專家學者的腔調,告訴我說:「1+1=0,在常規的十進位運算下是錯誤的,但在二進位的情況下就是正確的。這個等式後面還寫著一個『0』,出題人要讓看到這個等式的人把這四個數字當成同一個數字。換句話說,我們需要知道的是,『1100』這個數字在二進位下,應該是一個什麼數字?」
「你知道這個數字嗎?」我問。
汪克自信滿滿地抬著頭,答:「當然,我當然知道。」
「那你快說啊!」我急得汗都出來了。
汪克像首長會見戰士似的拍拍我肩膀,問道:「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我暗想:難道他都知道我的事情了?
他見我不說話,繼續說道:「男子漢大丈夫,這樣的事情沒什麼可煩惱的,孩子養下來好好教育,上一輩的錯誤不要讓孩子來承擔……」
「你等等,等等……!」我急忙捂住他的嘴。
我在學校里差不多已經和創校人齊名了,如果讓汪克繼續詆毀下去,估計校門口創校人的雕塑旁會多一根恥辱柱,我就被人釘在上頭。
「不是這碼子事啊?」汪克領悟道,「我看你面色很差,又帶著本兒童讀物來找我,我以為你把哪個女孩子的肚子……」
「行了,有完沒完,看兒童書就是有私生子?你聯想能力實在了得,中南海沒招聘你進去寫新聞稿真是國家的損失。」
教室外,夏夕沖我比劃著,她等得不耐煩了。
汪克看見了她,臉上呈現出犬類動物覓食時的特徵。
「門口那個人是你朋友?」汪克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外的夏夕。
我靈機一動,說:「我讓你幫忙算的數字就是她想要,你趕緊告訴我。」
美色當前,他的聽覺系統完全屏蔽了我的聲音,只顧向我提問:「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這跟你有關係嗎?」
「你拍球拍照都和我有關,拍拖我當然也不能坐視不理。俗話說,朋友妻,不可欺;欺人妻,判無妻。要是她不是你女朋友,我可就上了。」
平白多出一個競爭對手,我暗暗不爽,嘴裡卻說:「她很粘人,暗戀我很久了,老愛纏著我,你不怕煩嗎?」
這句話似乎給了汪克千斤的動力,他「刺溜」一下竄出教室,我忙起身跟在其後。
就像偽軍見了皇軍那樣點頭哈腰地和夏夕打起了招呼:「你好,我是校籃球隊隊長,我叫汪克。」
夏夕向我投來乞求援助的目光。
我往教室里撇撇眼,說:「那你的校花怎麼辦?你不是一個專情的人嗎?不會就這樣半途而廢了吧!」
我故意說得很大聲,教室里一陣騷動,校花假裝沒有聽見,照舊看書寫字。
【文、】之所以會評選出校花,是因為大伙兒同樂意看校花的笑話。
【人、】汪克偷偷告訴我,他的專一表現在對漂亮女孩不懈的追求上。
【書、】夏夕也不搭理汪克,問我:「知道門牌是多少了嗎?」
【屋、】我一攤兩手,說:「我們籃球隊隊長還沒告訴我呢。」
「外灘這麼大,你說我們該上哪去找啊?」夏夕責怪起我的辦事效率來。
汪克逮住機會,插話道:「你們不如加我一個,三個人一起去外灘找那間門牌。」
「絕對不行!」我斷然拒絕。
汪克給了我一個狠毒的眼神,像是在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我用更嚴厲的眼神回敬他:廢話,廟都拆光了,上哪兒應聘當和尚去?
終於,我最怕的事情發生了,汪克亮出了殺手鐧:「你必須帶我去,否則我是不會說出門牌號碼的。」
我恨自己以前考數學時,把希望寄托在了擲色子上。
我了解汪克,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關心我們能不能找到地址,他在乎自己能不能找到女朋友。
汪克用行動證明了男人沒有不好色的硬道理。如果哪個男人不好色,原因只有兩種:一、還沒被發現。二、身邊實在沒什麼「色」。
萬不得已,只得答應汪克同往的要求。
兩人轉變成了三人行,我氣呼呼地瞪著汪克,知道他此刻心裡一定舒服極了,夏夕則保持緘默。
我們三個人的心情就好比男人去超市買衛生巾,其實別人沒覺得什麼,但自己心裡怪怪的。
而且,衛生巾還是「呼舒保」牌的。
雖然三個人的想法有別,但目標一致。
外灘,也許就是我們各自圓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