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框框里

「喂！還沒好啊？」

峰川導演的聲音不止是生氣而已，已經到了-斯底里的地步了。

「請再稍等一下。」

有人回答道。

「他媽的！……不要老講同樣的話！」

峰川把煙摜在地上，用鞋子死命地踩。

「真是沒辦法！」啟子說道。

「嗯……你那邊呢？」峰川問道。

「已經查過了。如果搭兩點的車那還來得及。」

「哦？可是……」

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外景現場到車站搭車只要十五分，但是為了要趕上兩點的火車，一點四十分就得結束錄像。

「從一早花了泰半的時間，只拍了一幕！真是！」峰川脹紅了臉說道。

「……如果沒有今晚的電視節目，就可以再多待一會兒。」

啟子說話時，劍崎走了過來。

「喂！怎麼樣了？」

「沒法子啊！小茜的頭痛還沒好。」

「她痛了幾個鐘頭了？」

劍崎不悅地說，「我也是六點起床的。」

「不要擺出那副霸道的樣子。」啟子說道，「還不是我把你挖起來的！」

外景現場總有一堆看熱鬧的人。

這個小湖邊，算是個滿漂亮的地方，春天的陽光似乎也更加暖和。這天天氣很好，也沒有起風，正是個拍外景的好時機……。

可是，劍崎的對手演員，綠茜從早上就說頭疼，一直沒從車裡出來。

只好暫時把周圍的風景或是劍崎自己一個人的部分先拍完，接下來沒人配戲就全免談了。

看熱鬧的人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吵得亂成一團。

有個人很生氣，正是導演峰川。

綠茜的經紀人跑了過來。

「喂！怎麼樣了？」

峰川說，「再不開拍就沒時間了。」

「我知道……。可是，她說頭不知怎的痛得厲害，沒法子上戲。」

「那你有什麼意見嗎？」

「只有一個……把拍外景的部分，改一下，換到棚里……」

「開啥玩笑？不在這裡拍，戲根本連不起來！」

「可是，沒法子勉強……」

經紀人也一副困擾的樣子。

「哈-！」啟子低聲叫經紀人：「事實上，不是頭疼吧！」

「唔？」經紀人楞了一下。

「該不會是詞兒記不來吧！」

經紀人不好意息地說：「呃……事實上，是這樣。」

「我的媽唷……」

峰川嘆了口氣，「一場一場拍啊，也只有一、兩句詞兒而已。」

「她昨晚喝太多了，酒到現在沒醒。說什麼也記不起來……」

「要我一個人唱獨腳戲嗎？」劍崎說道。

「反正，也才剛拍而已，從現在開始的話，就……」

「導演！」啟子說，「在大塊的反光板上寫上台詞，讓她念吧！」

「不成！」經紀人說道，「她是個大近視眼啊！而且當著這麼多看熱鬧的人面前這麼做的話……」

「哦，對啊！」啟子一副沉思的樣子：「頭大啊！」

「反正，這個地方咱們只能來這麼一次，如果兩個人沒法子在這裡遇見一次，戲就連不成了。」

峰川看了看湖的那邊，「……沒辦法啦！找個人來替她站著，拍背影就好。台詞到時再錄了。」

「可是，臉呢？」

「唔。……另外拍再嵌進去，只能這樣了。」

真是亂成一團了。

「我怎麼辦呢？」劍崎攤開雙手，「要我和不說話的人配對手戲啊？」

「行吧！」

「可以是可以啦……。節奏會不一樣啊！」

「找個誰讓他說一說就好了。……喂，攝影機的位置改一改！」

峰川說著走向攝影師。

「這裡不行啊？」

「他們兩個位置不太好。有個人沒法子讓背影全部入鏡。……我做給你看。」

峰川說著探了探取景鏡，「喂！這樣的話不行啦！看熱鬧的人會拍進去。」

「對不起，我馬上……」

「喂！等等！」

「唔？」

「等一下！」

峰川直對著取景鏡看。調了調焦距：「喂！阿啟！你來一下！」

說著，對阿啟招了招手。

「什麼事？……要我背攝影機嗎？」

「不是。……你到這兒來看。」

「我？」

「對啊。」

啟子把眼睛貼在取景鏡上。

「……哎呀！」

永谷聰子正好在鏡頭裡。身上背著旅行袋，正在和身旁的男孩子談天。那個男孩一定是她的弟弟吧！

「那個女孩，你覺得怎樣？」

「什麼怎麼樣……」

「不錯吧？」

「是啊，很可愛。」

「不知道幾歲，十七或十八吧？」

「差不多吧！」

「……怎麼樣？就用那個女孩子吧！」

峰川興奮得眼中一閃一閃地。

「用她？」

「當劍崎配戲的演員啊！」

啟子睜大眼睛：「……沒法子啦！拿她代綠茜的背影，這個女孩太瘦了。」

「不是代她！是要她演看看！」

啟子楞了一下。

「……找這個沒經驗的？」

「她有細胞的，我看得出來。」

「可是……」

啟子想了想：「……我贊成了。」

「謝了！」

峰川笑道，「你可不可以把她帶過來？」

「好啊！」

「就告訴她是代站一下，讓她好答應。」

「台詞呢？」

「等上了戲再告訴她。」

啟子自己也覺得有意思，快步地跑向看熱鬧的人群。

「你好！」聰子敬了個禮，「這是我弟弟惠一。」

惠一行了個大禮，他長得不太像他姊姊。戴個眼鏡，看起來很有書卷氣。

「聰子，你來一下。」

「到那裡去？」

「這邊。……沒什麼事啦！」

說著拉著一頭霧水的聰子走掉。

「……嗯，站的樣子很不錯哪！」

聽到峰川的話，聰子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這麼站著就可以嗎？」

「對。……喂，劍崎！上戲了。」

「好，好。」

劍崎說著走了過來，「啊！」

微笑道：「真配！」

「好怪哦！」

聰子低頭看了看別人要她穿上的外套、高跟鞋，「真不好走。」

「沒辦法啊，你演的是一個二十三歲的人啊！」

「只要一直站著就好了，是不是？」

「……喂！劍崎，說說看。」峰川叫道。

「好。，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個湖對你有什麼意義？」

聰子只是直直地站著。

「哦！」

劍崎點頭道，「好了，該做的都做完了。……喂？」

「我們做了什麼了？」

聰子瞪大了眼睛問道。

「沒什麼。台詞就是這樣。」

「哦！對不起！」聰子不好意思地說道。

「……導演，沒套詞還是不行啦！」

「我還是不行啦！」

聰子說著就要脫掉大衣。

「不，等一下。」峰川說著走了過來，「……你，記性好不好？」

「我，還不錯。」

「那，念一句台詞給我聽聽好不好？」

「我念？」

「然後我們再配女演員的聲音。可是，不一次說完，沒法子找準時間。」

「台詞是……」

「這些。……打紅色記號是你的詞兒。」

「這麼多啊？」

聰子盯著台詞說著，「要我一次全部說完嗎？」

「嗯，對！」

劍崎聽到峰川的話，睜大眼睛。這裡本來是細分成一幕一幕的錄才對。

「那，請給我十分鐘時間，我記記看。」聰子說道。

「好啊！」峰川微笑道。

聰子手拿著劇本，和弟弟走向啟子。

「……喂！」峰川對劍崎說道，「你好好地和她配，行的話就用她。」

「我試試看。……總比個醉了大半夜，一句台詞都沒法子配的來得好演些。」劍崎說道。

……十分鐘后，聰子很準時地走了回來。把劇本還給峰川，說：「大致記住了。」

「對不起，要你強記這麼多。……再把感情加進去，就像真的在演戲了。」

「這是遊藝會後我第一次演戲。」聰子不好意思地說道。

啟子在峰川喊開麥拉之後，緊緊地盯著。

聰子發揮驚人的才能。不僅沒遺漏自己半句台詞，連劍崎的部分也一併記住。看到一臉驚訝的劍崎說不出話時，還幫他提詞。

當然，就算是帶入感情，多少總因為是新人有點不太自然。不過，她記台詞的程度，的確令人大吃一驚。

大致上試過之後，峰川半帶驚訝地楞住：「卡！……你聲音……很好啊！」

總算是說出話來。

「我參加過合唱團。」聰子說道。

「哦。你的聲音很有共鳴哦！」

「這樣子演可以嗎？」

「嗯。……對了，這個地方，可不可以放低聲音？」

……啟子看著凝聽峰川說話的聰子，直覺得彷彿看到真的吃演員飯的人。

「我姊姊如果當個演員也不錯。」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

「我姊姊把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全部背起來了唷！」

啟子睜大眼睛。

峰川一心只記著給聰子指導，也忘了時間了。

啟子早注意到了時間，心想如果趕不上兩點的車，得跟對方聯絡聯絡。她總覺得不好去打斷峰川。

「……好啦！正式來！」

峰川大吼一聲。

……戲，進行得很順利。

原本應該只拍一幕的，峰川把攝影機架上了活動滑輪，決定一氣呵成。

劍崎和聰子對話也很自然地融入感情，一會兒，劍崎擁著聰子的肩，背對著鏡頭面向著湖面……「……不錯吧！」

劍崎悄悄地說道。

「不要太用力。」聰子低聲說道。

「你真是天生的演員。」

「我只是打工性質的。」

「不，不是。……你還不懂嗎？峰川是真的有用你的意思。」

「真的？……」

「對你也沒什麼不好。」

「……怎麼說？」聰子問道。

「去年到這兒來的工作人員中，峰川也在。」

聽到劍崎的話，聰子輕顫了一下。

「穩著點！」劍崎說道。

「……卡！」峰川的聲音響了起來。「太好了！ＯＫ！」

聰子回過了頭。……啟子揮了揮手，對聰子貶了眨眼。

聰子的人生，瞬間起了個大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