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捆名片
1
距京王線的初台車站,步行約十二三分鐘,命案地點發生在一幢出售中的訂購住宅的二樓。這裡有三幢樣式相同的二層小住宅,樓邊豎立一塊看板,上面寫著「高級住宅出售」的字樣。
毀掉舊公宅和住家,重新蓋起住宅,這是迷你開發的典型。因為價格昂貴,很少有真正的買主光顧。但因此處交通方便,乘電車五分鐘就能到新宿,所以還是有人來洽談。
M住宅公司職員渡邊,每天早七點都要來檢查一次住宅。向顧客舉行住宅情況說明會,一般在上午十點之後。因為常有野狗在夜間鑽進住宅來,所以查看住宅已成慣例。
由於昨夜下雨,住宅區一片濕氣。渡邊從右邊的房子看起,沒發現什麼異樣。當他查看第二棟中間的二號房時,嘴裡喊了一聲:「糟糕!」因為接近後門的窗玻璃被打破,窗鎖也被卸掉了。他腦中立即閃過一個念頭:「是否是一對窮情侶來這裡過夜?」渡邊打開後門走進房裡,發現地板上有淡淡的腳印。腳印沿樓梯向上碼去,渡邊也追蹤跟上樓梯。在二樓一間敞開的房間里,渡邊「啊」地喊出聲來——那裡一個全身赤裸的年輕女郎,橫躺在一所榻榻米上——她已死了。
2
這起命案同前兩起一樣。被勒死的年輕女郎全身赤裸,身高約180公分,體態苗條勻稱。雙腿張得很大,有明顯被姦汙的跡象。死者全身曬得很黑,比基尼泳裝的白痕非常清晰,被扒下的衣物揉成一團,扔在房間的一角。
十津川、龜井俯視著腳邊的女屍。十津川神情凄然地問:「知道被害人的身份嗎?」
新宿警察局的刑警加島回答道:「查過死者的皮包,她是新宿歌舞伎町夜間俱樂部『月光』的女侍君原久仁子。年齡三十。店裡的使用名字叫由美子。」
「是俱樂部的女待。」
「住在附近的高級公寓,我可以帶您去。」加島對十津川說。
十津川把龜井留在現場,與加島走了。
由美子所住的高級公寓——「初台大廳」,是座七層建築的富麗堂皇的大樓,離殺人現場只有兩三分鐘的距離。
受害人君原久仁子如果不是從店裡回來遭到不測,那她本來很快就可以回到住處的。樓下的郵箱上寫著「君原」的名字。五樓君原久仁子的房間卻沒寫名字。她的住房是二房二廳的房間。
按理說,作為夜間俱樂部的女侍,本以為房間布置得很華美,想不到竟相當樸實。三面鏡和洋裝衣櫥似乎也不十分昂貴。
「看來也許儲蓄不少。」年輕的加島說。
「真的?」
「『月光』在新宿也以昂貴聞名。以前聽說,有的女侍擁有將近一千萬元的寶石。」
「你曾去過那店鋪嗎?」
「店裡顧客引發傷害時,曾去調查。那可不是我能以客人身份進去的店鋪。」加島笑道。
打開洋裝衣櫥的小抽屜,彷彿要印證加島的話一樣,竟找到將近三千萬定期存款的存款折。印鑒與存款折沒放在一處,可見其小心。
在房間里還找到了出租保險柜的鑰匙,看來連寶石也寄存出去了。
「不管存多少,被路過妖魔殺了,一切都沒有用了。」加島聳起肩膀說。
「你認為是路過妖魔嗎?」十津川打量著由美子的房間,一面問道。
「我想跟前兩案是同一個犯人。可是,以形式而言,不是跟路過妖魔殺人一樣嗎?我不認為這次的受害人和兇手彼此認識。可能在夜裡很晚的時候被殺。受害人和兇手屬不幸遭遇,難道不是嗎?」
「你是說,對兇手而言,第三個犧牲者不管是什麼人都行嗎?」十津川沉穩地反問。
十津川喜歡聽部下刑警的意見,而且喜歡聽跟自己想法相反的意見,因為這樣可以避免武斷。負責案件的領導人也有喜歡偵查方針一致的。這種人也許較普遍,但十津川卻相反,不管對案件或兇手,有幾種不同說法,反而比較放心。
「不錯。」年輕的加島刑警明確地說。
十津川微笑,他喜歡明確表態的人:「能統統談談你的理由嗎?」
「三件命案的兇手顯然是同一個人。」
「請你再說。」
「我有兩個想法,一是兇手認識這三個受害人,基於某種原因,接連加以殺害。但我覺得這種想法沒有說服力。「
「為什麼?」
「關於前兩個受害人,我沒有參與偵查,只聽說是女大學生和公司職員,可是跟這次的俱樂部女侍合起來看,身分不大相同,而且,三人的住處也不在同一個地方,所以很難認為兇犯跟這三個女人有什麼必須加以殺害的關係,如果憎恨到要接連殺害三個認識的女人,那先奸后殺,又很不合邏輯。因為不管採用什麼形式,那也是一種愛的行為。」
「愛的行為?」
「我認為是這樣。要是憎恨得非殺不可,就不會有性行為。」
「還有呢?」
「另一種想法是兇犯根本不認識受害人。這想法跟這案件完全符合。我想,兇手是一個年輕人,孤獨,不善言辭,所以沒有女朋友,也許曾被女人背叛。」
「那就是說,他對年輕女人極其痛恨?」
「這是我隨意的想象。」加島撓撓頭。他是一個方臉粗獷型的人,一作出這種動作,驀地變得可愛起來。
十津川笑道:「你是說,這種男人漫無計劃,強姦后又殺了三個女人?」
「兇手不是每星期都出獵嗎?」
「出獵?」
「是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選星期五。我想,一到星期五晚上,兇犯就出來獵女人。獵場在東京都內。只要有車,從世田谷把足跡擴大到池袋,一點也不足為奇。兇犯出獵,在某處巷道的黑暗中等待獵物——年輕女人——接近。只要是可口的小鹿,獅子決不會加以選擇,同樣的,這兇手只要是年輕女人,不論何人都行,因為都是獵物。」
「很有趣的想法。」十津川頜首道,「剛才你說有兇手認識被害人和完全不認識的兩種假設,不是還有另一種假設嗎?」
「是什麼假設?」
「你想想看。」十津川拍拍加島的肩膀。
3
從由美子住房回到現場時,遺體已送去解剖,在陳屍的地方用粉筆畫出了人的形狀。
「怎麼樣?」龜井刑警問十津川。
十津川一面打量榻榻米上畫的人型,一面說:「是高級的女待,有將近三千萬的存款。似乎還有珠寶之類,總之相當富有。」
「這麼說,遺體左手指上戴著大鑽戒,要是真品,豈不值幾百萬元!」
「這樣看來,越發不能認為兇手是以搶劫為目的了。侵犯女人,再加以殺害,才是真正的目的。」
「也許不該這麼說,這是獵女人吧。是狂暴的兇手狩獵女人!」
「獵女人?」
「不對嗎?」
「不,加島刑警也這樣說。他說,一個懷恨年輕女人的男子一到星期五的晚上,就去狩獵女人。」
「誰都會這麼想吧。只要是年輕有吸引力的女人,不論什麼人都行,因為是狩獵的獵物。」
「不錯。」
「警部,你以為如何?」
「我只關心一件。」
「是什麼?」
「晒黑。這次的受害人也曬得很黑,比基尼泳裝的痕迹看來很白。」
「我也有同感。不過,以前跟警部討論過,這可能是偶然的一致。現在是九月,夏天時的女孩大都到海邊去,不被陽光晒黑,那才是奇怪呢!」
「可是,這次的受害人是夜間俱樂部的女待,一般來說,這種職業的女人都不喜歡曬陽光。當然也有例外,個別女待以晒黑的皮膚自豪。但是,這種為數很少的女侍竟然被殺,似乎太偶然了。」
「那麼,警部,你認為兇手早就知道被害人的皮膚曬得很黑嗎?」
「我就因為不能斷定,才覺得為難呢!」十津川苦笑道。
十津川從心裡不認為兇手與被害人有來往。殺害有來往的人,兇手會用手帕或衣物蓋住死者的臉部,屍體也會被掩埋起來。如果屍體被發現,兇手會首先被懷疑的。可這次的兇手卻不同,既沒有隱藏屍體之意,也沒有掩蓋臉部的作法。如此看來,兇犯和受害人不可能有親密來往。但兇手又是怎麼知道三個女人都被晒黑的呢?
因為臉部晒黑嗎?可三個女人都是夜間遭到襲擊的,夜裡又怎能看清臉部呢?
尤其是這次的受害人,職業是俱樂部的女侍,已將臉部化得看不清晒黑的痕迹。也許兇手是公共浴池的工作人員。說到公共浴池也不合情理,因為三個被害者的家裡都有浴池,而且三人居住得相去甚遠,很難同時到一個浴池洗澡。
這些結論都是否定的。但十津川仍然沒有放棄兇手知道被害人肌膚晒黑的想法,因為這三個年輕女人的裸體都曬得那麼黑,這是確鑿的事實呀!
4
鑒於加島刑警的見解,聯合專案小組把他吸收進來了。據加島的調查,受害人君原久仁子月收入約八十萬元;八月底曾同該店的兩個女侍到大溪地旅行一星期,耗資一百萬元。
龜井已四十五歲,今年夏天,在兩個孩子的死纏下,曾到豐島園游泳池去了一次。對於大溪地,他並不羨慕。即使經濟允許,他也沒有這個時間。在聽加島的介紹時,他發出了一聲嘆息,這實在是一種感慨,感慨這時代賦予單身女人的恩賜。
「還有,據說,受害人在店裡已列為第三號人物,男性關係相當複雜,僅僅在她房間里找到的名片就超過一百張。」加島說完將用橡皮筋捆住的名片放在十津川面前——名片中有著名公司幹部的名字,也有議員的名字。
「兇手能在這些名片中嗎?」世田谷警察局的安井,一張張地翻閱著名片,一面詢問十津川的意見。
「如果兇手在這當中,那他一定認識第三個受害人。」十津川說完,又轉問加島,「剛才曾向你說有第三個假設吧?」
「嗯。除了兇手認得受害人或完全不認得之外。」
「是的,兇手可能認識三個人中的一個。」
「我不十分理解你的意思。」
「假設兇手與第三個受害者有很深的關係,可能是這捆名片中的一個人。兇犯想殺她,但是一殺害,自己立刻會受到懷疑。所以首先強姦殺害兩個完全沒有關係的人。星期五這天殺人,也許是為了加深人們的印象。」
「原來如此。這樣看來,以同樣的手法殺害君原久仁子,就會成為路過妖魔的罪行,目的就在於此吧!」加島刑警目光炯炯地說。
「雖然這麼說,但也只是一個假設。意思是必須先清查一下這百張名片的主人。」十津川說。
當天傍晚,君原久仁子的解剖結果送來了。死因是絞勒導致窒息死亡。死亡時間確定為下午十一時至十二時;受害人被強姦,從陰道中流出了血型B型的精液。
這次命案與前兩次完全相同,證明兇手確系一人所為。由於第三次命案的發生,新聞界和市民們對警方的指責越來越厲害了。
5
新聞界對第一二次殺人案的報道還在於獵奇性,但這次卻完全在攻擊警方的無能了。
對於警方,往往是這樣的,沒有什麼案件的時候,警察被認為是多餘的,一旦兇案發生,警察又獲得信賴。但是,如果警察能及時將兇手緝拿歸案,人們便拍手叫好,反之,則又成了眾矢之的。
十津川對輿論方面早有心理準備。
新聞界指責說,警方沒能及時阻止第三個年輕女性的犧牲,完全是漠視東京都的幾萬個年輕女人。有的報紙公然寫道:「已知兇手的血型是B型,這些材料已齊備,警察當局卻束手無策。」
雖然報紙這麼說,但有B型血的青年男子在東京都也有幾萬人,這些人的腦袋上也沒有貼帖兒呀!
也有的報紙寫道:「如果警方不能信賴,只好各別自衛。據悉,杉並某公司準備在星期五讓年輕女職員提前下班回家。」
這家報紙還寫道:「如果女職員不得不工作到深夜,將安排她們住在公司附近的旅館。」
「這是什麼意思呢?」龜井生氣地用指頭敲著報紙,「一味攻擊警察,真是太不負責任了。」
「別這麼生氣。」十津川笑道,「事實上,我們也沒有抓到任何線索。報紙的前言不能令人滿意,但我倒歡迎星期五讓年輕女職員早點回家。我確實不希望再出現第四個犧牲者。」
「可是,警部,自衛也有限度啊。女大學生和女職員可以早點回家,但酒館女人怎麼辦?你要知道,第三個犧牲者就是夜間俱樂部的女侍呀!我不相信下個星期五,所有的俱樂部、酒吧和土耳其浴室的女郎都會放假!」
「我知道。所以,在下個星期五前,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兇手。為此,必須儘快查清那百張名片。」
「警部,你認為兇手在那裡邊嗎?」
「老實說,可能性只佔百分之五十。可是,前兩件都沒有任何線索,因此才束手無策。這次終究有一百個男子,也許兇犯就在其中。」
6
這一百張名片的社會關係相當複雜,尤其是社會地位較高的人,儘管有名氣,也極力否認與君原久仁子的關係。也有人硬裝糊塗,說別人在濫用自己的名片。安井刑警去查認N議員時,幾乎被毆打。當然,查證中也發生些有趣的故事,著名的超級市場四谷分店的一名會計,當受到查證時,突然想逃跑。刑警以為是他殺害了君原久仁子,於是強行加以逮捕,詢問后才知道他貪污了超級市場的銷售款,而與本案毫無牽連。
總之,調查的範圍日漸縮小。到星期三,聯合調查組的眼睛盯在了一個人的身上。此人名叫佐伯裕一郎,三十二歲,是新宿西口三林美容院的髮型設計師。
白石和青木兩位刑警對佐伯進行偵查后,是這樣彙報的:「從二十七歲起,他曾赴巴黎留學三年。在那裡學習髮型設計后回國,去年開始擔任三林美容院的髮型設計師。」
在白石進行彙報的時候,青木把佐伯裕一郎的半身照片分發給十津川及專案組的成員。
「長得相當不錯。」龜井瞥著照片說。
「臉色相當陰沉。」十津川說出自己的看法。
「佐伯本人有時也露出陰鬱的神色。據我們調查,他十八歲和十九歲時,曾兩次因強姦婦女而被改造。」白石引用了調查記錄說。
「血型呢?」十津川指著照片問。
「B型。」白石說。
「這麼說,他具備了兇犯的條件。」龜井說。
「是啊,龜井兄。」白石深深點點頭,「身高173公分,體重60公斤,稍瘦,但很有力氣。更為重要的是他在強姦女人時,兩次都是使對方全裸,再進行強姦。當然,佐伯沒有交待這件事。」
「與受害人君原久仁子的關係呢?只是夜間俱樂部女侍與顧客的關係嗎?」十津川問。
「不,不是。」
「是什麼呢?」
「據說,受害人君原久仁子常到佐伯工作的三林美容院去。店中管接待的女孩這樣作證。」
「佐伯自己如何說?」
「承認她是顧客之一,但說沒有特別關係。他說名片可能是她第一次來的時候給她的,屬營業用的名片。這可能是實話。」
「佐伯去過她服務的夜間俱樂部嗎?」
「據『月光』俱樂部的女侍說,佐伯好象沒有去過,她們印象不深。」
「這次案件發生時,佐伯在幹什麼,有不在場證明嗎?」龜井用鉛筆輕敲桌子,插嘴問。
「三林美容院營業時間從上午十時到下午八時。君原久仁子被殺的九月十九日,也是下午八點閉店。佐伯說,這天,他直接回家看電視。他單身住在京王線代田橋的高級公寓。」
「一個人看電視?」龜井聳聳肩。
「跟前兩個受害者有沒有什麼關係?」十津川問。
白石搖搖頭:「完全不知道,佐伯說,他根本不認識橋田由美子和女大學生谷本清美。」
「問題就在這裡。」十津川沖著龜井說,「龜井,必須再到三林美容院去一下。」
7
當天,十津川帶領龜井,來到了新宿西口的三林美容院。下午五點多鐘,正值下班的高峰期,人行道上擠滿了工人及男女職員,兩人在人潮中逆流而上。
這座八層大廳的一樓是三林美容院。該美容院規模宏大,還附設有飲茶室,光髮型設計師就有男女十個人,客人並排坐在轉椅上作頭髮,景象頗為壯觀。
美容院還有全身美容。價格分別為三萬、五萬、十萬元不等。十津川和龜井會見了這家美容院的經理三林有子。三林有子年近六旬,是個身高體胖的女人。她很自豪地說全國有五家分店,還向客人贈送了宣傳美容院的小冊子。一見面,她就顯示出了女老闆的應酬能力,十津川恰恰最怕這種女人「真了不起呀!」十津川說了一句不關痛癢的話。
「昨天也有警察來,是同樣的事嗎?」三林有子用塗了丹蔻的粗胖手指抓支香煙點燃。
「是的。想聽你談談佐伯裕一郎先生。」
「他是優秀的髮型設計師,是我店的主任設計師。不管怎麼說,在巴黎學習三年,的確造詣很高,可以說超群出眾。」
「是哪一位?」
「從右邊算來是第三個,正在工作的那個人。」有子說。
十津川轉眼去仔細觀察那個青年。看來比照片更英俊,是個富有吸引力的青年,他一面修整中年女人的頭髮,一面說話,從鏡子上看到了那女人的笑影。
「憑他的手藝,一定很受客人歡迎是不是?」
「是的。指定小裕作發的客人很多。著名女星和財政界的夫人有很多都是他的支持者。」有子很得意地舉出了這些女星與夫人的名字。
「性格如何?」
「這個嘛,我看他是直腸子的好青年,但我這裡是以客人為主的生意,如果他再稍微有禮一點就更好了。他似乎太沉默了一點。」
「不是跟客人談得很融洽嗎?」
「是呀,因為我勸過他多少次了。」有子笑道。
「他的收入多少?」
「我這裡付他五十萬元。」
「相當不錯的薪水。」
「以他的手藝,這筆薪水是應該的。」
「收入多,又是走在時代尖端的職業,很受女人歡迎吧?有特定的女人嗎?」
「已經向昨天的警察說過,我從不過問從業人員的隱私。」
「原來如此。」
「不過我想,小裕沒有特定的情人。」有子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也許是濃妝的關係,她這一笑,變得無比淫蕩邪惡。
「為什麼?」
「他很受中年婦人的歡迎。如剛才所說,都是了不起人物的夫人。她們都很敏感,絕不會喜歡已有情人、又熱愛這情人的男人。」
「那他常跟這些貴夫人來往嘍?」十津川問。
「啊,這個嘛——」有子微微一笑。
「這兒有一般公司的女職員來嗎?」十津川想起了第一個犧牲者——女職員橋田由美子,於是這樣問。
「當然會有。我這兒的價格並不那麼貴。」
「女大學生呢?」
「女大學生嗎?」有子反問一句,接著說,「富有的女大學生也常常來。」
「這女孩來過嗎?」十津川把橋田由美子和谷本清美的半身照片並排放在有子面前。
「這個——」有子扶好眼鏡仔細看著,「這兩個人是報上登過的人吧?被星期五漢子殺害的?
「是的。」
「我想她們沒有來過我這裡。你們了解到她們來過這裡嗎?」
「不,不知道,所以才來查訪。」
「大概沒有來過,我這麼想。」有子說話時的口氣顯得毫不在意。
「我想佐伯先生在這兒就職時,一定交過履歷吧?」
「嗯,當然。我使用從業人員是慎重的。」
「讓我看看好嗎?」
「請。」有子將十津川和龜井兩人引進社長室,從房間的陳列櫥中取出成冊的履歷表給他們看。
十津川和龜井看完了佐伯裕一郎的履歷表,裡邊沒記載他未成年時的前科。
「裡邊寫著巴黎美容研究所畢業,這可不是瞎編的,有修業證書。」有子從旁說。
「這履歷表是本人寫的嗎?」
「按規定是要本人寫,應該是他自己寫的。」
「借一下這份履歷表可以嗎?」
有子驚疑地點點頭。
8
聯合專案組把佐伯的履歷表同匿名信進行比校,因不能確認,又送交警察局的文鑒所去處理。在鑒定結果作出之前,專案組仍在繼續偵查。
「問題在女大學生谷本清美與佐伯格一郎的關係上。」十津川對他的刑警說。
「女職員橋田由美子有到三林美容院跟佐伯認識的可能,但谷本清美就說不定了。假如佐伯是兇手,他同她們應該有關係。」
「谷本清美今年夏天在輿論島度假,佐伯不可能在那裡同她認識吧?」安井刑警問。
「不,已查明佐伯今夏沒到海上去。首先,佐伯沒有晒黑。即使去游泳,也只到游泳池去。」
「這麼說,女大學生谷本清美是到美容院去才會認識佐伯,是不是?」
「是啊。可是,那美容院對大學生來說,似乎太高級了。」
專案組的刑警們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十津川傾首沉思。一個身著制服的年輕警察送來了一封信。信是寫給專案小組的,沒寫寄信人的名字。
十津川拆開信封,只見信上寫道:「九月二十六日星期五的漢子」顯然與上次來信完全一樣。無論信封、信紙和筆跡都同一人之手。
「他媽的!」安井憤怒地罵了一句,「簡直是拿警察開玩笑。」
「這回可不能說是不負責任的惡作劇啦!」龜井望著十津川說。
「不錯,顯然是兇犯對警察局的挑戰書。」
「怎麼辦?」
「還是查一下信上的指紋,然後與佐伯的指紋對比一下。」十津川說著,抬眼望著牆壁上的日曆。
在九月五日、十二日、十九日這三處畫了紅色的圓圈。這三個日子,是受害者蒙難的日子。紅圈圈如三個絞索,絞得十津川喘不過氣來。
今天是九月二十四日星期三,距離預告的星期五,只有兩天時間了。到底能不能再發生第四起命案,這對十津川與刑警們幾乎是茫然無知了。
第二封信與佐伯有關係嗎?佐伯究竟是不是兇手?
9
9月25日,星期四。安井和田島兩個刑警終於查訪到了跟佐伯裕一郎關係重要的一件事。這件事表明第二個受害人谷本清美,與佐伯裕一郎有聯繫。原來,佐伯曾到S大學去教女學生化妝,講授新髮型,並用學生進行實際表演。據谷本清美的同學說,她曾是美髮的模特兒。
「原來如此。佐伯自己怎麼說的呢?」十津川問安井。
「承認他去過S大學,卻說記不得谷本清美這個女大學生。」
「對女職員橋田由美子和女侍君原久仁子仍然否認?」
「他說她們也許到過店裡,但名字和容貌都沒有印象了。怎麼辦?明天就是二十六日星期五啦?如果他是兇犯,明天準會殺死第四個女人的。」安井說。
「逮捕他好嗎?」年輕的田島刑警催問十津川。
「現在還不行,沒有一個證據能證明他是罪犯。一切只是可能,這樣是不能逮捕人的。」十津川面部表情十分難看。
「另案逮捕可以嗎?只要明天拘留一天,不發生那種命案,就能證明佐伯是星期五漢子。」田島說。
「不能主觀臆斷啊!」十津川苦笑道。
「可是那種狡猾的傢伙,外表倒溫柔老實,內里是十分兇險的惡棍。如果他是星期五的漢子,這樣置之不理,明天真的再死一口,我們怎麼交待呢?」
「另案逮捕也不是那麼容易。」安井插了一句。
「他有車。我可以利用違反停靠規定為由,或者找個其他理由,明天一定將他投進牢里。」田島胸有成竹地說。
「另案逮捕可以考慮。但今天要下功夫再查查佐伯的身邊瑣事。」十津川最後說。
十津川把田島送出了門外。
10
田島刑警確實有股強脾氣。
一年前他辦理一件命案,逮捕殺人兇手時,他竟動手毆打了對方。幸虧他是真正的兇手,才沒鬧出事來。倘若是無辜者,整個警界都會受到嚴厲譴責。
龜井在田島離去后,向十津川說了上面的情況。
「你是說他愛感情衝動?」十津川問龜井。
「現在依然如此,總愛以自己的好惡判斷對方。象佐伯那樣人,就是田島最最厭惡的。如果由田島逮捕佐伯,還可能毆打他。」
「向安井提醒一下。」十津川接著說,「佐伯是個關鍵人物,龜井,你認為他是兇犯嗎?」
「從客觀條件看,他是完全具備了。過去被害的三個人中,至少與女侍君原久仁子、女大學生谷本清美有聯繫。如果最先被殺的女職員橋田由美子也曾到過三林美容院,佐伯也肯定認識她。而且,佐伯在梳理女人頭髮時很愛說話,要打聽對方的住處和上下班時間,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如果佐伯是兇手,動機到底是什麼?人長得帥,職業又不錯,要女人似乎不難。」
「關於這一點,就完全不知道了。以前曾碰過一次類似的案子,是三年前的連續強姦案。」
「是江東發生的案子吧?記起來了。兇手是公司董事的兒子,職業是高爾夫球手。」
「對,年紀二十六歲,身材高大,類似電視演員N,長得很帥。雖然在球場上沒有成績,卻到處開著車跑,他對於女性,只採取強姦的手段,但他從沒設想殺死對方。」
「原因是他母親過分溺愛的結果。」
「是的,他爸爸常因公出差到國外去,媽媽特別溺愛他這個獨生子。因為過分溺愛,所以他肉體上雖長大成人,精神上卻十分幼稚。對異性不能平等交往,需要時就去強姦,這是不懂與異性親近造成的悲劇。」
「龜井,你的心理學修養相當高呢!」十津川佩服地說。
「我沒有這方面的真才實學,是從分析案子的大學教授那裡學來的。」
「佐伯的家裡不存在母親的溺愛吧?」
「不存在。他從那兩次強姦后,似乎被人們看作是不應接近的人。」
「美容院的三林有子對他似乎很好。」
「那是因為有子沒有小孩。」
「你的意思是用他代替兒子?」
「大概是吧。問題是三林院長的寵愛與他強姦殺人是否有關。」
「佐伯還沒有情人。三林院長說,她從不過問工作人員的隱私。」
「可佐伯必定是三十二歲的人了,正是身強力壯時期,他怎麼處理性愛呢?」
「他有五十萬的月薪,我想會到土耳其浴室之類的場所發泄的。」
「對此,還是查一查再說。」
「你不認為佐伯有奇異的潔癖嗎?」
「也許。而且,從十八九歲就干出強姦婦女的醜事來看,此人還可能有虐待女性的惡習。假若如此,那他對象君原久仁子這樣賣身的女性可能也一樣。」
「他果真這樣干,肯定會在出賣肉體的女人中傳開,她們對他的印象不僅很壞,還會認為他是個怪人。」
「不錯。」
「好,我就去查,時間還來得及。」龜井看了看手錶說,「我這就去逐個查查新宿的每一間土耳其浴室。」
11
下午九點以後,新宿歌舞伎町一帶,正是一天黃金時間的開始。往昔,這裡的土耳其浴室櫛比鱗次。自新宿被年輕一代人佔領后,土耳其浴室迅速減少。
年輕人沒有錢,他們大都迷戀於迪斯克和遊樂中心。所以,這兩種場合迅速增多。最近,土耳其浴池稍有增加,大概因為這種職業仍是賺錢的行當吧。
龜井與白石二位刑警,此時已來到了新宿的土耳其浴室區。他們走了第一家、第二家均沒有收穫,到了第三家才有了反響。
第三家的土耳其浴室是間高級浴室,光浴費就收一萬元,服務費另加一倍。這家浴室的「薰娘」認識佐伯。這個從一流公司女職員轉到土耳其浴室工作的瘦長女郎,一看龜井提示的佐伯照片,就皺起了眉頭:「這個人曾來過一次。」
看她那不愉快的表情,龜井和白石完全意識到了佐伯絕不是個好客人。
「真是這個男人嗎?」龜井慎重地重問了一句。
「他是髮型設計師吧?他自己這樣說的。」薰娘反問了一句。
「是他本人親口說的?」
「是的。他很為此而自豪啊!說是研究髮型設計。他這麼一說,我倒覺得確實在西口的三林美容院見過他。」
「他會是個很好的浴客吧?」龜井問。
「他說自己去過巴黎,我想他必然是位情操高尚的人,誰知竟那麼討厭。他突然勒住我的脖子,險些把我弄死。任他給多少錢,我也再不要這種客人了。」那薰娘不屑地聳聳肩。
「勒住脖子?」龜井和白石禁不住面面相覷。
「龜井兄,果然不出所料。」白石脫口說道。
「他勒你脖子的時候,你呼救沒有?」龜井望著她的臉問。
「那當然呼救了。」
「你一叫,他立刻停止?」
「我一面叫,一面拚命地把他推開。」
「結果呢?」
「他又瘦又輕,我一推便仰身倒下了,好象腦袋還撞在了磁磚上。當時我想他一定會動怒,一定會毆打我,我很害怕。誰知,他卻突然愣住,向我道歉。雖然道歉,我的脖子確實疼了四五天。」
「好了,謝謝你。打擾了。」龜井和白石完成了他們預定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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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井和白石在向十津川及專案組的其他刑警彙報。
「他在十多歲時強姦女人,到三十二歲了,從他在土耳其浴室的行為看,那劣根性的惡習仍在繼續殘留著。也許是對女性有先天的自卑感,使他對浴娘採取攻擊的態度。可以想見,對於花錢買的女人,一旦要發生性關係,就動手勒住人家的脖子,對於路遇的女人更可想而知了。遭到女人的嫌棄,越發增加了他對女性的自卑感,對女性的自卑越強,反過來又增加了他對女性的攻擊性。這是很值得我們考慮的。」龜井扼要地向十津川作上述的報告。
「因此,每星期五就強姦年輕的女人,再加以殺害?」十津川問。
「是的,一點不錯。」龜井答。
「你知道佐伯和星期五有什麼關係嗎?」
「這可不知道。美容院的休息日是星期二,不是星期五,而且,似乎是星期五他也沒去幹什麼,只偶爾跟同事打打麻將。」
「星期五的罪行是單純的、偶然的嗎?」
「強姦第一個女人在星期五,這可能是偶然的。第二三次犯罪也在星期五,一周的時間,有可能是兇犯性慾的周期。襲擊年輕女人,強姦后就殺害,兇手得到了滿足。可過了一星期,又忍受不住而襲擊第二個女人。兇手可能如此反覆吧?」
「如果這樣,兇手定是佐伯。這個星期五他又要強姦人的。」
「我想會這樣。」
「但是,只有情況證據,還不能逮捕佐伯。」
「明天是星期五,怎麼辦?象田島刑警主張那樣,另案逮捕嗎?」龜井以半開玩笑的口吻朝十津川說。
十津川報之以微笑。因為他還沒想過另案逮捕的事。
「我的意見是明天徹底跟蹤佐伯裕一郎。」十津川對龜井及其他刑警說,「徹底尾隨美容院下班后的佐伯,絕對不要被發覺。與他謀過面的的人要化妝。希望全體同仁全力以赴。尾隨,如果再出現第四個受害者,這將是警察之恥!」
對於十津川等人,這樣做已經是良策了。除此之外,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佐伯是兇手,這種可能性很大。但必須對他進行尾隨,在他襲擊年輕女人時再突然將其逮捕,那就事實確鑿了。
第二天,九月二十六日,星期五。從清晨起,天空就陰沉沉的。專案小組的刑警都已化好妝,只等待令出發了。
三林美容院上午十點開門。佐伯裕一郎十一點時才上班。一個女警以客人的身分來到三林美容院,指定要佐伯作頭髮。
女警作發后回專案組向十津川彙報。
「佐伯的態度沒有改變。」二十五歲的女警邊撫摸作得很漂亮的頭髮邊說。
「跟你說話沒有?」十津川問。
「問了我的名字,還問我是不是女職員。接著,告訴我他在巴黎的生活。」
「依你的看法,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他是自我表現欲很強的人。他不停地說在巴黎如何如何,因此顯得很淺薄和沒趣。」
「他與你談話時的情態如何?」
「說話斷斷續續,自己沒興趣的話題就心不在焉。他是個典型的自我表現者,以自我為中心,很不適合結婚的類型。我還認為他是個沒有同情心、不會體諒別人的人。」
「你說的不嚴重嗎?」
「作為女性,我從本能上能體察出他是什麼性格。」
「你認為他是個危險人物嗎?」
「嗯。如果單以女人的觀點表明我的看法,我決不與他交朋友。」
……
夕陽西下,整個東京都已墮入暮靄中。
三林美容院閉店了。刑警各就各位。美容院四周有四個刑警,佐伯所住的公寓附近有兩個。閉店之後,只見佐伯懶洋洋地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