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泳裝小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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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伯獨自一人走出美容院。四個刑警隔著一段距離,悄然跟蹤其後。龜井堅起雨衣的領子,下巴上貼了假鬍鬚,真讓人認不出來。佐伯穿過國鐵的立交橋,向新宿歌舞伎町走去。他突然停下來,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然後踅入巷道,打開酒廊「彩虹」的門。龜井緊盯著佐伯的行動,心想,他是進去消磨時間嗎?現在是九點三十六分,那三起命案都發生在下午十點以後,這一段時間,他大概是有意喝酒消耗時間吧。為了偵查個究竟,龜井示意另外三個刑警在外面監視,他獨自走進了酒廊。
佐伯正坐在櫃檯角落裡,一面喝加水威士忌,一面環視店鋪,那眼神充滿淫慾和飄乎不定的神情。酒廊里除一些男客外,還有三個年輕的女職員模樣的人並坐而飲,她們歡歡樂樂、說笑不停,龜井坐在她們對面,要了啤酒,然後把目光盯著佐伯的舉止。
佐伯不時地睃著三個年輕女人——那三人純系現代姑娘,個子高大,身體健碩。她們好象與星期五的漢子無關。龜井見狀苦笑著。
酒店老闆娘從裡間出來,一眼看見佐伯,大聲招呼道:「小裕,你來了。」這個老闆娘五十歲左右的光景,個子矮小,多嘴多舌。她與佐伯打了招呼后,又絮叨起美容院的生意來。三個女職員聽說佐伯是髮型設計師,顯得興趣盎然,立即跟他搭訕起話來。佐伯似乎正求之不得,於是又大談起巴黎的社會生活及時裝髮型等等。
龜井平靜地觀察著事態的發展,時間也分分秒秒地流逝著,或許是外面的刑警等待焦急了,只見加島走了進來。他自然地坐在龜井身邊,向服務員要了加水威士忌,輕輕吸了一口后,小聲地問龜井:「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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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井邊喝啤酒,邊輕聲對加島說:「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是打發時間,還是物色狩獵對象?」
這時,那個老闆娘也參加進去,一男四女談得更起勁了。年輕女郎可能經不住巴黎風光和時尚風俗的誘惑,佐伯談起巴黎來,自然更是拿手的話題。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不知談話內容如何,三個年輕女人中的一人,跟佐伯一起結伴離店而去。加島急忙尾隨其後。龜井則稍隔了一點時間,他慢慢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見龜井出來,加島迅速走近他,用手指著正前方的手飾店:「佐伯跟那女人進那爿店鋪去了。」
「他們進銀庄幹什麼?」
「大概佐伯要買項鏈什麼的送給女人。」
「送禮?」龜井不覺疑惑了。
五六分鐘后,佐伯和那女人手挽著手走了出來,但見那女人的腕上,細細的手鐲閃閃發光。女的看來約二十四五歲,橢圓臉蛋,長得很漂亮。
「這一對想到哪裡去呢?」加島自言自語。
「問題在於佐伯是否要將她作為第四個犧牲者。」龜井說。
「當然是要她作第四個犧牲者了。在這之前,佐伯已殺了三個女人。今天又是星期五,他不會為別的目的物色這個女人的。」
「可前三個受害者是在回家途中遇害的,兇手多半是埋伏等待呀!」
「這回也可能要送她回家,準備在途中強姦殺人吧。這個狡詐的色狼,為了讓女人放心,還買了手鐲。」
加島與龜井躲在暗處輕聲議論著,只見佐伯和女人宛如情人一樣摟抱著,向西武新宿車站走去,那裡是情人旅館櫛比鱗次的地區。加島與龜井不敢怠慢,也緊緊尾隨而去。
「也許在情人旅館先玩一陣,然後再送回去。」加島猜測著。龜井不語,目光卻盯著那二人走進掛著「桂」招牌的日式情人旅館,然後才吁了一口氣。
「龜井兄,怎麼辦?」剛剛趕上來的安井表情緊張地問。
龜井很難對佐伯下判斷了:「過去的三起命案都不是發生在情人旅館啊。」他脫口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可你應該知道呀,」加島睨視著旅館,「佐伯是個殺人的惡魔呀!」
一句話提醒了龜井,他略加思索,立即吩咐道:「就這樣,我和加島刑警潛進他們的隔壁房間里,你們二位在外面埋伏監視,同時隨時和十津川刑警部聯繫。」
平時,龜井很少使用警察身份證,但此時此刻,他是非用不可了。走進「桂」旅館,龜井向老闆說明來意,想不到老闆卻跳了起來:「我們可沒給警方添麻煩呀!」
五十多歲的老闆,臉色嚇得蒼白,龜井揮揮手,指著剛才進來那一男一女。
「請問是進入櫻室的那兩個人嗎?他倆是什麼案件的嫌疑?」
「不,我們只是有些擔心,所以想在隔壁房間里守望。」
「可是,我們……」
「假如那兩個人殉情,你不是更麻煩嗎?」
「殉情?」
「有這種可能。」
「知道了。請你二位進菊室。」
龜井與加島在菊室屏心息氣地傾聽著、等待著……
3
情人旅館的設備是豪華的,不僅有高級的厚絲被,更有寬大的洗浴間。龜井進入浴室,這裡與隔壁最近,那邊是電視機里的音樂聲、對話聲,可以清晰地傳到耳朵里,加島貼近龜井問:「聽到什麼沒有?」
「沒聽見他們說話,看來他們在看電視。」龜井輕聲回答了加島。
「真是奇妙的氣氛、奇妙的環境!」加島咕嘟了一句。
「真把我裝進悶葫蘆里了。佐伯想把她作第四個犧牲者呢,還是想和她度夜?」龜井說。
「我也這麼想。」加島附合了一句,「那年輕女人真令人擔心,竟然敢跟在酒廊相識的男人在這種旅館過夜。」加島說。
「老兄,你還年輕啊!」
「我已到了而立之年。」
「我已過四十了,這種事我見過的多了。」龜井輕蔑地笑了笑。
就在這時,隔壁突然發出了巨大的響聲,是物件倒下時發出的聲音。龜井和加島互相警惕地對視一下,接著,就聽見那女人的呼救聲,聲音令人毛骨悚然,龜井聽到女人的聲音的同時,幾步跨出菊室,猛敲櫻室的房門,並厲聲喊道:「開門,快開門,我是警察!」
屋裡只有聲音,卻沒有開門的意思。龜井急了,和加島合力將門撞開了。加島握著手槍搶先躍進房內。這兒是西式房間,那女人半裸著身子滾落在雙人床下,佐伯不知去向了,龜井抱起只穿內衣的女人,把她放到床上,加島則衝進浴室,浴室的窗子大開,佐伯是從這兒逃出去了。加島與龜井打個招呼,也從窗口躍身到巷道里。
龜井抱起的女人,在床上呻吟著,她的脖頸脹得通紅:「救命——」女人以微弱的聲音喊。她的乳罩己解開,白嫩白嫩的乳房完全裸露在外,由於女人的驚悸而顫動著。龜井拿起毛毯蓋在她身上,輕聲說道:「別怕,已經沒事了。」
旅館的刑警安井和田島二人,聽到樓內的騷動聲,也急急地跑了出來。
「加島已追出去了,你們快去支援!」龜井吩咐后,自己也走出房間,趕緊跟十津川取得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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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島追出去之後,壓根兒沒見到佐伯的蹤影。沒辦法,他只好跟埋伏在佐伯所住的公寓的兩名警察取得聯繫。可是,直到次日清晨,佐伯仍然沒有回到住處。
在情人旅館受害的女人,被送到附近醫院進行治療。這個女人名叫吉川知子,二十四歲。她是新宿百貨公司的職員。因傷勢不重,已能在床上起身,只是聲音還低沉、沙啞。
龜井在向十津川彙報情況后,又陪他一同到醫院來探訪吉川知子。
「逮捕那傢伙了嗎?」吉川知子問十津川。
「還沒有,但已經掌握了他的姓名、住址和工作單位,他很快要被逮捕的。」
「真沒見過那樣缺德的男人呀!」
「你與他在酒廊是第一次認識嗎?」
「嗯。我常與朋友去喝酒。聽老闆娘介紹,才與他相識。他是髮型設計師,又到巴黎留學,所以我很相信他,想不到剛一上床,他就突然勒住我的脖子——」
「在到旅館前,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沒談什麼,只聽他說關於巴黎的事,或者由我介紹在百貨公司工作的情況。」
「他勒住你脖子時,你想沒想到可能被殺?」
「唉,當然。那傢伙臉色頓時變了,人似乎也變了——象個魔鬼。」吉川知子想到被勒住脖子的一剎那,聲音更顫抖了。
「他是猛然勒住你脖子的?」
「是。」
「當時,他說些什麼?說沒說要殺你,要你死的話?」
「好象吼叫了一聲,已經記不得了,因為太可怕了。」知子語音不清,全身顫抖不己,「他是星期五的兇犯嗎?」
十津川沒有回答她提的這個問題,簡單安慰了幾句,就同龜井回到了專案組。
星期六整整一上午,佐伯在東京都一直沒有露面,全市已下達緊急通緝令,所有的警車都掌握了有關佐伯的情況及照片。
天網恢恢,但十津川的心情卻不能平靜下來。縈繞在他心頭上的有兩件事情,一是怕佐伯在逃亡中再犯下新的罪行,那將又增加一個受害者,二是又有一個新的疑問在頭腦中升起,即佐伯是不是真的星期五的漢子?
在十津川看來,前三次強姦殺人案都發生在受害人家宅附近,而佐伯昨晚卻是在旅館中作案,這種迥然不同的作法是很值得注意的。因此,他才考慮佐伯是不是真正的兇手,如果佐伯不是真兇,那真正的星期五漢子仍在法網之外,問題就更加嚴重了。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十津川把昨晚在東京都發生的案件全都找來查對。
經查,從昨晚到今晨,東京都只發生26起案件,殺人案兩起,搶劫傷害十六起,縱火一起,強姦一起,盜竊六起。但是,在這些案件中,B型血的男人所造成的強姦殺人案一件也沒有。審視這些案件后,十津川的心情似乎稍稍輕鬆了一些。因為他可以確信,佐伯可能真是那星期五的漢子!
再說白石和青木兩個刑警,他倆讓管理員把佐伯住的房間打開,到他的房間進行搜查。這是個二房二廳的房間,屋裡相當雜亂。舊報紙堆在房間的角落裡,電視機弄得很臟,廚房裡的炊具也十分埋汰。兩個刑警很希望在這裡找到與三個女人有關的材料,只有這樣,才能解開佐伯殺害三女人之謎。
白石查看了佐伯的抽屜,突然拿起一張照片給青木:「喂,你看看這個!」
青木把頭湊過去,只見照片上是個穿比基尼泳裝的女人,背景是某地的游泳池。
「君原久仁子!」青木驚訝地喊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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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到的君原久仁子的照片共七張。每張都是身著比基尼泳裝,黃色比基尼看來與晒黑的肌膚很相稱。遺憾的是,其他二人的任何材料都沒找到。當然,僅僅君原久仁子的一張照片,對警方來說,也是一項可觀的收穫了。
引起十津川特別注意的是君原久仁子的泳裝。圍繞這泳裝,十津川考慮到,兇手只殺害曬得黑黑的年輕女人,而且這三個受害者的比基尼泳裝的痕迹都明顯地留在晒黑的肌膚上,如果這是兇手的癖好,那麼他是在什麼地方找到這種女人的呢?這才是案件的癥結所在。如果說君原久仁子的照片是在游泳池照攝的,說明兇手是由此找到獵取對象的。第一個受害者橋田由美子和第二個受害者谷本清美的泳裝照片即使沒有找到,兇手也可能在其他淤泳池看過她們的泳裝。
「你倆見到這次的受害者時,她的情況如何?」十津川問龜井。
龜井和加島面面相覷。
「我見受害者還活著,所以沒顧上多看她,就去追佐伯去了。」加島說。
龜井則搔搔頭,說:「我見她半裸著躺倒在床,人還活著便忙著把她送醫院搶救去了。」
「算了吧。醫院我不是和你一同去的嘛,我問你們的目的,因忘記了問受害者是如何晒黑皮膚及泳裝的事。必須再去問一下。」十津川說。
當天,十津川和龜井再度到醫院去拜訪吉川知子,他倆趕到醫院時,正巧遇見知子的父母也在那裡。
知子母親坐在床旁,撫摸著女兒的頭髮,臉上現出欣慰的笑容,顯然是為女兒獲救而高興。知子的父親卻盯著十津川質問:「兇手還沒有抓獲?我女兒不是那星期五漢子污辱的嗎?你們這些警察是幹什麼吃的?」
知子的父親約莫五十多歲,是個平凡的上班族。他平時工作認真,態度和藹,是個老實人。今天卻一反常態,面對警察,竟然大聲地進行質問。
十津川真是有苦難言。市民可以指責他,因為這起案子確實沒破,他卻不能指責知子的父親:誰讓你女兒隨便跟男人走,而且跟人家住情人旅館。在這種情況下,任何辯白都是無濟於事的。
「我想兇手不久就可以被抓獲,」十津川說,同時向知子的父母請求道,「很抱歉,能讓我單獨與你的女兒呆一會兒嗎?」
知子父母根本不通情達理,他們拒絕了十津川的請求。龜井沒法,只得出示警證,將他們帶出門外。
「今年夏天有沒有到什麼地方去游泳呀?」十津川直接地問知子。
「我不會淤泳。」知子霹出了驚訝的表情,彷彿游泳與她受害有關似的。
「不會游泳,也有泳裝吧?」
「有。去年買的,我想學游泳。」
「是比基尼泳裝嗎?」
「是呀,您問這個幹什麼?」
「今年你穿泳裝到游泳池去過嗎?」
「今年七月我開始到教練室練習,只去過五次游泳池,僅此而已。我想只要再多去幾次,也許就學會了。」
「你去的是哪兒的游泳池?」
「品川的室內游泳池。」
「污辱你的佐伯和你一同去過游泳池嗎?你同他在游泳池談過話嗎?」
「沒有。既沒同他一道去游泳,也沒同他在游泳池談過話,在酒廊,我們是第一次相識。」
「在酒廊與佐伯相識之前,你去過三林美容院嗎?」
「沒有去過。」
「真的嗎?」
知子的回答是令十津川失望的。他只得向她點點頭,微笑著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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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伯還沒有被抓獲,此案使專案小組感到十分困惑。困惑的原因是,第四起案件與前三起有所不同。前三者均被殺死,第四者卻沒死掉,前三者肌膚都曬得很黑,第四者卻沒有晒黑。如果說殺死前三者,是兇手對皮膚晒黑、穿比基尼泳裝的女性的癖好,那麼對於第四者就無法解釋了。
「是兇手的癖好改變了?還是殺死前三人的兇手不是佐伯?」十津川問龜井。
「這個嘛,」龜井沉思一下,說,「我有兩個想法。第一,前三者皮膚都曬得很黑,比基尼的泳裝痕迹明顯,這只是單純的偶然。假如這樣的話,那第四個受害者吉川知子即使沒晒黑,也不成問題。」
「第二種想法呢?」十津川追問一句。
「女人晒黑的肌膚,假定是兇手的癖好,在第三人之前,他恰好遇到了合乎口昧的受害者。可今年是冷夏,除了到國外去的人,不大有親近水的機會。而且,據說年輕女郎大都不願意晒黑。這樣,他想找到第四個晒黑肌膚的女人,怕不那麼容易,而且星期五到了,因此不得不選吉川知子作第四個犧牲者。」
「按你的看法,龜井,你仍然相信兇手是佐伯裕一郎了。」
「實在沒有再好的想法了。」龜井肯定地說。正如龜井所說,至少是目前,專案組確實沒有發現別的嫌疑犯。而且,時過兩日,到了二十八日星期天,佐伯依舊頭影沒露。這嚴酷的現實,對專案組的壓力很大,專案組內焦躁的氣氛也越來越重了。
案發後,十津川一直認為,抓獲佐伯只是時間問題。因為據警方掌握,佐伯裕一郎性格孤僻,親朋密友很少。只要他身上沒帶足夠的現金,不會逃得很遠,找到他並非難事。況且,專案組除在報紙上登了佐伯的名字,還張開羅網,在三林美容院、住所、他的故鄉及朋友家,都派了刑警監視,還怕他不落網嗎?令人遺憾的是,幾天過去,專案組卻一無所獲,這不能不令他們焦慮了。
「我最擔心佐伯這個亡命徒再繼續犯罪。」搜查一課本多課長擔心地說。
「這點,我想暫時不要緊。」十津川說。
「說不定吧。二十六日殺人未遂,兇手的慾望沒有得到滿足。這樣,等不到下星期五,他可能就會獵取另一個女人。」本多說。
「不能說沒有這種可能。但報上披露的只是我們以強姦吉川知子嫌疑犯的名義追捕他。佐伯也許會認為,即使被捕,罪也很輕。這樣,他也許不會再乾的。」
「也許是吧?」
「問題是我們找不到佐伯的下落。」
「你說他能藏到什麼地方呢?」
「可能我們追得急,迫使他自殺了,也許是有人把他保護起來了。」
「誰能保護他呢?」
「我一時也說不清——」十津川眉頭緊皺,顯出疲憊的神色。
這時,年輕的青木刑警,目光炯炯地跑進來報告說:「警部,佐伯來自首了!」
十津川心灰意冷的情緒為之一震,驚愕地問:「來自首?他自己來的嗎?」
青木回答:「不,還有東田律師陪他一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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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青木的報告后,本多課長驀地蹦了起來:「東田律師?」顯然,本多是很驚訝的!
無論十津川還是本多,他們的驚愕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們十分了解,檢察官出身的東田律師,是一個很難纏的人。曾有過這種情況,十津川滿懷信心加以逮捕、起訴的嫌疑犯,只要東田律師插手,被告就被無罪開釋。但是,東田這次陪佐伯來自首又意味著什麼呢?
十津川正是帶著滿腹狐疑去見東田的。
東田六十八歲了,雖然體重有九十公斤,但走起路來還象五十歲的樣子。他握著佐伯的手臂,生怕別人把他搶跑似的。
「嘿,十津川兄。」東田故意地以親密的姿態向十津川打招呼。
龜井刑警手握手銬,想銬住佐伯裕一郎。
東田擺擺手,說:「不必這樣,他不會逃的。」
「不必銬了,到那間屋子去審問吧。」十津川說,「要是逃了也不怕,東田先生會負責的。」
「啊,好,哈哈!」東田朗聲笑道,龜井將佐伯引向另一個屋子去了。十津川對東田說:「東田先生,很想聽聽你領佐伯來自首的經過情況,請談談好嗎?」
「首先,我提醒你注意,佐伯是我勸來的。他不是被逮捕,而是來自首的。」東田毫不客氣地說。
「這點會考慮的。東田先生是打算作佐伯的律師嗎?」
「受某人委託,我決定作他的辯護律師,請多關照。」
「請問,你說的某人是誰?」
「對不起,這暫時不能說。」
「可是,如果他隱藏了佐伯,就觸犯了刑律。」
「恐怕你說重了。我認為佐伯裕一郎是無辜的,所以保護他的人不會觸犯刑律。」
「佐伯引誘在酒廊認識的女郎到情人旅館,想勒死她。是刑警聽到她的叫喊及時趕到,才避免了這起殺人案。難道佐伯無辜嗎?」
十津川兩眼直逼著東田。東田一副微笑自得的神色。接著,他說:「這我知道。佐伯也告訴我女人的事了。但是,十津川兄,佐伯引女人到情人旅館,不是他們互相討厭而是飲酒時談得情投意合的結果啊!據佐伯說,去情人旅館,是女方積極提出的。而佐伯確是想同她認真談戀愛的。可是,一進旅館,女的突然、向他要兩萬元,男方自然生氣。在雙方發生口角並且怒不可遏的時候,男方不自禁地勒住了女方的脖子,但並未真勒死她。女方大聲叫喊,男的才驚慌逃走。這才是事情的真相。這是日本現代人的雲水之戀呀!我認為這純屬偶發的爭吵,並不能構成刑事案件。「
「可是,東田先生,受害人作證說險些被殺害。直到現在,脖頸還紅腫,醫生診斷要三天後才能康復。」
「我認識一對夫婦,因夫妻打架,使妻子受重傷住了一個月的醫院,但他們還是夫妻。」東田沉著老練地駁斥了十津川。
「東田先生,老實說吧。」十津川說。
「我很希望這樣,最反對東拉西扯。」
十津川苦笑道:「我們正負責偵查最近每星期五發生的強姦殺人案,而佐伯裕一郎是我們的重大懷疑對像。」
「你不是在嘲弄我吧?」東田臉上失去了笑容,凝視著十津川。
「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那為什麼懷疑佐伯是星期五的強姦殺人犯?可以的話,請說充分理由。」
「我想對佐伯以連續殺人的嫌疑犯起訴,你自然會知道。」
「你的意思是現在不能說?」
「目前,還只是嫌疑。」十津川沒正面回答。
東田不滿地哼了一聲:「我不認為佐伯是星期五的漢子。」東田有些忿忿然。
「你了解他嗎?」十津川問。
「剛才說過,我受某人委託,作了佐伯的辯護律師,曾與他談了幾個小時。我做過檢察官,後來做律師。也就是說,從事起訴和辯護的工作。因此,看人的目光自然比一般人好。談話之後,我自認了解了佐伯這個人。我承認,他有粗暴的一面。他雖然是髮型設計師,這工作是時髦的,但他卻不擅言辭。我斷言他絕不是殺人犯。「
「可是,東田先生,你也知道,人並不是天生就會殺人的。由於種種複雜的生活背景和人際關係,好人也可能成為殺人犯。我記得,就是你東田先生,曾經作過人都有成為殺人犯的學術報告,難道不是嗎?」十津川不無諷刺地說。
「我這樣說過嗎?」東田毫不在意地微笑著說,「可是佐伯是清白的。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麼證據,不過,一旦起訴,你們就會背上包袱。我承認佐伯在情人旅館跟酒廊相識的女人吵架,也承認在警方查尋下,我勸他自首。但僅此就能構成刑事犯罪嗎?我認為,這些充其量只能是調解的條件。」
聽了東田的話,十津川惱怒異常,無名之火從心頭燃起,忿忿地說:「能不能構成犯罪,這是我們決定的!」說完憤然離去。
8
隔壁房間的審訊正在進行。或許是東田律師的交代,佐伯在審訊一開始態度就很強硬,而且將一切過錯全推給了吉川知子。
「我是同她住進了情人旅館。是她邀請我去的,也承認是情投意合。可誰想一住進旅館,她張口就向我要兩萬元!」佐伯向負責審訊的龜井刑警生氣地說。
「是你勒住她的脖子吧?」龜井問。
「沒有啊。為了錢的事,我們起先口角,後來撕打起來,也許在撕打中我的手碰了她的脖子。說我勒住她的脖子,要勒死她,這確實是她信口開河、胡說八道。」
「知子說,她沒有向你要錢呀!」龜井說。
佐伯聳聳肩:「胡說。她乾的簡直是妓女的勾當,當然不會承認。我雖然犯了粗暴的錯誤,她誣陷我也不對呀!」
「那你為什麼匆匆逃跑呢?」
「她拚命地叫喊,憑誰也得跑,況且我聽到了男人的腳步聲。我也是藝術家,害怕自己的名譽受損害。」
「藝術家?」
「是呀,髮型設計是了不起的藝術嘛!」
「這是你的東西嗎?」龜井把從佐伯房間搜查來的君原久仁子的泳裝照片放在桌子上。
「從我房間偷出來的?」佐伯不滿地問。
「不是偷,是以物證收存的。」
「什麼物證?跟我上情人旅館的可不是這個女人。」
「我知道。這是君原久仁子,十九日星期五被殺的女人。」
「從報紙上己經知道了。」
「你怎麼會有她的泳裝照片?」
「有照片也構成犯罪嗎?」
「你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拍的這張照片?」
「八月底,在王子飯店拍的。我因為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去海濱,所以利用星期日到飯店的游泳池去玩玩,我和她早就相識,她常到我們店去。在游泳池遇見她,拍了照片。」
「你很喜歡她嗎?」
「你問這個幹什麼?」
「你拍了她的泳裝照片,又鄭重地收藏起來,這不說明你很喜歡皮膚晒黑的比基尼泳裝照片嗎?」
「我不清楚你這話的意思。」
龜井笑道:「問你的愛好啊,你大概喜歡健康的晒黑女人勝過皮膚白皙的女人吧?」
「實話說,兩種女人我都喜歡。」
「兩者都喜歡嗎?」龜井說完頓時嚴肅起來,問,「你對普通的性關係不能滿足吧?勒住女人的脖子,見她痛苦,你才會興奮吧?」
佐伯一聽惱羞成怒,象發瘋的野獸一樣吼道:「你說的象什麼話!我是正常人,不是變態人!」
「可是,你十八九歲時曾勒過女人脖子,以強姦罪被拘捕過呀!」
「那是女孩不接受,我發怒才勒住她,從那以後再沒犯過。」
「你一怒就會勒女人脖子嗎?這次你也是一怒就勒人脖子吧!」
「不,是撕打時,手碰到了她的脖子。」
「是律師要你這樣說的嗎?」
「我說的是事實的真相,你們仔細調查自然就了解了。」
「我們當然要調查的。」
審訊就這樣結束了。
9
龜井從審訊室出來,正好與十津川走了個碰頭。
「佐伯的情況如何?」十津川問。
龜井聳聳肩,說:「女的突然要錢,佐伯勃然大怒才動手。他死咬定他們在打架。」
「這是東田律師授意的。」
「我也這麼想。可是,很難證明他是星期五的漢子,目前,幾乎沒有確鑿證據。」
「你說得不錯。」十津川點頭說,「可是,目前除他以外,還沒有嫌疑犯。而且,二十六日,在東京都內,除吉川知子外,再沒有年輕女人遭到強姦被害。給我們寫匿名信的人,在星期五不會不幹的,因此,佐伯不能被解除懷疑。但也正如你說,目前還沒有確鑿證據。
「看來只有以強姦案收審,作為連續殺人案的突破口。
「可以這樣。但以東田律師為對手,很難拖延拘留時間。最多只能拘留四十八小時。在這個時間內,我們必須證明他是殺人兇手。」
「實在不行,乾脆就以這次的強姦案起訴。如果他是星期五的漢子,至少可以防止下一次的命案。」
「關於這一點,東田律師的話確實令人擔心。」
「東田說了什麼?」
「他說如果對佐伯起訴,只能使我們背包袱。」
「那是他故弄玄虛。」龜井不屑地說,「在法庭上,如果檢察官很年輕,那麼律師慣用的手法都是故弄玄虛,然後再加以威脅。
「我知道東田是個老狐狸。但,他對佐伯一案的確充滿了信心。另外,為什麼東田甘願為佐伯辯護,這一點也值得注意。
「不會是佐伯自己委託的嗎?」龜井問。
十津川搖頭說:「象東田這種大人物,除非對自己有利,否則是不會輕意出動的。而且,東田本人也是榮譽心很強的人。僅僅是佐伯委託,怕是不會答應的。」
「這麼說,想必是另外有人請東田辯護?」
「正是這樣,而且那委託人不是有相當的地位,就是很有錢。不然是請不動東田的。」
「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與他談話時我就在想,如是佐伯家的人,東田不會不直說。因為家人委請律師是理所當然的。佐伯極少朋友,不可能是朋友或熟人。這樣一來,大概替佐伯委請律師的人一定是與他的職業有關。」
「依你這麼說,可能是常去三林美容院的貴夫人了。」
「正是,佐伯對年輕女人構成威脅,也許對中年的太太們會倍覺可愛。」
「是太太的直接委託呢,還是太太受別人的委託呢?」
「這就很難說了。不管受誰的委託,主要看東田如何行動,佐伯能儘早供出連續強姦殺人,問題就能儘快解決。」十津川最後說。
次日,又一件事情令十津川瞠目結舌:受害人吉川知子的父親來到專案小組,申請撤銷對佐伯裕一郎的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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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究竟是為什麼?」十津川問知子的父親。田島等幾個年輕的刑警臉色都異常難看,他們鄙夷地睨視著知子的父親。
知子父親眨著眼睛,說:「女兒堅持要撤訴,我也願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為這事對女兒來說總不是光彩的。」
「可是,吉川先生,你在醫院曾要我們儘快逮捕兇手啊!」十津川問。
「那時,因為女兒受傷,我失去了理智才那麼說的。幸而女兒的傷並不嚴重,她也有受拐誘的過失——」吉川說話不那麼硬氣。
「見過東田律師了,是不是?」十津川注視著對方的表情,態度嚴肅地問。
「我不認識東田律師。」吉川有點尷尬。
「是被威脅,還是接受了賄賂?」十津川有意剌激他說。
「真不象話!我不會拿心愛的女兒作金錢交易。」
「那是受威脅嘍!人家會說,一旦到了法庭,女兒的醜事被公諸於眾,會傷害臉面對不對?」
「我確實不願意讓女兒受更大的傷害。如果在法庭上兇手胡說八道,女兒日後還怎麼做人?那後果更不堪設想。」
「這話很象東田律師說的,對嗎?」
「警部,我只希望以父親的身分保護女兒的榮譽,這就是我撒訴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說把情人旅館一事化為無事?」
「是的。」
「可是,吉川先生,有件事希望你考慮一下。」
「什麼事?」
「星期五的漢子己經殺了三個女人,我們認為那兇手可能是佐伯裕一郎,二十六日星期五也許要殺知子小姐,作為第四個犧牲者。」
「既然這樣,那你們就逮捕他好了,因為他己經殺了三個女人。為什麼非要以我女兒的輕傷作兇手的依據呢?」
「很遺憾,因為證明佐伯是前三個女人的兇手證據。還不確鑿。」十津川老實地說。
「那你們去找證據好了,這正是你們警察的工作嘛!」知子的父親幾乎憤怒地吼道。
「當然,我們也在全力地去搜集證據。可惜的是,至少目前還沒有確鑿證據,可再過四天星期五又到了。為避免再出現新的被害者,我們想先拘留佐伯裕一郎。所以,我們很需要吉川知子的幫助。」
「不管怎麼說,我女兒與星期五的漢子沒關係,我要堅決撤訴。」
「你這樣做等於幫助了星期五的漢子!」十津川不無埋怨地說。
「總之,也許你會說我自私,只考慮知子的前途,而不顧別的年輕女人的死活。」知子的父親並沒有鬆口的意思。
十津川並非不了解此時吉川先生的心情。在他看來,吉川的女兒適逢豆寇年華,作為父親最怕女兒受傷害。東田律師很可能巧妙地利用了這一點。
見十津川不語,吉川先生繼續說:「撤訴的原因,固然是女兒的意願,我和內人也是同意的。知子才二十四歲,己有人提了幾次親。這種情況下,以強姦案的受害人被提到法庭,被人胡言亂語一番,她今後的前途就全完了。如果對方是連續殺人的罪犯,電視和報紙的記者會蜂擁而至,我女兒可怎麼應付?」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
「不管你理解不理解,即使交付審判,女兒說她絕不上法庭,如果被強行拉去,也絕不作證。對此,我們己經決定了。」
「吉川先生,請你不要胡說!」田島刑警實在憋不住了,大聲呵斥一句。
吉川嚇了一跳,不滿地瞥了田島一眼,聳聳肩膀。
「我們是為你家小姐拘捕兇手,到現在你竟然說要化作無事,這是什麼意思?你也太輕視警察的使命了!「田島又吼了一句。
十津川一面用手示意、安撫田島,一面對吉川說:「吉川先生,你的心情,我很了解,也請能體諒我們工作的難處。」
「我懂,但無能為力。我不想讓女兒作為強姦犯的受害者而拋頭露面。」吉川頑固地說。
「不能妥協嗎?」十津川緩和著氣氛說。
「妥協什麼?」
「我們警察不能漠視受害人的意志,也不能強迫你女兒控訴。但是,我們因有連續殺人的大案,不能立即釋放佐伯,可否將撤銷控訴保留到拘留期限為止?」
「拘留期限多長?」
「逮捕拘留後四十八小時,從現在算還有三十二小時,我們要在這期間找出佐伯是連續強姦殺人犯的證據。如能成功,無須你們的幫助,也可以給佐伯定罪。」
「假如找不到證據,又怎麼辦?」
「那隻好釋放。」
「可是——」吉川又現出困惑為難的神色。
十津川立即微笑道:「請你對東田律師說,我們己經談妥了。這樣,東田先生會來見我們。」
「這我就放心了。我也希望能儘快捕獲強姦殺人的兇手,並祝你們成功!」說完吉川先生如釋重負地告辭了。
「也夠難為他了。」十津川望著吉川離去的背影,不無感觸地對田島說。說完,他又將專案的幾個刑警召到辦公室,對繼續探索三起人命案與佐伯的關係這項工作做了部署。
龜井聽了十津川的安排,嘆口氣說:「只有三十二個小時,佐伯就到了拘留的期限,時間太緊了。」
「所以要盡全力。佐伯持有君原久仁子的比基尼照片,所以希望先重點調查一下她與佐伯的關係。只要有一件證據,我們就好辦了。藉此還可同第一二兩個命案聯繫起來,以便徹底查清佐伯。」
十津川將工作安排妥貼后,離佐伯開釋時間整整有三十二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