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鑊
「我說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珠美氣得臉紅耳赤地再三強調。
「姐姐好傷心……」正在嚶嚶而泣的,大家早已察覺到她,就是佐佐本家三姊妹中最愛哭的長女綾子。
「喂——好了好了,兩個都別哭好不好?」夾在綾子和珠美之間排行第二的夕裡子,一籌莫展地說。
「我沒哭呀!」珠美抗議。「綾子姐姐自己一時控制不住哭起來罷了。」
「珠美!你何不說點什麼!道歉也好反省也行——」
「反省什麼?我沒做過的事,怎能反省?」
「可是學校的老師——」
綾子的啜泣聲又被珠美打斷:
「老師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那麼珠美,真的不是你做的嘍!」綾子用皺皺的手帕擦著眼睛說。
「羅嗦!」珠美簡潔地答。
她生來性格吝嗇,不需要的話絕對不說。
「好吧!」
綾子站起來,走進廚房兼飯廳去了。
「糟糕透頂!」珠美癱靠在沙發上。
佐佐本家住的是公寓大廈,父親和三個女兒一起生活。
今天不巧父親正好出國公幹——
「爸爸一出差,總有不好的事發生。」夕裡子嘆道。
「老師也不知道嘛!」珠美噘嘴生氣。
「晤……我也認為不是你做的。」夕裡子點點頭。
「我不是談這個。」
「那是談什麼?」
「當然那件事也有關係。」珠美翻眼看天花板。「雖然我很喜歡錢,但不至於為此而學人家偷考試題目呀!」
「沒有那個必要嘛!」
「做那種事能賺多少?學生的零用錢有多少,大家都知道。通常要買那種東西的,都是成績不好的人吧!平時成績不好的人突然考到好分數的話,豈不是會一下子被人揭發?你想我會做那種笨蛋生意嗎?」
作為一名十五歲的初中三學生,珠美對得失的計算.倒是十分清楚,並不是道德上應不應該做的問題。
「那個我知道——」夕裡子苦笑。「可是,那份考試問題複印本放在你的書包里的確太離奇了。」
「一定有陰謀。」
「有什麼理由要陷害你不成?」
「不知道。」珠美聳聳肩。「老師不了解,這才把綾子姐姐叫去的。」
大概是這樣,夕裡子想。三妹妹的母親在六年前過世后,就由夕裡子取代母親的角色。
十八歲,私立高校三年級學生,堅強過人之處,連男人也讓三分。不過,當事人可不這麼以為。
夕裡子覺得自己,就如一般到了適齡期的少女一樣,女性韻味也逐漸散發出來,然而客觀地說,夕裡子沒有女人味的看法佔大多數。
夕裡子之所以變得如此堅強,畢竟跟今年二十歲的長女綾子優柔寡斷的性格有關。從另一方面說,由於夕裡子太堅強了,綾子一直沒有長女應有的成熟樣子。
而且,作為大學生的綾子,性格純真、懦弱、愛哭,人品善良,有點脫離現實(?),兩個妹妹因此而煞費苦心。
「假如二姐去的話,一定不會乖乖地聽老師一面之詞,而且唯唯諾諾說是是是吧!」珠美說。
「不錯,起碼會問,證據何在!可是,老師不知道我們家的情形,認為母親不在,當然把年紀最長的姐姐叫去了。有什麼法子?」
「托他的福,我可麻煩多多了。」珠美愁眉苦臉。「在聽老師說話之前,大姐已淚眼汪汪了嘛!」
想像到當時的情景,夕裡子不禁撲哧而笑。
「老師也嚇了一跳吧!」
「可不是?我這邊一臉不在乎,綾子姐姐卻哭個梨花帶雨的,不過因此也提早結束訓話就是了……」
「那不是很好嗎?」
「但那不就等於是我完全承認是自己錯了嗎?煩就煩在這裡啊!」
「不錯。」夕裡子點點頭。「假使有人把那份複印本藏進你書包——誰有那個機會?」
「有心要做就做得到了嘛!老師突然提出要檢查書包,全體打開書包來看時,乃是上完第五堂課的事。我又沒有從早一直帶著書包走,光是午休時間就足足有餘了。」
「唔……這麼來看,可能是『歹人』事前得悉會有書包檢查,於是先把複印本塞進別的同學書包里,而非特別看中你的書包。」
「也許吧!可是,放進來的終歸是我的書包呀!」
「真糟糕。」夕裡子搖搖頭。
夕裡子生來喜歡冒險和探險,加上最近偶然捲入幾宗兇殺案,更加培養出一身「偵探性格」了。不過,這次的情形不是什麼「神秘的連環命案」,甚至令她有「無聊」的可怕想法。
「算了吧!」珠美打個哈欠。「我可以好好休息三天了!」
「瞧你說得多輕鬆,這是停學處分哦!」
「還不是等於休假?平日的電影院大概很空吧!還是去迪士尼樂園的好?」
「隨你喜歡!」夕裡子苦笑。
這時,玄關的門鈴丁冬地響起來。
「誰呢?」
「我去看看。」珠美稀罕地出玄關應門去了。
夕裡子打著哈久說「我要睡啦」,一邊走進廚房看看……
咦?姐姐站在椅子上幹什麼?手裡拿著繩子,準備晒衣服不成?
可是,在廚房晒衣服很令人奇怪,而且通常那樣把繩子做成繩圈,伸頭進去的情形……
啊,那是弔頸的動作!
「姐姐!」
夕裡子大喊,同時向綾子撲過去。綾子大吃一驚,嘩然後仰——椅子翻倒了。
幸好他的頭還沒有完全伸進繩圈內。綾子和夕裡子一同以驚人的速度跌倒了,由於廚房兼飯廳的空間本來就不大,於是撞到餐櫥,裡頭的杯碟發出巨響倒了下來。
「好痛。」
「救命啊!」
兩人同時悲鳴,珠美聽見響聲奔過來,見到她們相纏著摔倒在地,不由瞠目。
「你們在摔角嗎?」
「開什麼……玩笑!」夕裡子摩攀著被撞得作痛的屁股站起來。「看看那個!」
她指一指掛在照明器具下的繩子。
「綾子姐姐她……死了嗎?」
「還活著!」綾子自暴自棄似地盤腿坐在地上。「我準備以死來向世人賠罪的!」
「別來這一套,難看死了!」珠美厭煩的說。
「難看的是誰?」
「我不是解釋又解釋了嗎?不是我做的!」
「可是,你受停學處分卻是事實呀!佐佐本家竟然出了一個受停學處分的子孫,真對不起各位祖先啊!」
又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夕裡子想這樣說,畢竟忍住了,安慰她說:
「總之請鎮定下來再說,校方一旦知道不是珠美做的,自然會取消處分了。」
「怎樣可以證明不是珠美做的?」
「這事交給我辦。」珠美突然挺一挺胸。「早不早遲不遲,恰好有客到!」
「對了,有人按鈴。」夕裡子皺紋眉頭,嘆一口氣。「這麼晚了,是誰?」
「看來你們挺忙亂的。」
咻地探臉進來的是——
「國友先生!」夕裡子羞紅了臉。「珠美,怎不早說?」
「我以為你們睡著了嘛!」
「怎能睡啊——哦,請到客廳坐坐。」
「看來這裡不怎麼太平啊!」
年輕而單身的國友,雖然稱不上英俊瀟洒,可是予人好感。他是M警署的刑警。在一次三姊妹捲入的命案中,他成為她們的好朋友。在國友面前時,夕裡子變得比較溫柔和女性化,兩人感情相當微妙。
「那是什麼?」國友指指繩圈。
「嘎?那個嗎?」綾子慌忙站起來。「新年快到了嘛,我想用來吊鹵鮭魚。」
「在房中央吊鹵鮭魚?」國友瞠目。
「原來如此,那是無妄之災了。」
國友聽了珠美受停學處分的原委后,點點頭。
「國友先生,你能不能跟學校洽商一下,替我取消處分?」珠美說道。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干涉學校的決定……」
「那麼,傷害了一個弱小女孩的心靈都無所謂嘍!」
「也不是這個意思——」國友畏畏縮縮起來。
「珠美,不準亂說話!」夕裡子責備她。「國友先生,怎不喝茶?」
「我也知道珠美不會做那種事。大概如夕裡子所推想的,有人怕被檢查書包,先把複印本藏進珠美的書包去了。」
「問題在於是故意挑中珠美還是偶然了。」
「記不記得是否和人結怨過,被人所恨?」
珠美聳聳肩。「我怎知道他人的內心感受?」
「珠美,說得太傲慢了——」夕裡子又瞪她一眼。
「不過,珠美確實說得對。」國友啜了一口熱茶。「不管怎樣留意他人的內心感受,還是可能惹人怨恨的,世界上有人認為親切是一種多管閑事的表現。」
「我才不會免費的待人親切咧!」
「那樣是不行的。」綾子說。「你呀,太過重視金錢了。好好反省吧!」
「這件事和錢是否有關還不知道。」國友看到珠美氣鼓鼓的臉笑了。「總之,有什麼澄清污名的辦法沒有?」
「背後一定隱藏了大規模的犯罪。」夕裡子說。
「為什麼?」綾子震驚的問。
「那才有趣嘛!」
「夕裡子真是!」綾子皺眉。「那麼恐怖的事,虧你說有趣!」
「有什麼關係?只是想像而已。」夕裡子若無其事地說。「你說是不是?國友先生!」
對於夕裡子的問話,國友很難作答。
「至於我嘛,我不希望夕裡子與任何案件扯上關係。」
「瞧!」
「這麼晚打攪,對不起。」國友慌忙打岔。
當然,國友不是為了喝茶而來的。他半公半私地出門旅行了一趟,今晚帶了土產糖果來。
「沒關係啦!反正我從明天起有三天假期。」珠美悠閑地說。
「你停學,姐姐上半天班,這樣說來,只有我一個人睡眠不足呀!」夕裡子鼓起腮幫子……
國友不停地表示該走了,最後起身告辭,乃是十五分鐘以後的事。
「我送你下樓去。」
夕裡子到玄關穿拖鞋。
佐佐本家在大廈的五樓,已經將近凌晨一時的緣故,大廈裡頭一片寂靜。
兩人搭電梯下到一樓。
「你們一直是老樣子,我放心了。」國友愉快地說。
「你在諷刺我們長不大?」
「不是的。每次見到你們,我就安心,彷彿只要來到這裡,就能看見我這一行不太容易遇到的親情和幸福,一想到這點,我就鬆一口氣了。」
夕裡子的心頭有點發熱。她想說,我也是,你一來,我的心就撲撲跳,無法沉著下來……
不過,這些話難於啟齒,我還是十八歲的高中生嘛……
來到一樓,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這裡可以了。」國友說。「早點睡吧!讓你熬夜,很抱歉。」
「不用客氣,如果我在學校打瞌睡挨罵,我就是『協助警方調查』好了。」
國友笑了,正要說什麼時,口袋的傳呼機嘩嘩作響。
「哎,在這種地方……」
「玄關旁邊有電話。」
「謝謝。你先上去好了。」
「好。晚安。」
夕裡子微笑著揮揮手,走向電梯。
「哦,怎麼不停下來啦!」
好像有人從地庫停車場搭電梯,恰好經過一樓上去了。
夕裡子只好獃呆地等候速度頗慢的電梯下來。玄關大堂響起國友講電話的聲音。
「我是——嗯,還在外面,知道了。現場呢?——M中學?就在附近吧!」
M中學?夕裡子皺皺眉。
哪兒聽過的校名?是誰上的學校來著?
「好,我馬上去現場。兇殺案嗎?」
M中學……
「糟了。」夕裡子喊一聲。「國友先生!」
正要離開大廈的國友轉過身來。
「什麼事?」
「M中學發生什麼事?」
「有人發現屍首。怎麼啦?」
「M中是珠美上的初中學校喲!」夕裡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