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邂逅
「難得放假嘛!」珠美打個哈欠之後發牢騷。「這樣子不如上學更加輕鬆。」
珠美本來打算一個人在屋裡優哉游哉地躺著看電視。
然而,儘管自己是「無辜」的,終究是遭停學處分之身。
夕裡子說:「你使人擔心,好好做家事作補償吧!」
沒法子,只好打掃房子洗衣服了。
由於堅持不打免費工,所以最後成功地交涉到以五百圓作為酬勞……
「做兼職的主婦,時薪起碼好幾百圓。」她一面推動吸塵機一面嘀嘀咕咕地說。「這樣苛待中學生,是違反法律的哦!」
洗衣與打掃這些工作,通常姊妹間交替來做,接受這種「不當處分」簡直是精神虐待!加上體力勞動,珠美認為太過分了。
「哎,累死了!」
結束工作后,珠美以令人慘不卒睹的姿態躺在沙發上,當然,初三學生還是小孩子……
「咦?」
門鈴響了。誰呢?下午一點鐘,綾子或夕裡子都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回來。
是不是推銷員?有趣有趣,作為打發時間的對象也不錯。
「哪一位呀?」她在對講機問。
「現款挂號信,請蓋章簽收。」年輕的男聲說。
現款?珠美對這兩個字起了敏感反應。
「來了來了。」
她一邊回答,一邊從廚房的抽屜拿出粗糙的普通圖章,然後急急走向玄關。
「辛苦啦!郵差先生。」
她一面說一面開門……
站在眼前的,怎麼看也不像「郵差先生」。頂多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年紀和自己差不多。
而且,珠美對他毫無印象。
「你是誰?」珠美說。
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白閃閃的匕道,嗖地刺到珠美的鼻端。
「幹什麼呀!」
簡直就是低成本的電視劇一般,珠美想。她往後退,接著癱坐在玄關的入口處。
「別出聲。」少年說。
「出不了聲啦!」
「進去!」
少年上身穿著一件普通的運動外套,下身是牛仔褲。
當然珠美並不是不害怕的,可是對方和自己差不多年紀,而且長得不算高大,珠美多少回復鎮靜。
又不是為結怨尋仇而來,假如對方要錢,給他就是了……
不管珠美怎麼吝嗇都好,她還是判斷得出,與其被刀所刺,不如錢被奪走的好。何況現在家裡沒有存放大事現款。
「好,坐吧!」
少年命令珠美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自己則在茶几上坐下,在珠美面前把玩刀子。
「幹嗎!要錢的話,廚房抽屜里有錢包。我們有存摺,可是圖章在姐姐手裡,我領不到錢哦!」
「我不是為錢來的。」少年用嘲諷的語調說。「你是佐佐本珠美吧!」
珠美瞪大眼睛。
「是的……你是誰?」
「有田勇一。」少年說。
有田,彷彿在哪裡聽過的名字,珠美想。不過,熟悉的人之中肯定沒有這個姓。
「知道我是誰了嗎?」
珠美搖搖頭。有田——誰呢?
「我母親三天前被殺了。」有田勇一淡淡地說。
「啊!」珠美終於想起來了。「我想起來啦!在我們學校——」
「不錯。」有田勇一點點頭。「你該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裡了吧!」
「來找我嗎?——我不懂。」
「我想不可能的。」
刀尖指向珠美的臉。這可不太妙了。
「等等——危險呀!」
珠美悚然一驚。這種角色適合二姐夕裡子,多過適合我!因為我一點也不喜歡冒險!
「你不說,我在你臉上留下永不脫落的印記!」
「說——說什麼呀?」
珠美不禁壓住沙發靠背往後退,可惜頂多後退幾公分而已。
「殺我母親的是誰?」
這件事連珠美也莫名其妙。
「不知道!我怎會知道?」
「別裝蒜了。你以為我不是說真的?若是那樣……」
「我並沒有裝什麼蒜——」
「我是說真的哦,看來你不相信。」勇一探前身體。
珠美直直回望他的眼睛。她很清楚,對方是「說真」的。
裝作冷靜的臉透出紅潮,雙眼閃光,他是認真的。
即使知道又怎樣?珠美實在答不上來。
「快說!」勇一又逼到眼前。
「危——危險啊!」珠美吞吞吐吐地說。
「嗯,真的危險。但我母親被殺了,你一個人受點輕傷,算得了什麼個?」
他說得很快,顯然十分激動。
「說呀!」
「危險——」
勇一的身體往前探出更多。
他坐在茶几邊端。茶几上只是放著一片厚玻璃……
「嘩!」勇一喊。
玻璃片往上升,負載勇一的體重那邊傾斜起來,於是咚的一聲,勇一結結實實地跌到地上。
玻璃片隨著轉了一圈,發出轟然巨響,直敲勇一的腦袋!
「好痛……」
勇一頓時頭暈眼花,拚命推開玻璃片,就像一隻落網的猩猩。
珠美看到刀子從自己腳前兩三公分的地方掠過,並且割破沙發,不由嚇得毛骨悚然,動彈不得。
這時,玄關的門鈴又響了。
「來啦來啦!」
有救了!珠美從沙發跳起來。
「等一下!」
當勇一推開重甸甸的玻璃片站起來時,珠美已經衝到玄關去了。
「嗨!」
站在那裡的,乃是刑警國友。
「國友先生!」
珠美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竟然在這麼要命的時刻有刑警來到……她覺得事情發展得未免太順利了些。
「怎樣?停學期間,是否謹言慎行、閉門思過了?」
「嘎?嗯,差不多啦!」
「姐姐們還沒回來吧?」
「還沒——嗯,還沒。」
「其實,我有話對你說。只有你一個人嗎?」
珠美有一瞬間發獃……
「嗯,我一個人。」
「是嗎?我可以進來么?」
「請。」
珠美把國友帶進客廳。茶几已回復原樣了。
「我去泡茶。還是咖啡?」
「咖啡好了。」
「好的。」
珠美走進廚房,幸好剛才煮了開水。
泡好咖啡端出去時,國友坐在沙發上翻報紙。
「哎,刑警工作太忙,反而沒時間看報紙。有時讀到自已承辦的案件報導,甚至奇怪案情已進展到某個自己也想像不到的地步。謝謝。」國友慢慢啜了一口咖啡。「對了,我想告訴你的是,關於三天前發生的兇殺案。」
珠美有點心驚膽跳。
「是不是——在教室被殺那件……」
「嗯,受害者名叫有田信子,她是你學校里一個學生的母親。」
「我們學校的?」珠美皺皺眉。「有田……幾年級的學生?」
「本來應該和你一樣是三年級生。」
「怎麼說?」珠美問。
「死者的兒子叫有田勇一。初中二時,從外地轉校來的,聽說品行不良,不受管教,也不常去上課,有一次他和朋友吵架,結果弄死了對方。」
聽國友這麼一說,珠美才想起有過那件事,可是完全記不得肇事者的名字。
「結果他被送去少年感化院,然後轉送去現在的機構。」
現在他在我這裡哪,珠美在心中喃喃自語。
「知道兇手是誰嗎?」珠美問。
「還不知道。」國友搖搖頭。「沒有目擊者,也找不到線索。只有一個而已……」
「找到了什麼?」
「這個。」國友取出一張折好的紙,然後攤開。「這是複印本。」
「考試題目!是不是老師擬題的原稿?」
「這份複印試題放在被殺的有田信子的手袋裡,不過皺成一團了。」
「這是那份複印本的再複印本。」
「不錯,因為該複印試卷是證物。不過,從它上面也拿不到指紋就是了。」
「跟在我書包里找到的一樣。」珠美看著那份考題複印本點點頭。「不過內容不同。這張全是應用題,在我書包里的一半是計算題。」
「是嗎?我就是想證實這一點。」
「那麼——國友先生,你認為這份複印本和殺人事件有關?」
「這個我不敢說。不可思議的是,為何它會放在有田信子的手袋裡。」
「對嘛,她兒子已沒上學了。」
「就是,總之奇妙。」國友說。「我在意的是那張紙皺成一團,不像是死者本人放進去的。」
「那麼,可能兇手另有目的——」
「可是,為何兇手拿著那份複印本,則是個謎。」
「有什麼線索沒有?」說著,珠美苦笑。「我好像受到夕裡子姐姐的偵探病傳染了。」
「再把你們牽入危險的事,我會受不了啦!」國友苦笑不已。
「不要緊,我和姐姐不同,不能賺錢的事我不幹的。」又說。「不會有獎金拿吧?」
「很遺憾。」國友笑了。
「那個有田勇一……」
珠美有點遲疑地說。「他死了母親啊!」
「嗯,聽說他父親在很久以前就離家出走了,這是他墮落的原因,不過,他好像很愛他的母親。」
「那一定造成很大的衝擊了。」
「為了母親的喪禮,他曾經回家過,最後瞞過感化機構所長躲了起來,我們也在找他。」
「怕他又惹是生非?」
「不……」國友頓了一會,說:「根據那位所長所言,那叫勇一的孩子大概不會傷害別人的。」
「那麼……」
「他們反而擔心他可能鬧自殺。」國友說。
國友離開后,珠美把咖啡杯拿去廚房清洗,之後回到客廳,大聲喊說:
「你躲在哪兒?出來吧!刑警已經走了。」
沒有回應,珠美再喊一次。
「喂,出來呀!」
玄關傳來關門聲,出去一看,見到一張廣告紙的空白背面,用原子筆潦草地寫了兩個字:「多謝!」
珠美聳聳肩。為何沒把勇一的事告訴國友?連她自己也不了解。
她把那張廣告紙撿起來,喃喃地說:
「裝模作樣的傢伙。」
「你可能被本職?」
夕裡子停下抓薯條的手,看著國友。
「國友先生,你做了什麼壞事?」
這樣愉快地發問的是片瀨敦子,夕裡子的密友。以前的一宗案件,使她和國友也很熟悉。
放學途中,夕裡子和敦子穿著校服走過漢堡包快餐店,正當歇息時,國友出現了。
富家千金型的美人兒片瀨敦子,以及可愛而有點狂妄的夕裡子(當事人自評),乃是意氣相投的好配搭。
「我沒做過什麼壞事。」國友忙分辨。
「那怎麼被革職了?」夕裡子擔心地說。
「是不是向未成年少女施暴?」敦子說。
「敦子呀,開玩笑也有個限度的。」夕裡子氣得噘起嘴巴。
「是是是。嘩,好可怕!」
「不,事實正是如此。」國友說。
夕裡子頓時臉色一變。
「國友先生,怎會——」
「我摑了她一巴掌呀!」
夕裡子瞪大眼睛。
國友把在殺人現場如何摑了那個叫麗美的女孩一個耳光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夕裡子嘆一口氣。
「怎麼,我還以為國友先生真的做了什麼下流的事哪!」
「別笑我了。」國友苦笑。「她父親好像是頗有地位的人物,我想他一定是向我的上司提出抗議,結果被三崎先生阻止了。」
「很傷腦筋吧!像珠美這古靈精,連我有時也覺得無法應付。」夕裡子說。
「對了,說起珠美——」國友說到一半,遲疑不已。
「珠美怎麼啦?」夕裡子訝異地問。
「不,沒什麼大不了。」國友假咳一聲,「剛才我轉去大廈那邊,見過珠美了。」
「為了什麼事?」
「其實是……」
國友說出了被殺的有田信子手袋中找到考題複印本的事,夕裡子皺起眉頭。
「即是說,這可能成為殺人動機?」
「還不知道,只是她兒子遭到退學處分,縱使知道考試題目也沒有意義。」
「假設把複印本放進她手袋的是兇手的話……目的何在?」
「以目前的階段還猜測不到。」
「珠美的書包也有複印本,看來有人事先把考題複印下來,準備賣給什麼人哪!說不定是有組織性的買賣,因為考題複印本通常不容易拿到的。」
「關於這點,我準備向負責的教師查問看看。」
「萬一老師知道考題被人複印了,沒什麼法子可想時,只要改變題目就行了,不如調查學校可以使用複印機的人如何?」
夕裡子說到這裡時,在旁的敦子吃吃地笑起來。
「怎麼了嘛,敦子?」
「夕裡子一旦談到這種話題時,瞳孔發光,好像很開心似的,跟上課時不一樣。」
「你在取笑人!」夕裡子生氣了。
國友也笑了。
「夕裡子的推理很值得參考,我由衷感謝,不過,我不希望你再插手這些危險的事件。」
「咦,我幾時插手了?」夕裡子一本正經地反問。
敦子要去書店買書,在快餐店門前分手后,夕裡子和國友隨處溜達。
雖然風很冷,天氣去很晴朗。
「國友先生,剛才你對珠美的事只說到一半吧?」夕裡子邊走邊說。
「任何事都瞞不過你——」
「什麼事呢?難道珠美又對你提出無理請求了?」
「不,不是這些。」國友搖搖頭。
「那是……」
「剛才我去到你家時就留意到了。」
「留意什麼?」
「玄關里,有一雙男孩的鞋子。」
「男孩的鞋子?」夕裡子大吃一驚。「不是我爸爸的?」
「不,應該是年輕男孩的。」
「呵?」夕裡子不能置信。「我第一次聽見珠美有男朋友,她經常表示金錢就是情人的。」
「珠美已經十五歲了,她有一、兩個男朋友也不足為奇。」
「你見到那男孩了?」
「沒有,大概躲起來了,沒有出來。」
「呵,不像珠美的作風咧!她一句也沒對我提過……」
「對,如果逼問得太厲害反而不好,萬一她有什麼事的話……」
夕裡子盯著國友。
「聽你的話,好像有什麼弦外之音似的,到底她怎麼啦?」
「呃……當然,我也不能斷定——」
「斷定什麼?」
「老實說,珠美來開門時的樣子很古怪。」國友嘆一口氣。
「怎樣古怪法?」
「晤——好像楞楞的,心不在焉、慌慌張張的樣子。」
「慌慌張張?」
「好像是跑出來似的喘著氣。而且,沙發有點歪了,有個地方破損了些——」
「等等。」夕裡子停下來。「即是說……珠美和那男孩……」
「我本來覺得不可能。不過,現在中學生懷孕,已經不出奇了——不,我不是說珠美哦!」
國友緊緊張張的,夕裡子聽了之後大感震驚。
「珠美和男孩子——嚇死人了。」
「也可能是我想錯了……」
「謝謝你的關心。」夕裡子的表情唰地繃緊。「我買點東西就回去。」
「哦?那就小心了。』」
「案件方面,一有進展就告訴我吧!」
夕裡子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臉,急步走開了。
國友嘆息。
「應該不說的好……」
當然他也覺得不可能,可是,他不敢當面問珠美那種事。
待會還是去M中學看看好了,當他邁步時,有聲音喊:
「刑警先生!」
回頭一看,國友一時間想不起是誰,接著臉色稍微一變。
「你好。」
走過來的是被國友摑過一巴掌的任性少女——杉下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