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筆跡鑒定
1
中村副警部一面聽取先抵達現場的宮崎刑警做報告,一面暗自希望田熊金的死亡是一樁自殺事件。
因為田熊金並不是普通的管理員,而是昨日在三角山遇害的久松實所住的那棟公寓的管理員。如果是他殺,那可能就和久松遇害一事有牽扯。
而且倘若這是同一個兇手所為,那麼片岡有木子這條線索便站不住腳了。
中村認為片岡有本子是殺害久松的真兇,這不僅是他個人的見解,也是搜查本部全體同仁的看法,因為片岡的企圖逃亡足以認定是畏罪潛逃。
癥結在於證據。為了搜證,關部刑警從車禍現場帶回片岡有木子的行李箱,而且宮崎刑警也搜查過她的公寓,但這些行動皆未發現她涉案的確切證據。
就在此時,傳來了青葉庄管理員猝死的消息。中村立即派遣宮崎刑警趕赴現場,而他自己則坐立難安。他希望能斷定出究竟是自殺抑或他殺。
此時,久松實的解剖報告剛好送達他的辦公室,但中村卻靜不下心來閱讀,披上雨衣便急著趕住左門町的公寓。
宮崎刑警解釋情況,說是無法斷定此案為自殺抑或他殺。
中村臉色凝重地環視管理員辦公室。窗邊擺著一個柜子,面對門口處則擺著一張小桌。
「聽說是趴在這張桌子上死去的。」宮崎刑警報告道。
「發現人是住在二樓一位姓野田的上班族。最初他以為管理員是倦極而眠,因而不以為意,但到澡堂洗完澡返回后,看到管理員還在睡覺,便趕忙召來醫師,但卻為時已晚。」
「聽說有一個安眠藥瓶丟在旁邊,是嗎?」
「鑒識課的人員拿走了,藥名是『阿爾多林』。」
「阿爾多林?」中村覺得似乎曾在哪裡聽過這名字,但一下子想不起來。
「是坊間販售的藥品嗎?」
「我問過附近的西藥房,聽說是一種在四年前就遭到禁售的安眠藥。」
「遭到禁售?」
「是出過問題的葯。據說孕婦服用後會對胎兒造成不良影響。」
「呃。」
中村點點頭,他想起來了,這是四年前喧騰一時的新聞。原先是外國藥廠出品的一種安眠藥,在日本以「阿爾多林」的名稱推出販售,但孕婦服用之後,卻產下了畸形兒,因而釀成風波。
四年前就被禁售的葯,為何還有人使用呢?
「調查過死者嗎?」
「大致上調查過了。死者田熊金,四十九歲,沒有親人,聽說有一個獨生子,但在六年前死於交通事故。」
「她是這棟公寓的產權所有人嗎?」
「不,只是受雇當管理員。死者可能是因為沒親沒故,所以才擔任這個工作。」
「身體健康嗎?」
「好像有心臟衰弱的毛病,醫師說是慢性心臟病。」
「孤單而又心臟衰弱的四十九歲婦女。」中村喃喃自語,然後望著宮崎刑警的臉。「看起來像是有自殺的動機。」
「我也覺得像是自殺。」宮崎刑警也點頭道。
「我問過公寓的住戶,管理員生前似乎未曾與人結怨,而且她也沒有巨額積蓄,所以不可能有人為了貪圖利益而殺她,唯一的問題就在於久松實生前住在這裡。」
「我也認為這是問題所在。」
中村含糊地說。或許是因為私下盼望這是一樁自殺事件,因而自然而然地含混其詞。然而,目前並沒有任何證據足以斷定是自殺抑或他殺。
(只好等候解剖報告了。)
中村一面瞄著空蕩蕩的管理員辦公室,一面感到內心有一股輕微的焦躁。
2
直到翌日午後,田熊金的解剖報告仍未送來。解剖報告原本就需耗費些時間,只是由於其中有問題,所以中村變得坐立難安,於是親自打電話到警察醫院。
「幹嘛這麼著急呢?」接電話的那位相識的法醫悠閑地問道。「你看過久松實的解剖報告嗎?」
「看過了。」中村飛快答道。由於心裡焦急,說話速度也自然變快了。
「一切如同預料般,沒什麼特別之處。致命傷是心臟部位的刺傷,沒有格鬥的跡象,身上的擦傷被認為是在滾落山崖時所造成的。這些全是預料中事。」
「科學並非用來提出怪誕的答案,好讓你們驚訝或高興啊。」
「這我當然知道。田熊金的報告呢?已經三點了,還沒解剖完嗎?」
「大致上完成了,目前只知道死因是由安眠藥所造成的。照你的說法,這也是在預料之中,沒有特別之處嘍。」
「她的死亡可能是意外嗎?」
「你是指服藥過量嗎?」
「是的。」
「似乎不大可能。瓶子上應該會載明適當的劑量,而且這葯是『阿爾多林』,你也知道這種葯吧?」
「我知道。跟『阿爾多林』畸形兒有關,對吧?」
「沒錯,我想死者也應該知道。所以一般說來,使用者在服用時應該會心存猶豫。」
「所以服用此葯便意味著,並非為了安眠,而是想要自殺,對嗎?」
「正是如此。當然,先決條件是死者基於自己的自由意志而服用。」
「『阿爾多林』比普通的安眠藥更強而有效嗎?我的意思是,它是不是一種容易致死的藥物?」
「正好相反。」
「相反?」
中村感到莫名其妙,因為他隱約覺得這是一種效用很強的藥物。
「由於會導致產下畸形兒,所以一般人常誤以為這是一種強效藥物,事實上正好相反,它的藥性很溫和,所以剛問世時頗受好評,被認為是危險性較低的安眠藥。」
「但是田熊金卻死了啊。」
「雖說藥性溫和,但卻不保證絕對安全。何況死者的心臟原本就很衰弱。」
「結論到底是什麼?自殺嗎?還是他殺?」
「無法斷定。不能說是主動的自殺,也不能說有他殺的嫌疑,實在抱歉。」
「死亡時間呢?」
「在三點半到四點半之間。胃中殘留有麵包及牛奶,是吃了一頓時間較晚的午餐之後才死的。我所知道的僅此而已,其餘的得靠你們去調查,這是你的份內工作,不是嗎?」
「這我當然知道。」
中村掛掉電話。
結果仍然無法判明是自殺抑或他殺。中村起身走到位於另一棟辦公大樓的鑒識課,在鑒識課得到的回答是:「阿爾多林」空瓶上只發現田熊金的指紋。然而,光憑這點並無法斷定是自殺,也可能是他殺。因為如果兇手夠聰明,那麼應該會清理自己的指紋,事後只要讓死者握住空瓶,便能輕易在空瓶上留下死者的指紋。
找不到他殺的線索雖然值得慶幸,但中村仍無法撫乎心中不安的情緒。
返回調查室之後,中村撥了一通電話到南多摩警署。他先前已經將片岡有木子的照片送去,打這通電話是為了探聽結果。
接電話的還是上次的刑事部長,語氣也跟上次一樣誠惶誠恐。
「好像進行得不太順利。」刑事部長說。
「已經拿那張照片到京王線、南武線各車站,還拿到三角山附近的農家探聽,但尚未找到目擊證人。讓您失望了,實在抱歉之至。」
「你也別泄氣。」中村當然只能如此安慰他。「如果她是自行開車,那麼沒有目擊證人也不足為奇。何況女人稍微化個妝,馬上就變成另一張面孔,或許在做案時,她還特地易容呢。再說,她是個壯碩的女人,也可能穿上男裝掩人耳目。總之,請你繼續努力。」
「是,我會全力以赴。」
「除了照片之外,是否還查到什麼事?」
「有一件跟案情無關的事——」
「什麼事?」
「不久前,有一名農家小孩在田裡撿到海苔壽司,吃下之後腹痛不已。壽司大概是健行者丟棄的。」
「食物中毒嗎?」
「此地最近接連幾天都是高溫的天氣,大概是壽司腐敗了。」
中村一臉無奈。的確,食物中毒跟這次的案件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
中村剛擱下話筒,奉命前去調查片岡有木子生前經歷的矢部刑警正巧從外頭回來。
「大致上調查清楚了。」矢部刑警說道。
隨後他一邊翻開一本寫著密密麻麻小字的記事本,一邊說道:
「她出生於靜岡縣沼津市,家裡在市內經營雜貨店。高中畢業后立即在附近的一家百貨公司上班,工作了一年之後,突然來東京當脫衣舞娘。當脫衣舞娘時,曾因妨害風化罪而兩度遭到逮捕。」
「妨害風化罪不至於成為勒索的把柄吧。」中村說道。
「因為她事後仍繼續從事脫衣舞娘的工作,就算讓久松知悉她有妨害風化的前科,也應該毫不在乎嘛。」
「我也這樣認為。」矢部刑警點頭表示贊同。「因為大多數的脫衣舞娘都有妨害風化的前科,所以這不會是勒索的把柄。」
「赴琉球時,是否在那邊眼走私扯上關係?」
「這事也調查過了,未發現任何跡象。」
「跟男人的關係呢?」
「以前似乎曾跟淺草的一名小混混來往,但在一年前就分手了。再說,我覺得男女關係也不值得遭人勒索幾十萬元。如果是良家婦女,或許還會隱瞞異性關係,但脫衣舞娘正好相反,異性關係越複雜越值得誇耀。」
「這麼說來,問題是出在當脫衣舞娘之前嘍?」
「可能跟突然辭去百貨公司的工作而來到東京有關。」
矢部刑警邊瀏覽記事本邊說。
「一般而言,在百貨公司任職是女孩子憧憬的就業機會,突然辭職未免有些奇怪,而且來到東京后又立即選擇脫衣舞娘當職業,我覺得事有蹊蹺。」
「或許是在沼津發生了什麼問題。大概久松就是抓住這個把柄而向片岡有木子勒索。就麻煩你跑一趟沼津吧。」
「我馬上出發。」
矢部刑警飛快答道,隨即拎起外套離去。他應該很疲憊了,中村原想叫他休息一天,等明天再動身,但卻說不出口,因為中村了解矢部刑警的心底仍留有一道小小的創傷,他仍對片岡有木子之死感到內疚,倘若能確定片岡就是兇手,他的心裡或許會好過些。如果命令他休息,或許反而是件殘酷的事。
(為了矢部刑警,真希望能找到片岡是真兇的證據——)
中村將視線投向外頭越來越暗的天色,臉上也浮起了倦容。
4
八點時,矢部刑警來電報告已經抵達沼津,之後就沒有更進一步的聯絡。
至於田熊金之死,雖然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但警方仍未能掌握任何足以證明是自殺或他殺的證據。
警方調查過安眠藥的來路,但由於此葯是在四年前就已銷聲匿跡的「阿爾多林」,所以調查起來格外困難。假設是自殺,那麼田熊金可能是四年前在某家西藥房購得此葯,如今要找出這家西藥房當然是困難重重,因為已經過了四年,任何人的記憶都會模糊。
然而,在案發四十八小時后的十八日當天,警方迫於形勢,不得不對外表態。
在課長室召開了一次記者會,課長在會中公布:「警方認為田熊金是死於自殺。」
記者當然競相提出質疑。因為警方並未找到遺書,憑什麼斷定是自殺事件?
「根據周遭的狀況加以分析,警方認為自殺是較妥當的判斷。」一課課長答道。
「所謂周遭的狀況是指什麼?」記者進一步追問,課長略微清了一下喉嚨。
「第一是田熊金不乏自殺的理由。在舉目無親的孤單境遇中,又有慢性心臟病纏身,再加上獨生子死於交通事故,所以對未來已經喪失了希望。第二是田熊金生前並未樹敵。警方詢問過公寓的全體住戶,找不出任何厭惡或憎恨田熊金的人。此外,也沒有任何人能從她的死亡中獲利。基於上述理由,警方認為這是自殺事件。」
「田熊金之死難道不可能跟久松遇害之事有關嗎?」一名記者問道。
出席記者會的中村心想:「該來的果然來了。」他早知會有此一問。若此一疑問未被提出,那才奇怪呢。何況站在新聞記者的立場,同一個兇手的連續殺人事件比較能成為趣味性高的報導。
「當然警方也考慮過。」
課長答道。
「然而並未發現足以證明兩案有關聯的任何證據。」
「警方認定片岡有本子是兇手,所以才將田熊金之死說成是自殺,不是嗎?」
「絕無此事。」性情溫厚的課長用罕見的強烈語氣予以否認。
中村也覺得並無此事。警方之所以斷定為自殺,乃是根據狀況來推斷,並非故意扭曲事實。
然而,中村仍感到有些心虛。不可否認的,他其實很希望這是一樁自殺事件。
入夜後,矢部刑警總算撥了電話進來。當接線生說是從沼津打來的電話時,中村立刻將聽筒拿近耳邊。
「如何?」
矢部刑警一出現在電話線的彼端,中村便劈頭問道。
「總算弄明白了。」
電話線的彼端傳來開朗的回話,中村緊張的情緒這才稍獲舒緩。
「你說說詳情吧。」
「到達此地后,我立即去片岡有木子以前工作的那家百貨公司,那是一家規模相當大的公司。一問之下,才知道久松在今年二月左右也來過這裡。」
「果然久松也認為片岡有木子在沼津時隱載著某些秘密。」
「似乎是這樣。聽說久松頻頻問起有木子辭職的理由。」
「百貨公司的回答呢?」
「這就不太清楚了。由於是在六年前突然離開,所以連百貨公司方面也弄不清楚辭職的理由。」
「但我認為其中必有文章。」
「我也是這樣認為,所以隨後又到她家開的雜貨店去,久松也來過這裡,但是在她家並沒有什麼收穫。據她雙親說,她是瞞著家人突然離家出走,結果竟當了脫衣舞娘,所以家裡跟她斷絕了關係,之後她連一封信也沒來過。」
「然後呢?」
「我不得已只好去拜訪市警局。因為我猜想,當六年前她離開沼津之前,或許在她周遭曾發生過什麼事件。」
「有嗎?」
「有的。她離開沼津的日期是六年前的十月六日,根據市警局的紀錄,在同年的十月五日,有一名十二歲的少年在沼津港的防波堤上夜釣時溺斃。」
「那名少年跟片岡有木子有什麼關係嗎?」
「是鄰家的少年。而且有人見到少年和一名年約二十歲的女人並肩坐在堤防上。由於夜色黑暗,所以無法確認那女人是否就是片岡有木子。」
「假設那女人就是有木子,那麼是她將少年推落海中溺斃的嗎?」
「我起初也是這麼想。但根據市警局的調查,少年好象未曾與人結怨。所以警方猜想,她是夜晚到防波堤上散步,正好遇見在夜釣的熟識少年,多嘴的她便在少年的身旁坐下來聊天——」
「這是目擊證人所說的嗎?」
「是的。警方猜想,她可能是在開玩笑的情況下,不小心推了少年一把,既是夜晚,浪頭又格外洶湧,少年落入海中立即失去了蹤影,驚慌不已的她忘了呼救而逃回家裡。」
「原來如此。這倒有可能,而且此事也足以成為被勒索的把柄。然而,既然沒有證據,我認為就算是久松也沒有能耐恐嚇她吧,應該有某些證據足以讓案子成立才對。但如果有證據,市警局應該早在六年前就逮捕她了,不是嗎?」
「是有證據。」
「哦?」
「我對久松的行蹤做過調查。他曾去拜訪有木子在高中時最要好的朋友吉野玲子的家,我也跟吉野玲子見了面,結果聽到以下的事。」
電話的彼端傳來矢部刑警輕微的咳聲。
「聽說當久松來訪時,吉野玲子剛好去大坂,所以由玲子的母親代為接待。當時久松謊稱已經在東京跟有木子結了婚,而有木子想讓他看看以前寄給吉野玲子的信件。說起來這是個奇怪的要求,但玲子的母親是個老式的女人,所以未加拒絕而拿出所有的信件給他看。等吉野玲子回來聽到此事後,趕忙檢查了一下信件,結果發現其中少了一封。」
「是久松偷走的嗎?」
「我認為是。當久松看信時,玲子的母親基於禮貌暫時迴避,所以久松有充分的機會將小小的一封信塞入口袋。」
「被偷走的信是哪一封?」
「據吉野玲子說,是有木子在離鄉時交給她的一封信,裡面寫著自己在昨天做了一樁錯事,如今不知該如何是好。若將此信與六年前的那樁事件聯想在一起,我認為足夠成為勒索的把柄。」
「的確是足夠了。」
中村對著話筒點點頭,突然又想到什麼似地說:
「吉野玲子跟這次的事件會不會有關呢?因為感到自責,所以想向久松取回那封信,因而下了毒手——我覺得這也不無可能。」
「為了謹慎起見,我也針對這點做了調查,發現吉野玲子跟這次的事件完全無關。她有十一月十五日的不在場證明,當天一整天她確實都待在沼津。」
「這樣就沒問題了。」
中村滿意地擱下話筒。
3
案情又往前進展了一步。
中村滿意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掏出香煙點上火。香煙的味道好久不曾如此香醇了。
截至目前為止,「勒索」只是臆測,但是有了矢部刑警打來的這通電話,臆測便成了事實。久松確實曾赴沼津盜取片岡有木子的秘密,這無疑證明了的確曾經發生過勒索行為。只要備齊這方面的證據,那麼便可在法庭上證明有木子的確有殺人的動機。
中村的神情緩和了下來,並回想起剛才的通話內容。在回想的過程中,他的神色變得越來越凝重。
根據矢部刑警的報告,案情確實向前推進了一步;但中村擔心的是,那封成為勒索把柄的書信。
中村起身拉開檔案櫃,取出存放在裡頭的久松實的存摺。六月五日存三十萬元對月三十日存二十萬元,這兩筆錢推定是向片岡有本子勒索而來。根據推測,第三次的勒索顯然成了久松的催命符。若是認定片岡有木子有罪,此一推測自然合理。
然而,倘若書信果真是勒索的把柄,足否能連續勒索兩、三次呢?
倘若她第一次付了三十萬元,便取回了那封信,那麼第二次的勒索對象便另有其人了。
中村交抱著雙臂,彷彿要壓抑心中的不安。置於煙灰缸中的香煙冒出白色的煙霧,他凝視著煙霧裊裊上升。
當然,如果久松事先將那封信用影印機複印幾張,那麼應該可以一直勒索下去。然而,中村覺得,這種想法實在無法讓自己心服。
翌日,中村前往開立存摺的三星銀行四谷分行。當初發現存摺時,矢部刑警便曾向銀行求證過,然而,當時只是確認存摺里是否真的有五十萬存款而已。
三星銀行四谷分行位於國鐵四谷車站附近。中村受邀進入舒適的分行經理辦公室。
「六月五日當天,久松先生確實曾親自來過本行。」
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的分行經理說道。
「櫃檯職員確認了這一點。久松先生手持三十萬元的支票,向承辦員要求開設活期存款帳戶。」
「你還記得那張支票嗎?」
「大致上還記得。」
「開票人是誰?」
「我想是N經紀公司沒錯,是跟演藝人員有關的公司。」
「原來如此。」
中村點頭道。片岡有本子透過N經紀公司的介紹前往琉球,情節完全符合,但是問題在於另一筆二十萬元。
「十月三十日的二十萬元也是N經紀公司開出的支票嗎?」
「那筆二十萬元不一樣。」分行經理答道。
「那筆款子不是支票,而是現金。存摺登記欄外印著的A字,是現金存款的記號。」
「前來櫃檯存款的人是久松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為什麼不知道?」
「因為是從本行上野分行匯入久松先生的戶頭。因此若要知道詳情,就必須詢問上野分行。」
6
中村繞至上野。
三星銀行上野分行位於上野車站的正對面。中村一邊踏入銀行,一邊估算淺草到上野之間的距離。
從淺草到上野,走路約需十到十五分鐘,開車約五分鐘。片岡有木子在淺草六區的「美人座」表演脫衣舞,或許可能趁著表演的空檔來到上野匯錢,時間上綽綽有餘。然而,淺草應該也有銀行,當然也會有三星銀行的分行,攜帶著二十萬元的有木子為何不在淺草匯錢,卻偏偏特地跑到上野來呢?此一疑問更加深了中村內心的不安。
上野分行的經理一聽到中村的來意,立即叫來了辦理匯款的那名女職員。
「這位是承辦匯款業務的櫃檯同仁。」分行經理說道。
這名女職員約二十五、六歲,長得嬌小玲球。中村問起十月三十日的二十萬元匯款。
「是一名年輕女人前來辦理的。」女職員答道。
「我記得全是萬元大鈔,總共有二十萬元。」
「你見到那女人的面孔了嗎?」
「見到了。」
她點點頭,但表情隨即變得曖昧:
「可是記不太清楚。十月三十日是月底,又是星期六,由於只上半天班,所以客人——人滿為患——」
「總之,請你看看這張照片吧。」
中村取出事先備妥的片岡有木子的照片讓她過目。
「如何?是這女人嗎?」
「這個嘛。」
她歪著腦袋思索。
「我不能確定。由於擠滿了客戶,而且她又戴了一副深色的太陽眼鏡——」
「你記得這女人是幾點來的嗎?」
「記不太清楚了。不過星期六隻上半天班,所以必然是在上午。可能是十點左右吧!」
「匯款時要填什麼單子嗎?」
「是的。要填匯款傳票,而且是由客戶自行填寫。」
「能讓我看看那女人所填寫的單子嗎?」
分行經理立即從歸檔的傳票中找出那一張。
那是一張用紅色油墨印成的單子,最頂端印著「活期存款匯款傳票」的字樣。中村將視線投向上頭的「匯款人地址姓名」欄。
「東京都台東區束上野三丁目十六田中春子」
該欄中用原子筆填寫如上,沒有蓋章。分行經理解釋說,匯入時無須蓋章。既然無須蓋章,那麼就方便匯款人使用假名了,中村認為田中春子這名字顯然是假名。
中村向經理借了那張傳票,然後離開了銀行。台東區東上野三丁目位於上野車站前面一帶。為了謹慎起見,中村依照傳票上的地址前去查訪,果然不出所料,該地址並無田中春子這個人,應該是假名沒錯,問題是這個田中春子會是片岡有木子嗎?
中村返回搜查本部。
宮崎刑警早先便從片岡有木子的房裡帶回了留有她本人筆跡的文件,那是跟N經紀公司所簽定的契約副本,上頭有她本人的簽名。
中村將契約副本上的簽名與傳票做一對比,這兩種筆跡就連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並非出自同一人。中村感到相當沮喪,不過一般人在簽署假名時,常會刻意使用不同的筆跡,所以外行人的筆跡鑒定實在靠不住。
為了求得正確的筆跡鑒定結果,中村將這兩種筆跡送到警察科學研究所。
筆跡鑒定頗費工夫。隔天,亦即在十一月二十日星期六這天,鑒定結果才出爐。
「很難認定時同一人的筆跡。」
鑒定報告寫著上述結論,中村感到自信漸漸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