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推車走過來,車腿上的小輪子軋在水泥地上,發出了吱吱嘎嘎的刺耳聲。
野間刑警慢慢地回過頭來望著靖子。他那雙眼睛里透著大象般的慈祥目光。在他的目光示意下,靖子走近床邊。一塊白布覆蓋在床上隆起的物體上,野間刑警轉到靖子身後,一隻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以防她突然昏厥倒下。法醫揭開了白布。一具裹著幾層繃帶如同木乃伊似的屍體露了出來。靖子只能從眠睛和鼻子部分來辨認屍體。剎那間,只見靖子眼眶裡一下子涌滿淚水,一陣噁心也隨之襲來,她急忙用手帕把嘴捂住。
「確實是你的姐姐嗎?」野間問。
靖子的嘴唇在激烈地抖動著,泣不成聲,只好點頭代作回答。她好象機械裝置似地在上下不停地點著頭。
「並不是她死了我才說她的好話,象尚子這樣的姑娘真是不多,她樸素,會說話。干起事來總是帶著一股韌勁。」老闆隔著櫃檯低聲向刑警講到。他是一個年近四十的矮個子,長著一副微微發黑的臉膛。
「是什麼時候不來這裡的?」刑警喝著海帶茶問道。
「是四月二十一日。」老闆好象早已預料到要問這個問題似的,馬上脫口答道。
「說過休息的理由嗎?」
「沒有。」
「以前也有過無故長期缺勤的事嗎?」
「一次也沒有,所以覺得很奇怪。」
「只是覺得奇怪?」
「給她的公寓打過電話,說是可能回老家去了……」
「干這種工作與男人的交往多吧?」
「啊,是的。多少……,不過尚子是個正經的人。」
「有男朋友嗎?」
「這……」
「不要有顧慮,幫助我們對你是有好處的。」
「我覺得她好象沒有男朋友。」
「在客人中總會有一、二人和她關係比較密切吧?」
「……」
「你放心,我們不會給你的客人添麻煩的。」
野間刑警站起來打開了窗戶。街上的噪音和韌夏的涼風一併灌了進來。
「涼爽吧,這是從碼頭吹來的風。」說著他在靖子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靖子點了點頭。
野間點燃了一隻煙,問道,「是第一次來橫濱吧?」
靖子回答說。「是的。畢業旅行到過京都,再往東來是第一次。」
「是嗎。你姐姐生前在東京期間你也沒來過嗎?」
「是的。」靖子回答道。答話雖然簡短,可是種種往事卻老是縈迴腦海中。刑警用「姐姐生前在東京的期間」這種過去式的表達方法,對自己來說是無比殘酷的。是啊,我確實想過趁居住東京的時候去看看姐姐。
「你和尚子姐姐最後一次相見是什麼時候?」
「是去年夏天,七月十日以後在父親忌辰那天姐姐回家來過。」
「噢。姐姐每年在父親忌辰那天都回來嗎?」
「不是每年都回來。」靖子低頭否認道。「去年她突然回來,使我們很吃驚。」靖子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此時她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那是一個暴雨過後的傍晚,在沒有開燈的昏暗的浴室里,靖子正在給母親搓洗著後背。母親乾瘦的背背上儘是斑點。突然,一雙泳涼的手觸到了靖子的脖子上,靖子尖叫一聲。她站起來轉身一看,熱氣中閃現出尚子的面孔。
「啊!姐姐!」靖子叫了起來,「嚇死人了,你回來怎麼不先告訴家裡一聲。」
「我給你們寫信了呀!」尚子認其地說道。那副樣子使你覺得她確實不是在說謊。靖子暗自苦笑著。唉,她還是老樣子,冒冒失失的。靖子沒有再追問下去,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什麼。在和姐姐的最後一次見面時,怎麼能跟她吵架呢。
「真是一個粗心大意的姐姐。」野間刑警笑了,細細的眼角上出現了思慮的皺紋。
「那麼,你收到姐姐最後的一次來信是什麼時候?」
「記得是五另十號以後收到的信。」
「信中寫的什麼內容?」
「倒沒有寫什麼,只是說準備七月份回家來看看。」
「信中確實說要回來,你沒有記錯吧?」
「沒有錯。如果需耍的話,我把那封信拿給你看看,正好明天母親和弟弟就從九州到這兒來。」
「那麼就請你現在打個電話告訴他們,順便把信捎來吧。呶,那有電話。」
野間雖然那麼說,可是他對這封信並沒有抱什麼希望。他覺得在這封姐姐給妹妹的信中不會找出什麼線索的。野間把話題轉到其它問題上來了。
「靖子,你知道一個叫新崛武人的人嗎?」
「只是聽說過這個名字。」
「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從姐姐那裡。」靖子壓低了聲音,「姐姐以乎對他抱有好感。」
「是朋友嗎?」
「詳細的情況我不太清楚。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靖子抬起頭來,眼睛好象望著遠方,「姐姐曾非常高興地向我透露過,說她可能和新崛結婚。」
「噢,是這樣。」
野間把手抵在前額上,露出了一副沉思的神態。一陣暫短的沉默過後,只見野間搖了搖頭,中斷了自己的沉思,對靖子說,「哦,你聽到了吧?這就是碼頭上輪船的汽笛聲。一定是遠航的。」靖子也側起耳朵靜靜地聽著輪船的汽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