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繁忙的一夜
1
「總而言之,現在要將所知道的一切整理出來。」
片山嘆一口氣之後如是說。
大家都會停止用餐,側耳傾聽片山的意見。現在卻不是
「這件事早就知道啦!」晴美漫不經心地揮揮手。「更重要的是,實穗小姐明天就回去這宗案子是否在這裡解決的好?」
「對呀!所以我……」
「吃過飯再談好」石津叉起一塊肉說。
「喵!」福爾摩斯叫了一聲,意思好像是說「夠啦,不要講」
「哼!」片山在口中嘀咕著,煩躁地開始吃肉。
石津驚訝地說:「片山兄,你還吃肉」
「有什麼不對?」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吃過甜品了」
「是難道有法律規定,吃過甜品不能吃肉?」
「哥哥,冷靜一點好不好?」晴美皺起眉頭。「若不冷靜處理的話,事件就沒指望可以解決了!」
「所以我說……」
「為了這個緣故,首先必須把所知道的一切整理出來。」
「完全同意。」石津說。
片山氣得叉起一塊肉。石津的表情愈發不安……
出奇地安靜的餐桌。舒維哲荷夫酒店的餐廳依然空曠。由於本地人較遲用晚膳,而團體客還沒進來。
其實,片山等人已經習慣了旅行,一到酒店就先詢問團體客的預約時間,於是在這之前進來用餐。
「石津。」片山振奮精神,問:「你真的去找過了那間酒店?」
「片山兄,你懷疑我」石津似乎大感意外。「自從認識你們兩位以後,我對你們撒過謊」
「這點我明白……」
「確實,我曾經對父母和上司說過謊話。記得小時候,我扔球打破家裡的玻璃,我堅持不是我做的,嫁禍給別的小孩。看到那小孩挨罵時,我好痛苦假如那孩子因此改變人生觀的話,我將一生背負撒謊的罪……」
「喂!誰有空聽你談身世嘛!」片山打斷他。
「對不起!」
「沒關係。不是很感人的故事」晴美說。
「真的?晴美小姐,你不會因此輕蔑我,原諒我的過去」
「別在這個地方表演新派悲劇好不好?」
「喵!」福爾摩斯叫了一聲,聽起來彷彿在叫好。
「可是,為何找不到那間酒店」晴美突然提出來——她說話轉換方向的速度,足以跟過山車相比。
「就是嘛。會不會是這張卡弄錯」
片山在心裡說,是你的尋找方式不對罷了!又怕說出口以後,石津又開始他的「自傳」。
「總而言之,咱們的歐洲之旅即將結束了!」晴美極巧地改變話題。
「結束就謝天謝地啦!」片山說。「如果又遇到兇殺案,恐怕回去日本時,我已經白髮蒼蒼了!」
「好誇張!」
「關於這宗案子,已經交給後來的人接辦了吧!」石津突然認真起來,反而使片山不安。
「喂!你還想吃肉」
「吃」石津說。
這樣倒是放心。
「這件事可分正道和旁道來談。」晴美說。
「什麼事?」
「當然是命案了!」晴美冷冷地瞪片山一眼。「首先是水田雄一郎被殺,被人嵌進牆壁。這是事實吧!」
「沒有人自殺了自己跑進牆壁里去的!」片山說。
「然後是水田的女兒實穗,跟淺井勇治結婚,婚後來度蜜月。換句話說,這兩個不可能殺死水田雄一郎。」
「喂,你是說實穗殺父?」片山連忙打岔。
「這種事有什麼奇怪?妹妹殺哥哥也不出奇呀!」
片山喝一口水,乾咳一聲。
「不僅是實穗,淺井勇治也有動機。假設他跟實穗結婚,目的是為了財產的話。」
「可是。淺井和實穗起程度蜜月的次日,水田雄一郎才出門的。」
「所以我說他們兩個不可能殺人呀!當然,不能排除串謀的可能性。」
「這倒有可能。」
「水田雄一郎的妻子江代嫌疑最大。因為水田不在家的次日,她自己也出國旅行去」
「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可能是夏代。」
「這點很快就能分曉唯一不可思議的是,水田既然知道自己有被殺的可能,為何不提防」
「縱使提防了,也有可能被殺」
「晤,這裡牽連到被實穗拋棄的忠井安夫。他為何追蹤實穗到這個地方來?」
「因為他恨她呀!」
「儘管如此,有必要追到瑞士來出國費用不是小數目哦!」
「說的也是。但是假如他認識水田夏代的話,當然由夏代出錢」
「畢竟,先決條件是確定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是不是水田夏代。」
「可是,如果她是的話,為何實穗不出聲?」
「不知道。那是一個謎團。」晴美嘆一口氣。「我想吃蛋糕!」
於是,名偵探的「兇手調查」到此暫時中斷。
蛋糕來了以後,晴美的心情又好起來。
「咦!阿義!」——傳來一聲烏鴉叫。
片山可以設法躲開團體客,就是不能躲開親愛的兒島光枝。
「姑媽!」片山無奈地欠欠身。
「不必多禮,坐吧!我們人多勢眾,要去對面的大桌子。」
「是」
看到那群阿嬸團吱吱喳喳地穿過餐廳的情形,片山不由鬆一口氣,暗自慶幸她們沒有堅持同座。
「明天開始,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了,太好啦!」光枝開懷大笑。「這也是談話的材料。我們居然跟殺人犯同乘一部巴士!哈哈哈。」
看來她覺得發生命案十分有趣。
「搜查的事將交由國內繼續承辦。」
「是呀。還有什麼現場檢證的,瑞士之旅怎麼辦?兼帶影響阿義的蜜月」
「我的……」
「阿義。」光枝壓低聲音。這種神神秘秘的獨特調子,是當談到婚事時才有的事。「那個靖子妹妹,如何?」
「你說多田靖子?」
「對呀。我想她最適合你。」
「她才十八歲喲!」
「不好相差十年八載,到了六七十歲就不以為意」
「好長遠的故事。」
就在這時,阿嬸團中的一名婦人走過來。
「光枝娘,坐哪兒呀?再不快些決定的話,無法叫菜呀!」
「來啦來啦!馬上過來——阿義,再見啦!」光枝揮揮手,搖搖擺擺地走開
瞬即傳來尖銳的說話聲。
「喂!誰向我借了圍巾?我忘了,是誰嘛?」
「還在提這件事我說了,沒有人向你借圍巾……」
「肯定借了!我記得清清楚楚!我還沒老糊塗!」
「上次你說我借走你的手袋,其實不是在你手上」
「那個不同!那是……」
片山非常同情那個一直呆站在旁邊等候光枝等人點萊的侍應。
「我看,起碼三十分鐘以後才能決定吃什麼。」片山說。
「難道是巧合?」晴美說。
「喵!」福爾摩斯叫一聲。
「喂,它想表示什麼?」
「是不是想吃甜品?對了,你認為怎」晴美說。
「替福爾摩斯叫一客蛋糕」
「不是那個意思,我說靖子小姐喲!」
「多田靖子怎麼啦?」
「我是問你,她在瑞士遇見淺井勇治,到底是不是巧合?很有可能是故意走在一起的。」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她是姑媽帶著旅行的。」
「儘管如此,也許她事先知道淺井的新婚旅行日程,偶而聽姑媽說起行程相同,所以跟著來呀!」
「不是沒有道理……那麼,你認為她和淺井暗中有了什麼企圖……」
「我可沒這樣說哦。不過,沒有人知道她和他之間過去的感情關係嘛!」
「說不定,實穗是知道的。」
「可是,那晚淺井和靖子在談話時,實穗不也是在跟別人相會」
「問題就在這裡。」片山點點頭。「松本見到的到底是誰」
「只要知道是誰的話……」晴美驀地推翻自己的想法。「對啦,他也被殺」
「你忘掉」
「第一個疑問點,松本的死是否跟水田雄一郎被殺的案有關。」
「唔……真想不通,松本為何遇害。」
「也許是背後的交易,跟走私毒品啦拐帶啦有關。」
「拐帶?太老套」
「哼!像我這樣的美女,就是拐帶對象羅,可能被人賣去哈林區。」
「對方一定退貨了,把你送回來!」
「什麼?」晴美大發嬌嗔。
「喵!」福爾摩斯發出驚嚇的叫聲。
「總而言之,殺死松本的是當時巴士上的其中一個人。」
片山說。
「那是毋庸置疑的。縱然是殺錯人。兇手也肯定坐在巴士上。」
「坐在車上的是我、石津、多田靖子、淺井和實穗,以及姑媽和她的朋友。」
「似乎可以排除那個阿嬸團吧!」
「會不會是其中一名阿嬸看上了松本,對他窮追不捨……」
「你想得太多」
「是不過,回到現實說一句,候補是多田靖子、淺井勇治和實穗三個。」
「不錯。松本因為看到實穗跟人相會而被殺的話,實穗就可疑」
「可是……」
「現在終究是假設嘛。在那黑暗之中,任何人的行動都不為人所知的。」
「是的。反過來說,兇手搞錯對象,誤殺松本也說不定。」
「誰在松本後面?」
「靖子和石津。我一個人坐在後面?」
「晴美小姐!」石津突然提高產量,嚇了晴美一跳。
「怎麼啦?石津……」
「我絕對沒有別的居心跟多田靖子小姐坐在一起。這是片山兄的陰謀!」
「我為什麼策劃那樣的陰謀?」片山勃然大怒。
「靖子小姐坐在哪邊?」晴美不以為意地問。
「甬道那邊,石津在窗邊呼呼大睡!」片山說。
「只是閉目養神而已!」石津辯駁。
「這麼一來,假設兇手錯殺人的話,很可能是想殺靖子而誤殺松本」
「是這樣但是,有誰會狙擊靖子」
「淺井如何?」
「淺井?」
「對。假設靖子對他余情未了,拚命糾纏的話……」
「可是,據你該晚所聽到的……」
「可能是有意讓我聽到而演的戲劇。」
「會」
「縱使不是演戲,淺井亦有可能害怕他和多田衣子的事被實穗知悉呀!」
「唔……」
「實穗以為丈夫被人搶走了,於是想殺靖子……」
晴美把所有人都看成殺人犯了!
「你以懷疑別人為生活情趣」片山說。
「胡說!」
「對了,載你的那部車……沼內和子」
「她是偵探哩!而且是受聘來保護安穗小姐的。」
「那是她本人這樣說而已。又說委託人是水田雄一郎,隨她怎麼講啦!」
「是聽說她認識松本。」
「但是她否認了,為了堵住松本的嘴巴……」
「且慢!我和福爾摩斯坐在她的車上哦!」
「但是四周黑暗,如果她從車上偷偷出來……」
「然後偷偷跟上巴士,絞殺松本先生?」
片山聳聳肩。「看來做不到。那麼她是清白的……」
片山等人的「兇手推理會議」到此為止。因為栗原走進餐廳來
「已經吃飯啦?」
「已經吃完」片山說。「探長,請坐。」
「不,我不餓,在飛機上吃得太飽啦!」栗原苦笑。「想到飛機餐也包括在機票內,不吃白不吃!」
「有什麼事」
「是的。我知道水田夏代住宿的酒店」
「在哪兒?」
「叫『K』。在這個市鎮好像是三流酒店的樣子。」
「K酒店?」片山轉向石津。「喂,把那張卡拿出來看看!」
「信用卡」
「你有信有卡剛才給你那張酒店卡喲!」
「喔!在這裡。」
卡上面寫著,酒店「K」,房間號碼「35」。
「你找到什麼地方去」片山斜睨他。
「難道在別的市鎮,不是這裡?」
片山放棄爭論,站起來。「好吧!現在去找水田夏代!」
片山等人離開餐廳時,發現光枝等人還在爭執不休。
「我說不是我!」
「不,確實我把圍巾借給了你……」
她們好像終於叫完了菜,因為坐在鄰座的沼內和子幫忙看德語菜牌。
片山等人的桌子離沼內稍遠。其間夾著光枝等人的桌子,恰好擋住了視線。
片山等人出去以後,沼內和子也立刻站起來,走出餐廳。
2
「NO!NO!」
酒店的櫃檯人員如此固執地重複這個字眼。
「頭痛死了!」栗原也困惑不已。
他們來到目的地K酒店時,在櫃檯被人喊住,正在進退兩難的境地。
不過,站在那名固執的老職員的立場,幾名不屬於這間酒店的日本人浩浩蕩蕩地走進來,也沒向櫃檯說一聲就想闖進去,自然覺得他們形跡可疑
老職員挺立在一行人面前。也不肯走開。片山等人沒有一個懂德語,而這老人只懂德語,只知道一個英文單字「No」,因此雙方僵持不下,無法溝通。
「假如在日本,只要出示警察證就行」栗原悻悻然地說。
「在瑞士,那是不可能的。請本地的警察來交涉一下好」片山說。
「可是……太花時間他更氣啦!」
「讓我請他吃一拳如何?」石津提出驚人的建議。
「不行!萬一變成國際問題怎辦?」
「對呀!」晴美望望腳畔的福爾摩斯。「福爾摩斯,你就先去看一趟吧!」
福爾摩斯抬頭望望晴美,打個哈欠,愛理不理。
不知是否覺得這樣下去無法解決問題,福爾摩斯伸個大懶腰之後,突然全身一震,喵了一聲,颯地縱身跳到櫃檯上面。在老人瞪大眼睛之前,福爾摩斯輕輕按了一下櫃檯上的傳呼鈴,把鈴推到地面,發出噹啷聲響。
老人頓時臉紅耳赤,遷怒於福爾摩斯。福爾摩斯飛身跳到櫃檯內側,傳來某物翻倒的聲音。
老人怒吼了一句,衝進櫃檯裡面。福爾摩斯迅速逃跑,鑽進櫃檯裡頭的遮簾後面去
見到老人追逐福爾摩斯的情形,晴美笑
「可以啦!咱們走吧!」
酒店並不大,很快找到三十五號房間。
「喂!小心!搞不好殺人犯就在裡面!」栗原恐嚇一番。
「片山,敲門看看!」
「呃……」片山不太樂意。但是當著探長,不敢表示異議。
正要舉起手敲門時,又傳來喵喵聲,但見福爾摩斯以高速在走廊上竄跑。
「怎麼啦?福爾摩斯,參加一百米賽跑」晴美悠閑地說。
福爾摩斯驟然停下來,回頭一看,又「喵」了一聲。
「怎麼啦?」
傳來一陣緊促的腳步聲,那名老人出現了,同時手裡抱著一把發黑光的散彈槍。
他的槍口對準目瞪口呆的片山等人,發出意義不明的怒罵聲。怎麼看都不像是友善的氣氛。
「逃命去也!」栗原首先奔跑。
連探長也跑的話,片山也可以安心溜之大吉吧!
「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片山、晴美、石津和福爾摩斯,一窩蜂地跟在栗原後面跑。
「豈有此理!怎麼可以用槍指住客人……」栗原怒氣沖沖,火冒三丈。
「欲速則不達呀!」沼內和子笑眯眯地說。
「可是,不管怎樣……」
「這裡不是日本喲!」
這點栗原當然明白。可是……
走出警察局時,片山等人已在門口等候。
「辛苦您啦!」石津行禮致意。
「平安無事就好啦!」片山這樣說。
栗原斜睨他一眼。「你丟下我,自己跑掉了!」
「探長!」
「我會記住你!」
其實沒什麼大不眾人從K酒店進出來時,只有栗原揮了一跤,被那老人捉個正著而已。
老人把栗原扭住送去警局,運氣不好,栗原認識的警官不在,結果栗原被關進拘留所達三小時之久。
「栗原先生。」晴美放柔聲音。「我們非常擔心你呀!」
「我曉得可是……」
「貴為搜查一科科長,日本警界的代表人物,有時必須寬宏大量的。」
「說的也是。」
「就當是來外國參觀拘留所好」
「參觀?晤,有道理。難得的體驗哩!」
「可不是」
在晴美的圓滿籠絡下,栗原的心情高興起來。
「好吧!現在就去!」
「那人會不會帶著槍杆子再追來?」
「沒問題警方跟酒店聯絡過啦。」
「那就好」
於是一行人,加上沼內和子,再往K酒店前進。
時間已經很晚了,那老人還站在KN店的櫃檯。栗原板著臉走進去,這次沒有遇到阻攔
然而,老人也沒說一句抱歉的話。
「他絕不承認是自己不對。」沼內和子愉快地說。
「畢竟民族性格不同,換作日本人,早就立刻道歉表示和解啦!」
總之,對方沒有用槍指住他們,已經是大大改變
「糟糕。」栗原邊走邊說。「剛才那場騷亂,恐怕她已聽到,逃之夭夭」
「不過,還不清楚她是不是在房間呀!」晴美安慰地說。
他們又來到三十五號房間,房間不在三樓,而是在樓下最靠裡頭的房間。
「片山,敲門看看吧!」
又是我無奈,片山只好裝著若無其事地敲門,以免遭到栗原的「五雷轟頂」。
敲了三次,沒有迴音。
「好象不在。回去」
「等一等。嘗試慢慢敲敲看!」
若是不在,敲也不會有人開門既然上司這樣說,片山只好再度舉起手來。
福爾摩斯本來一直沉默地乖乖坐著,突然跳起身來,發出尖聲大叫。
「有事發生」晴美說。「石津,破門而入!」
「遵命!」對石津而言,這種使用體力的差事也是他最拿手的。「大家讓開——我來也!」
正當石津擺好架勢,口裡喊一、二的時候,房門開了,石津差點跌倒。
女人站在那裡,就是跟忠井安夫在一起的女人。果然她就是水田夏代
她穿著睡袍,帶著惘然的表情望著片山等人,似乎視覺焦點沒有固定的感覺。
「失禮請問你是水田夏代女士」栗原說。
女人緩緩地點點頭。片山無意中望望女人的腳。
女人是裸足的,而且,好像有什麼帶黑的液體在她腳下擴散。難道——那不是血
「探長……」
「你給我安靜!抱歉。其實是有關你丈夫的事想向你請教。」
女人側著頭看栗原,栗原乾咳一聲。
「太突然了,可能嚇你一跳。我是警視廳的……」
「血」晴美喊。
「什麼?」栗原驚異地回過頭去。
然後,女人慢慢往栗原的方向倒下來,靠在他身上。
栗原慌忙閃開。這樣,女人就直挺挺地撲倒在走廊上栗原睜大眼睛。
「喂!那是……」
女人的睡袍背部一片鮮血淋淋,血跡很快就往走廊擴散。
福爾摩斯尖叫一聲,一下子越過女人的身體,衝進房間去。
「哥哥!兇手可能還在裡面!」
「知道!」
片山立刻跟隨福爾摩斯衝進去,與其說他勇敢,不如說他怕見到血引起貧血現象而作下意識的迴避。
「趕快通知酒店的人,聯絡警方吧!」沼內和子說。
「啊——拜託了!」栗原也傻乎乎地呆在那兒。
「石津,你去陪哥哥……」
晴美的話還沒說完,呆若木雞的石津馬上雙腳並立,高喊一聲「遵命」,隨即沖了進去。
「發生了什麼事?」
栗原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彎下身去,用手觸碰女人的手腕。
「怎麼」晴美問。
「死」栗原恢復職業臉孔。「背部被人刺中。」
血跡在門前擴散開去。
「在這裡被刺的」
「嗯。她聽到片山敲門,正想過來開門時,被人從後面刺了一刀。」
「那就是剛剛被刺的」
「兇手可能還在裡面——喂!片山!」栗原怒孔。
另一方面,片山跟著福爾摩斯衝進房間后……
「福爾摩斯,小心」
片山在房裡四處觀望。福爾摩斯毫不遲疑地走到正面的窗前,在窗帘底下停下來,喵一聲,回頭看片山。
「怎麼啦?」
片山走過去,咻的拉開窗帘。
窗口打開探頭往外看一看,這裡的建築物窗戶比普通稍微高一點,然而高度還是可以縱身跳下。
「是不是從這裡跑掉」
片山還在左顧右盼時,福爾摩斯靈巧地飛向窗口,然後跳出到外面去
「等一等!福爾摩斯!」
假如片山看到兇手身影的話,當然跳下去追蹤了,然而窗口下面是樹叢,外側乃是普通的人行道。
已經很晚的緣故,幾乎無人走動。如果兇手經由這裡逃走,然後躲進其他建築物之間的話,就不可能找到
「片山兄,怎麼」石津的聲音。
時間真不湊巧,片山正在遲疑著,應否飛身跳下去,還是先出房間,從酒店大門繞過去,於是將身體探出窗外,左看右看之際,石津走過來,啪一聲拍他的背。
「哇」一聲,片山整個人從窗口掉了下去。
幸好及時轉了個身,屁股先著地,掉進樹叢中。
「石津,哥哥」晴美也走了進來。
「片山兄剛才還在這裡的……」
「去了什麼地方?」
「他好像在這個窗口練習單杠!」
「單杠?」
「呃,往前翻身的練習,然後突然消失了!」
誰會在這種地方練單杠?片山氣呼呼地站起來,在窗下怒喊:「是你把我推下來的!」
「原來你在那裡呀!」晴美探出身來。「捉到兇手了」
「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喵!」福爾摩斯在人行道上叫。
「它在說什麼?」晴美說。
福爾摩斯回頭望著片山,彷彿表示「跟我來」,噔噔噔地往前走。
「我也去!」晴美喊。
「我陪你去!」石津說。
「不,你留在這兒。不過,你能把我從窗口抱下去」
「可是……」
「趕快!你不能撇下栗原先生一個人呀!」
「好吧!」石津不情不願地點點頭,一把將晴美抱起。「拋下去就行了」
「放我下去,不是拋下去!」晴美慌忙說。「我會捉住窗框……對好,放手吧!」
「不要緊」
「不要緊,沒事的。哥哥,你在下面接我!」
真是不管我死活!我是被人推下來的
雖然嘀嘀咕咕的,片山終於成功地抱住晴美的身體,把她接到地面。
「喂!不要摸我的屁股!」
「你呀!胡說八道!」片山反唇相譏。
「哥哥,你有潛在的欲求不滿,所以無意識地向女人毛手毛腳!」
「你當我是色狼?」
福爾摩斯獃獃地看著片山兄妹爭論不休,無奈地「聳聳肩」,轉身離去。
「哎呀!福爾摩斯走啦!等一等,福爾摩斯!」晴美慌忙追趕上去。
「晴美小姐,路上小心」
石津站在窗邊依依不捨地揮揮手,宛如生離死別。
「真的!過分!」
片山搖搖頭,跟在晴美後面奔過去……
3
「已經可以了吧!」靖子看看腕錶說。
「是否嫌早了些?」淺井不太樂意的樣子。「起碼應該等過了半夜……」
「沒問題的。這裡是觀光地,大家都會早睡。因為晚上沒有遊玩的場所,只好睡覺」
「雖然這樣……」
「不會花時間的啦。如果太晚出去,可能會遇上黎明前出發登山的人!」
「是」淺井嘆一口氣。「那就走吧!」
「勇治。」實穗從沙發站起來,伸手搭著淺井的肩膀。「你不願意」
這裡是淺井和實穗的酒店房間。
忠井安夫的屍體擺在浴室里,被布蓋著。準備入夜以後,運出去扔掉。
「不必勉強。」實穗說。「他是我殺的。由我搬走好」
「那可不行。」靖子強硬地說。「淺井先生,你不可能拒絕做這件事吧!」
「呃……不,那不是太好玩的工作就是」
「你不是男人說這種話!」靖子瞪他一眼。
「我知道。當然我干。」淺井急急地說。「但是,怎樣把他運出去?光是運走還不行吧!」
「我想過」靖子望著實穗的臉。「只有那個辦法啦。」
「不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實穗說。
「沒問題的。假如說起來畏首畏尾,反而惹人注意。必須裝得若無其事。」靖子走向浴室。「首先,用毯子把這東西捆起來。」
「毯子?」
「對。使用酒店預備的毯子。」
「可是……」淺井遲疑不決。「假如被人發現了,豈不是從毯子查出他的身份……」
「當然,毯子要帶回來啦!還用說!」靖子指一指壁櫃。「把毯子拿出來吧!」
「好吧!」淺井放棄了,打開櫃門,取出毯子……
「喂,你上哪兒去?」
片山跟在福爾摩斯後面邊走邊喊。
「會不會跟蹤兇手?」晴美環視前方。「不過,看不見人影」
「不可能只是散步吧!」
福爾摩斯回過頭來「喵」一聲表示埋怨。
「好啦好吃,開玩笑罷了!」片山聳聳肩。「無論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跟著就是了!」
「咦!」晴美髮覺。「這不是我們的酒店後巷么?」
「哦?」
「隔了一條馬路,卻是後面!瞧!那邊寫著『舒維哲荷夫』的字樣喲!」
不錯。在稍微明亮的地點,可以看到職員專用的出入口,上面有酒店名稱。
「怎麼?結果只是帶我們回來而已」
「沒有的事。瞧,福爾摩斯停下來」
福爾摩斯在可以見到出入口的地方停下,又往黑暗的地方走去。
「喂……去哪兒呀?」片山摸索著往前走。
由於是後巷,狹窄而黑暗。大馬路上酒店林立,燈光明亮,而後巷卻是走向普通住宅的街道,現在夜闌人靜了,十分幽暗。
「福爾摩斯……」
「喵!」
「它在這兒——你呀,身上白毛部分太少了,躲在暗處完全看不見!」
「哥哥!福爾摩斯在幹什麼?」
「不曉得。」片山聳聳肩。「好像只是蹲在那裡。」
「不是準備今晚在此露宿吧!」
無奈之餘,晴美也在原處蹲下來。恰好是可以望見酒店後門的位置,然而所在地點黑暗,別人看不見。
「看來它想在此監視什麼。」片山說著,伸手撫摸福爾摩斯的頭。「會有什麼事發生」
「一定是的。」晴美點點頭。「福爾摩斯和哥哥不一樣,它所做的每一件事自有理由。」
「你就是太多嘴」
二人沉默片刻。當然,福爾摩斯也不出聲。
「我看,那個女人畢竟是水田夏代。」晴美先發言。
「唔。她對探長的問題點頭」
「被刺的剎那,她一定不曉得發生什麼事。」
「尖銳的刀刺下去時,有時不一定馬上察覺。不過,兇手所做的也真是危險萬分。」
「不錯。兇手大概在伺機行兇,剛好哥哥瞧門,那女人背向著兇手……你的敲門聲使她喪命了」
片山露出不悅的表情,可惜太暗了,晴美沒看見。
「那可不是我的錯!」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兇手必然驚慌失措了吧!刺下去的當兒,當然以為夏代會馬上倒下去的。」
「大概是吧!」
「可是夏代沒有感覺,走向門口……」
「於是兇手慌忙逃走」
頓了一會,晴美突然大聲喊道:「不錯!」
「喂!不要嚇人好不好?」片山撫住胸口嘆息。
「說不定,兇手正想逃亡!」
「什麼?」
「試想一想。兇手見到水田夏代開門,跟我們對應。但是想不到她什麼也沒說就死掉」
「哦……換言之,兇手以為夏代把是誰行兇的事告訴了我們……」
「這麼一想,一定非常不安」
「於是兇手從後門逃掉。」
「可是,從後門跑出去,能夠去到什麼地方?」
「唔,畢竟問題在這裡。」片山想到,這樣不明所以地監視非常難受。「可是,萬一兇手還在逃……應該把事情通知探長。」
「是呀!石津一定也沒想到。」
「確實。」片山毫不遲疑地說。「喂,你去通知他吧!」
「不去。哥哥,你去一趟如何?」
「為什麼要我去?」
「這裡比較有趣嘛!」
這樣的女人也真少有哇!這個時候,片山認真地想,不管是石津還是別人,都要逼她嫁出去算否則憑她這種性格,遲早喪命在殺人犯手裡!
「聽我的話,去吧!」
「不去!哥哥速去速回,不必十秒鐘嘛!」
怎麼可能!片山投降
「好吧!我去!不要亂來哦!」
說著,片山站起來往前走。
「小心別迷路了哦!」晴美輕聲喊。
正想答覆時,傳來咯噔一聲,片山好像踢到什麼絆倒了,連連呼痛。
「沒事吧!」晴美嘆息。「這樣糊裡糊塗的,叫我怎能放心去嫁人嘛!」
夜深沉。確實有「夜」的感覺。
若是東京,到處有深夜廣播,汽車引擎的吼聲不絕,霓紅燈閃爍如同白晝。這裡不同,又黑又安靜,乃是真正的「夜」。
宙爾瑪是世界有名的觀光地,從前來過的人再訪宙爾瑪,也許感嘆它已俗化,然而夜晚的靜謐一定沒有改變。
晴美有點無聊地仰望夜空。
這次的旅行遇到不少殺人事件,另一方面,也有不少充滿情趣的事發生。假如回到日本。可能發生一些新的事情。
不過,那種「新事情」,也許是「新案情」的化身……
為了新事情,首先必須平安回到日本……
酒店的後門打開
「有人出來啦!」晴美低聲說,輕輕撫摸福爾摩斯的柔軟身體。
人影有兩個,抑或三個?
不,兩個。另外一個是大型行李箱,箱子下面有輪子,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
通常的話,大概聽起來不至於發出太大的響聲。然而實在太安靜了,於是很響。
「噓!小聲一點。」
咦?晴美嚇了一跳。那個說話聲音……雖然看不清楚,總覺得是多田靖子的聲音。她在幹什麼?
「別不講理好不好?這麼重,我提不起來喲!」
「可以推它,不過盡量在泥地上。要移動它也真不容易」
「對了,有沒有手推車?」
男人的聲音,乃是淺井勇治!
「你不夠強壯啦!」靖子說。「那邊有什麼呢!」
「不正是手推車么?好極了!借來一用吧!」
「不錯。這樣反而不會惹人注意。」
他們發現後門附近擺置了一部木製的手推車,好像是用來搬運大牛奶罐之類用的。
不過,誠然是奇異的組合,晴美想。這個時間,靖子和淺井在幹什麼?是否搬運什麼東西?
「先把它抬起來。好了沒?一、二、三!」
口令之後,二人合力把那個大行李箱搬到手推車上。
「唉!腰好痛。」淺井牢騷。「你很壯健嘛!」
「我年輕喲!」靖子輕描淡寫地說。「走吧!」
二人開始推動手推車。木的車輪發出咕略咕略的滾動聲,卻沒有太吵的感覺。
「跟蹤一下好」晴美說。
雖然片山不在,但有福爾摩斯,不成問題吧!大致上,福爾摩斯比片山可靠得多。
福爾摩斯先開步走了,晴美跟在後面。
靖子和淺井走向市郊方向。晴美再想,真是奇異的組合雖然晴美偷聽得悉,他們曾經有過戀情,可是像這樣由靖子指使淺井做事的局面,似乎不太尋常。
現在是女人出頭的時代了……晴美自說自語。
靖子和淺井繼續往市郊方向走。
行李箱是誰的?相當大,足夠容納一個人進去。想到這裡,晴美呆住了,不由低語。
難道——行車箱裡面是人,而且是實穗。
福爾摩斯彷彿若有所思,沒有特別焦慮的樣子。一副泰山倒於前面不改容的鎮定,叫人氣憤不已。
離開市區,來到跨越河川的橋上。
黑暗中,晴美也聽出流水的聲音。
手推車的聲音停止
搞不好……晴美還在震驚的當兒聽到什麼大件物體落進流水的聲音。
他們把行李箱丟進去了!
假設實穗裝在裡頭的話……晴美美躲在路邊的樹叢陰影里。
想到他們可能計劃好殺死實穗。晴美真想衝出去,當面質問二人。然而見到福爾摩斯從容不迫的樣子,只好勉強忍耐,靜觀其變。
二人推著空了的手推車。從晴美前面走過去
「不會有事吧?」淺井說。
「你還說這種話?決定了就要做到底!」靖子說。
「你諷刺我」
聽了淺井的話,靖子停下來,冷冷地說:
「別瞎說了!我是為了你,以及為你太太做的!」
「靖子——」
「實穗一定在擔心地等候我們」靖子說著,快步往前走。
那麼,行李箱的內容不是實穗晴美如釋重負。
可是,那個行李箱放了什麼東西?不管怎樣,丟行李箱本身是件嚴重的事。既然現在無法把它拉上來,且設法讓它擺在一邊,然後再跟哥哥等人商量。
四周十分黑暗。一旦離開了,已經不知置身何處。橋下的流水只有一片漆黑,不見一物。
「喵!」福爾摩斯叫了一聲,走上橋頭。
「怎麼啦?到哪兒去?」
福爾摩斯開始沿著河堤下去,晴美追趕上去。
「福爾摩斯,不行太危險了!掉進河裡怎辦?」晴美慌忙阻止。
可是,福爾摩斯身輕如燕,已經走到長草的斜坡下面去
「福爾摩斯,你這麼冷酷,丟下我一個人不管么?你忘了是誰每天喂你吃東西的忘恩負義的傢伙!」
晴美一個人嘟嘟囔囔的,主要是因膽怯的緣故。本來可以在河堤上面等候的,卻又不甘心,只好戰戰兢兢地沿著斜坡走下去。
「危險……假如被急流捲去,五分鐘也支持不住這水是阿爾卑斯的雪溶解而成的,一定很冷,隨時引起心臟麻痹的——不,我不要死在這個地方!我那燦爛的未來怎麼辦喲!」
福爾摩斯一言不發,任由晴美唱獨腳戲。
「啊……危險——救命」
不意腳下一滑,踩到濕石頭的表面。晴美髮出引起周圍群山迴響的喊聲。從斜坡滑落下去。
4
當晴美從斜坡向著「急流」滾下時,片山正在路上走著。
片山依照晴美個人的推理,往K酒店方向走,準備告訴栗原一切。
雖然市鎮很小,但是走到水田夏代住宿的K酒店卻有一段距離。片山之所以一直走不到目的地,皆因他又迷路了!
大街只有一條。怎麼看都不可能迷路,然而愈走愈不對勁,不但回不去目標的酒店,甚至朝晴美相反方向走到市郊
K酒店不可能位於這麼荒涼的地方。到了這個田地,片山不得不承認自己確是方向盲,歐洲之旅一點也沒改善這個老毛病……
沒法子,片山只好回頭走來時的路。
縱然想問路,已經半夜了,路上人影全無。況且,縱使遇見什麼人,對方是日本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言語不通的話,遇見了也沒有意義。
不過,沿著這條路走,應該走到那間酒店吧!為了避免看漏了,片山像上發條的玩具似的左、右、左、右看來看去,不知不覺脖子又酸又疲。
奇怪。警察應該趕到K酒店那麼,酒店前面總會吵吵鬧鬧,自己不就看到了
難道K酒店不在這條馬路上?
片山終於找到理論上的結論
當然,市鎮雖小,卻不至於只有一兩條馬路。除了一條主要大道,還有不少旁道。片山完全不記得轉彎
走著走著,片山回到自己住宿的酒店來不是後巷,而是正面玄關……是否應該拐去後巷找晴美?
其實,只要去警局,可能栗原也在。萬一她不在
片山也認識不少英語單字,但在目前複雜的狀況下,他不曉得如何向本地警察解釋才好!
「振作一點!」片山罵自己。「你不是堂堂警視廳的刑警么?」
是的。可是,我不懂德語
總之,先去警局看看才好,萬一完全講不通,回來就是
下定決心之後,片山邁步走向警局。
曾經到過警局好幾次,清楚得很。對。在前面轉個彎,再走一點路就是了……咦?
竟然出到一個寂寂的地方。
難道轉錯了彎?確實應該是這條路的。對啦!
方向盲的人有趣的地方,就是迷惑之後所作的選擇必然錯誤,就是走相反的方向也一樣不對。
此外,這樣走絕對不會錯的。確信之下,朝目標的方向再走,十居九又是錯的。
再走一段路之後,片山終於承認自己錯因為無論怎麼想,去警局的路上也不會經過墳場……
當然,說是墳場,不像日本印象中幽靈出沒的場所。尤其是可稱登山家聖地的宙爾瑪。這裡的墳場埋葬的多是死於山難的人。
然而不論多麼美麗,墳場畢竟是墳場,加上夜間人靜時分,任誰也興不起慢慢散步的心情。
「沒法子,回去吧!」片山聳聳肩,嘆一口氣。
這樣來回走錯路也實在累人,至少希望回去的路不要搞錯就謝天謝地
視野的角落上,有白色的物體在移動。
「咦?什麼東西?」
回頭一看,還是墳場。這個時間的緣故。黑漆漆,靜悄悄,模模糊糊地看到白色墓碑的形狀。剛才瞬間看到的卻是更白的物體。
算了,與我何關?
正要邁步時,很明顯的一道白光在墳場中移動。
「嘩!」片山不由驚叫。
妖怪出來了!瑞士也有類似鬼火的東西么?
那道白光似乎朝著雙腿發抖呆立不動的片山走過來。
不要過來!妖怪,走開!
這些話,德語應該怎樣講?
白光在墳場之間移動片刻——終於,片山明白
那是類似手電筒之類的東西。
片山鬆一口氣,同時抹掉汗水,接著差點失笑。
這個時間,誰會在這裡徘徊?總之,只要是「人」就放心
白光直直地向片山走過來。
「請問……」片山不管對方懂不懂日本語,主動向那道光搭訕。
鏘一聲,激烈的衝擊迎頭而來。片山看到眼前散出火花,群星亂舞。不過是剎那的事。片山被擊,就這樣失去知覺,栽倒在路上。
「阿義——阿義!」
咦?那是誰的聲音?
片山在黑暗中,聽到人的呼聲。自己怎麼啦?
墳場。鬼火。白光。
這個好像是兒島姑媽的聲音,為何她把相親的事帶到天國來談?還是天國也有結婚災難?
「對呀!阿義。」兒島光枝揪著片山的衣襟。「再不早作決定的話,你就永遠不能成佛啦!」
「成佛?不結婚就不能成佛?」
「就是呀!」
「胡說!那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不管怎麼說,這是事實!你沒時間挑剔了!你的結婚對象是這個人!」
驀地伸到他面前的照片,是個穿婚紗的骷髏!
「不要!不要!」片山拚命搖手呻吟。「我還沒死,我不要結婚——」
「阿義!」
片山突然張開眼睛。眼前不是骷髏,而是普通的兒島光枝的臉。
「姑媽……」
「你沒事好極了!」光枝嘻嘻一笑。「我正在擔心,萬一你死了該怎辦。」
「大概死不」片山坐起來。
頭痛欲裂,全身發痛。也許因為躲在路邊的關係。這一刻,片山突然很同情露宿街頭的流浪漢。
片山用力甩甩頭,一切不明不白的狀況。
片山確實記得自己暈倒在墳場前面。可是現在……
「這是什麼地方?」片山眨眨眼睛問。
「我們的酒店附近呀!」
「為何我會在這裡……現在幾點鐘?」
天色已經亮了,然而四周幾乎不見人影,相信時間還很早,大概破曉時分。
光枝側側頭。「大概是清晨六點鐘吧!」
「哦。姑媽,你怎樣找到我的?」
「歪打正著啦!」光枝說。「早上突然醒來,心想有什麼事可做沒有?這裡的電視節目很遲才開始,而且沒有日語配音嘛!」
當然羅!片山說:「於是出來散步?」
「對呀!難得來了瑞士,我想把一草一木看個夠本才走,所以一個人爬起床來——對了,阿義,為何這裡的酒店沒有拖鞋?」
「我怎曉得?」片山沒好氣地站起來。
看來,自己在墳場前面被人擊暈后,又被人運來里真糟糕。不知晴美會說什麼!
「阿義,你沒事吧!」
「還好……有沒有看到晴美?」
「晴美?她在路邊睡覺」
「不,沒什麼謝謝你。」
只好先回酒店房間片山還覺得天旋地轉,總算能踏出瞞珊的腳步。
被人擊暈當然晴美會給予同情吧……
「你真沒用!我差點淹死啦!」晴美對片山嘩啦嘩啦地罵一頓。
「我也差點翹翹了!」片山反駁。「那麼……你沒事了吧!」
「還好啦。」晴美嘟囔一句。「你頭還痛不痛?」
「一點點啦!」
兩人面面相覷,莫名地相視大笑起來。
「我錯了,不該讓你一個人走。」晴美說。
「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刻,片山和晴美,以及石津、福爾摩斯一行人,正在酒店餐廳吃早餐。
「不知道。」晴美聳聳肩。「也許他們只是想把行李箱丟掉而已。」
「故意夜半三更丟進河裡?」
「因為裡面是空的嘛!」
「太好」石津突然發言。「幸好晴美小姐沒淹死,否則我一輩子在這個市鎮為你守墓度日!」
「不吉祥的話不要亂講!」晴美說著,猛喝一口咖啡。
晴美掉進急流不死,理由十分簡單。
主要是當晚大暗了,看不清楚,其實橋底下不是急流,而是很淺的河川,縱使掉下去也不會淹死……
晴美雖然掉下河裡,僅僅全身濕透而已,沒有其他外傷。
然後福爾摩斯「瞄」了一聲,循著他指示的方向看去,發現靖子和淺井拋下來的行李箱,擱淺在流水中,一動也不動。
晴美濕漉漉地走過去。打開行李箱的蓋子,發現裡面是空的。
「不過,靖子他們搬來時,我想裡面是裝了東西的。」晴美說。「因為看起來箱子很重。」
「那麼說。只有內容被水沖走」
「也有可能。」晴美點點頭。「可是,為什麼這樣做?」
「就是」片山陷入沉思。
淺井和實穗應該是今天回去日本。
「靖子小姐不知怎」
「只好當面問她」片山抬起臉來。「恰好,她來啦!」
靖子朝氣蓬勃地向片山等人的桌子走過來。
「早安!今天天氣很好,可以看見十分壯麗的馬特漢峰」
「是」晴美立刻受到感染。「那麼,吃過早餐就去看吧!」
「真好。真的清清楚楚地浮現在眼前,不是月曆或海報上見到的馬特漢峰,似乎難以置信!」
靖子只叫了一份咖啡和麵包。
「難怪你精神那麼好。」石津說。「昨晚我們有公事要辦……」
「哦,什麼公事?」靖子問。
「有人被殺」石津若無其事地說。
靖子的臉僵硬起來。「殺人?到底是誰……」
「不知道兇手是誰,昨晚……」
「被殺的是誰?」靖子執著地問。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哦!叫什麼來著?」石津敲敲自己的頭。「肯定是女人吧!片山兄!」
「嗯,水田夏代。」
靖子皺起眉頭。「水田……」
「對。她是實穗小姐的繼母。」晴美說。
靖子愣住「可是……她怎會來了這個地方?」
片山還沒回答以前,栗原過來
「探長,好早哇!」
「唔,我睡了三個鐘頭。」
這個人一遇到殺人事件,立刻精神百倍,幹勁十足。
「栗原先生,實穗小姐他們今日回國」晴美問。
「不,發生了水田夏代事件,他們不能回去起碼要在這裡逗留兩三天。」
「是」晴美用餐巾抹抹嘴唇。「那麼,可以慢慢欣賞馬特漢峰」
殺人事件和馬特漢峰,如何扯上關係?
片山想,假如這是電影的話,不妨安排主角登上馬特漢的山頂,跟兇手決鬥。可惜不是電影
「探長。有沒有找到跟水田夏代在一起的忠井安夫?」片山回復刑警的立場,說。
「還沒找到她。」栗原在同一張桌子就座,開始喝咖啡。「他到哪兒去了可能是他乾的。」
有人被殺,跟死者在一起的人失蹤了,當然容易受嫌疑。可是,片山認為事情不那麼單純。
「水田夏代和忠井安夫是什麼關係?」晴美說。「怎麼看也不象母子,若是情侶,年紀方面……」
「也沒什麼奇怪。」片山說。「忠井二十五,水田夏代三十二,這麼一點年齡的差別……」
「姐弟關係。」栗原說。
片山大吃一驚。「什麼?」
「我沒告訴你後來聯絡來了,水田夏代和忠井安夫是同父導母的姐弟。不過,夏代的母親沒有正式入籍,所以不同姓。」
「那麼……假如夏代和水田雄一郎結婚,忠井跟實穗在一起的話……」
「水田家的財產全部落在他們姐弟二人的手」
「原來如此。」晴美點點頭。「我就覺得不是偶然巧合。忠井是有意圖而接近實穗的。」
「敢情是吧!」栗原說。「但是不曉得她是否知道他的意圖才拒婚的。」
實穗跟淺井一樣,在婚禮之前拒婚,應該另有情由。但若忠井和夏代是姐弟的話,這個理由就有說服力
「可是,現在她和淺井結了婚,一切都徒勞」靖子的語氣很奇妙,聽起來有點自嘲的味道。
「靖子小姐。」晴美放下咖啡杯。「你還恨淺井先生」
靖子盯著晴美,然後輕輕嘆息。
「你知道從前我很喜歡他。」
「我就猜到是這樣。」
「晴美姐的目光很銳利……我想你一定看得出來。」
「也不是的……」晴美不好意思告訴她,自己是偷聽來的。
「好奇怪。他是個窩囊的男人,竟然吸引那麼多女性……」
世人還有像我這樣又窩囊又不吸引女性的男人嗎,片山想。終究來說,大概「素質」不同吧!
「關於這件事,也許我說的很奇怪。」靖子說。「我認為淺並不是為了覬覦財產才接近實穗的。他不是在這方面腦筋靈活的人。他是那種天生優柔寡斷的樣本,弔兒郎當、人云亦云。整體來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片山有點了解這番話的意思。一想起淺井在翁格花拉峰的登山列車上臉青唇白的可憐相。可見他健康不怎麼好,而且膽小,容易受人擺布。如果有竄謀的話,很容易成為幫凶。
「我回房間去」靖子有點坐立不安似的站起來。「片山先生,你們也會留在這裡」
「我們會留下來。」晴美回答。「對不起,連你也被拖下來……」
「不,我無所謂。」
「兒島姑媽她們今天起程去別的國家,你可以跟她們一起去的。」
「不。我也想知道事件的進展,我會留在這裡。」
靖子走出餐廳去
「事情好像很複雜。」栗原喜悅地說。總之,案件呈現眉目時,他就喜不自禁
「對不起。可以打攪一下」傳來女聲。
原來是沼內和子。
她是幾時進來的?片山完全沒留意她幾時走進餐廳。
「請坐。」栗原高興地說。「承蒙照顧」
栗原完全依賴德語流利的沼內和子
「實穗小姐她們還要在這裡逗留兩三天?」
「是的。」
「那麼我也留下來雖然有點礙眼。」
「沒有的事。」栗原笑「昨晚的事件,兇手是否與殺松本的是同一個人?」
「還不清楚。這麼小的團體,我不希望有兩個或三個以上的兇手」栗原說。
「我想,松本先生認識那位水田夏代女士。」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這話怎麼說?」晴美問。
「抱歉,我說得太突然了……我想說,她是松本先生從前當導遊時認識的朋友。」
「哦?」
「水田女士曾經隨團去過德國。通常旅行季節大同小異,所到之處也一樣。因此,突然遇上了並不稀奇。」
「原來如此。」片山點點頭。
「四年前的事松本先生帶領的是水田夏代和雄一郎夫婦,那時他們是來度蜜月的吧!」
「那是水田雄一郎再婚的時期。」
「那是我當導遊的最後一次工作,所以我記得。」
「可是,水田雄一郎的蜜月,怎會選擇那種團體旅行?」
「不,不是團體旅行。那是專為有錢夫婦而設的特別行程。全是年長的夫婦,分成四組或五組。由於松本先生是老練的導遊,這種旅行團由他接手。」
「於是松本記得水田夏代的事?」
「導遊的第一件工作,首先是記住客人的長相嘛!」沼內和子說。「不管多少人組成的團,必須在一天內記住客人的名字和長相,否則無法做事。此外,旅行前一定集合過,像水田先生的情形,應該上門磋商好幾次」
「原來如此。真不容易」栗原由衷感激的樣子。「不管什麼職業,一旦是專家就辛苦」
「當我見到水田夏代時,也有似曾相識之感。」
「那麼,你記得當時松本先生所帶的團中,那個女人也在其中?」片山獃獃地說。
「只是覺得面善而已,剛才終於想起來」
真是驚人的記憶力。
「唉!搜查一科需要你呀!」栗原似乎佩服得五體投地
「跟我哥哥交換工作如何?」晴美說。
「看來我一無是處」片山悄悄自語。
「喵!」福爾摩斯嘲笑他。
「可是當時,水田夏代沒有坐在巴士上」沼內和子說。「而且,水田女士一定不記得松本先生」
這麼說來,松本被殺的理由依然是謎。
是否搞借對象,想殺的是靖子?可是,靖子也許有殺淺井的動機,誰會想殺靖子
根本想不通。片山不由搖頭嘆息。
餐廳突然熱鬧起來i當然,兒島光枝等人進來
「坐那邊好不好?」
「我喜歡這張桌子。」
吱吱喳喳地爭論得不亦樂乎。
「那些太太真拿她沒辦法。」沼內和子苦笑一下。「在歐洲,不可以隨意找空桌子坐下的。可是,誰能拗得過她們」
確實如此。片山想。那些阿嬸全是光枝在搭巴士之前認識的新朋友,卻像老朋友似的熟絡。
「這邊和那邊的桌子分開坐好三個對三個,不是很好玩」光枝在這時主持公道。
侍應生一邊苦笑一邊注視那班「婦人部隊」。
片山悄悄問福爾摩斯,「你怎麼啦?是不是在想東西?」
福爾摩斯只是木無表情地注視兒島光枝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