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沖島去

第六章 到沖島去

1

飛往日本的七二二次班機,上午八時在香港啟德國際機場準時起飛。

天空萬里無雲。

麻也子輕輕地合上眼晴,感到非常疲勞。香港之行,完全是徒勞的。

被尋找的父親象逃避一樣,忽然返回日本。麻也子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向警察官傾吐之後,反倒覺得精神輕鬆了。

她仍然信任父親。

迄今為止,父親行動確有許多可疑之處。警察的懷疑當然有道理,麻也子自己也不能把疑點排除。

在兩起殺人事件發生的時刻,父親或許身在現常這正是可疑之點。

理查德。布魯特被殺事件和橫田老人被殺事件,都與他有牽連。她想,事到如今,只能由警察去處理了。

在麻也子身旁,管原哲夫也合著眼睛。他的頭倚在座席靠背上。與其說休息,不如說正在思考。

麻也子看了一下前排的兩個座席。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補坐在那裡。

麻也子和哲夫坦率而全面提供情況的做法,博得二人的好感。他們破例地協助麻也子和哲夫聯繫搭乘途經台北的觀光團專機一道回國。

在無礙偵查工作的前提下,他們介紹了橫田老人被殺的經過和退休教師相良信雄的奇怪經歷。

哲夫對這些事都饒有興趣,他又刨根問底向小笠原警部打聽了許多情況。

麻也子還在閉著眼,她在思考各種各樣事情。由於疲勞,思維有些遲鈍。

出於骨肉之情,如今她只祈求父親在這一事件中沒有關連。

麻也子不知何時睡著了。

「哎!」

哲夫的呼喚使她醒來。

「碰上了一點麻煩。據航空公司講:颱風可能在九州一帶登陸。這樣,在台北要耽擱五、六個小時。公司已經做出安排;持有入境許可證的人,可免除各種手續,獲准去台北觀光。如果想休息,可以去旅館。您想幹什麼呢?」「嗯,我累了,去旅館休息吧!」我打算去故宮博物院轉一轉。我的老師給我寫了一封介紹信,去見一位朋友。即使只有二、三個小時,也是難得的機會啊!「您只管去吧!」「那我去聯繫啦!」哲夫起身向正在徵詢乘客意見的乘務員走去。

從機艙的窗目向下俯視,可以看到台灣綠、褐色的錦繡田野在遙遠的下方移動著。

上午十時三十分,飛機在台北著陸。

台北機場比板付、香港機場簡陋得多。乘大客車去候機室就不方便。

大客車在左右兩側的中部有出入口,也很彆扭。

小笠原警部和筱圍警部補在大客車中還是在候機室里都似乎有些沉悶。

大概他們在盼望早些回到日本吧!

他們沒有攜帶物品入境,所以海關的檢查也異常簡單。

從機場登上汽車后,五分鐘就抵達中泰賓館。此時,已接近中午。中泰賓館是一座十層的宏偉建築。中國式的門廊裝飾著熱帶植物,顯得很豪華。

「您需要房間嗎?」航空公司職員問麻也子。

「不必了。」麻也子搖頭。再過三個小時就要起程,沒有必要定房間。

觀光團要在台北停留一天,所以被帶到各個房間中去。大廳里只剩下麻也子等一些人在候機。

哲夫去帳房打電話。

麻也子想:剛才已經回絕哲夫的邀請,還隨他同去博物院嗎?她又有些躊躇。從方才哲夫的話里,麻也子覺察到:他去博物院,不只是參觀、洽談學術研究方面的事,還要會見博物院的一個友人。她覺著不便總是跟在他後面出頭露面。

「聯繫上了!」哲夫從帳房出來說。

「嗯。」

「對方是博物院收藏藝術品的負責人,能講一口漂亮的日語。他說時間不足,只好有重點地轉一轉!您一道去嗎?」「您有公務在身,我就不打攪啦!」「那我自己去啦!這裡和香港不同,能用日語直接交淡,方便多了。」從哲夫身上絲毫也看不出旅途勞累,他邁著輕快步伐走出旅館。

聽說國立博物院座落在出租汽車行駛二十分鐘的郊外。

留下一個人很無聊,她隨便走近大廳角落裡的土產品櫥櫃前。這裡的價格比香港便宜很多。

陳列櫥里,寶石一類很少,但蝴蝶和植物標本卻很豐富,引人注目。竹細工藝術品非常多,大概是勞動力便宜的緣故。

「砂原小姐!」

麻也子聽到喊聲回過頭來,一看原來是筱田警部補。

「旅館的嚮導要帶領我們去逛市區,您想去嗎?」「」麻也子有點兒猶豫,她不太想去,但拒絕也不好。她對在調查情況時,努力不使自己受到刺激的筱田警部補很感激。

這位筱田警部補也許是在京都工作常跟寺廟打交道的原因。所以臉上經常露出一種警察官罕見的溫和氣色。

「那,承蒙您好意」麻也子說。

「時間不多,只能轉兩三個地方!」

筱田警部補在前面引導麻也子上了汽車。

載著麻也子和兩個警察官的汽車,行駛在台北市區。這裡比日本顯得車輛稀少,窗外景緻具有中國特色。

嚮導能講一口地道的日語。

他們驅車前往孔子廟、植物園。

汽車到達龍山寺。一行人穿過華麗的廟門向里走去,周圍情景十分引人注目。在廟堂前,有一個大祭壇,縷縷香煙四處飄散、參拜者手持二枚直徑十厘米左右的圓木片向石板投下。落下的木片發出清脆的響聲跳起散開。

參拜者上前仔細看過木片后,拾起重新投下。

「做什麼呢?」麻也子問嚮導。

「這是占卜。」嚮導笑笑,「這種木片有正反兩面。連續兩次正面朝上,象徵萬事如意。比如問婚姻,連續兩次出正面就好。反面朝上表示凶兆,連續三次都是反面朝上,就意味著」死亡「。」這是兩個相同的圓形木片。正面是白色,反面是黑色。

「讓我試一下。」麻也子說。

「小姐想占卜嗎?」站在一旁的小笠原警部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是啊!」麻也子在京都曾經試過小鳥算卦,在她的腦海中至今還記得「不要讓最親近的人從身旁離開」的卦示。後來,麻也子遭遇不幸,父親真的從身邊離去了。

「請您先去買供品。對著神祈禱后再投本片。」嚮導微笑著指點一句。麻也子去門前的小賣店買回供品,也就是線香、蠟燭、燒紙之類的中國式供品。大約花了十日元。

「祝願父親平安無事。」麻也子心中默默禱告。

她把手中的圓木片向下投去。二枚圓形木片,都反面朝上。

「哎呀!」麻也子嘴裡咕噥著。

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補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第二次投下的木片,在石板上彈了起來。

「啊!」麻也子輕聲叫道。

二枚木片滾動后,又是反面朝上地停住了。

「砂原小姐,別投了吧!」筱田警部補說。

「好的。」

麻也子老老實實地答應了。從令人心煩的占卜結果一出現,她就產生了一種不祥之感。

麻也子想把木片遞給嚮導。

這種木片由於長時間在人們的手中傳來傳去,表面被摩得光溜溜的。

在交接的瞬間,木片從麻也子和嚮導的手中滑落了。

頓時,麻也子心裡感到一種衝擊。四人目光都移向地下的木片:木片再次反面朝上。

三次反面朝上,意味著「死亡」。

返回旅館途中,三人沉默無言。

「麻也子啊,麻也子!為什麼要搞這種無聊的占卜呢?」她的內心無限懊悔。

兩個警察官面對麻也子的滿懷惆悵不知如何是好。出租汽車駛進旅館門前迴廊時,二人才放心了。航空公司職員正在那裡等候。

「真怕各位耽誤啟程!由於颱風的變化,決定提前出發!五分鐘后客車就要到了。」職員急急地說。

「啊,我的同伴回來了嗎?」麻也子問。她在打聽去故宮博物院的哲夫。「菅原哲夫先生?我們打電話請他提前回來了。他在休息室呢!」麻也子急忙進入休息室。

「真替您擔心!」哲夫從沙發里起身。

一位身材高大的紳士,也同時從沙發里起身。

「這位是砂原麻也子小姐,我的未婚妻。」哲夫向那人介紹說。

「哎?」麻也子不覺一怔。她覺得這人很面熟。

「這位是故宮博物院收藏股長王子孟先生,專程送我到這裡。」「我是砂原麻也子!」麻也子低頭致禮。

可是,一個疑悶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在什麼地方見過此人呢?」「那,拜託您向市村先生問候!一周后我還要去東京公出。」王股長用流利的日語說。

「哦,這份資料我一定轉交。回去以後我正有事拜訪市村教授。」哲夫拘謹地回答。

「請轉告市村先生,他的大作《伊朗三彩》我已拜讀,令人欽佩之至。」王子孟股長講話時,麻也子發現了他的眉旁小疣。

「啊!」麻也子想起來了:「他就是那位紳士!那位凝視東京東松原家門牌的男子。他也是在上野國立博物館欣賞唐三彩的那位紳士。」「那」麻也子脫口而出。

「客車來了!」恰在此時,航空公司的職員喊道。

「我,以前見過您。」麻也子很快地說。

「嗯?」王子孟股長詫異地看著麻也子。

「在上野博物館東方館唐三彩的陳列櫃前,真的見過您。」航空公司的職員來到身旁,催促大家快些登車。

麻也子和王子孟股長並排走著。

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補已經登上了小型客車。

「砂原」王子孟股長白言白語地咕噥著。驀地,他變得有些局促不安。

「您是砂原公司經理砂原勇造先生的小姐吧?」「我是他的女兒!」已經來到小型客車的入口。

時間已到,麻也子和王子孟股長只好分手。

「到日本見!」

王股長的喊聲日盪在麻也子的耳畔。這聲調不象是通常的寒暄。

車開動了。

2

過了三天,在偵查行動即將展開之際,隨著國際班機在板付的降落,砂原勇造的行蹤又消失了。

麻也子打算在福岡停留二、三天再和哲夫一道回東京。

哲夫也預定去東京向自己的恩師市村教授求教。市村教授在轉到東京T大學之前,曾在西部大學任教。那時,他曾給過哲夫一些指導。他是研究伊朗三彩首屈一指的專家。

哲夫把學校里的事情辦完后,就去拜訪在和白的麻也子家。二人交談到夜深時分。

他一心想安慰一下心情不安的麻也子。

哲夫對整個事件進行過種種推敲,很想通過談話,搞清每個細節。

二人曾進行了這種交談:

「您父親在哪兒長大的?」

「爸爸是呼子的一個小漁主家的次子。可以說他是在海水裡長大的。他經常向人炫耀自己的體格棒。」呼子是玄界灘岸邊的小漁鎮。

「的確,他身體棒極啦!他有一副膀大腰圓的結實身體。」「嗯,聽說他中學畢業后應徵入伍,直到戰爭結束,只不過是一名志願軍官候補生。離隊時,才當上個少尉,管理後勤事務。正因如此,他才頗為得意地說:「我沒開槍殺過人!」「那,在戰爭結束時就平安回國啦?」從錦州回來的,後來變化很驚人哪!看來爸爸倒有些遠見,有股子事業心。他從伯父手裡接過一艘三噸的漁船,自己裝上熱球式引擎,偷偷地出海打魚啦!在糧食困難年代,他把捕到的魚賣掉,攢下了錢,開辦一所以魚油為原料的肥皂工廠,最後發展成塑料工業。「是位了不起的實幹家呀!」哲夫邊隨聲附和邊細心琢磨麻也子的話,他想從中找出有參考價值的材料。

今天,哲夫帶來一份資料。

「幾天前,小笠原警部向我透露了退職教師相良信雄一九三九年在北京親身經歷的一件怪事,也許它與目前事件有些瓜葛!」「我對那件事也百思不解,所以去拜訪了相良先生。他是個耿直的人,他把那件事寫成一篇札記保留下來了。這是原稿……您也看看吧!」麻也子開始閱讀札記。題目是「不可思議的事」。

「引起我這段回憶的起因,發生在今年春天,應友人之邀去台北旅行的時候。我三十歲以前在大陸生活過」麻也子一口氣讀下去。她很快被吸引住了,裡面確實是些不可思議的事。

人的消失

唐三彩

然而,給麻也子帶來更大衝擊的是上等兵宇佐美的出現。宇佐美是父親的舊姓。父親複員后,因受到砂原家的賞識而入贅,從此改姓砂原。

宇佐美是唐三彩失蹤事件中的重要當事人之一。讀完后,麻也子的雙頰泛起紅暈。

「您怎麼想的?」哲夫問。

「我嗎?剛剛讀過」麻也子心慌意亂地口答。

「在北京故宮博物院盛唐室里,隨著中國人的消失,唐三彩也失蹤了。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我想;也許目前的布魯特和橫田老人被殺事件還是盛唐室里唐三彩失蹤事件的繼續吧?不過,這只是我的解釋。」「這還是個謎嗎?」「當然。如果不進一步把細節搞清,就不能揭開謎底。明天上午,我還要去相良先生家裡拜訪,有些不清楚的地方,當面問個明白。您想一道去嗎?」「可以。」麻也子同意了。

麻也子悶悶不樂地陷入沉思。自己現在整天呆在家裡,一個勁兒在父親身上胡思亂想。有時聯想到台北龍山寺的占卜,甚至疑心父親已經自殺。

但,哲夫卻大不一樣,他為搞清事件正在勁頭十足地、有條不紊地追究下去,不斷地付諸行動。

這是一種頑強的、可信賴的精神。

「麻也子小姐,事到如今,警察仍然把您父親當做犯人看待!昨天和小笠原警部見面時,從他口氣里,我深切地感覺到這一點。不過,我們有自己的看法。我們只希望不停地追下去。即使暫時對我們不利。」「是啊!」麻也子點頭。

翌日,哲夫和麻也子去福岡郊外的二日市拜訪相良。

在一處帶有整潔庭院的簡樸住宅里,白髮蒼蒼的相良和藹可親地接待二人。

「非常感謝您把這樣珍貴的資料借給我們。」哲夫客氣地寒喧。

「對您有幫助嗎?」

「是的,拜讀以後深感興趣。」

「裡面有些您關心的事情吧?」相良說。

看來他已從鄰居小笠原警部那裡了解了一些情況。

「真是相當奇怪的事啊!」

「當然。迄今為止,這個謎還設有解開。姑且用札記的形式把它保存下來了。」「在內容上還有些疑點,可以再向您請教一下嗎?」「請吧!」哲夫翻開原稿。

「您在寫那後來消失的中國人時,有這樣一段話:「在坤寧官附近,我看見一個身著藍色長衫的人沿石階走進去,肥大的中國長衫下擺隨風飄動著。正是他。我邊想邊加快腳步。」「相良先生,當時您對那個中國人的其他特點,例如臉部看清楚了嗎?」「沒有。只看了背影。」「那您確實搞清他是頭一天的中國人嗎?」「總而言之,當時的距離確實相當遠哪!所以,只能說出個大概。

「那個中國青年戴帽子了嗎?「

「他戴了一頂貝雷式中國帽。這在札記里漏掉了。」哲夫點頭。

「還有,我對中國服裝不太了解。您說的長衫,是套頭穿的嗎?」「不。長衫側襟是用布帶縫製的扣子扣起來的。」「這種長衫穿起來很麻煩嗎?」「不,非常方便。這也是中國服裝的一個優點。或穿、或脫,五、六秒鐘足夠了。這種男子穿的長衫相當肥大呀!」相良回答。

麻也子明白:哲夫經過一番周密的思考後,才提出這些問題。

「還有個問題。一九三九年前後,能自由地從北京往國內帶回物品嗎?」「您是指海關的限制嗎?」「對。」「在大連或佔領區的港口,對日本的老百姓是完全開放的。只有外國船隻進港時,才通過海關。」「這麼說,從北京回來的日本老百姓,任何東西都可以很方便地帶回啦。」「正是這樣。」樸實的相良對於哲夫這樣直言不諱地跳躍式提問一一做了回答。

他那親切的態度極好地表現出一個退休教師的涵養。

「最後提一個問題。相良先生,您在這個札記中還寫道:「我是受過大正年代民主教育的理性主義者,不承認有用科學解釋不了的現象。」看了您這段話,感覺您似乎暗示有人在說謊。您當時認為栗林少佐是說謊的人嗎?「」不,在當事者中間,他是最可信賴的!「」明白了!自您提了許多古怪問題,實在抱歉。「」不,「相良說,」從這些提問里,看來您已經有了結論。現在,您能解開這個謎嗎?「」嗯,「哲夫含糊其詞了。」即使懷疑哪個人,也畢竟是三十二年前的事情。有些人早已經去世!況且,又事關個人名譽。「哲夫說完,目不轉睛地望著相良。二人目光相遇。

「我深有同感。把這件事用」不可思議的事「的題目記錄下來,目前仍是萬全之策。」相良平靜地說。

哲夫和麻也子歸途中走進二日市的茶食店。

「您搞清楚了嗎?」麻也子對哲夫說。

「是的。」

「我如今還沒從邏輯推理上把全部事實搞清。但我懷疑,難道爸爸真的幹了壞事嗎?」麻也子方才在一旁聽哲夫和相良交談時,就產生了這種想法。

「或許」

「可以告訴我嗎?」麻也子說。

「在我看來,」哲夫說,「您父親說的他對中國有罪,就是指此事。恕我直言,請別生氣。」「生氣我只想知道真情。」麻也子一邊用匙攪著咖啡一邊說。

「我想:這個事件可以認為是您父親和當時的二等兵橫田的合謀犯罪。」儘管麻也子精神上有所準備,但聽到了「犯罪」這樣字眼,還是不由地停下了正攪動咖啡的手。

「出事時,坤寧宮裡除了相良先生外,只有您父親、二等兵橫田以及栗林少佐三人。其實,從一開始,中國人根本就沒在現場。請您再仔細看一下相良先生畫的展室略圖。」「自始至終在場的人是上等兵宇佐美、二等兵橫田和栗林少佐。」「您父親和二等兵橫田,策劃盜竊價值連城的唐三彩。從軍階上看,應該說您父親是主犯,二等兵橫田是從犯。在盛店室,由於有個中國人每天都去參觀,就引起他們二人的注意。於是,二人想出了盜走展品、嫁禍到實際不存在的中國人身上的計謀。」「這個辦法需耍有目擊者。那天偶然到來的相良先生,理所當然地被選為旁證人了。」「可以設想當天情況是這樣的:您父親在軍裝的外面套上中國長衫,戴了中國帽,站在坤寧宮的台階下等候從日本來的參觀者。看到遠處走來和良先生時,您父親跨上台階,匆忙奔入盛唐室。在入門處,為了給相良先生確實能夠留下鮮明印象,又有意停下來向二等兵橫田寒喧,然後才進入盛唐室。」「帽子蓋住了當兵的光頭,肥大的長衫遮掩著軍裝。」「我想,在這之前唐三彩已被盜走。也就是說,玻璃櫥櫃的門已經打開,唐三彩被轉移啦!您父親進入盛唐室后,立刻摘下帽子、脫去長衫,躲到角落去。」「然後,相良先生才發現了唐三彩的玻璃櫥櫃門開著,這正是預先布置好的場面。」「把有關人的名字放入相良先生札記中就完全明白啦:「二等兵橫田蹬起眼睛,立刻跑入盛唐室,我也跟了進去。」「是那傢伙。」二等兵橫田嘴裡嘟噥著,又跑向出口。「什麼事?」「在出口處站著一個佩帶上等兵肩章的警衛兵宇佐美。

「展品被盜啦!剛才過去的那個中國人呢?」「從這兒到晚唐室去啦。」「快追!」「士兵們和我一起跑進晚唐室」好啦!這裡把二人如何巧妙作戲,如何把相良先生作為目擊者加以利用,寫得一清二楚。如果事情迸行到這裡就結束的話,那就比較簡單啦。不巧的是這場戲中意外地闖入一個礙眼的角色,就是栗林少佐!栗林少佐不是普通參觀者,他是從出口進來的。他欣賞著傑出的晚唐山水畫家李升的作品。站在那裡足有二十分鐘。上等兵宇佐美不知道這種情況,因為當少佐站在那裡時,他還在石台階下面等候可以利用的參觀者的到來呢。二等兵橫田也無法知道晚唐室里進來了栗林少佐。他站在盛唐室的指定位置,等待戲的開常後來,二人和相良先生一起跑到出口。本想喊一聲「畜生,逃出去了!」就收場,卻由於栗林少佐的出現,而使預定安排完全打亂。最後,就形成這種結局: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中國人消失了。「」可以想象:以後就託付老百姓把唐三彩送回國內啦!「麻也子儘管痛苦地感到父親犯罪如同自己犯罪一樣,但仍然認真地聽著。

「不過,您父親後來反省了自己的錯誤!」哲夫看到麻也子難過的臉色后,安慰她說。

「在相良的札記中,還有一個重要情況。瞧——」哲夫用手指著札記某處。

「這裡是相良對在故宮博物院見到的中國青年的描寫。」身材修長、鼻樑稍高、面色白皙的青年,眉毛一端有個小疣。「啊!」麻也子叫了一聲。

「想到這個人了吧?」

「這不是前些天見到的那位台北故宮博物院的王子孟嗎?」「是的。」「難道」麻也子說。

與三十二年前發生的事件有關的中國青年,現在也出現了。

「我開始也以為未免有些過於湊巧。但細想一下覺得並非偶然。王子孟股長的父親,曾任北京故宮博物院的院長。這是我前些日子聽他本人講的。院長的兒子,現在管理從北京轉移到台北的文物,這也是合乎情理的!」「奇怪的是王股長為什麼到您家查看門牌呢?還有,咱們離開台北時,他說他知道您父親的名字。這究竟是什麼原因,也是個謎。我想這些情況不久就可以水落石出。」「市村教授給我來信了,王股長三天後要來東京。」哲夫把一張明信片送到麻也子面前。

上面寫著:

菅原哲夫先生:

王子孟股長擬於七月十四日前來敝宅。他在來信中希望見您一面。務請於當日晚七時前來會面。

草草不能盡言。

市村哲三

3

京都府和福岡縣共管的理查德。布魯特被殺事件和橫田老人被殺事件偵緝總部的偵查方針,始終未變。

砂原勇造已確定為重要嫌疑犯。在現階段,當局對他的作案動機及經過判斷如下:砂原勇造持有唐三彩或此類高價藝術品,橫田老人也了解這一事實(郭洪勛的情報、砂原麻也子的談話、恐嚇信);理查德。布魯特企圖強行收買(郭洪勛情報、麻也子談話);在京都,布魯特開槍威脅砂原勇造,砂原回擊將對方擊斃(現場調查、槍種判斷);後來,為了單獨侵吞全部利益,在太宰府槍殺橫田老人(證實材料);砂原勇造為直接賣出唐三彩飛往香港。正值砂原產業公司財務陷入窘境,決定併入母公司(有關公司證實材料);在香港不能將唐三彩脫手,返回福岡,目前在逃。

福岡縣警又抓到手一個新情報:

據密告稱,殺害理查德。布魯特的嫌疑犯是內田稔。

這個情報,是由與內田稔所屬的羽黑組相敵對的志村組福岡基層組織成員泄露的。

一天深夜,內田稔去一叫小寶的家裡哭訴。內田說:「我為組織去殺人,反而被斥為」蠻幹「。我被開除了。他們還企圖幹掉我滅口,所以前來投奔志村組,請您把我推薦給頭頭吧。」內田沒被接納,後來他又對小寶說:我掌握了能使羽黑組垮台的把柄,拋出去准能撈一把。志村組收留我,決不會有什麼損失。然而,他始終沒能疏通關節,仍被拒之門外。

福岡縣警根據這個情報,對內田稔加緊追查,情報在兩偵緝總部之間迅速交流。

不久,橫田老人被殺事件偵緝總部的小笠原警部,接到京都府警筱田警部補打來的直通電話。

「情況如何?您那裡對砂原勇造的看法沒變化嗎?」「沒有。」「那,對內田捻提供的情報怎樣解釋呢?」「作為參考情報還是有價值的,當然要加強偵查。」「我想陳述一下個人想法,還請警部指教。」「噢。」「我對布魯特被殺,以砂原勇造為主要嫌疑犯的設想發生懷疑。」「嗯。」「若以砂原勇造為中心來對案件進行判斷的話,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下午四點五十分,勇造進入五條坂藝術大廈,見到了布魯特。談話發生分歧,五點二十分,布魯特使用伯萊塔28口徑手槍對他進行威脅性射擊。談話又繼續進行。十五分鐘后,砂原勇造殺死布魯特,反鎖房門,溜出大廈」「嗯。」「這裡令人難以理解,為什麼經過十五分鐘后砂原勇造才開槍呢?」「您的看法如何?」「我想從完全不同的角度提出內田稔作案的假想。關於內田稔,只能以密告檢舉為據,所以不能定論。」「砂原麻也子在下午五點十分曾目睹一寬肩、戴墨鏡的男子進入大廈。暫把此人看成是內田稔。談話應該是在布魯特、砂原勇造和能向他二人施加壓力的內田捻之間進行的。」「砂原勇造拒絕出賣唐三彩。下午五點二十分,內田稔用伯萊塔手槍向勇造作威脅性射擊。勇造逃出了大廈。他攜帶的裝有九四式手槍的提包卻丟在房間里。」「布魯特和內田捻理所當然地爭先查看提包中的東西。他們想,或許勇造攜帶有唐三彩的某些資料,例如保藏地點。裡面是否真有這類東西且當別論,竟發現一支九四式手槍。」「檢查提包的時間,用去十五分鐘。」「內田稔乘布魯特不備,可能戴著手套,拿出九四式手槍,將他擊斃。」「為什麼?有根據嗎?」「如果布魯特死去,唐三彩就能夠由羽黑組單方面奪齲在這筆高達億萬日元的交易上,布魯特被甩掉了。當然,這不過是內田稔的個人想法。幫派頭頭也斥責這次輕率行動為「失策。」「從砂原勇造的世田谷住宅被襲擊,完全可以推斷是羽黑組設法直接奪取唐三彩。」「內田稔為推遲現場發現時間,才反鎖房門逃出大廈。」「勇造為什麼不向當局報告呢?」「他從布魯特或羽黑組那裡受到強大壓力,卻沒成為警察的追究目標。從恐嚇信里也能看出來。信中威脅說,二十日午後二時,在東京鐵塔下,把以前向你通告過的東西交給頭戴紅色無檐呢帽的人,否則,將把你作為殺害布魯特的罪犯報告給警察署。」「這時,勇造已被逼得走投無路;就急於處理唐三彩。」「處理?」「可以試著去香港直接交易。他飛往香港也正為此事。」「果真如此,橫田老頭兒也是內田稔殺害的吧?他也是九四式手槍殺害的呀!九四式手槍應該在內田稔手裡。」「是的。」「內田稔為什麼要殺害橫田老頭兒呢?」「他認為:知道唐三彩保存地點的不只是砂原勇造,或許還有橫田老頭兒吧?內田稔完全能幹出逼迫橫田說出保存地點這種事。假如被拒絕呢?那況且,內田捻當時正因為被羽黑組開除,自暴自棄,情緒很容易激動。」「這個推斷過於牽強附會了吧?」「可以這樣說。我有言在先,對於內田稔的全部判斷仍是假想。

不過,我認為有些道理,理應向您請教。」「明白啦!確實有些道理。我打算在總部會議上提出您的假想。

目前還只能加強對砂原勇造和內田稔的偵查。」「我有同感!」筱田警部補和小笠原警部的長時間通話結束了。

4

麻也子和哲夫離開了博多。

他們乘坐的是月光一號卧鋪車,準備在新大阪換乘新幹線,上午九時十分即可抵達東京。月光一號是卧鋪專列,沒有餐車。

在門外過道上,麻也子和哲夫在簡短地交談。

「差點兒忘了,今天我問過伯父,一九三九年前後爸爸從北京捎沒捎回過東西。」「有情況嗎?」哲夫眼裡一亮。

「伯父說有這事。當年有個叫佐伯的人去北京旅行,爸爸托他給伯父帶過禮物和包裹。爸爸託人轉告伯父,說包裹里有重要東西,不要動,替他保存好。伯父是個認真的人,一直把那件包裹放在倉庫里。

幸好呼子一帶沒有遭受戰火洗劫。」

「那件包裹有多大?」哲夫問。

「大約高四十厘米、寬三十厘米。外邊用蒲草重重捆紮,放在一個木箱里。」「裡邊是什麼?」「伯父說爸爸不讓打開,所以不知道是什麼。」「或許是唐三彩!」哲夫自言自語地說,「您說曾經見過它?」「嗯。可是家搬到東京后,再也見不到啦!」「大概還在什麼地方保存著呢!這可和我的判斷吻合啦!」哲夫高興地笑了。「」嗯,休息吧!「麻也子說。

此時,乘客都躺在卧鋪上,過道里空無一人。

哲夫往左右看看,敏捷地在麻也子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這就是哲夫的所謂」休息「。

麻也子回到卧鋪上躺著。被哲夫吻過的地方還微微發熱。

「好哇!」麻也子想。

在這一個月的操勞中,如果沒有哲夫的幫助,自己一定早累垮了。由於終日奔波,這一陣子竟沒有心思讀書。

麻也子伸手從提包里取出兩本書:《唐詩遜》和《今古奇觀》。

她把《今古奇觀》拿在手中,想起上次坐新幹線回福岡時,父親講的有關這本宋代小說集的話。

車廂內的燈光雖不很亮,但總還可以分辨出書上的字。

「記得爸爸說的第十七卷」,麻也子回憶著。翻開書後,發現該卷的題目是「蘇小妹三難新郎」。麻也子讀起來,覺得故事十分有趣。才氣煥發的蘇小妹和未婚夫秦少游的詩文琅琅上口,充滿高雅情趣。正如父親說的那樣,這是一篇極好的文章。

「啊?」麻也子想。

父親講過解謎的事。漢詩里有謎語埃父親還說「詩趣盎然」。

對了,家裡隔扇上的漢詩,不正是首很有味道的詩嗎?那個隔扇是在出事之前,匆匆忙忙抬進家裡的。如果推敲一下那首詩麻也子把這件事告訴哲夫的時候,已經換乘新幹線了。

「噢,也就是說,隔扇上的詩和案件有些聯繫嗎?」「我是這樣想的。」「我對漢詩可外行呀!」哲夫擺頭。

「您父親果真在詩里藏下謎底,也是件風流佳話啊!」「是呀!不過,我看他不大具備搞文學的素質。也許因為他戰前畢業於福岡以漢學聞名的中學校,《唐詩遜等書總不離手吧。明治、大正時代的人,不是喜歡借漢詩寄託思愁嗎,爸爸也是這樣吧。」「我在漢詩方面愛莫能助,我還是贊成研究一下隔扇上的詩。」午十時前後,麻也子和哲夫到達東松原住宅。「小姐回來啦!」廚娘定子迎出門來。她一見到麻也子就簌簌淚下。雖說是廚娘,常年在一起生活,也如同至親骨肉一般。這一陣子又趕上家裡闖進歹徒,主人和麻也子長時間在外旅行,她的心情很是焦慮。以前請來看門的定子外甥富岡也去上班了,他的妻子仍留在這裡,也出來問候。

「出門在外,您受累啦!」

麻也子和定子、富岡妻寒喧后,又給她們介紹一下哲夫,就和哲夫匆匆進入勇造的房間,去看那首唐詩。在列車上他們就一直惦記著這件事。

「唉!」看著隔扇上的蕭灑墨跡,哲夫發出了嘆息。

「我一竅不通。這是很好的詩吧?請別見怪。您在車上不是說這是王維的詩嗎?」「是埃」「」積水不可極「,這頭一句怎麼正確地讀呢?」「稍等等這裡有本註解極好的譯本。」麻也子翻開《唐詩遜》,不一會忽然驚叫一聲:「哎呀,奇怪喲!」「什麼?」哲夫吃驚地問。

「怪啦。」麻也子歪起頭想。

「怎麼回事?」哲夫急了。

「您瞧,這裡隔扇上是」向海惟看陽「吧,可書上卻是」向國惟看日「呀!原文的」向國「隔扇上變成」向海「了。」日「變成」陽「啦!」「怎麼回事呢?」哲夫感到詫異。

「這是著名的古詩!隨意改變詞句,是難以想象的事。再等等,把全詩核對一下好嗎?」麻也子按《唐詩遜逐句對照。哲夫在一旁緊張地看著麻也子。「哎,有兩行和原文不同!」原文的「向國惟看日」,隔扇上變成「向海惟看陽」。最後一行的「音信若為通」,隔扇上變成「音信託貳拾」啦!「」音信若為通,是感嘆如「何傳遞音信才好」的意思,改成「音信託貳拾」就不通了。一定另有他意!「麻也子陷入沉思。

「如果另有含意,也許是您父親給您的暗示吧!」哲夫說。

「或許是!」麻也子回答,「如果爸爸把謎底藏在唐詩里,那就易解啦!我想:爸爸如有意改變詩句,這畢竟是一種簡單的暗示。只要仔細想想,就能搞明白!」「但也不能簡單地猜謎,還應考慮到真實性。」國「和」日「和」陽「究竟有什麼關係,您一點也想不出嗎?」「想不到什麼。」麻也子搖頭。

「海、陽、扎、發拾究竟意味著什麼呢?」麻也子自言自語地說。

「咬文嚼字吧?」哲夫說。

「不,這樣改換古詩詞句心、是另有想法。啊池村瑞山先生!麻也子似乎有了重要發現,她說:「池村瑞山先生一定能知道其中奧妙!哪有一流書法大師把王維的名詩寫錯的道理」「對呀!」「咱們去池村瑞山先生府上問一下吧!」麻也子果斷地說。

「提起這事,當初我也十分為難。」池村瑞山邊說邊嘆息。

在池村家肅穆的客廳里,坐在客位上的麻也子和哲夫目不轉睛地恭聽瑞山講話。

「我酷愛漢詩,特別喜歡王維那首與日本有關的」送秘書晁監還日本國「的詩。您父親送來詩稿時,我當面指出錯誤。」瑞山對麻也子說。

「那,是父親」麻也子問。

「您父親當然知道詩稿有誤。」

「是嗎?」麻也子和哲夫交換一下目光。

「坦率些說,是他改動了字句後送來的。開始我拒絕寫這樣的東西,但您父親不肯讓步。您知道,在軍隊時我是他的部下呀!對這近於無理的要求我無法拒絕。最後,照您父親的旨意寫啦!」「爸爸為什麼提出這奇怪的要求呢?」麻也子問。

「不知道。他特別關照把這兩行醒目地寫出來:九州何處遠主人孤島中。」「我賭氣地照辦啦!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那些鉛字呢!是海、陽、托、發拾吧?」「嗯。那也讓先生您為難了!」麻也子驚奇地說。

「看他那熱心的勁頭,肯定另有含意吧!」

「另有含意?」

這也正是父親說過的話。

5

「對啦!我的推理論點和您此刻講的完全一致。」王子孟股長對菅原哲夫說。

此刻,他們正在市村教授古色古香的會客室里。

麻也子和哲夫有些拘謹地坐在皮面沙發上。

對麻也子來說,這是一次痛苦的拜訪。讓他人議論自己父親的舊惡,作兒女的總不會感到舒服。

現在,正探討三十二年前北京故宮博物院案外的真相。哲夫提出的推理被台北國立博物院收藏股長王子孟的話證實了。

「在那次案件里,我被貴國的憲兵逮捕,受到相當殘酷的折磨。我覺察到當時他們要利用我當掩護,策劃盜竊唐三彩,直至最近我才確信如此。我和朋友們打算從日本軍隊手中奪回這些古代藝術品。為了觀察現場,我多次前去故宮博物院。

「我們的動機是保護民族遺產。不幸的是,這件事被日軍利用啦!他們製造一種假象:中國人把唐三彩盜走了。這就是案件的真相。」「事出偶然,栗林少佐在晚唐室里看畫,就變成一個中國人憑空消失的奇妙案件。」王子孟股長有意迴避宇佐美或砂原勇造的名字,大概是考慮到麻也子在常「三十一年後」王股長對麻也子說,「您父親砂原先生以中小企業考察團成員身分到台北故宮博物院參觀。接待時,我擔任解說。」「我一見到砂原先生,就覺得有些面熟。追憶往事,我猜測他就是當年的上等兵宇佐美。當時,考察團名單在我手裡。您父親似乎沒認出我。」「後來,我到東京出差,通過興信所做了調查。了解到栗林少佐、和田曹長已經死亡,砂原先生和橫田順三還健在。」「有一次,我到府上核對門牌。要搞清庸三彩究竟是誰保存著確實很困難。後來接二連三地發生一些事件。」王股長的話忽然停下了。砂原勇造下落不明,在他的女兒面前,有些話還不便深談。

「砂原來訪時」市村教授開口說,「提出一些非常奇怪的見解和問題。象提問沖島唐芝彩為什麼會在七號和五號遺迹兩處七零八落地出土?砂原勇造認定是盜掘的結果。菅原君,您的看法如何?」「盜掘?」哲夫思索著。

過了一會兒,哲夫才支支吾吾地說:「這倒是個有趣的想法。如果能得到證實的話。」「我也這樣說。作為搞學術研究的人,總不能這樣、那樣地主觀臆斷!當然,這是個很有趣的設想。那次,砂原還帶來了在我看來可能是從北京盜來的那個庸三彩龍耳壺的照片。」聽到市村教授這話,麻也子和哲夫都緊張起來。

砂原勇造掌握著唐三彩!至少他知道保存地點。

「我有這樣的印象,」教授繼續說,「他有意迴避有關唐三彩的情況。只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他忽而說」龍耳壺總有一天要出世的「,忽而又說「或許能從沖島找到。」「啊!」哲夫低聲叫道。

「他總是閃爍其詞,所以我始終沒有搞清他問話的意圖。後來,他又東拉西扯地談起來。他問」戰利品在什麼情況下是合法的「,又說什麼」該撒的東西要還給該撒吧?「似乎把他的話可以解釋為:盜來的唐三彩應該歸還給中國。」「他說的很明確嗎?」王股長問。

「不,不十分明確。」市村教授回答。

「作為民族遺產,」王股長開目說,「在它被強奪時,就給國民留下很大痛苦。在中國,從列強侵略開始,許多古代藝術品都是以戰利品的名義被搞到國外的。這對於我們來說,真是無比悲痛。」「例如,諸位還記得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這一天吧?對日本來說它是大東亞戰爭開始之日,也是攻擊珍珠港的日子。」「這一天對我們民族遺產管理者來說,卻是以」北京猿人「丟失為標誌留在記憶之中。那天早晨,北京三條衚衕協和醫院解剖教研室地下全庫里的北京猿人頭蓋骨化石失蹤了。」不用說,北京猿人頭蓋骨化石,不僅在中國,就是在全世界也是極其珍貴的資料。這一事件,至今還是個未能查明的謎。「我衷心盼望唐三彩早日回到我們手中。」歸途中,麻也子和哲夫順路走進茶食店。

「今天的收穫不小哇!」哲夫說。

「嗯。」麻也子點頭。

「晚上回到旅館再仔細考慮一下。明天上午去府上拜訪。」哲夫說。

哲夫發現麻也子面帶倦色。

回到東松原住宅后,麻也子顧不上吃飯,又推敲起隔扇上的唐詩來。

市村教授的話,還在她耳邊迴響著父親說「龍耳壺總有一天要出世」,又說「或許能從沖島找到確實有些奇怪。」

隔扇上王維詩中的兩句話,特別醒目地映入麻也子眼帘:九州何處遠主人孤島中。

父親一定與沖島有些瓜葛!

「抱珠者有罪」,這句話忽然在麻也子耳邊響起。

父親認識到盜竊唐三彩是有罪的,從而心緒不寧。果真如此,不是可以認為,父親想把唐三彩歸還中國嗎?後來,他去香港了。

麻也子聯想到為追尋父親所經歷的痛苦的香港、澳門之行。

為何父親要去香港呢?驀然,腦海里浮現一樁曾給她以極大衝擊的事。那就是在龍山寺占卜的結語——「死亡」「昨天夜裡,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麻也子對哲夫說,「我把這些事重新想過,發現從您最初去沖島考察開始,爸爸就對沖島特別感興趣。記得爸爸和我談過這樣的話:「「你以前說過,在沖島出土時,一件唐三彩的碎片分別在兩處發現的」!「是的。」「還是個謎吧?」「當然,考古學權威人士說是謎,自然不會有錯啦!」「聽說五號遺迹和七號遺迹相距二十米呢!」「是的。」「我好象明白那個謎啦!」「是嗎?考古學家部搞不清的謎,爸爸能解開,太有意思啦。」「不,我說句玩笑罷了!」「昨天,市村教授也說,爸爸對他講了許多關於盜掘的見解。我不知道爸爸的見解是否對,但我覺得爸爸的這種見解從很早就有了。爸爸還固執地問我:什麼時候、用什麼方法才能去沖島?當時我還以為爸爸是對考察工作有興趣才問的呢!現在才知道這裡面別有文章。」「什麼意思?」「那時,爸爸已經受到理查德。布魯特和暴力團的壓力。後來又收到讓他去東京鐵塔下交東西的恐嚇信,爸爸一定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我在旅行社確實看到爸爸去香港、台灣的簽證檔案。哲夫,爸爸當時是不是想把唐三彩交還給台北呢?」「嗯,可以這樣分析。為了贖罪,或許只好這樣辦。」哲夫說。

「後來,爸爸的旅行計劃被發覺啦!我告訴過您,有個自稱我叔父的男子,去旅行社調查爸爸的旅行路線。」「噢。」「他們急不可耐,拚死命地搜尋爸爸保存的唐三彩。一群惡棍闖進家裡,在我去博多的卧鋪車裡手提包被偷翻,這些事起因現在都清楚啦!我在惦念爸爸自身安全的同時,也擔心那個沒見過面的唐三彩的命運。哲夫,爸爸要把唐三彩隱藏到安全的地方,是想和台北的故官博物院聯繫嗎?」「這是個大膽的想法,極有可能。」「那,隱藏唐三彩的最安全的場所會是哪兒呢?」「我想是沖島。」「對,沖島!」哲夫吃驚地說。

「沖島,是唐三彩出土的島。是誰也不能輕易登陸的島。在漫長的歲月里,沖島一直豪著神秘面紗。正是這個島,才是隱藏唐三彩最理想的地方。」「可是」「我也覺得這想法有些荒唐。父親不是請求瑞山先生把這兩句詩醒目地寫出來嗎?九州何處遠主人孤島中。我想,這正是為了用這兩句詩說明特殊意思。」麻也子說。

「果真如此,您父親把唐三彩埋入沖島后,理應直接去台北,為什麼又飛往香港呢?看來你這個推理有些不妥!」「是的」麻也子閉目思索一會兒。

「哲夫,連警察也認為爸爸是為了賣唐三彩才去香港。

我們也這樣懷疑。然而,一心想贖罪的爸爸,怎麼能到香港去賣唐三彩呢?」「事實上您父親是去香港啦!」「的確,一個帶著砂原勇造護照的男人到香港去過。」「什麼?」「我仔細想過。當我們到海門旅館時,錯過一步,爸爸去澳門了。

我們到了澳門的愛斯特里盧旅館,他又好象躲開一樣,離去了。最後,他在日本也是好象在和我們捉迷藏。」「我們一直以為是跟在爸爸的蹤跡後面追。如今細想起來那人絲毫不具備爸爸的風度。」「什麼?」「在海門旅館里,茶房說過,給他洗換衣服稍慢了一些就大發怒氣。要知道,爸爸從來不呵斥傭人。我當時還以為他是一個人呆在外地心情焦躁的緣故。還有,找女人這更不可想象!」「在澳門,聽說他整天泡在賭場里,原以為這是旅途寂寞所致。但爸爸平日最討慶的就是賭博!如此看來,還能說我們追趕的真是爸爸嗎?」「這麼說,去香港的是別人啦?」哲夫吃驚地問。

「我是這樣想的。那人的行為根本沒有爸爸的氣味。」「那,別人為什麼要去香港呢?您父親沒去香港,又去哪裡了呢?」哲夫問。

麻也子閉目靜思片刻。對哲夫說,「請帶我去沖島好嗎?」「去沖島?這是辦不到的!那裡限制女人登陸。波濤洶湧,坐漁船往返一次要八個小時呢!」「即使不登陸也可以。這是爸爸可能去過的地方,我無論如何也要去看看。」宗像神社的西邊,有個名叫神湊的小鎮。

那裡盛產鮮美活魚,遠近聞名。近未,由於垂釣熱的興起,來客熙熙攘攘,非常熱鬧。

作為一個漁港,歷史倒很悠久。

這雖的交通不便,它和福岡、九州間的聯繫,僅靠公共汽車來溝通。這裡可說是現代社會的世外桃源。在居民中殘留著不少鄉村風俗。站在海岸上,可以眺望毫未污染的蔚藍色大海和聳立著中津宮古剎的大島。從神湊或大島,可駕駛機船前往沖島。

上午六時,麻也子和哲夫從福岡乘包車來到湊屋旅館。這家旅館兼辦租賃釣船的業務。在第三次沖島遺迹考察時,哲夫和旅館老闆有了交情。

這次,哲夫在電話里和老闆談妥去沖島繞行一周。

「只您二位嗎?」老闆驚奇地問。他準備了一隻四噸位、乘員十人的漁船。萬一遇到暴風雨,三噸位以下的漁船在沖島一帶是有危險的。「是的。」菅原哲夫回答著,拿出報酬「噢!你們好運氣,趕上個大晴天。不過,女子登沖島可不行啊!」老闆眼睛看著麻也子說。

「不,我們只想繞著沖島轉一轉。」哲夫回答。

「啊,是嗎?船老大名叫石冢,他可是個數一數二的好把式!」老闆說。

旭丸號機船發出低沉的轟鳴聲駛離港口。一會兒,相島就在船的右前方依稀可見,大島的暗影也出現在左前方。

哲夫和麻也子的衣服外面套上了防水膠衣。

漁船駛過大島后,船身劇烈搖晃。這裡是有名的玄界灘,波浪很大,漁船劇烈地顛簸著。隨著浪頭的起伏,麻也子有些暈船了。

頭上萬里碧空,腳下洶湧澎湃。漁船大約行駛了四個小時。

「啊,剛看見沖島啦!」哲夫叫了一聲。

麻也子站起身,向遠方瞭望。茫范的大海上,隱約現出一片陰影。

「盡量向前靠!」哲夫對船老大說。

「好的。」

船離沖島越來越近。島的全貌已經清楚地,出現在眼前。周圍約四公里,是個不大的海島。上面氣氛一派寧靜,令人產生一種神秘感。

濃緣的原始森林覆蓋著全島。崖壁陡峭。白浪翻滾,和礁石搏鬥著。

小山上的白色燈塔也可以看到了。船平穩地行駛到小碼頭的外側。沖津宮正殿隱藏在綠樹叢中,無法看到。

「瞧,能看見辦公室的小屋頂了,那裡有許多出土文物啊!」哲夫說。

麻也子想:「如果在夜幕降臨后從停泊處登陸,把唐三彩埋在島上,並非沒有可能!」「主人孤島中」父親到過這個孤島吧!「那是烏帽子岩。」哲夫用手指著說。

船在從西向北環繞沖島行駛。

隨著船不斷地改變方位,沖島外貌也在不停地變化。在島子四周,那些把人們拒之島外的陡峭斷崖連綿不斷。

「該回去了吧?」船繞駛一周后,船老大問。

「可以嗎?」哲夫轉問麻也子。

麻也子點頭。只從海上看了沖島,麻也子已感到滿足。

「這條船值多少錢?」歸途中,哲夫問。

「這種舊機船大約值一百萬日元吧!」船老大說。「提起這話,倒使我想起前些日子碰到的一樁怪事。有人來買船,定錢付后那人卻不來啦!」「嗯?」哲夫和麻也子交換一下目光。「這是幾時的事呢?」「三周前吧!」麻也子心裡盤算一下,這時間恰好是父親香港之行的前二、三天。

「沒人來取船,一點消息也沒有,船主等急啦。」「船主是什麼人呢?」哲夫問。

「我們旅店的老闆。」

哲夫和麻也子回到旅館后,立刻去見老闆。

果然如船老大所說,有人想買一隻五噸位的舊機船,已付一半船錢一三十萬日元,卻沒來取船。

「那人叫什麼?」

「宇佐美。預付單上名字是宇佐美。」

宇佐美——不是砂原勇造的舊姓嗎?

「麻煩您,」麻也子邊說邊從手提包里掏出勇造的照片,送到老闆面前。「請看,是這個人嗎?」老闆接到手中一看,立刻說道,「是啊,是這個人!小姐認識嗎?」「他是我的父親。」麻也子回答。

「啊!這是真的嗎?」老闆驚訝地睜大眼睛。

猜測被證實了,的確是父親曾來這裡聯繫買船隻。為什麼沒來取船呢?「這事發生在幾時?」麻也子問。「收定錢那天是六月二十四日。」麻也子反覆地推算著時間。她拜訪旅行社是在六月:十六日,那天砂原勇造出發去香港。而這事是在去香港的前兩天。

「哎,是爸爸去香港的頭兩天!」麻也子對哲夫說。

「為什麼又放棄船了呢?」哲夫邊自言自語邊思索著。

「放棄船」麻也子愣住了。

認定去香港的是另外一個人的判斷,已難以從麻也子頭腦中抹去。這麼說,一定是勇造在這件事前後發生了不測。她沒把這個想法向哲夫講。她不禁打了個寒戰。她預感父親的處境不祥。

這倒並非迷信。龍山寺占卜后,疑惑始終糾纏著麻也子。

父親在東京通過電話以後,麻也子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聲音。也許是巧合吧,象父親那種地位的人,躲起來不露面是難以想象的事。

「那」麻也子向老闆問道,「近來這一帶發生過溺人或其他事故嗎?」玄海滾濤異常兇猛,只要船出海就容易發生翻沉、溺人等事故。

「有的。」老闆回答,「七月十日,在大島海邊漂上來一具屍體。」「死者是什麼人?」麻也子問。

「這就說不清楚啦!」老闆邊回憶邊說。

麻也子的臉色蒼白了。

二人來到神湊派出所,該所巡查回答說:

「死者身分沒搞清。屍體就送縣警啦!這一帶岩礁多,被海水衝上來的屍體,往往殘缺不全。這個死者也是如此。屍體衝到岩石中間,頭臉血肉模糊。唉,查不清死者身分的事多得很哪。」「屍體呢?」「由警察送到布政府,照相后,送去火葬。同時以市政府的名義,在報紙上登」死亡公告「。」「您這裡有公告嗎?」「噢,是本地處理的,我就從報紙上剪下來保存啦。」巡查打開卷宗,用手指著貼在裡面的公告說:「報上一起登出十人。這個死者是四號。」麻也子和哲夫急忙閱讀公告。

「第四號,原籍、姓氏不詳。年齡六十歲左右。一九七一年七月十日,漂浮至宗像郡大島。頭部及右手腕部有缺損,已腐爛。嚴重變形。裸體,無金錢。」「照片呢?」麻也子問。

「保存在福岡縣救護所。」

在福岡縣救護所的一個房間里。

麻也子向照片上只瞥了一眼,就昏倒在哲夫的懷裡了。

無論怎樣殘損的屍體,至親骨肉也可以認出。

在那遺體的脖頸上,有一小塊黑痣。正是麻也子的父親。

6

麻也子父親死後一個月,原羽黑組組員內田稔,在福岡市石堂川附近的旅館街被捕。他供認了殺害理查德。布魯特和橫田順三的罪行。

後來,根據內田的供詞,逮捕了羽黑組頭目羽黑圭介和屬下的三名組員。罪名是殺害砂原勇造。

在福岡縣警總部的一個房間里。

「祝賀您啦!」從京都府警趕來的筱田警部補對小笠原警部說。「不,有些令人難以置信呀!內田供詞和您的判斷幾乎完全一致。」小笠原警部回答。

「實在不敢當。勇造對女兒說的話里充滿正義感。他一心想贖罪,斷然拒絕金錢利誘。我從勇造女兒和她的未婚夫那裡取到這些情況后,對他的疑惑逐漸淡薄啦!內田是一隻貪婪的狼。在被羽黑組開除后,更加瘋狂了。但我沒料到去香港的竟不是砂原勇造。」筱田說。

「我也感到非常意外。羽黑組最終是要從砂原勇造手中奪走唐三彩呀!所以,勇造一走出旅館,就被他們綁架了。」「勇造被帶到神湊海岸邊上的一所空屋裡,給他灌涼水。勇造不肯說出保藏唐三彩的地點。後來,被扒光衣服,用桶打來海水。

邊灌邊拷問,殘酷極了。勇造終於死在他們的手裡。」「這些傢伙為了銷毀罪證,下了不少功夫。他們把屍體系上重石投入大島附近的激流中去。只要經過一周時間。屍體就會嚴重損壞,無法辨認了。」「為了製造假象,他們搜出勇造的護照和簽證,派出嘍羅扮作勇造的樣子飛往香港。同時還監視著隨後來到香港的麻也子。麻也子在香港和澳門當然不可能找到勇造了。」「後來,當局發出」死亡公告「,處理了勇造的遺體。這些傢伙暗暗得意。」「如果作女兒的不追究,勇造在世上也就無聲無息地被忘掉。」「那咱們去香港追尋勇造是沒有意義的吧?」「不,畢竟發現了冒牌人的蹤跡呀!還領教了耗資百萬美元的香港夜景呢!」筱田說:「我長期以來專心和京都寺院藝術品的盜竊犯罪活動打交道,這次又經歷了」唐三彩案件「,我真感到厭倦了。」「社會上有些好事者正掀起一股用金錢搜集古董的風潮。古代藝術品,本是民族優秀遺產。它卻被標上不合理的高價,變成了商品。我想,這種惡癖不根除,這類犯罪也就難以避免。至於藝術品,還是把它作為精神上的欣賞品為好!」「說到這裡,還要再提一句,就是沒料到砂原勇造也有藝術鑒賞能力。不過,為何他隱藏起唐三彩后,還要四處逃竄呢?這一點我還不明白!」「這個問題,我在聽到他的女兒的談話后,有些了解。他是在戰時從北京故宮博物院盜出了唐三彩,當然酷愛如命!他打算把它歸還中國,也就是他說的所謂贖罪。我對不屈於暴力團的威脅,為實現夙願而毅然獻身的砂原勇造由衷地欽佩!」「是的。這個事件已經全部結束啦!」筱田警部補說。

「不,不對。」小笠原警部回答,「最緊要的是唐三彩還沒被發現。勇造把它藏在哪裡,我們還一點兒也不知道。」7麻也子坐在亡父的卧室里。昨天,是第四十九天的祭辰日。明天她要出發去福岡。

造成多人死亡的「唐三彩案件」,在唐三彩下落不明的狀態中,逐漸在人們的記憶里淡薄下去了。

麻也子想: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讓未來重新開始吧!她對前景寄託無限希望。

秋天,麻也子挑選了一個吉祥日子,準備和哲夫舉行婚禮。

麻也子想:父親死得光明正大。為守護唐三彩,不屈不撓、視死如歸、忠於自己信念,難道不是極其令人欽佩嗎?麻也子打算賣掉東京的住宅,和哲夫一起遷往新居。

此刻,麻也子對這隻住過兩年的家院感到無限眷戀。這裡留下了她和父親相依為命的影子啊!麻也子環視卧室,目光又落在隔扇的唐詩上。

「九州何處遠主人孤島中」

這兩句詩又引起她的特殊注意。

彷彿沖島的激流在麻也子眼前奔騰而過。恰如詩中所述,父親沉入在孤島附近的碧波之中了。她頓時感到無限悲傷。

驀然,她的目光又落到下面的詩句上:向海惟看陽音信託貳拾。

其他謎底都清楚了,只剩下改動的詩句,還解釋不清。疑雲又在她心中升起。

「主人孤島中」暗示父親想去的地方。那麼,被改動的詩句也暗示著什麼場所吧?海、陽——海陽。接下去是信託莫非是指海陽信託銀行,福岡支行?它在博多。

「啊!」她感到有重要發現——銀行的儲金庫,難道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嗎?說不定父親把唐三彩存放在海陽信託銀行的儲金庫里了。

貳拾是什麼意思呢?或許是儲金庫的鑰匙號碼吧!福岡的寫字檯抽屜中,有一把令人費解的編號「20」的鑰匙。

海陽信託銀行福岡支行正是父親經營的公司的往來銀行。

麻也子急不可待地撥動電話,問清海陽店托銀行福岡支行的電話號碼。

她又撥動號盤。

一個銀行女職員嫻靜的聲音傳來了。

「我們不能解答與儲金庫租用人有關的情況。」這是對「以砂原勇造名義寄存了什麼東西?」的答覆。

麻也子堅持追問,

「家父說在貴處存放了東西。家父已經去世,是不是」「有鑰匙嗎?」「有!」麻也子果斷地回答。

那把編號「20」的鑰匙,還難以肯定就是海陽信託銀行儲金庫的鑰匙。她想此時需要堅信自己的判斷。即使搞錯了,不是也沒有什麼關係嗎!「租用人死亡時,我們對繼承者和旁證人的審核需要經過相當複雜的手續。請來銀行一趟。我們詳細了解惰況后才能處理。」這是合乎情理,辦事嚴謹的事務性回答。看來對方是位幹練的女職員。

「明、後天一定拜訪!」她放下話筒。

她立刻想到了菅原哲夫。有他在就有信心。不僅這件事,無論什麼重要事情委託他去辦理都不會出問題。

把自已的一切都託付給他,可以無比信賴啊!麻也子來到海陽信託銀行儲金庫,哲夫依偎在她的身邊。笨重的青銅門的內室,就是儲金庫。

靠牆擺滿了漂亮的灰色櫥櫃。1號到30號是大型櫥櫃。

在女職員的引導下,麻也子站在20號櫥櫃前面。她的心,在緊張和期待中跳動著。

隨著「吱」的一聲響,櫥櫃門被打開。她的目光射向裡面。

一個長五十厘米、寬三十厘米的木箱平放在那裡,上面放著一封信。麻也子把信拿到手中。信封上寫著:砂原麻也子收展開信后,「麻也子」幾個字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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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彩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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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到沖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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