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失的情人
「咦,巡邏車。」綾子說。
「真的。發生什麼事呢?」
珠美馬上發揮愛湊熱鬧的個性。當然,夕裡子的好奇心也不遜於她。蓋因巡羅車停在她們住的公寓大廈前面,兩人自然大感興趣了。
三人在酒店用過晚餐,剛剛回到門口。
在計程年上時,談的儘是「家庭教師」的話題。
夕裡子說,「事情太顧利了,隱約有點叫人擔心。」
「你太多心啦。世上有餞人多的是!」珠美說。
因為自己不是有餞人,所以只好裝懂。
只有綾子一個人十分認真的在苦惱著。「我可以勝任家庭教師的工作嗎?」
「不過,好像不是命案。」計程車停下來時,夕裡子兩手提著行李包出到外面。
咦?有人從巡邏車下來了。不,是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在攙扶著另一個男人……
「國友先生!」夕裡子禁不住大喊。
「哦,好極了。」
見到夕裡子而鬆一口氣的,乃是夕裡子以前在別的案件見過的三崎刑警。
國友似乎身體不舒服,意識有點迷糊,被三崎支撐著,好不容易才站得住。
「國友先生!怎麼啦?」夕裡子奔上前去。
「不,他突然暈倒了。」三崎說。「而且胡言亂語,也許是疲勞過度了。總之很對不起,能不能讓他到府上休息一下?」
「當然!那就先到房間去吧!」
夕裡子沖向電梯那邊。
「姐姐真是……」珠美嘆道。
珠美的嘆氣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皆因夕裡子把手上的行李全都撇下,拋在地上。
綾子和珠美千辛萬苦地搬行李的情形,這裡省略不談(雖然對不起她們兩位),總之,國友一動也不動的躺在佐佐本家客廳的沙發上,夕裡子不停地用熱毛巾替他擦臉,大約十五分鐘后,國友才回復正常。
「抱歉,嚇壞了你們。」國友嘆一口氣。
「真的,嚇壞了。」夕裡子笑逐顏開。「三崎先生說,叫你好好休息。今晚在這兒留宿如何?」
「不了。我要查辦一宗命案,不能悠悠閑閑的躺在這兒。」
雖然嘴巴這洋說,卻還沒有起身的意思。
「姐姐正在做湯。肚子也餓了吧!」
「喂,別把我當成飢餓兒童一樣好不好?」國友苦笑。
「唉,你笑啦。嗯,這麼精神就沒事了。」夕裡子說。
「你就這樣躺著,湯做好了就拿過來給你。」
「麻煩了,對不起……」
「不要客氣嘛!」
夕裡子站起來,走進廚房。
「國友先生怎麼樣?」綾子用小鍋子溫熱著湯說。
「好像已經沒事了。臉色有點蒼白,大概是冷的關係吧!」
「姐姐。」珠美走到旁邊,捅捅夕裡子。
「什麼嘛?」
「聽見嗎?三崎先生所講的事。」
「啊,聽見了。那又怎佯?」夕裡子冷淡地說。
「當時屍體睜開眼睛咧嘴一笑——好犀利呀,聽說國友大聲一喊,整個人暈倒,口吐泡沫——」
「太誇張了!」
「是不是幻覺?」綾子說。「一定是工作過量,太累了。」
「是嗎?」珠美叉起雙臂。
「那麼,你想說什麼?」夕裡子問。
「晤,我在想各種的可能住,無論如何,屍體的眼睛睜大,嘴巴笑著的事,怎麼想也是不可能的吧!」
「可是嘛,」綾子悠閑地說。「這個世界上,人類無法理解的怪事太多了。」
「怎佯都好啦!」夕裡子嘆道。「珠美,何不洗個澡,然後睡覺?」
「這麼早睡覺?才剛剛放假。」
「那就別睡好了。總之——」
「明白啦明白啦!我不會打攪姐姐和國友先生的。」
「你胡說什麼呀!」夕裡子瞪她一眼。
珠美伸伸舌頭,吹著口哨,從廚房走了出去。
「夕裡子,湯做好啦。」
綾子說著,把湯倒到湯碗里。
「謝謝,不愧是大家姐。」
「弄熱一碗罐頭湯,誰都會做。」綾子漫不經心地說。
「我來把湯拿出去……」
夕裡子拿起湯碗,正要走向客廳時,玄關的門鈴響了。
「喂,是誰??綾子說。
「我來應門。」夕裡子把湯碗遞給綾子。「姐姐把這湯拿給國友好了。」
「嗯……」
夕裡子按了對講機。
因為綾子是個不會去懷疑人的人。這個時間不管誰來了,她有可能馬上把門打開。
「哪一位?」
綾子聽見夕裡子對著對講機說話的聲音,拿著湯碗走進客廳。
至於國友,由於房間暖洋洋的,加上見到夕裡子而安心的關係,逐漸有了睡意。
真是的,堂堂一名刑警,居然因一個十八歲的女孩而抖擻精神,說起來很難為情。可是,那件事真的太令人吃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真不明白。
國友的確看到那個被殺的少女睜開眼睛笑了一下。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太荒謬了!大概是太疲倦的關係吧!
雖然年輕,但若過分操勞的話,身上的螺絲鬆懈也是理所當然的……也許應該聽聽三崎的話,好好休息一下的好。回頭一想,上次出外悠閑地旅行是幾時的事了?
對。不如跟夕裡子兩個人去旅行-這主意不壞嘛。雖然我們的年齡相差了一截,不過夕裡子是個堅強的女孩,不妨等到她大學畢業為止。只是,到目前為止。總是在發生騷動事件時,大家才有機會見面。
對了。如果她上大學,一定會遇到更年輕(當然跟夕裡子同年)又英俊的男孩-她會不會上短期大學?若是短大的話。都是女孩子,倒不用擔心。
不過,結交一、兩個男朋友不是不可能的事。看來必須設法以某種形式對外宣布我是她的「情人」才行——正當迷迷糊糊的想著這些事時,突然傳來湯的香味。夕裡子拿湯給我喝了。想到這裡,國友的心驀然熱起來。何等可愛又體貼的女孩!
國友不禁感動起來。
「國友先生……」輕柔低語的聲音。
對!我的情人非她莫屬!怎能把她拱手讓給別人?
國友感覺到夕裡子的臉逼近,她的呼吸噴上來。國友抬起頭來,忽然伸出雙臂摟住夕裡子,用力壓住她的唇。夕裡子的身體有些僵硬,沒有反抗的,就這樣一動也不動地讓他親吻……
長長的熱吻持續著——
「姐姐,有客人——」傳來夕裡子的聲音。
夕裡子的聲音?
國友輕輕把對方放開。
「綾子小姐。」
綾子神色呆然地注視國友。
「國友先生……」
「對不起!我-心以為是一-」
「不,沒關係。」綾子搖搖頭。「你說是不是?夕裡子。」
兩人望向夕裡子那邊……
夕裡子的臉紅得快要爆炸似的,-直瞪著國友。
「夕裡子……」國友的臉色立時變得又蒼又白。「這……這……這是誤會,我迷糊了——」
「沒有確定一下就吻對方,你就是那種人呀!我明白啦。」
「夕裡子——有什麼關係?他只是搞錯了——」
「是我不好!」國友幾乎下跪。「要打也好,要踢也行,隨你喜歡!」
「好,我就隨我喜歡的去做!」
夕裡子衝進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回來。
「夕裡子,你幹什麼——」
「別管我!」夕裡子提起菜刀,大踏步走向國友,逼上前去。「你吻了姐姐,該當何罪?」
「不,我只是——」國友慌忙後退。
「姐姐是純情少女哦!竟然一句搞錯了就吻了她,這麼過分的行為,你想我會原諒你嗎?」
「夕裡子真是……」
「姐姐,你別講話!」夕裡子把菜刀猛然擺到了國友胸當前。
「夕裡子小姐!」
「下次再做這種事的話,休想活下去!」
「知……知道……」
「明白了嗎?」夕裡子霍地放下菜刀。「姐姐,你有客人。」
「嘎?」
「客人!我去請她進來,你泡茶吧!」
說完,夕裡子快步走向玄關去了。
「夕子里真是…」
綾子還在發獃時,夕裡子又出現了,赫然伸出菜刀。
「嘩!」綾子跳起來。「你幹什麼?快把這個收起來!」
「喔——是啦是啦。」
夕裡子又走向玄關去了。
「小姓石垣。」那婦人說。「石垣園子。」
「你好。」夕裡子鞠一鞠躬。
「恰好今天我有事出東京,心想是不可能的了,還是打了電話給沼淵老師,打聽為小兒聘請家庭老師的事。他說今天偶然找到一位願意接受工作的人……突然就這樣來打攪你們,實在太冒昧了。」
「是這佯啊。」夕裡子為免對方誤會,首先說明。「她是家姐綾子。我是次女夕裡子,還有一個小妹。」
「我聽沼淵老師說了。他說你是經理人。」
「經理人?」
又不是藝人。夕裡子覺得,那位沼淵教授相當有幽默感。
「希望三位一起來——」
「可是,那太過意不去了……」
「不,沒有關係。我們只得三個人,生活太無聊了,希望多些人來玩。雖然不算是一流酒店,外子的烹飪技術卻是頗獲好評的。」
「那就不客氣了——」
不知何時,珠美走進客廳,加入談話。
夕裡子瞪了珠美一眼。
不過,老實說。夕裡子也鬆一口氣。
當然,剛才國友吻了綾子那件事,依然使她怒火中饒,但也得暫時擱下。夕裡子一直擔心石垣一家住在深山裡,會不會是有點變態的怪人。
可是,見到突然來訪的石垣園子,雖然多少有點神經質,卻是十分穩重且有教養的貴婦人。
也許有個十三歲孩子的關係,看起來有點蒼老,多半四十五、六歲了,所以十分穩重大方。
「請問……」接受工作託付的是自己,綾子也開口了。
「令公子的名字是——」
「他叫石垣秀哉。」
「秀哉君嗎?」
「請多多指教。」
石垣園子向她行禮,綾子慌忙以差點碰到地板的姿勢深深鞠躬還禮。
「彼此彼此。」
「那麼——幾時可以到我家去?」石垣園子問。
「幾時都可以。如果方便的話,明天也無妨——」珠美回答。
「那太好了。」石垣園子微笑。「我今晚會開車回去山莊。如果一起去的話——」
「今晚嗎?」夕裡子大吃一驚。「可是,什麼準備也沒有——」
「我那裡是小酒店,什麼準備也不需要。只要帶些換洗衣服去就行了。」
話是這麼說。
「怎麼樣?」夕裡子看著綾子。
「我——無所謂。」
問錯人了。夕裡子因事出突然而有點失措,然而今晚和明天的差別不大,而且找不出今晚不能去的理由。
「對不起。」國友探臉進來。「我——要回去了。」
「咦,國友先生不也一塊兒去么?」珠美說。「非常謝謝,我有工作。」
被趕去廚房的國友,彷彿已從打擊中振作起來。
「哦,是嗎?」夕裡子冷冷地說。「姐姐,送一送如何?」
「夕裡子真是——」
這時電話響了,恰好站在旁邊的國友拿起話筒。
「是——三崎先生。讓你擔心了,對不起。已經沒事了。我現在就去那邊——咦?」國友瞪圓了眼。「可是,在這時候?——這我很了解,嘿——我知道了——謝謝。」
到了最後,他的聲量逐漸變弱。
「怎麼啦,國友先生?」夕裡子說。
「三崎先生說……」
「你被革職了?」
「珠美!」
「不,他叫我休假。新年期間好好休養……」
「嗬,不是太好了嗎?」珠美悠閑地說。「幹嘛沒精打採的?」
「不……感覺有點奇妙,像是鬆一口氣似的。」
「那麼,何不一塊兒去?」珠美轉向石垣園子。「他是我姐姐的情人。相貌不必說,人品倒是一流。」
「珠美!什麼意思嘛,說出這種話。」
「我只是把事實坦白說出來!」
石垣園子揚聲大笑。
「哎,你們姊妹真有趣!好久沒有出聲笑過了。」然後說。「這位——國友先生吧!請務必一起來。」
「但是——」
「我一個人開車,有點害怕。若是你肯幫幫忙,那真感激不盡。」
國友遲疑一會,終於立下決心似的說:
「好吧!有關出力的工作,我也幫得上忙的。」
「一言為定!那麼,十五分鐘內,請全體預備好!」
話才說完,珠美率先從客廳沖了出去。
「那我們也失陪了。姐姐,我來幫你。」夕裡子催促綾子。因為讓綾子一個人去做的話,十五分鐘的預備功夫,變成十五個鐘頭也不出奇。
三姊妹離開客廳后,剩下國友和石垣園子。
「對不起,我太厚臉了。」國友惶恐地說。
「那兒的話。不過,幾位小姐都很有魅力哪!」
「嘿,的確是少見。即是——怎麼說呢?很有個性。」
「年紀輕輕的,好羨慕。」石垣園子嘆道。「國友先生也很年輕吧!」
「不,不年輕了……」國友臉都紅了。
「我想兩位十分相配,國友先生和那位夕裡子小姐……」
「呃。」
「從長遠來看,年齡的差別是非常小的事,真的……」
石垣園子彷彿自言自語似的在說。
「喂,到底怎麼回事?」三崎沉著臉說。「我以為你已經回家睡覺了。」
「我知道。」驗屍官率先走在前頭。「可是不能不讓你看一看。」
「看什麼?」
「剛才那個女孩。」
「已經看過了。抑或你想學國友那佯告訴我,她又睜開眼睛了?」
「不是的。」驗屍官不像在開玩笑。
重重的門打開了。少女橫卧在冰冷的台上,脖子以下用布遮蓋著。
「在這種地方看時,好像判若兩人。」三崎說。
「國友君沒事了嗎?」
「嗯。我叫他休假幾天。」
「那就好。雖然年輕,卻不能太過操勞。」
驗屍官慢慢掀起白布,現在少女全裸躺在那裡。三崎飛快地瞄了一眼。
「好像沒有特別的地方嘛!」
「看看她的背。」驗屍宮嘗試抱起屍體。
三崎細看少女的背部,倒抽一口涼氣,臉都白了。竟然有這種事。
少女雪白的背肌上,掠過幾十條傷痕。
「大概是被鞭子打到的。太殘忍了。」
驗屍宮把屍體放回原位,用布蓋起來。
「怎麼樣?」
三崎說不出話來。
「不明白原因。」
「那個要問兇手才知道。」三崎的聲音有點顫抖。「我一定會問出來!」
兩人不再開口,離開驗屍房。
腳步聲在冷冷的走走廊上迴響。
「如果國友看到了,大概馬上休克吧!」三崎說。
「還是不看的好。」
「不錯,但是——」
說到這裡,三崎停下來,轉過頭去。
「怎麼啦?」
「不——我好像聽見笑聲似的。」
「從那邊傳來的嗎?」
三崎搖搖頭。
「大概心理作用吧!」
說完,繼續邁步。
四周只響起兩人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