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謎般的男人
「別動。」
那個男子低聲說道。「桌子底下有一把槍對著你。」
香代子的臉色並沒有變化。不過,她也沒有在暗想什麼出奇制勝的主意。
香代子雖然老謀深算,也沒辦法預知一切突髮狀況。
誰會知道前來商量被炸毀的店鋪改裝事宜的裝演業者,竟是職業殺手呢?
只是,碰到這種情形實在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而已——
地點仍是S飯店,午後時分的會客大廳里。
周圍當然有很多客人。對方應該也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香代子的兩個手下——小判和土方,這時都不在旁邊。
要是香代子以自己的安全為第一優先考量的話,至少也該留一個人在身邊。但是現在卻是非常時期。
圭介的愛妻歧子被綁架的消息,已經傳入了香代子的耳里……
干下那件事的人——大概,就是打算取我性命的人吧,香代子想。因此,必須爭取時問趕緊找到破解問題的線索才行。
無論如何,香代子絕不能原諒將無辜的歧子,捲入這個沒有「幕後世界」的爭鬥的人。
「那,就快點開槍吧?」香代子說。
「喲,」對方笑了,「膽量不小嘛。」
「多謝誇獎。不過呢——」
香代子嘆了一口氣。「你確定自己的槍法沒有問題嗎?要是一槍沒法子乾凈俐落解決的話,那可傷腦筋羅。」
「很不幸,現在還不打算殺你。」
對方說:「請您帶著微笑跟我一起離開這裡,去一個地方。」
「地獄的門口嗎?」
「看不出你還挺有趣的嘛。」
男人合上公事箱的蓋子。「轉好了,槍就在我大衣底下,可不要輕舉妄動哪。」
「少嚕囌。」
香代子皺起眉頭:「你的對手可不是普通人喲。何況,防止我「輕舉妄動」是你的事吧?」
男人好像生氣了的樣子:「愛耍嘴皮子的傢伙?」
正當男人催促著香代子要起身離開的時候,一個女侍三步並作兩步地往香代子這一桌走來。
「早川夫人!」
「啊呀,小美,有什麼事嗎?」
香代子和每一個女侍都很熟。
「那個——您的電話。好像有急事哦。」
「啊,是嗎?」
香代子向男人瞥了一眼。
「對方有說是十萬火急的事——」
「哦?」
香代子一百盯著男人瞧——半晌,男人終於死心了。
「那,您忙您的,我這就失陪了。」
男人一骨碌站了起來,臉上回復成推銷員的表情,鞠了一躬之後快快地走了。
香代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我這就去接了。」
香代子正要站起來,女侍卻說.:「對不起——說有電話是騙您的。」
「啊?」
「有人看您好像被討厭的推銷員糾級不休的樣子,叫我來幫您解圍的。」
「哇。」香代子瞪大了眼睛。「是這樣嗎?太謝謝啦——可是,是誰注意到我這裡的?」
那個女侍名字叫做美津子淘氣地笑了笑:「呵呵,是我的「他」喲。」
「咦!就是你以前講過那個,立志要當歌星的男孩子嗎?」
香代子在這個旅館里扮演的是「張老師」的角色,因此這方面的事記得一清二楚。
「不是啦!那個人不行。太輕浮了。我兩個月以前就跟他分手啦。」
「真的啊,我怎麼都不曉得。」
差一點就死於非命的香代子,倒還真沈著。
「現在的「他」「是個成熟又稔重的人喲。」美津子說。
「哦?比你大很多歲嗎?該不會是「有婦之夫」吧:」
香代子笑著說,「好了。他在哪裡?我想跟他道個謝。」
「就在那邊——咦?」美津子朝框台望去:「跑到哪裡去啦?」
「那沒關係,反正我還會在這裡待一會兒——」
「好,等一下我找他過來。我也想讓早川夫人看看他。」
「哦——完全沈醉在愛情的魔力下。」
「是啊——已經黏在一起,分不開啦!」
美津子淘氣地眨了個眼之後,立該回復成一本正經的表情:「請問客人,您咖啡要不要續杯?」
「拜託你啦。」
「好的。請稍候。」——
香代子看著添完咖啡離去的美津子,不禁啞然失笑:
「現在的年輕女孩……」
不過,那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呢?香代子猜不出來。
雖說是看到香代子被討厭的推銷員糾鈺……但是從普通人的眼光來看,剛才那種情況應該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搞不懂——」香代子搖搖頭,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
「——早川夫人,」美津子走過來說:「您的「客人」喲。」
美津子留下男朋友,回到值台去了。
男人在香代子的對面坐下。
「感謝您在危險的時候救了我——」香代子說道:「應該怎樣稱呼您才好呢?福地先生?」
「叫我福地就好了。」
男人微笑著說:「真是久違啦。」
「的確。」
香代子也露出了笑臉——
從前,在以「大亨飯店」為舞台展開的寶石爭奪戰之中(請參閱描寫早川一家活躍經過的前作「打發時間殺人遊戲」),大亨飯店的值台那位謎般的男人,就是這位福地……
「大亨飯店那邊怎麼了嗎?」香代子問道。
「換了老闆以後,」福地說道:「工作就不太有趣啦。」
「那麼,你是轉職到這家飯店羅?」
「是的。昨天才正式上班的——不過和美津子認識已經是一個月以前的事了。」
「哇,那不是正好嗎?可以天夭見面啦。」
「我也嚇了一跳哪。沒想到早川夫人您會在這裡開店。」福地說。
「你不知道嗎?」
「我本來不曉得。是真的。」
「我相信啦。」
香代子愉快地說:「總之,應該好好謝謝你。」
「沒什麼。想要找您麻煩的好像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傢伙吧。」福地說。
「這一陣子,真是多事。」香代子搖著頭:「儘是些討厭鬼找上門來。」
「您店裡的事,我也聽說了。」
「損失慘重哪——除此以外還有不少麻煩。」
「您還是盡量小心一些的好……」
「我倒是無所謂。反正老骨頭一把也活不了多久。只是——孩子們的事不由得我不操心。」
「這麼說不好喔。您一定還能再活躍幾十年的。」
「知道你也在這家飯店,我就覺得更有力量啦。」
「有事情的時候,請儘管吩咐。」福地拍著胸脯。「——不知道剛才那個男的現在覺得舒不舒服?」
「啊?」
「他好像在飯店門口被車子撞到,腿骨折了的樣子。」
「哇,真慘。」
「都市裡頭這麼亂,走路不留心左右是不行的哪……
福地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得回去啦。」育子說。
「他」沒有搭話。
「時候已經不早了。」育子望著手錶。
已經超過平常約定的時間許多了——育子心知肚明。
上板育子躺在旅館房間的床上,等著汗流狹背的身體回復冷靜。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
和他在一起的時刻總是這樣——育子覺得只是幾分鐘而已,事實上,已經兩個鐘頭又超過了。
「——曖。」育子怯怯地問道。
「嗯?」
「還想……退想再跟我見面嗎?」
對方只是淡淡地回答:「我是無所謂啦。反正對方是誰都沒什麼差別。」
育子不禁一陣失望。
原本暗自期待他也許會說「我一定要和你再見面」呢……
當然不會有這種事發生的吧。
嗯——像現在這樣就好了。
假如再陷下去的話,也許會變成神田久子那樣也說不定……
「——不是說要回去了嗎?」「他」說道。
「嗯。」
育子下了床,走進浴室去沖澡。
「他」忽然走了進來。
「怎麼了?」
育子停止沖洗的動作,用毛巾檔在自己的身前。
「扼,沒什麼……。我沒有要趕你回去的意思啦。」
「他」好像有些後悔的樣子。「只是——只是覺得你太晚回去的話不太好而已。」
育子微笑了。
「謝謝——你真體貼。」
「哪兒的話嘛。」「他」聳了聳肩膀。
育子懷著幸福的感覺回到房間里。
一邊聽著「他」淋浴的水聲,一邊穿上衣服。
現在回家的話,應該送趕得上女兒放學的時間。
買菜,準備晚飯的時間也綽綽有餘。丈夫也不至於疑心。
「他」淋浴完從浴室走了出來,換著衣服,然後忽然說:「我送你吧。」
T謝謝,只要送到附近就好了。」
「我知道——上一吹那裡就可以了吧?」
「嗯。那邊靠近超級市場,要買菜比較方便。」
育子在手提袋裡摸索了一會兒,拿出錢包來。從裡頭抽出一張一萬圓鈔票,塞進「他」夾克的口袋裡。
「不用啦——俱樂部那邊已經付過錢啦。」
「請收下吧——我還想再和你見面。」。
「他」把鈔票塞回育子的手裡。
「用不著這樣也可以再見面的——要是這樣一開例,不就沒完沒了了嗎?」
「可是——」
「用這些錢幫老公或小孩買點東西回去好了。」「他」非常坦率地說道:「OK,我們走吧。」
看著「他」快步走出房間的背影,育子握緊了手中的鈔票……
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
「謝謝。」育子說。
「到這邊就可以了嗎?」
「嗯。再走下去也許就會碰到認識的人啦。」
「那,再見啦。」
「真的會再見吧?」育子低下身來吻了「他」一下。
「他」用略帶哀愁的眼神望著育子。
「——怎麼啦?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呢?」育子問道。
「我擔心你。」「他」說道。
育子把視線移開。
「——因為神田久子那件事的關係嗎?」
「嗯。」
「她把外遇的事告訴丈夫才會那樣的。」
「我知道。」「他」點著頭:「也許當時被槍殺的會是我也說不定。
話。」
「你在意嗎?」
「扼,是啊——你呢?」
「我不會在意的。」
育子笑著說:「我不像久子太太那麼死心眼。」
「是嗎?」「他口回答的語氣,讓育子心頭感到一陣冰冷。
假如我沒有遲到的。
「我瞞丈夫的功夫做得很好。」
「那請繼續瞞下去吧——假如他開始懷疑的話,就不要再參加了。」
「說的也是。」
「家庭還是很重要吧?」
「嗯——丈夫和孩子對我都很重要。」
要是這樣的話,為什麼現在會在這個地方呢?
「這樣就好。」「他」說。
育子走下車,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