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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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賓館老闆的老婆?」
三郎從未聽說過賓館老闆有妻子,但此時進藤也不可能說謊。那麼由於什麼緣故,賓館老闆故意隱瞞了這件事。但不管怎樣,這賓館的老闆娘葬身於森林洞穴中也的確有點奇怪。
「你怎麼知道的?」
三郎剛問完這句話,火柴就熄滅了。進藤趕忙又划著了一根,而對於三郎的發問根本不予理會。他漸漸焦躁起來,快速地在空地周圍轉了一圈后,一溜煙跑進了那狹窄的暗道中。就連他這號人肯定也害怕起這四周的骨骸、屍體而坐立不安。
隨後的一段時間,進藤發瘋似的,就像三郎他們剛才一樣,重複著無意義的工作。不久暗道中響起他欣喜的叫聲,聽上去有點凄厲。
「喂!你們快來幫忙,從這可以逃出去……」
聽到這話,本已絕望,呆在原地的兩人嗖的站了起來。隨即爭先恐後地沿著石壁,朝著黑暗中發出聲響的地方跑去。
「這裡,這裡!」
進入暗道,走了一截,從很近的地方傳來了進藤的聲音,他正划著火柴。定睛一看,那裡洞穴比較寬敞,石壁的一處呈現出換形的地面,看的出挖掘工作已經開始了。進藤那把短刀直直地插在那被搗得亂七八糟的地面上。
「啊!是土。」
兩人發出歡叫聲,揀起掉在附近的石塊,抓住不放,沖著地面就挖了起來。那土層有多厚?從那挖掘果真就可以逃到地面上去嗎?當時他們根本就無暇考慮這些,本能的力量驅使著他們。真是驚人啊!在短短的時間內,憑著三個已半瘋之人的力量竟然挖出能容一人大小的凹坑。
「照這樣下去,我們就可以得救了。」
他們逐漸有了勇氣。三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短刀、石塊撞擊地面聲在黑暗中凄厲地響著。洞穴之中,無法分清白晝與黑夜。由於進藤和三郎他們都沒有帶手錶,所以就無法估算自己已被活埋了多長時間。但他們心理上感到好像已幹了足足一個月了。隨著挖掘工作的進行,那開始看上去柔軟的地面逐漸變得堅硬。不僅如此,隨著工作難度的增加,劇烈的疲勞感、饑渴感也排山倒海般地襲擾上來。如果百分之百沒有逃生之路的話反倒好了,正因為他們將最後的希望寄託於這挖掘工程上,正因為這是惟一的逃生之路,三人才會更加焦躁不安。他們稍事休息,就又繼續長時間地勞作。由於平時幹活太少,三郎他們的手掌都被磨出了水泡,這些水泡很快就被磨破,滿是血的六隻手就像機器一樣工作著。
為何要被活埋這一疑惑,對進藤的敵意、畏懼,黑怪物到底是誰,定君的屍體又是怎麼一回事?這一切的一切,當時根本就沒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中。當時他們考慮的是自己會不會挖到一半,倒地而亡,還是挖通上層,逃離洞穴。不管怎樣,那時他們處在生死關頭。
最後,也許是慣性產生的效果,三人已完全沉醉於工作。儘管他們自身沒有意識到,但那挖掘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不知不覺,已挖出有五六百米大小的凹坑來。挖出的土一旦堆滿,就會有人自覺地將土抬到裡面的空地上。
「啊,哈哈哈,算我們倒霉。」
突然三郎大笑起來,打破了長時間的寂靜。那是發狂似的笑聲。其他兩個人想他是不是神經錯亂了,不由地停下手中的活。
「啊,哈哈哈,算我們倒霉。這前頭想挖也挖不了。到頭了。看這岩石表面。」
專註於幹活的另兩個人總算聽明白了,伸出早已發麻的雙手,摸了摸前方的岩壁。首先碰到土層,再往前就是結結實實如鐵般的岩石。他們慌了,上下左右地到處找尋著,但始終也沒有發現岩石的裂縫;
進藤又划著了一根火柴。其眼前整個一面都是土,內里清清楚楚是一塊略顯綠色的大岩石,彷彿正在嘲笑他們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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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勞動帶來的極度疲勞感以及再不可能從此洞逃生的絕望感,令三人蹲坐在剛剛挖好的凹坑裡。即使想相互看一下也因沒有光線而作罷。彼此只能聽著他人發出的鬱鬱不樂的嘆息聲。
這個大洞穴真的全是岩石構成的嗎?在其他地方是否會有與這裡一樣柔軟的土層?如果有而沒找到,這一小小的失誤將導致他們喪生於此。再有,那被大岩石堵住的入口處說不定很薄,如果花費與挖這凹坑相同的勞動力,或許可以逃出去。他們終究有點不甘心,思索著以上的問題。
「再去別的地方找一找,現在就趴下還為時過早。」
三人中,原本精力最旺盛的進藤此時也有氣無力地哼哼著。
「但我們已經體力不支了,哈哈哈。」
植村困難地呼吸著,自暴自棄般凄慘地笑著。他看上去已徹底絕望了。
「別說喪氣話。這可是生死攸關的時刻。難道你就不想活了。夠了,我們再找一遍。要不聽勸,我就要狠狠揍你一頓老拳。」
到這個時候,植村也不會怕挨揍,只不過他們還是有點不死心。野崎和植村舒展了那疲憊的已失去知覺的腰身,跟在進藤的後面。
「還有幾根火柴?」
走在前面的進藤,老道地問到,細心得讓人感覺不是他。
「不到十四根。」黑暗中,植村認真數了數,怯怯地答到。
「足夠了,點一根,盡量燃燒得長一些。」
火柴被點著了。青黑色,猶如地獄小路的暗道一直延伸到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隨後的幾個小時內,悲慘的生死抉擇繼續著。整個暗道都被搜尋過了,但凡有一點看似柔軟的地方,都嘗試著挖過。但最終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另外三人還使出吃奶的力氣,或推或打那入口處的大岩石,但那塊石頭紋絲不動,堅如磐石,根本無法想像它有多厚。最後他們又折回洞穴盡頭的空闊地,試圖在那兒的岩壁上鑿出腳孔,順著岩壁爬到高高的頂上,一直到達那個蓋板的下方。但對於只有小刀,再無其他工具而言的他們來講,光鑿一個腳孔就要花費整整一天。恐怕還沒登幾米,死神就要光顧了。
「已經沒救了,已經完了。」
進藤嘆著氣,終於承認不行了。現在到了這個固執己見、不肯輕易服輸的大壞蛋都絕望的時候了,更別提那兩個人,早已是有氣無力了。真的一絕望,那一直忍耐著的饑渴一下子就侵襲上來。火燒般的喉嚨下,乾癟如煎餅的胃錐刺般痛著。他們自己感覺困在這個洞穴中已有數月之久,實則才兩三天。由於他們不吃不喝,再加上心力憔悴、劇烈運動,現在這比死還痛苦的饑渴折磨他們也就是必然的了。
誰都不說話。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三個小生物垂死地躺在那裡。沉重的睡眠感開始發揮效力。不能睡,不能睡,他們拚命睜開眼睛,但即使睜開,周圍還是墨一般的漆黑。他們甚至分不清何時睡著,何時醒著。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猛的睜開眼,側耳傾聽,四周是一片墓穴中的靜寂。呼吸是否停止了?也聽不見另外兩人的呼吸聲。突然間不禁想他們或許已經死了。但自己連悲痛的力氣都沒有了。
「火柴還有幾根?」
長時間的沉寂后,從遠處不知何方,傳來呻吟般的聲音。那是進藤在打聽火柴夠不夠。即便現在,人的本能還是懼怕黑暗的。
接著又沉寂了一段時間。如果無人應答,問話的人也就沒有再問的力氣了。就在那時,從某個方位,傳來窸窸窣窣如蟲鳴的聲響。
「還有三根。」
植村總算數清楚了。
這時,進藤所在的角落傳來喀哧喀哧解帶子的聲音,很快一件柔軟的東西落在植村的鼻尖前。
「把那個點著,或許亮堂點。」
進藤脫掉了和服,想用它點起篝火。他已經無法忍受這地獄般的黑暗了。野崎和植村也一樣。植村劃了幾下都失敗了,最後總算划著了。頓時一團布就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巨大的空洞黑紅黑紅地映照在遠處的各個角落。恐怖的禿頭妖怪,更加清晰地在他們身後的石壁上晃動著。他們蹲坐著的對面,那個叫定君的賓館老闆娘,就像活著的木偶一樣躺著,其前方的空地上,各種各樣的白骨閃閃發光。三個人總算可以相互好好地看一下對方的臉了,每個人的面孔都是青筋凸起,整張臉如垂死的病人一般憔悴,面頰上眼窩深陷下去。相視的一瞬間,他們交換了一下幽靈般凄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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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水。」
突然,進藤失聲大叫著跳起來,不知從哪來的力量,像疾風一般撲向空地的一角。那裡有一個小四坑,裡面殘存著少量的水。
「是水,是水。」
野崎和植村看到那個凹坑后,也像瘋了一樣跳起來,互不相讓,朝著那水坑衝過去。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像三頭饑渴之極的野獸。
他們在水坑旁,不顧一切地撈起水就喝。哪怕是一滴水也關係著他們的生死存亡。最後,這三個人的頭在水坑上相互摺疊著,抵撞著,像狗一樣啪嗒啪嗒地舔著水。在混沌的光線下,根本無法辨別那究竟是清水還是腐水,說不定是人的血水,其實即便這樣也管不了那麼多。不管是泥水還是什麼,對於他們而言都猶如甘露。很快,那小小的水坑就見底了。
即便是短暫的喜悅,即便由於攝取了少量的水分,接下來的將會是更加難耐的饑渴,他們畢竟可以暫時忘卻一下胃之苦痛。覺得從沉睡中蘇醒過來一樣。但與此同時,方才那已麻痹的心靈之痛又開始更加殘酷地折磨起他們。
「為什麼我們會遭此一劫。根本役有想到。」
野崎說道,彷彿到此時才想起來一般。之前,他們光想著如何從被活埋的境遇中逃出去,拚命地干著挖掘逃生的工作,無暇考慮其他任何事,而現在他們已經完全絕望,剛才補充的水分又給了他們一些思考的氣力,他們的話題終於轉到這一方面來了。
「明白為什麼又有屁用。對於我們這些必死無疑的人來說,管它什麼被活埋的原因。比這個更重要的是誰來掐住我的脖子弄死我。一想到很快就要活活的餓死我就受不了。野崎君,拜託你了,掐死我吧。」
已經毫無鬥志的植村第一個自暴自棄起來。
「不要這樣,人十天二十天不吃也不一定會餓死。我們為什麼會遭此一劫,想著這個問題時,說不定會順帶著想出逃生的辦法來。幸虧剛才補充了點水分,難道不應該趁這個時候好好想一想嗎?集中三個人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出辦法來。」
野崎似乎還有點不甘心。
「事實上,剛才我就一直思考著這件事。」進藤若有所思的應和著。「但你們到底怎麼進入這個洞穴的?」
「對,談談這個。我們先說,完了后,你也將經過說給我們聽一聽。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於是,野崎就將他們被活埋於洞穴之前的經過,完完全全地講述出來。那時三人不約而同地又湊到原來的篝火旁。進藤的和服已經燒盡了,那殘燼泛著紅光,僅僅能辨認出相互的臉。植村迫不及待地脫下自己的和服想放在殘燼上燃燒。「即使沒有光亮也可以講話。」進藤阻止到。他不愧經驗豐富,為了以後暫時儲存一些柴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