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貝貝的秘密

小熊貝貝的秘密

1

「吃過午飯,媽才帶你到外面去玩。我們現在來看看今天的便當有什麼菜好不好?」

我一邊把紅色小便當放在吃飯間的餐桌上,一邊對小女兒說。嚷著要穿鞋子到外面去玩的鈴子看到便當就拋下鞋子,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要先洗手才行啊。來,快把手洗乾淨。」

洗手時,鈴子還直嚷著「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我的大兒子哲彥可以說聰明伶俐而略帶神經質,他在這個年齡時不太喜歡吃飯而使我傷透腦筋。比起哥哥,這個鈴子既會吃又會睡,真是個很好帶的女娃哩。

「好,我們現在可以吃了。你要乖乖坐下來吃喲。」說著,我讓她坐到她專用的高凳子上去。

「我要吃了。」

鈴子眼睛閃亮地自己打開了便當蓋子。每天早上為上幼稚園的哲彥裝便當時,我會把鈴子的一份也一起裝好。有時候我也會為自己準備一份。這樣不但可以省去準備午餐和飯後洗碗盤的麻煩,孩子還很高興哪。

鈴子使用湯匙猛吃著她的飯。最近以來她吃飯已不會弄髒一桌子,所以我也輕鬆了許多。我一邊用餐,一邊將早報擺在餐桌上讀著。其實,做父母親的人最好不要在孩子們面前邊吃飯邊讀報。不過,我原本就不是個模範母親,不

閱讀報紙應該比邊吃飯邊讀報更不好,所以我就習慣利用午餐的時間來看報。現在的報紙頁數越來越多,要把一份報紙從頭至尾過目還真不簡單哩。忙著家事和育兒的主婦,早報還沒有看完就見到晚報送來,晚報還沒有看完就來第二天的早報——這不是常見的現象嗎?

看完「家庭婦女」版后,我翻開下面一頁。今天是星期三,所以報紙上有「留言板」欄。這是專門刊載讀者投書的一欄,內容以「出讓」、「欲購」或「請聯絡」之類事情為多。哲彥出生時,我曾經投書「欲購嬰兒床」而順利達成交易。當時我先生說嬰兒床買新的算了,我卻不願意為使用期短暫的東西花掉太多的錢,所以還是登了報。很快,我就接到居住在練馬區的一位太太打來的電話,結果除嬰兒床以外,連嬰兒用坐椅、四輪車等東西都以「孩子已大不再使用」為理由,以極低廉的價格賣給我了。由於有過這樣的經驗,所以我對這一欄格外有親近感,雖然沒有什麼目的也要過目一下。

「咦?!」

看到「留言板」欄中央處時,我發現下面這樣的幾行文字——

持有木崎七重小姐所寫之童話本《小熊貝貝》的人士敬請惠撥電話。

文未有「深淵則子」這麼一個名字和電話號碼。

「小熊貝貝——」

我不覺呻吟。這不是太意外的事情嗎?

「媽,讀《小熊貝貝》給我聽!」

鈴子從高凳子上滑下來就跑到鄰室去。她提著一本已不成樣的冊子回來時,我剛好站起來準備打電話。

「讀貝貝給我聽,媽,讀貝貝給我聽!」

鈴子纏著我說。我於是再度坐下來,把鈴子抱到腿上就將這本小冊子打開。這不是普通的書本,而是用鋼筆寫在稿紙上的故事加上封面封底裝訂起來的。冊子里有幾張利用稿紙空白的背面書的插圖。這是已故的木崎七重小姐送給當時還是大嬰孩的哲彥的禮物,我本來有意當做七重小姐的遺品好好珍藏的,可是孩子們——哲彥和後來出生的鈴子——對這本冊子珍愛異常,經常要我讀給他們聽,長年翻閱的結果變成如今這般不成樣的東西了。

「小熊貝貝把一棵栗子連殼一起吞下了。它的肚子這就疼起來。哇……哇……媽,救救我吧!大夫,救救我吧!哇……哇……」

白紙上畫的是穿著紅色吊褲的小熊正在啼哭的樣子。

事實上這個圖是照實際的東西畫的。那就是此刻被丟在隔壁房間榻榻米上的塞以棉花的布制玩具「小熊貝貝」。

那是哲彥大約兩歲半的時候。一天,我帶著哲彥去探望睽違許久的七重小姐的病況。木崎七重小姐是我在少女時代通過少女雜誌結交的筆友,後來由於兩人意氣投合,所以一直都保持著友誼。從小就心臟不好的她,這時已過著病榻生活了。

或許是不期在報紙上看到她的名字的關係吧,那一天的情景歷歷如繪地浮現在我眼前。

她家在離自由之丘車站徒步不到五六分鐘的高級住宅區的一個角落。她住的這幢雖然有些舊,卻古趣盎然,而且相當大。

按門鈴后,一位年近50的清瘦型女性出來為我開門。

這是七重小姐的表姊白根須磨女土。她自從年輕時代守寡后,曾經干過多年的護土,目前在這個家裡照顧著七重小姐的病和處理一切家務。

「請進。聽說你要來,七重她高興得要命哩。」

須磨女士是言語舉動非常嫻雅的一個人。她對七重小姐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甚至於片刻都不敢離開身邊的樣子。

我被帶到甬道盡頭處的房間。躺在窗前床上的七重小姐以微笑迎接了我。

「嘿!小哲,你長大許多了。上次來的時候,你連走路都還不會哩。」

七重小姐的聲音清脆,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七重姐姐,你好。你的氣色很不錯嘛。」

這是我說的話,實際上她的氣色一點都不好。她的病況看樣子已經相當惡化,眼睛更是浮腫著。可是,還沒結婚而經年在家裡過日子的她表情倒很年輕,絕對看不出比我大一歲哪。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更顯出少女的模樣。

我讓哲彥拿著帶來的小熊貝貝自己玩,然後就坐在她的床邊和她天南地北地聊起來。

「請用茶。」

須磨女士用在房間一個角落的瓦斯爐燒的開水沏茶給我。這個房間在和窗戶相對的角落上有瓦斯爐和料理台。聽說這是在七重小姐還能在房間里行走的時候,造來燒開水的。

「你不用客氣了。趁我在,如果要買東西去,你就請便吧。七重小姐我會照顧的。」我說。

須磨女士整天看病人也夠累的吧?趁我在的時候讓她休息一下,何嘗不是好事一樁呢?

須磨女士卻微笑著說:「謝謝啦,我現在沒有什麼事情。我就陪寶寶玩著吧。」

她說著就和哲彥一起玩起來。

「七重姐姐,你這樣側卧著不會不舒適嗎?我幫你改仰躺姿勢,要不要呢?」

七重小姐此刻的姿勢是背對窗口,向左側卧著。看到她呼吸有些困難的樣子,我就開口問她。

「不要緊。心臟在下面,這樣我反而會覺得舒坦的。晚上睡覺,我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哩。可是……」

七重小姐自己緩緩轉身改為仰卧姿勢后,從窗口望著蔚藍色的天空。

「夜裡,我有時候會這樣望望天上的星星。望望天上的星星最能使我心神安寧……」

「夜裡,你難道不拉上窗帘嗎?你這樣會冷吧?」

「冬天當然不行。可是,這樣溫暖的天氣,我就會讓它敞開著。」

七重小姐回復了以左為下的側卧姿勢。她說她還是這樣子最舒適。雖然偶爾會望望天空和星星,她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大部分是這樣背對著窗戶的吧?這麼說,她一天里看得最多的是和窗戶相對的這面牆壁了。那裡貼的是有青灰色細花的壁紙,壁紙本身的花紋雖然很高雅,但偌大一面牆壁未免顯得凄涼。我真想選擇什麼悅目的東西為七重小姐掛上去。

「七重姐姐,找一幅風景或靜物之類的畫掛到這個牆壁上怎麼樣?讓我下次帶來好不好?」

「謝謝,不過,你不用操心吧。我準備把一幅瑞典刺繡壁畫掛在這裡。我目前在繡的檯布一完成就會掛上這裡的。」

床邊的小茶几上有和稿紙、原珠筆放在一起的瑞典刺繡的布,七重小姐身體狀況好的時候,好像在綉這個東西。她不像我這樣無能而頗富文才,不但擅於做短歌或詩,有時候還寫小說一類的文章哩。她對手藝也很在行,身邊永遠帶著一個親手製做的瑞典刺繡的小包包。現款以及存款簿等重要的東西,她都是放在這裡面的。

七重小姐過的生活並不富裕。她的國文學家父親不久之前逝世,幼時喪母的她後來和繼母一起生活,但這位繼母卻較父親先病故,因此,七重小姐的親人可以說只有繼母嫁來時帶來的一個拖油瓶弟弟而已。名叫木崎英三的這位弟弟今年二十三四歲,居住在澀谷地區。他的職業是在一家廣告影片公司擔任攝影師。這是一名善於和人打交道而喜歡說話的青年。七重小姐的經濟來源只有將這幢房子二樓的房間租給三名學生的租金和把父母親留下的股票零細出售而得的款項。她的養病生活完全依賴於此。她穿的睡衣以及用的床單雖然很清爽,質料卻是很普通的。她從來沒有為自己在生活上的不如意發過一句牢騷。她雖然生活清苦而傷腦筋的事情也多,可是,每次我去探病,她都露著微笑見我。租二樓的學生們都知道這個家裡有這麼一位病人,所以從來不吵鬧,也不走近這個房間(實際上這是出租二樓房間的條件之一)。七重小姐本身當然不可能發出大聲,而白根須磨女士又是這麼一位嫻靜的人,因此,這幢古色蒼然的屋宇從外觀看來簡直和無人居住的空屋一樣。

現在在這幢一片寂然的屋裡發出大聲的只有哲彥一個人而已。開始的一段時間他還很乖,可是,習慣之後就蹦蹦跳跳起來。

「媽!你看!這是阿姨做給我的。」

他拿著須磨女士用現成的紙張折給他的一些紙鶴之類東西跑過來要我看。接著,他好奇地東碰西碰房間里的一些擺飾品。我實在拿他沒有辦法,於是只有站立起來。

「我想我該告辭了。小傢伙這樣亂吵,會影響你的身體的……」

「不要緊,我不在乎。你很久沒來了,多聊會兒嘛。」七重小姐雖然這樣說,臉上確實有著疲倦的樣子。我只好匆匆告辭,走出她家了。這時我由於臨行倉促,竟把一件重要的東西忘了。這就是小熊貝貝。我發現忘記把小熊貝貝帶回,是我們搭乘電車回到我家附近的商店正在買東西的時候。

「算了,我們改天再去看她吧。」

我窺望快要睡著的哲彥的臉,喃喃自語著。

這天晚上我被搞得夠受的了。哲彥有每晚抱著貝貝睡覺的習慣,現在沒有這隻小熊,他啼哭著怎麼樣都不肯睡覺哩。非常疼愛孩子的我那個老公並沒有發脾氣,可是,為了不讓他心煩,我就背著哲彥到外面,蕩來蕩去地直到哄他入睡為止。我丈夫淺田史彥是在一家報館服務的直升機駕駛員。他由於工作上的關係,需要足夠的睡眠,我怎麼可以讓哲彥妨礙他的睡眠呢?

第二天,我帶著哲彥再度來到自由之丘。

「哈!小哲,你哭得這麼厲害?貝貝在這裡睡得倒挺乖的哩。」

躺在床上的七重小姐一邊微笑著,一邊從床邊的木架上取下這隻小熊。

「還有,這是阿姨送給小哲的禮物……」

她這時交給哲彥的就是用稿紙訂成的小冊子《小熊貝貝》。當時這隻布制玩偶貝貝絕不像現在這般骯髒,渾身雪白、毛茸茸的樣子非常可愛,紅色吊褲也很鮮艷。以這樣的貝貝為主角而寫成的約五張稿紙長的童話和數張可愛的插圖是七重小姐在一晚之內完成的。

「她在做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最有精神,一點都不覺累哩。這個封面倒是我幫她弄的。」

須磨女士從旁微笑著說。

「嘿!是貝貝!媽,你看!貝貝在吃東西呢!」

在哲彥的心目中,貝貝已是情同手足的存在,他怎麼不為這本故事冊子高興得要命呢?穿紅色吊褲的小熊貝貝因為沒有咀嚼就把栗子連殼吞下去,於是肚子疼起來。大夫只好用剪刀把它的肚子剖開,取出栗子后,再用針線把肚子縫好。貝貝好了之後就說:「以後吃東西,我一定會好好嚼的。」

「這篇童話還挺有教育意義哩!」

聽到我這句話時,七重小姐難得一見地發出聲音笑了。

這一天我的訪問目的只在於取回小熊,所以沒有逗留多久。沒想到這竟成了我和她的最後一次見面!她在約莫三個月後的一個夜裡,由於病勢突然惡化而凄然去世了。

須磨女士當時立刻以電話通知我,而出殯時我卻沒有參加葬禮。因為那時我懷了鈴子已即將臨盆。

2

我一手拿著報紙,一手撥了電話號碼。

「這裡是綠庄公寓。」

電話里傳來上了年紀的女人聲音。這好像是一所公寓的樣子。於是我告訴對方要找一位深淵小姐。等一分鐘左右後,話筒里聽到比較年輕的女性的聲音——

「我是深淵——」

「我打電話來是為了今天在報紙『留言板』上看到的有關『小熊貝貝』的事情……」

我這句話剛說完,對方立刻以興奮的聲音說:「您……您有這本故事冊子,是不是?」

對方對這本故事冊子的關心似乎非常殷切的樣子。這本《小熊貝貝》並不是正式出版的書,可以說世界上僅有這一本,這個人怎麼知道有這個東西的存在呢?

聽到這本冊子在我手上時,深淵則子表示非常高興。她說她是已故木崎七重小姐的好友,為要懷念故友很想看看這本冊子,所以問我可否即刻前來拜訪?我就回答以歡迎的意思了。這個人說來有些性急,可是,想到有人這般懷念七重小姐,我就湧起了和這個人見一次面的嚮往。我告訴她來時怎麼走後,便將電話掛斷了。

原來深淵小姐住的地方在和我家一樣的小田急線沿線,所以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她的年齡果然不到30歲,和我依據電話聲音的想象沒有出入。她身上穿的是綠色成衣洋裝,使化妝和髮型有些庸俗的她因而顯得格外誠實可靠。

「歡迎,請上來坐。」

我剛說話時,從幼稚園回來的哲彥一聲「我回來啦」就進到屋裡來。

「媽,你看,我又畫圖了。我今天畫的是直升機和飛機。直升機是RA2型的,而飛機是747。你看嘛!」

他總是喜歡把在幼稚園畫的圖帶回來給我看。

「啊,畫得很好。小哲,你還沒有向阿姨說『你好』咧。」

我雖然有些煩,卻也稱讚一下兒子畫的圖。這個孩子可以說是飛機迷,一天到晚地畫飛機或直升機。他以航空機為題材畫過的圖疊起來恐怕有富士山那麼高吧?我看都看煩了。

看到深淵小姐平易近人的樣子,我就請她到吃飯間坐,並且以紅茶招待,順便把一些點心分給哲彥和鈴子。鈴子由於還沒睡午覺,所以連連用手臂擦著眼皮。一般的人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通常都會說「好可愛的寶寶們喔」之類恭維的話,而深淵小姐卻沉默不語。她這木衲的樣子反而引起了我的好感。

「太太,請你不要客氣。——這本冊子現在在哪裡呢?」她好像急著想看這本冊子的樣子。

「小哲,這位阿姨想看看你的《小熊貝貝》。——你去拿來吧。」

「嗯。」

哲彥放下吃了一半的糕點盤子就跑到隔壁房間去。

「謝謝你,小哲。讓阿姨看一下好嗎?」

深淵小姐搶也似地接過哲彥帶過來的已不成樣的小冊子就打開來看。這時我說了一聲「失陪一下」就到隔壁房間去鋪被準備讓鈴子睡午覺。鈴子困的時候向來不會吵鬧,不過,隨時隨地都可能打起盹來。我鋪好被回來時,她果然在餐桌上托著雙腮,以惺松睡眼望著深淵小姐。

「小鈴,媽抱你去睡午覺好不好?」

我抱起了小鈴。

「媽,再給我一片餅乾。」哲彥撒嬌著說。

「不行。餅乾吃多了,待會兒晚餐就吃不下,你去畫飛機好不好?因為小哲畫得很好嘛!」

以這一點來將他是非常管用的。

「好!那我就畫飛機吧。」

哲彥一下從椅子上跳下來。他拉開食器櫥下面的抽屜,抽出幾張紙就坐到餐桌前畫起他的畫來。鈴子躺到床上就立刻睡著了。哲彥全神貫注地畫著飛機。我這才心神安寧地和深淵小姐面對面坐了下來。

「看到七重小姐寫的這本冊子,我更無限懷念起她了。」

深淵小姐抬起頭呢喃著說。

「深淵小姐。你是怎麼知道有這麼一本小冊子呢?」

我終於開口問了耿耿於懷的這件事情。

「是七重小姐在信上告訴我的。雖然我和七重小姐一次都沒有見過面,可是,由於筆友的關係,我有許多她寄給我的信。前些日子裡,我在整理舊日信件的時候,偶然發現七重小姐的一封信上有這樣的一段——『我在稿紙上寫了一篇叫做『小熊貝貝」的童話,然後裝訂成冊,送給一個叫做小哲的小弟弟』。以前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沒有特別留意這一段,可是,現在再看,我一時壓抑不住對她的思念,所以很想看看這本小冊子——」

「原來你們是筆友?說實在話,我和七重小姐也是由筆友而認識的。」

「遺憾的是我和她始終沒有見面的機會。我和她是通過《小少女》這本雜誌而結為筆友的。」

「《小少女》雜誌?那和我的情形同樣啊。」

聽說七重小姐是在向《小少女》雜誌的徵求筆友欄投稿後接到包括我在內的四五名女孩的去信的。她生前我沒有問過她除我以外有沒有筆友的事情,而現在才遇上深淵則子小姐這麼一位。我頓時回憶起自己的少女時代和七重小姐魚雁往返的一些往事而沉湎在傷感的遐想里。

深淵小姐終於開口說出令我擔憂的事情來。她希望我把這本《小熊貝貝》讓給她。我只好婉言拒絕!這本冊子一方面是七重小姐的遺物,同時又是我家孩子們最心愛的東西,我怎麼能讓出呢?於是,深淵小姐提出暫借兩三天的請求來。

「很抱歉,我也不能借給你。因為我兩個孩子每晚睡覺前一定要我把這篇童話讀一遍,不然他(她)們是不肯睡覺的。」

我以孩子們為借口,拒絕了這項請求。我雖然不是不相信這個人,可是看到對方如此執著於這本冊子,我頓時有了東西借出去之後會一去不復回的預感。

「那就這樣吧,深淵小姐,我把這本冊子拿到文具店去複印。把複印的東西裝訂起來,不是一樣嗎?」

深淵小姐臉上雖然有未能如願以償的失望表情,可是看到我毅然的態度只好無奈地說:「那就拜託你啦。」

我答應一定會在兩三天內把東西複印好,到時候再打電話給她。

這天晚上我們家的晚餐場面相當熱鬧。晚餐時有爸爸在,孩子們就會歡天喜地地蹦跳個不停。我先生史彥由於工作上的關係,平常回家的時間都很晚,偶爾早歸也是在8點鐘的時候,所以和孩子們一起用晚餐的機會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告訴你,今天有一件新鮮事哩。」

我讓老公過目今天日報上的「留言板」欄后,向他提起了深淵則子小姐來訪的經過。

「哦,這般熱心的人很難得嘛。」

我老公也表示感佩地說。史彥有一頭又粗又黑的頭髮和寬大的方型下巴。可能是由於空中的紫外線格外強烈的緣故吧,他渾身被曬得黝黑極了。其實,這樣更有男人味——我常以這一點而覺得驕傲哩。

「咦?!小鈴,你在幹什麼?這樣弄,本子會被你搞壞啊。」

我對吃過飯正在自個兒玩著的鈴子說。原來她把手插進將稿紙折成一半而裝訂成冊的這本《小熊貝貝》的折縫裡了。

「快把手抽出來,書本要珍惜才行啊!你這種壞習慣是哪裡學來的呢?」

鈴子聽到我的罵聲也並不住手,又把手插到另一頁的折縫裡去。

「媽,小鈴在學今天那位阿姨呀。她以為這樣就很能幹哩。」哲彥瞅一眼妹妹說。

「今天那位阿姨……」

「是啊,就是今天來過、要我把貝貝故事書借給她看的那位阿姨呀。」

「她……她怎麼啦?」

「她就是這樣把手一一插進所有的折縫裡嘛。」

「她真的這樣嗎?」

如果這是真的,那她一定是利用我到隔壁房間去為鈴子鋪被的時間做這件事情的吧?鈴子當時雖然困得要命,卻睜眼望著深淵小姐的動作。和所有這個年齡的孩子們同樣,鈴子當然有看什麼學什麼的習慣。哲彥說的話應該不會是假的。但,深淵小姐幹嘛要做這種事情呢?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我先生突然說。

「什麼地方不對勁呢?」

「這個姓深淵的女人——莫非她是來查什麼東西的?」

「查東西?」

我感到不寒而慄。他這樣說未免令人心裡發毛。

「查東西……到底要查什麼嘛?」

「這一點我倒不知道。雖然有筆友的關係,而對這本書卻如此執著,這一點你不覺得不自然嗎?把手一一插進稿紙折成的書頁夾縫,這明明表示在找東西。我甚至於猜想有什麼秘密文件夾在這裡頭哩。」

「別說這種和間諜小說一樣的事情好不好?不曉得她發現到什麼東西沒有?」

「我想應該沒有才對。如果發現到字條之類東西,她大可以在偷了之後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啊!你不是說,這個人後來還要求你把這本書讓給她嗎?」

「不過,這也有點奇怪。她如果是以找東西為目的而進行檢查的,沒有找到之後,她幹嘛還要這本書呢?」

「說的也是。」

「你的推理能力未免也太差嘛!」

不管怎樣,我還是把《小熊貝貝》放到衣櫃最上面的抽屜里,並且上鎖了。有人在覬覦七重小姐的這件遺作——我有了這樣的感覺。

3

「複印的東西好了,印得還清晰,對不對?」

我把《小熊貝貝》的複印紙放到吃飯間的餐桌上。這是兩天後的事情。深淵則子小姐接到複印已好的電話通知,就迫不及待似地來我家取。

「麻煩你了。我會回家自己裝訂的。」

深淵小姐很有禮貌地道謝后,硬把複印費用留下就回去了。看到她如此的態度時,我寧願相信她之所以這樣做是純粹出於對七重小姐的懷念之情。

雖然如此,由於丈夫前夜的話而萌起的疑惑,此刻依然在我的心底留有陰影。

我突然心有所思而來到電話機旁,拿起壓在那裡的剪報又撥了電話號碼。

「這裡是綠庄公寓——」

電話里傳來男人的聲音。

「幫我叫深淵小姐聽電話,好嗎?」

「深淵小姐搬走了。」

「搬走了?」

「是的。這件事情她前天就提起了,但今天剛剛搬走。」

半晌,我說不出話來。不過,我立刻提起精神,提出了一些質問。

深淵小姐大約半年前住進綠庄公寓。她說不久就要結婚,所以帶的東西不多,也很少和別人打交道。前天,她突然對房東說:「父親生病,我決定要回鄉下老家結婚。」她的東西昨天就捆好運出去了。

我是昨天就把東西複印好的,剛才老公一上班就打電話給深淵小姐。她在電話里說立刻過來拿。

「剛才有人打電話來找深淵小姐。這個電話是我太太接的,所以我不知道打來的是男人還是女人。然後,她來打招呼說要走了。這個月沒有住滿的房租她也付清了,我們當然沒有什麼異議啊。」

鈴子突然哇地大哭起來。我在匆忙中向對方道謝,掛斷電話后,就跑到鈴子的身邊去。原來她正要爬上吊在木板走廊上的鞦韆時摔下來了。

「哦——不疼,不疼。媽帶你到外面玩好不好?來,給你穿漂亮衣服,要不要?」

我為鈴子穿上粉紅色套裝后,自己也換了一件衣服。把窗戶和門鎖好后,我們就來到對面的多治木家。依據慣例,我們這一帶讀幼稚園的孩子們上下課時,都由鄰居太太們輪流負責帶隊。今天輪到多治木太太。哲彥還要三個多小時才會從幼稚園下課回來,只是,為了萬一起見,我還是來向多治木太太關照一聲的。

「我有急事要出去一下,哲彥回來后讓他在你家玩一會兒,好不好?」

多治木太太當然欣然允諾了。多治木家的小升和哲彥是幼稚園的同班小朋友,兩家小孩交換照顧已是常事。而且哲彥對我這個來去如風的母親也習以為常了。

我讓鈴子坐上停在玄關邊的半舊可樂娜車就開出來。雖然這是一輛老爺車,但帶小孩出門時還蠻管用的。

兩年後再看到木崎家,樣子有些不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印象,開始的時候我說不出來。可是,眺望片刻后,我才發現這是由於庭院的緣故。由籬笆間隙望到的這個院子一片荒蕪,再也看不到處處花壇而百花爭妍的景象。那些花壇是須磨女士利用看護七重小姐的餘暇整理的,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呢?

按了門柱上的電鈴。沒有人應聲出來。再度按鈴后等了半晌,結果還是沒有聽到應答聲。屋裡響著的門鈴聲依稀聽得到,大概沒有人在家吧?

我抱著鈴子回到停車的巷角來,順便向旁邊一家雜貨店的老闆娘問起有關木崎家的情形。

「你要問的是木崎家的情形嗎?卧病多年的小姐去世后,白根女士依然住在那幢屋裡。她工作的地點是前面第三個公車車牌分邊的村上外科醫院。她在那裡當護士,每天由家裡上下班。」

「住在二樓的幾位學生呢?」

「都被請出去了。其中的兩位搬到哪裡去我不知道,不過,高個子的圓山先生現在搬到車站前面商店街一家糕餅店的二樓去住了。當時他跑到我這裡來哭訴說『被趕出來沒有去處』,所以我把他介紹到這個地方去,這家店的店號叫做鶴屋——」

「那——這麼大一個屋子,現在只有白根女士一個人住羅?」

「不是一個人住。還有一個聽說是去世的小姐的弟弟。不過,這也不是說兩個人在同居,他們是樓上樓下分開住的。」

據雜貨店老闆娘的觀察,這兩人不但不是同居,彼此還相當反目,雖然住在同一幢屋子裡,卻很少交談。

「我有一段時間沒有來,沒想到院子完全荒蕪了。是不是白根女士開始上班后,沒有時間照顧呢?」

「好像不盡然。這是把院子亂挖的結果嘛!」

「亂挖?誰挖的?」

「就是白根女士和木崎先生這兩個人啊。兩個人並不是協力挖土,而是一個人趁另一個人不在的時候偷偷挖的。挖的時間多半是在夜裡哪。」

「啊……這樣挖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這我也不知道。聽說,屋裡也是變得亂七八糟的哩。紙門挖洞、壁紙撕下……情形好像很糟的樣子。不過這些地方後來又叫人裱回去了。」

我有些被搞得如墜五里霧中似的感覺。

我忽有所思地問起老闆娘知不知道七重小姐生前看的是哪一位大夫?結果得到的答覆是這樣的:「前面約三百公尺處有一家富田診所。大概就是那位年老的內科小兒科醫師吧?」

來到富田診所,已是11點稍過的時候。

「你要挂號,是嗎?」

坐在藥房小窗口前的一名見習護士模樣的女孩問我。

「不,我們不是來看病的。我有事情想見大夫一下。勞駕你告訴大夫說我是木崎七重小姐的朋友,行嗎?」

這位年輕護士走到裡面去。片刻后,她出來說:「大夫正在為病人看病。他說12點的時候可以和你見面。」

說話的口氣相當冷漠。

「謝謝,那我12點多的時候再來就是啦。」

我把車子留在醫院門口,走路來到商店街后,進了一家麵館。為了怕時間拖長,我準備讓鈴子先吃一點東西。我叫了烏龍麵。

吃完面后回到富田診所來,剛好12點。

富田醫師是一位將一頭華髮梳到後面的溫和老人。

「鈴子,你還沒有向大夫說『您好』呢。」

在我的提醒下,鈴子行了一鞠躬。

「哈!這個寶寶好可愛。一般的寶寶看到穿白衣服的人都會哭出來哩。」

「這個孩子很少請大夫看的。」

「應該是吧。你這個寶寶雖然個子小,但很健康,這一點一看就看得出來的。」

頓時,我的臉孔赧紅起來。身高在標準以下而體重卻在標準以上的鈴子是不折不扣的健康優良兒,而她這個模樣實在太像我了。帶著胖嘟嘟的鈴子出門時,我常會受到朋友們這樣的取笑而覺得很窘——「我絕對相信這是你的親生女兒。」

「聽說你是為木崎七重小姐的事情而來的,你要問我什麼呢?」

「您在忙的時候來打擾,實在不好意思——」

我把想知道七重小姐去世時的詳細情形這個意願說出來。

「那是天氣漸漸轉熱的時候吧?一天夜裡,七重小姐的表姐白根女士打電話來說:『患者的樣子有些不對勁,好像心臟麻痹的樣子。』我立刻趕去她家。我到達的時候,病人的心臟和呼吸都完全停止了。據說,七重小姐曾經大聲喊叫過,等到白根小姐趕來時,她正在一邊痙攣,一邊用雙手抓著自己的胸前。結果,不到10秒或15秒就斷氣了——」

「大夫,對不起,讓我打岔一下。您剛才說『白根小姐趕來』,難道白根女士當時是睡在另外的房間嗎?」

「就是這一點奇怪。起先她說的是:『我睡在她旁邊的床上,聽到叫聲就跳起來。』可是,這個床並沒有睡過的痕迹,我覺得有點不對,於是特地再問她一次,結果她就回答說現在已改在隔一間房的另外一個房間睡了。」

「這就奇怪啦。白根女士對七重小姐的照顧一向都是無微不至,同時也片刻不離的——我去探病的時候也看到她甚至於在房間里燒開水而不肯走出一步——這樣的她為什麼偏偏這個晚上沒有在同一個房間睡呢?莫非這一天她們兩個人曾經吵過架了?」

「依我看,好像沒有過這樣的跡象。白根小姐當時不在場,這一點我也覺得奇怪。因為我每次去的時候,她總是從頭至尾在場,一步也不離開的。——不過,說七重小姐之死是白根女士不在同一房間而疏忽於看護的結果,這就不盡然了。因為這天下午我去時,七重小姐的病狀並沒有特別惡化的現象,我也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猝然去世哩。——我們不應該為白根女士沒有好好在病人旁邊看護而責備她。看護的人有時候也需要透一口氣呀。」

「您說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猝然去世——這麼說,您對七重小姐的死因有所懷疑?」

「我不是這個意思——」富田醫師悻悻然搖頭說,「七重小姐雖然沒有病情惡化的徵兆,可是,這類病患的癥狀常有為一丁點刺激而猛然轉變的可能,所以不能掉以輕心,事先也無法預斷的。絕對不能有一絲震撼或驚嚇——這一點我對看護的人不曉得交代過多少次了。」

「那……七重小姐這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是不是受到什麼大刺激了?」

「這種事情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呢?」醫師苦笑著說,「病人也不是個小孩,應該不會做惡夢而自己驚嚇才對。我以醫師的立場表示遺憾,不過,除了把它看做天數已盡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現在居住那幢屋子的只有須磨女土和英三先生……那幢房屋的產權是不是由這兩個人共同繼承呢?」

「哪有繼承的可能呢?這幢房屋根本不是七重小姐的,而是向別人租的啊。」

「向別人租的?」

房屋連地都是向人租的——這件事我倒是第一次聽到。我一直以為這是七重小姐的父親留給她的。富田醫師說,當時七重小姐的父親在一所大學當教授,由於空襲而房屋被燒掉,後來,曾經受過他照顧的一位遠房親戚把這幢房屋免費借給他住。

「這位屋主後來看到孤苦伶仃而又一身是病的七重小姐沒有去處,就把房子繼續借給她住。聽說這是居住千葉或什麼地方的大地主老夫婦——有錢人或許不在乎這一點吧?不過,房屋終究還是要被人家收回去的。」

雖然這對老夫婦心地善良,下面的兒女們總不會把這麼偌大一筆家財長久放著不管吧?既然如此,七重小姐沒有什麼恆產嗎?我把這個疑問說出來時,富田醫師點頭道:「是啊,股票差不多賣光了。後來剩下的值錢東西,大既只有父親留給她的一些寶石吧。」

「寶石……?」

「對。這些東西,七重小姐曾經給我看過。她有比紅豆大一些的三顆鑽石和一些紅寶石。我擔憂她會為醫藥費而操心——我是一點沒有意思向她收錢的——所以一度在有意無意間談起這一方面的事情。當時她就把這些寶石讓我看,同時說股票賣光后,她就要處理這些東西。這些寶石當然值幾百萬元的。不過她說這是母親的遺品,在萬不得已之前,盡量要保留……」

「這些寶石後來怎麼樣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會不會是白根女士和英三先生拿去分掉呢?自從七重小姐過世后,我已和這一家無關,所以,後來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七重小姐出殯的時候,這位遠房親戚有沒有來參加呢?當時我因為要生這個孩子,所以沒有參加……」

「我好像沒有看到這樣的老人家。那次出殯的情景也夠凄涼……我因為和七重小姐的父親有世交關係,同時又是長年為她看病的醫生,所以也參加了送葬的行列。當時參加送葬的人,除我以外只有白根女土。據說是七重小姐弟弟的那個人,以及租她家樓上的大學生和兩三位鄰居而已。」

「當時您有沒有看到一位叫做深淵則子的女性呢?這個人比我年輕一兩歲,肌膚白晰、很嫻靜——據說是七重小姐生前的朋友……」

「這一點我記不太清楚,不過,我記得的是當時好像沒有一個和七重小姐年齡彷彿的女性朋友。總之,一切事情在白根女士的操辦下。算是進行得很順利。入殮的時候,她把七重小姐生前愛用的一些化妝品和小鏡子一起放進去——這是女人家才會想得到的事情,我當時深深受了感動。」

「說起生前愛用的東西——七重小姐有一個從不離身的瑞典刺繡包包……這個東西不曉得一起放進去沒有?」

「你說的是那個她經常放在枕頭邊的淡藍色布上有繡花的包包嗎?當時她給我看的寶石就是從這個包包里取出來的。這個包包……我好像記不起有這樣的東西一起放進哩。我當時並沒有刻意觀察這一些嘛。——不過,太太你這樣關心七重小姐的事情,這又是為什麼呢?」

「也不是為什麼,只是這位故人太令我難以忘懷了……」我呢喃而又致謝地辭出了富田診所。

歸途上,我到商店街叫做鶴屋的糕餅店去看看。

「圓山先生上課去了。他說每星期五有重要的課,所以星期五這一天他是從來不缺課的。不過,明天上午他會在家的。」

糕餅店老闆這樣告訴我。

4

「悅子,這件事情說不定……」

聽完我敘述的老公,表情突然肅穆起來。這天夜晚孩子們入睡后,我便把今天的經過一五一十說給史彥聽。

「說不定怎麼樣嘛!」

「或許這是我想得太多的緣故吧?不過……可是……」

「你別這樣吞吞吐吐好不好?」

「好吧!」史彥用雙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是不是我想得太多,現在來證明一下吧。你去把貝貝拿來。」

「貝貝……?」

我發愣地盯住了老公的臉。三十而立的直升機駕駛員抱著布制小熊玩,這樣像話嗎?

「我叫你拿來,你拿來就是嘛。」

「是,遵命。」

我站起來就遵照他的囑咐去把貝貝拿過來。史彥接過去就一把剝下小熊肩膀上的褲子弔帶。

「你這是幹什麼呢?」

他答都不答一聲,又將貝貝的褲子脫了下來。

「哈!好笑極了。屁股這裡竟然這麼白!原來貝貝過去是這麼漂亮的哩。」

我「撲哧」笑出來。史彥卻以真摯的表情凝視著貝貝袒裸的下腹部位。

「你看!悅子!」

「怎麼樣?」

塞以棉花的布制小熊貝貝的縫口就在肚子上縱方向的直線上。這下方的下腹部位由於長年為褲子遮住,所以迄今嶄新如故,也正因如此,在密密麻麻的身毛覆蓋下的縫口一時不容易找到。史彥用手把小熊的身毛撥來撥去后,將一個部位指給我看。

「哦!有了!是用手縫回去的。」

我驚叫了一聲。這個地方的縫線曾被挑開約三公分長,同時又有用白線仔細縫回去的痕迹。

「剪刀!」

史彥還沒有開口,我已經跑向隔壁房間去拿放在衣柜上的女紅盒了。

「來,我來弄吧。」

接下貝貝,我就以急切的動作,用小剪刀剪開這手縫部分的線了。

「史彥!你看!」

貝貝的肚子被剖開處,滾出來大粒的鑽石,一顆、兩顆、三顆……同時出來的還有一些紅寶石!

「小熊貝貝肚子開刀的故事原來是暗示這樣的事情啊!」

史彥吁一口氣喃喃著說。孩子們常常也會纏著父親讀這個故事給他們聽,所以史彥對它已是耳熟能詳。誰想到兩年多來重複讀過幾百遍的這個故事暗示的竟是這樣的事情呢?

「還有東西吶。」

從裡頭我又找出一張用薄紙摺疊成的紙條。打開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七重小姐娟秀的字跡。

悅子小姐:

我決定把我惟一的財產交給小熊貝貝保管了。不這麼做,我母親的遺物——寶石——在我死之後,一定會落在貪婪的人們手裡。我的表姐白根須磨惟恐我會把這些東西藏起來,或者是交給朋友,所以日夜不斷地監視著我。我所有的來信,她一定要拆開來看,請她把電話機移到我的床邊來,她也不肯。有人來看我,她就寸步不離開我的床邊——這一點你早就看出來了吧?而在我最需要有人陪伴的夜裡,她就甩開我,自個兒睡自己的覺去。因為夜裡沒有人會接近我嘛!算了,我不想再數落她的不是了。她對我還算不錯,不過,她最大的期盼還是在等我死後得到這些寶石。而我弟弟英三的態度就積極多了,必要時,他很有殺害我的可能。他以為我的股票和現款還有很多,我告訴他我已身無分文,他也不相信。我知道自己已餘生不久,看樣子我不需要出售這些寶石以維持自己的生命了。請你接受我最後的央托,將這些寶石變賣后,用所得的款項為患有和我同樣的癥狀的孩子們謀求一些福利好不好?

深盼《小熊貝貝》永遠為小哲最好的朋友。

七重留筆

半晌,我和史彥都怔怔地望著這封信不動。最後,我終於開口了:「莫非七重小姐是被英三……」

「很有這個可能。」我老公頷首說。

「讓我來深入調查吧。現在就向警察報告,這樣一定會由於證據不足而不了了之的。寶石的事情我們當然也要向警察報告啊。」

「當然要報告,不過,再等一兩天怎麼樣?等我明天把這件事情告訴宇部先生后,再決定如何做吧。」

宇部先生是和史彥很要好的同樣在東都日報社服務的社會部記者。

「我不反對告訴宇部先生,可是,請他千萬別把這個消息寫出來。雖然『布制小熊肚裡挖出鑽石』這樣的事情,報紙是樂意刊登的……」

如果七重小姐之死真的是一樁命案,報紙上一刊登出來,這就會打草驚蛇,兇手怎麼會露出馬腳呢?——我擔心的是這一點。

「我知道,叫你暫時不要報警,為的也是這個理由嘛。我不懂的一點是,叫深淵則子的這個人為什麼想到要我們這本童話冊子呢?由她的行動來看,她好像知道玄機就在這本冊子上面啊!」

「七重小姐會不會在給她的信上寫了一些什麼?這封信的文字當然是輕描淡寫的,不然,怎麼過得了須磨女士這一關呢?深淵小姐自己說過,以前收到這封信時,並未在意,直到後來再度細讀,才感覺個中另有文章……」

史彥對我的看法不以為然的樣子。而我們今晚的談話也到此結束,準備就寢了。我明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不早點睡怎麼行呢?

第二天是星期六。

等只上半天課的哲彥回來,我就帶著兩個孩子走出了家門。

「媽每次只帶小鈴出去玩,這樣不公平嘛!」

由於哲彥昨天提出過這樣的嚴重抗議,所以我今天就答應等他回來后一起出去的。為了節省午餐的時間,我把準備在車上吃的三明治都帶著。

村上外科醫院雖然是個人經營的醫院,卻有著堂皇的三層樓病房,同時也是政府指定之急救醫院。我本來怕護士小姐們很忙而不能會面,結果,由於是中午休息時間的關係,很快就見到人了。

「是的,我不否認有過這樣的企圖……」

白根須磨女士在我的追究之下,不得不開口說了。

「可是,我絕對沒有拿這些寶石。我翻過屋子裡所有的地方,也挖過院子里的土,結果還是沒有找到。英三他也拚命地找,可是,到現在為止,好像也還沒有找到的樣子。他還不死心,繼續翻著屋裡的每一個角落哩。」

「七重小姐經常放在身邊的瑞典刺繡包包——這個東西你當然查過吧?」

七重小姐斷氣后,在富田醫師還沒有來到之前,她會第一個打開這個包包——這是不難想象到的事情。

「是的,我本來以為東西就在這個包包裡頭的……」

「結果,寶石並不在裡面。須磨女士,你就把裡子都撕下來檢查了。這個包包被你弄得破爛不成樣,入殮時你就不敢在大家面前和別的東西一起放到棺木里去——對不對?」

須磨女士悻悻然地點了一下頭。

「請你把七重小姐去世當晚的詳細情形說給我聽,行嗎?」

「那是6月下旬——23號的夜晚。不,我應該說24號吧。那晚2點多的時候,七重的房間傳來驚叫聲,我立刻跳起來跑過去看。七重當時仰卧在床上,用雙手拚命抓著自己的胸前。我連滾帶跑來到她身邊時,她叫了兩聲『ちメヒカメヒ!ちメヒカメヒ!』就不動了。我立刻打電話給富田醫師。我同時也打到英三住的公寓去,可是他不在,我只好等到天亮后才打電話到他服務的廣告影片公司。這時他說的是:『昨晚加班到很晚,後來趕不上末班電車,只有在公司里過夜了。你昨晚的電話要是打到這邊來,我就接得到啊。』在這之後,我也打電話給你了,對不對?」

「是的,我當時確實接到你的電話通知。這ちメヒカメヒ是什麼意思呢?她指的莫非是遠古時代的恐龍?」

「我實在弄不清楚。七重和恐龍——這種事情應該怎麼樣也聯繫不起來呀。」

「英三先生服務的這家公司,名字叫什麼呢?我只知道這是一家專門拍廣告的公司……」

「他已經不在那家公司了。七重去世后沒多久他就離開了。他現在是在一家電器公司工作。這家陽光電器公司規模很小,地點在品川。這個人實在是個無賴,前不久還偷了人家的日記簿……」

「日記簿?」

「是七重的日記簿,我當做遺品珍藏起來的,結果不見了。我猜得出來是英三偷的。」

「他為什麼要偷這本日記簿呢?」

「還不是以為這本日記簿寫有藏匿寶石的地點?其實,他哪裡知道這本日記連一行有關的記載都沒有哩。」

須磨女士以嗤之以鼻的態度說。這本日記簿她自己也翻過幾百遍吧?最後,我問起有關深淵則子這個人的事情。

須磨女士雖然思索半天,卻毫無這個人之印象的樣子。我為耽擱她的時間表示歉意后,回到孩子們等著的車上來。

來到鶴屋糕餅店時,讀大學的這位圓山先生好像剛睡醒的樣子,臉都沒有洗就見了我。

「你要問木崎七重小姐的事情?很抱歉,我對這個人沒有什麼印象可言。因為我幾乎沒有見過她嘛。或許她才是真正的房東,不過我們都是和白根女士接觸的哩。」

沒有印象可言,這也是難怪的事情。不過,我還是以期待於萬一的心情,問起了七重小姐去世當晚的情形。

「那一天深夜裡,我聽到白根女士在樓下喊叫的聲音,還以為是房子起火了,我就起來從窗口往外面探看。因為沒有看到什麼事情,我又回到床上睡覺。到第二天早上,我才聽說七重小姐去世了。」

「那……醫生來過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嗎?」

「我看到一個男人走出去——那個人會不會就是醫生呢?」

「一個男人?」

「我對那一家的事情沒有多大的關心,所以也沒有注意嘛。」圓山先生搔搔頭說。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是不是聽到吵鬧聲就看到了?」

「是的,我從窗口往外窺望就看到。那一家的院子里不是有一盞燈籠型的電燈嗎?這個人的樣子就在這燈光的照射下浮現了一下。他正朝大門的方向走過去。這個人好像還抱著一個箱子哩。」圓山先生用雙手在空間畫出一個四方形說。

「這是一個男人——你沒有看錯吧?」

「應該沒有看錯,可是,你這樣打破砂鍋問到底,我就有些沒有自信了。」

「謝謝你啦。」

走出糕餅店后,我帶著孩子們來到附近一處公用電話亭。

「小哲,乖乖站在這裡,外面車子很多,你不能出去哦。」

「我知道。不過,媽每次講電話都要講很久,人家無聊死了。」

「我會很快就講完的,而且我只打兩個地方而已。」

鈴子還小不能放,我只好一手抱她一手撥電話號碼。

我第一個打去的是村上外科醫院,白根須磨女士接電話后,我就問起有關門鑰匙的事情。

「我記得鑰匙總共有三把才對。七重持有一把,而我和英三也各持有一把。我們沒有把鑰匙交給租房間的學生們。我們規定的關門時刻是晚上11點,趕不上這個時間的人就在外面住,不要回來。另外配鑰匙?我自己沒有這樣的事情。七重和英三有沒有,這我就不知道。」

這是她的回答。接著,我打的是東都日報社航空部的直撥電話。這個號碼我當然是記得很熟的。

「你找淺田先生嗎?他到羽田機場去接底片還沒有回來吧?——哦,等一下,他好像剛回來。」

接電話的人好像跑出去叫的樣子。東都日報社在屋頂設有直升機起落場。地方上發生事件時,報館的小型飛機會把拍攝到的底片帶回到羽田機場,而由羽田機場將這樣的底片接回報社也是直升機的任務之一。因為一定要趕晚報刊登時,由機場到市中心區的這段距離利用車子是來不及的。

「什麼事情呢?」

話筒里突然傳來丈夫的聲音。我問了他一件事情。雖然上班時間裡不打電話打擾他是我的原則,不過,這件事情我卻非佔一下他的時間不可。

「我想,你指的是實物幻燈機吧?」

「這個東西叫做什麼我不知道,反正不是幻燈機或放映機,要有底片或影片才能放映,而是能隨心所欲地映射出來自己高興的東西——譬如說,風景明信片啦、自己畫的畫……」

「那就是實物幻燈機嘛!把風景明信片之類東西放在方型盒子一邊的內側上,中央部分則放光源——也就是燈泡。然後在另一面盒壁上裝一片透鏡。把這片透鏡前後輕輕移動而對準焦點,這樣,風景明信片上的圖就會擴大映射出來了……」

「就是這個東西!我哥哥小時候自己做過,他用這個東西把植物標本照到牆壁上哩。要做這樣的東西不會很困難吧?」

「簡單得很。這個東西不但能把平面的圖片投影出來,也能把小玩具放在盒子里照出來哩。下次我來做一個給哲彥吧。」

「小玩具……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

「晚上再詳細告訴你,再見啦。」我掛斷了電話。

「你看!電話果然講這麼久!媽真是個愛講話的女人!」

哲彥仰望著電話亭的天花板,慨嘆著說。

5

「哦?!這就是小哲嗎?現在已經這麼大了?」

木崎英三先生還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以前帶著哲彥去看七重小姐時,我曾經和這個人見過幾次面。

陽光電器公司在這幢大樓,而我們正在地下樓的一家小咖啡館里。英三先生對我突如其來的造訪感到驚訝,不過也給我15分鐘時間,到這兒和我見面。

「你要問的是我姐姐去世那天晚上的情形嗎?那天晚上我由於加班誤了末班電車時間,所以在空無一人的攝影棚里排幾把椅子就躺在上面睡覺,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她已經去世哩。我姐姐真可憐,年紀輕輕就去世,過的一直都是為病魔所侵蝕的日子——」

他雖然口若懸河、喋喋不休,提起這件事情時倒有一抹哀愁的樣子。每天這個時候一定要睡午覺的鈴子,此刻已趴在我的大腿上睡著了,哲彥則在餐桌上用紙巾摺著飛機。

「嘿,這架飛機看起來很會飛哩。對啦,我想起來小哲就是最會畫飛機的嘛!」

「對啊!我還會畫直升機哩!」

哲彥被誇獎一番時,顯得很得意的樣子。

我提起那幢房子大門鑰匙的問題。

「你說大門鑰匙嗎?這鑰匙我確實有一把。我雖然在外面住公寓,這畢竟是我自己的家,我當然有鑰匙啊。這把鑰匙我好好地掛在鑰匙圈上,所以別人偷去配裝一把,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除此以外,我好像沒有事情要向這個人問的了。

「你要走了?很抱歉不能多陪你聊聊。有機會的時候,再帶寶寶們來玩玩嘛。我這個家雖然沒有什麼好玩的東西,院子倒很大,孩子們可以盡情地玩哩。」

英三先生笑吟吟地站起來。

回到車上后,我把鈴子放到後座上,並且用毛毯塞著,好讓她不會掉下來。

「我要坐前座,後面我才不要坐呢!」

哲彥手裡還拿著用紙巾摺的飛機。這是用軟紙摺的飛機,所以不會飛,而這個孩子看到紙張就要摺飛機的。

「小哲,你今天在幼稚園難得沒有畫飛機嘛。」

和哲彥並坐在前座時,我如此說。

「老師今天要我們畫運動會的圖,我就畫了賽跑的場面。而天空里有一架RA3型在飛——」

「哈!還是少不了有直升機要出現嘛。」

說到這裡時,我突然一怔,「我想起來小哲就是最會畫飛機的嘛。」——我忽然想起木崎英三先生剛才說的這句話來。當時從我耳畔溜過的這句話不是很矛盾嗎?英三先生以前見的是還沒有斷乳的哲彥。連最後一次到七重小姐家時,哲彥雖然已會說話,卻根本還不會畫飛機啊!

「媽,這是要到哪裡去呢?」

或許我猛然發動車子的神情有些異樣吧,哲彥望著我的臉問道。

「去找爸爸!我們這就到報社去!」

如果老公有任務而出去,這就找宇部先生吧。要是連宇部先生也不在,我可以找認識的社會部記者!這樣的事件報紙一定會樂意刊載的!而獨家新聞的資料不給老公服務的報社,我還給誰呢?

這樁事件數天後就完全解決。

「熊寶寶肚裡挖出大粒鑽石

2年前殺姐命案水落石出。」

這是今天的《東都日報》社會版頭條新聞的大標題。

那一天和我老公以及宇部先生研究后,當天就把這個事件向警察報案了。起先警察持的是半信半疑的態度,直到後來查明由綠庄公寓提取的深淵則子的指紋原來就是名叫深井新子的女通緝犯所留的,辦案的態度這才變得認真起來。木崎英三的行動立刻開始受到監視,第二天,和他密會的深井新子剛剛出門便被逮捕。深井新子被捕后將所有的事情供認,於是木崎英三隻有將兩年前謀殺七重小姐的罪狀供認不諱了。

當時英三由於打麻將輸錢,還不起賭債而愁眉不展。其實,這些錢只有三四十萬元,而經常阮囊羞澀的他越是自己陷入困境,越為姐姐七重擁有之財產格外覺得眼紅,於是興起了謀財害命的念頭。七重小姐過的是樸素的生活,而英三卻認為這是女人天生的吝嗇表現,英三雖然是母親的拖油瓶兒子,卻也確實正式入籍木崎家,而父親卻憎惡自己這個沒有血統關係的兒子,為了日後盡量少分給他遺產,生前就把大部分財產交給姐姐——父親去世后沒有分到什麼財產,這是父親和姐姐聯手把當時還年幼的自己排斥的結果——英三一直有這樣的看法。

而且,對她加害也不需要採用和對付一個健康的人同樣的手法。七重小姐是經不起刺激的嚴重病人。

那天晚上,他就帶著裝有透鏡的自製幻燈機,侵入田園調布的家。這是自己的家,而且他又是使用鑰匙,公然從大門進去的,所以他的舉止或許不能算是「侵入」。可是,事實上他是偷偷摸摸溜進去的,這不是等於侵入嗎?

這個家的院子里有一座燈籠型園燈,他就利用這個電源,將怪獸的模樣映射到七重小姐卧房的牆壁上。依據自供,他是將約莫十公分大的紅紫色塑膠制玩具怪獸用膠帶固定在幻燈機的內壁上,而投映到牆壁面的影像竟有兩公尺大。這是和窗戶相對的裱以發青色壁紙的牆壁,上面沒有掛任何東西,所以幾乎等於一面銀幕。背對窗戶橫卧著的七重小姐由於兇手刻意發出的聲音而醒來。在她睜開眼睛的剎那間,這幅巨大的怪獸就映入她的眼帘。

如願以償將姐姐致死的兇手,為她身邊財物之意外的少而大大感到失望。房屋土地歸他人所有,這一點他早已知道,但萬萬沒有想到現款和股票竟所剩無幾!

英三和須磨女士將分租二樓房間的學生們請出后就分頭開始尋寶工作。七重小姐在還能行走時,曾經將財物藏到家裡的什麼地方——這兩個人都以為如此。

兩人各使出心機大肆搜求,而互相看到對方似乎尚未遂願而略感心安。

約莫一個月後,英三偷到須磨女上藏著的七重小姐的日記簿。然而,讓他失望的是,這本日記上並沒有與寶石藏匿地點有關的記載。後來他想到的是——「今天完成了『小熊貝貝』的手制故事冊子」這一個句子會不會有蹊蹺?『小熊貝貝』好像送給什麼人的樣子。於是他和發生關係已有一年的深淵則子(實際上是深井新子)商量,由她出面向《東都日報》投書,以尋找《小熊貝貝》。她由於是個通緝犯,同一個地點不能長期居住,因此經常東移西遷,就算這件事情做居住綠庄公寓期間的最後一樁買賣了。沒想到狀頗老實的這位女性竟是一名通緝犯!不過,話說回來,她就是由於外表原因,所以才能幹起欺詐勾當的吧?

英三雖然告知她尋找姐姐之寶石的目的,卻沒有把七重小姐之死因真相向她透露。透過《小少女》雜誌而和七重小姐結為筆友的藉口是他出的點子。這是因為他知道七重小姐確實有幾名這樣的朋友的緣故。他們起先以為寫有寶石藏匿地點的紙條就是和稿紙摺疊的這本小冊子裝訂在一起。可是,檢查結果發現並沒有這樣的東西,就認為玄機暗藏在童話文章之中,於是將複印本帶回后,正在加以研究。

深井新子當然將訪問我家的詳細經過告訴英三。結果,英三在無意間提起哲彥畫圖的事情而成為破綻,讓我覺察到這兩人同一鼻孔出氣的關係。

我與老公和宇部先生研究的結果,決定將這些寶石變賣后,將所得的款項通過東都日報社捐贈給少兒保健中心的心臟病研究室。

「小鈴,你看,貝貝有一次肚子痛起來,後來用剪刀剪開后又給縫回去,所以好了。」

哲彥有時候會把貝貝的褲子脫下來說給鈴子聽。

現在,每當為孩子們讀《小熊貝貝》這本故事書時,我都彷彿聽到七重小姐發出那清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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