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纏綿病榻

三、纏綿病榻

馬漢明的眼睛閃過一抹怒火,隨即大聲叫喚僕人。僕人聞聲而到。他指著丟滿地上的衣服厲聲說:「剛才誰進過我的房間?」

聽到叫聲匆忙跑來的僕人看見房間內的凌亂,惶恐地回答說:「我不知道,從傍晚時開始我們就沒有進來過。」

「沒有人進來怎會搞得這麼亂?」馬漢明高聲說,「你們不知道我規定不許人隨便進這間房嗎?」

不許別人隨便進入這個房間,是他偕穎怡從歐洲度蜜月回來的規定。穎怡一死,屋裡的人就一個個跟著胡來了。

他們這樣做,明顯地觸怒了他,以致他抑制不住地發火了。

回家之前的一段遭遇也間接促使他爆發,他有種被人步步追迫著的感覺。穎怡留下來的這幢海邊別墅已經是他的了,連這個地方,他的房間里也受到騷擾,這是他不能忍受的。

他發著前所未有的火氣,僕人們都低頭不敢出聲。

馬漢明這時無意中抬頭,看見穎怡大穿衣鏡里的自己,怒目咄咄得像一個衝冠撲斗的公雞,心內一凜,火氣立時收斂,臉色也和緩下來,換上平日的語調說:「沒有人進來怎會搞成這樣,你們想一想,今天有沒有人來找過我?」

垂手站立的僕人互望了一眼,幾乎是同聲地說:「沒有,沒有人來找過你。」馬漢明的眼光尖厲了,他說:「這件事我會徹查,如果查出有人騙我,你們知道我會怎樣做。」

「馬先生,」其中有一個僕人說,「你怎麼不從遠處看,或許這個人是從外邊進來的呢?」

馬漢明循聲音望過去,說話的是瑞叔,矮小的身體有點傴僂,腰彎得低低的站在房門口暗處,一雙小眼睛骨碌碌地轉。

「也真是,怎麼我就沒有想到這一點。」馬漢明心裡說,抬頭望向寢室外面的露台。

向著露台的玻璃門打開著,清冽的夜風從外面吹來,白色的布慢飄動,詭異地飄忽,似乎誰進屋裡來的秘密就隱藏在那裡,所有的秘密也隱藏在那裡——他突然感到有些疲倦了,揮手叫僕人退下,說:「這事我會查清楚的,現在沒事了,你們可以出去了。」

僕人轉身出去,輕輕地把門關上。

馬漢明虛脫般跌坐在沙發上。沙發正面向露台外朗月高懸的夜空,暗藍的天空比任何時候都高遠。明月皓潔,地上一片銀白,花園裡的景物都很清楚。馬漢明不用到露台拱形的白色欄杆往下望,也知道擅闖卧室的人是有可能從外面進來的。這幢別墅是舊式建築,周圍栽滿花木。花園裡的樹木年代久遠,枝葉茂密,粗長的枝幹就在露台不遠,只要從露台往下跳,順著樹榦滑落地面,即可跑到接近海邊的矮木叢里,在樹木的遮掩下逃去無蹤。

馬漢明想到屋內的秘密可以從露台外的樹木窺視到,心內驀地一驚,額上滲出冷汗。

以為是最安全的地方竟是最不安全,那麼,原本以為最周詳的計劃也不周詳了。同樣的道理放在穎怡的病理上又怎樣?

穎怡的病是度蜜月回來時發現的,病發那天他記得很清楚。

那天早上,她原本約了舊同學去深水灣一間網球場打網球,愛漂亮的她急不及待要把度蜜月時拍攝的相片帶給讀書時的舊友看。

早一晚她還在電話里叮囑:「你們一定要來啊,有些相片還是漢明用特技手法拍攝的,出來的效果好極了,簡直意想不到地好!」

「當然啦,人靚景靚,不拍得漂亮才怪呢!」電話那邊傳來調侃的聲音,「一去三個月,以為你忘記了我們這些老同學了。」

女孩子們談電話,嘻哈調笑地說個沒完,穎怡更把自己的新婚夫婿贊不停口,開口閉口「漢明說這樣」「漢明說那樣」,聽得對方大為妒忌,說:「得了得了,你的漢明高大威猛英俊瀟洒,改天約出來見面,讓我們見識一下如何?」馬漢明第二天有個會議要開,沒時間陪穎怡去,約好了和她的同學再下一次見面。

沒想到一耽擱就約不成了,直到穎怡的葬禮上大家才真正見面。

那天早上穎怡發燒,雙頰泛紅、渾身乏力。

「我去不成了。拜託你打電話給她們說改天再見面。」穎怡無力地說,想從床上支撐起來,卻體力不支地倒下。

「怎麼我好像全身沒了氣力,我病了嗎?」她仰著臉問,一副向丈夫撒嬌的小妻子神韻。

那時她的神情可愛極了。

「也許是旅途勞累了。我們剛從外地度完蜜月回來。」馬漢明安慰她,「我幫你找醫生來。」

等待醫生來的時候,他一直陪著穎怡。

「你早上不是有個會議嗎?怎麼還不去?」穎怡提醒他。

「不去了,我打電話告訴秘書——」他的語氣有點猶豫。穎怡知道那個會議對馬漢明很重要,是公司下半年財政計劃,馬漢明提交出來的計劃書,要在會議上通過。

「你去吧!我的病又不是很嚴重,不用你在這裡陪著。」她勸丈夫。

「我知道,可是你病了,我沒心情上班!」馬漢明說出心裡話。

「傻瓜,我不是小孩,會照顧自己的。」

「那麼我——」

「去吧,嚕囌婆媽的,不像平日的你。」嘴裡這樣說,心裡卻甜絲絲的。馬漢明對她體貼人微,結婚後一直感受到丈夫對她的關心,即使是一件並不嚴重的事,他也表現得很緊張。

「我看完醫生,吃過葯睡上一覺,就會沒事了。」她反過來安慰他。

「我會隨時打電話回來。」他最後還是去上班了,出門時不忘叮囑一句,「好好在家休息,別四處去。」

病中感受到丈夫的愛,她向他拋一個甜甜的飛吻,安心躺下來等候醫生。當時她以為是旅途勞累,休息幾天就會好。

那時的穎怡美麗動人,煥發著新婚甜蜜的喜悅光采,誰也想不到她會一病不起。穎怡的父母已經去世,最親的人就是他,對她最好的人當然也應該是他。最初沒有人料到她病得那麼重。

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馬漢明記得很清楚,是五月的一個下午,那一天出於穎怡主診醫生的要求,馬漢明特意從公司趕回家,了解妻子病情的進展。別墅里瀰漫著一種極度不安的氣氛。

從那天偶然病了的上午開始,到現在仍未能好起來,穎怡纏綿病床很久了,一直找不出原因。

看見馬漢明走進來,穎怡從床上欠身坐起,馬漢明立即走上前扶著她,在她身後放了一個背墊。

穎怡嬌柔無力,倚床而坐,臉上露出蒼白的疲態,使她的下頰顯得比平常的尖削。

她緊緊抓住丈夫的手。

「穎怡,心情放鬆一些,不要緊張。」馬漢明知道妻子的心意,望著她消瘦了的臉鼓勵地說,「等會兒醫生來替你檢查,答應我放鬆一些,好嗎?」

纏綿病床一直都不能好轉,令穎怡改變了很多。

「我沒有病,不要叫醫生來看我!」換了是往日她會抗拒地說,這天卻只用哀婉無助的眼神看著他,身體的虛弱使她相應地沉默了。

和掛在牆上的彩照相比,別人無法想像相中人與現在的穎怡是同一個人。她真的變了很多,照片中的穎怡一臉秀美,白皙豐潤的膚色使她看起來有一種嬌慵的柔麗。

相片於去年在巴黎拍攝,巴黎的天空特有不染任何雜質的湛藍和金色陽光,使相片中的她格外明艷照人。

那時他們正在度蜜月。

可是現在她卻病了,躺在病榻上,不能游泳騎馬。在初夏的日子坐遊艇出海這種愜意的事已離她遠去,她只能在開敞的窗口中看到陽光。

病房前面一整列窗口都向著海,海水的藍和天空的藍連在一起。

陽光亮燦燦地閃著。閃耀著生命活力的美麗景色,原本屬於她的、美好的東西都失去了,病房裡瀰漫著令她討厭的消毒藥水氣味,還有醫生的例行檢查,不停地吃藥打針,都叫她受不了。

穎怡不喜歡醫院慘淡的白色,她是那種屬於陽光般明艷聰穎的女子,身體一向很好,以致她一個體弱生病的遠房表姐住醫院,她去探病時竟天真地問:「病的滋味是怎樣的?」

躺在病床中的表姐沒有責怪她,只是無奈地嘆息道:「病的滋味很不好受。」表姐病好后嫁了去美國,瘦弱的身體豐潤了,心廣體胖,完全沒有過去體弱多病的影子。

現在她總算明白表姐那時的感受了。穎怡心裡很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病倒的。從歐洲度蜜月回來病倒時,丈夫說:「這是旅途勞累罷了,躺幾天就會沒事的。」可是她一躺就躺了幾個月。

在她病倒的那段日子,馬漢明代替她處理公司事務,每天抽時間陪伴她,從不在她面前流露出倦意,總是把最溫煦的笑容帶給她。

他像是不需休息似的,除了工作,任何時間都在她身邊。穎怡過意不去地說:「你太辛苦了。」

馬漢明按著穎怡的嘴不讓她說下去。

「你是我的妻子。」他說,「照顧你是我應該做的。」

但穎怡知道他是疲累的。

好幾次穎怡午夜昏睡中醒來,看見他坐在床邊的身影,暗淡的燈光——地映照著他,孤寂中顯得心事重重。

這個影像不知怎的深深地印在她心中。

一個孤寂的男子,是這樣憂慮地沉思,徹夜陪伴在患病妻子床邊。

一陣苦澀的情思在她心中翻湧,她為對她付出那麼多的丈夫難過。

馬漢明每天如常上班,回來就一直守在她床邊,用盡一切方法鼓勵她,增強她對抗疾病的意志。

從馬漢明望她的眼神,即使他不說,她也知道自己病得不輕。

太陽在窗外和煦地照著,她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彷彿就要被扯落冰冷的谷底。一道麻痹感覺緩緩地從心中傳來,緊抓著丈夫的手在寒霜中戰慄了。「穎怡,你怎麼了?你的手這樣冷,臉色都變了!」馬漢明驚駭地抱著她叫道。穎怡的身體在他懷中嗦嗦發抖,他把她的臉抬起來,穎怡消瘦了的臉孔顯得下頰更尖,眼睛更是不合比例地大。

「我怕,我很害怕!」她一雙又黑又大的瞳孔緊盯著馬漢明,哀求地問:「你告訴我,我到底患了什麼病?是不是很嚴重?」

馬漢明憐憫地看著她,伸手把她額前一綹失去光澤的黑髮細心地撥去後面,故作輕鬆地說:「你還這樣年輕,不會有事的,別胡思亂想,相信醫生,他會把你的病治好的。」

他溫柔地吻著妻子。

穎怡在他的安撫下逐漸安靜下來。

在這時,女傭在門外說:「丁醫生來了。」

穎怡驚慌地抬起頭,馬漢明安慰她:「別怕,我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的。」他放下穎怡到門口迎接,丁正浩踏著厚厚的地毯走進來。

丁正浩後面站著馬漢明特意為妻子請來的私家看護袁姑娘。

穎怡抬起眼睛恐懼地望著他們,站在床邊的三個人——丈夫、醫生和私家看護。還有門外站著的,隨時準備應命進來的女傭,這幾個人圍繞著她,只有她是病人。

她有一種無力的感覺,尤其是這個時候,他們都站著,只有她躺在床上。這幾個人俯身向她,醫生的臉是同情;丈夫的臉是憐憫摯愛;袁姑娘的臉看不出任何錶情;女傭因為隔得遠看不清楚,不過她心中知道,一定是充滿好奇,幸災樂禍,諸如此類的表情。

這些人給她一種壓迫感,她求助地望向丈夫。

馬漢明溫和地握著她的手鼓勵地說:「別緊張,丁醫生幫你檢查,一會兒就沒有事了。」

丁正浩為穎怡聽診,他臉上表情專註,緊蹙著雙眉。

馬漢明注意著丁正浩的表情。

丁正浩放下聽診器,翻閱著穎怡上次在醫院檢查的報告書,神情凝重。

穎怡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上,一雙大眼睛驚惶地緊盯著他。

丁正浩避開她的眼光。

檢查完畢,丁正浩開了葯交給袁姑娘說:「這些葯按時給她服食,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馬漢明送丁正浩出去,甫出房門便急切地問丁正浩:「我太太的病情怎樣?」丁正浩說:「尊夫人的身體——」

他突然停了口——他看見半掩的門後有影子一閃,大概那人知道被丁正浩發現了,立即就縮了回去。

丁正浩發覺有人窺聽,立即把話收回。

「我們到外面再說吧。」丁正浩說著,帶頭走了出去。

花園裡只有一個僕人在遠處淋花,晶亮的水珠從空中灑落,在太陽下熠熠閃光。空氣中充滿適意的寧靜。

丁正浩直走到沒人注意的地方才對馬漢明說:「上次尊夫人去醫院檢查有了結果——」

「她怎樣——我太太的病?」

「證實尊夫人患的是心肌梗塞。」

「心肌梗塞?」馬漢明說,「這個病危險嗎?」

「以尊夫人目前的情況看來,病情頗為嚴重,她要安心靜養,注意不要讓她受刺激。」丁正浩說。

「內子經常向我追問她的病情,可否把實情告訴她?」

「正常的話說也沒有問題。」丁正浩說,「但尊夫人的情緒,似乎有些不穩定。」丁正浩走進停車坪,打開車門說:「緊記不要讓她受刺激,任何的情緒激動對病人來說都是很危險的。」

「既然是這樣;我只有不告訴她實情,希望對減輕她病情有幫助。」馬漢明說。丁正浩坐進車內,又看見剛才那個僕人的身影在屋內探頭出來。

他沒有立即把車開走,像無意地提起說:「你這裡的僕人很多吧?一向在這裡工作的嗎?」

「你說僕人嗎?」馬漢明的心彷彿從遙遠的地方拉了回來,丁正浩突然改變話題,使他感到意外,他短暫時間地怔住。

僕人?丁正浩為什麼會提起僕人?

他發現了什麼嗎?……

丁正浩卻還坐在車裡等他的回答。

馬漢明很快恢復了常態。

「這幢別墅是穎怡父親留下來的物業。」馬漢明道,「穎怡在香港長大,她小時候經常來這座別墅,結婚後我們一直住在這裡。」

「這裡的僕人新舊參半,一半原是受雇於穎怡家裡的,另一半是我在外邊挑選的。」馬漢明繼續解釋。

丁正浩聽后沒表示什麼,只吩咐要給穎怡按時服藥,就駕車走了。

馬漢明比往日更忙碌,既要回公司處理業務,更要抽時間陪伴妻子。

穎怡病後性情大變,身體也更虛弱。

這天下午他回到家裡,看見穎怡竟然坐在花園的樹蔭下,他急忙跑上前去阻攔說:「誰把你推出來的?不知道你不能曬太陽嗎?」

他命令看護袁姑娘說:「立即把她推回去。」

袁姑娘過來推動輪椅,穎怡拉著輪椅抗議道:「我不要回去,我想在這裡曬太陽。」

馬漢明只好耐心地向她解釋:「你身體不好,要多休息,我是為你好。」穎怡懇求地說:「我不想老是躺在床上。」

他蹲下來握著穎怡瘦小蒼白的手,一臉真摯地說:「你想不想快點好起來?」穎怡點頭。

「你想不想病好后與我一起到海灘游泳?」他緊接著問,「想不想去唱卡拉OK,想不想和我一起坐車去兜風?」

穎怡的眼睛濡濕了,晶瑩的淚水在沒有血色的臉上滑下來,她把馬漢明的手緊貼著自己的臉說:「我想,我願意,那正是我所渴望的。」

「那麼就乖乖地聽話,回房休息。」馬漢明在她耳邊說,「我期待和你一起在陽光下跳躍奔跑的日子,還記得過去我們多快樂嗎?」

他的氣息噴在穎怡臉上,熱切呼喚的聲音,帶著鼓動送進妻子心中:「那些過去的日子,很快就會到了!」

期盼著的許諾從馬漢明嘴裡熱情地說出來,穎怡緊抓輪椅的手放鬆了。馬漢明向袁姑娘示意。

袁姑娘走上前輕輕推動輪椅,太陽的光線照在輪椅轉動著的鋼枝上,反射出燦亮的光。

輪椅被推動著向白色別墅而去,很快消失在大門口的陰影里。

馬漢明站在陽光照耀的草地上,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剛才停放著穎怡輪椅的大樹下空無一人,青蔥透綠的花園明亮一片。

馬漢明體格高大的身形像生了根似的站著,彷彿與陽光中的景物融在一起,與這座豪華美麗的別墅渾然相連。

穎怡不了解自己的病情,仍然是這樣任性,這也是馬漢明經常要放下公司工作回家的原因。

為了妻子的病,馬漢明清最好的醫生為她醫治,請最好的護士照顧她。

對著病情日漸沉重的妻子,馬漢明表現出最大的耐性,最佳的風度。

丁正浩說穎怡情緒有些不穩定。這種情緒上的波動在穎怡病重時更發展至不可收拾,也許是穎怡過分緊張,所以經常會失去常性地發作。

對馬漢明來說這就如同身邊置有一顆炸彈,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發,也預計不到威力有多大。

長期處於緊張狀態中,人也感到特別疲倦,看著穎怡被推了進去,馬漢明感到鬆一口氣。

他走回與卧室相連的小書房,正想閉目休息的時候,房間里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大叫!

穎怡從病房中發出的聲音是那麼恐怖,馬漢明立即向發出叫聲的地方跑去。屋子裡所有僕人都聞聲出來,沖向穎怡的睡房。

馬漢明最先進入房間。袁姑娘手拿針筒獃獃地站著,臉上流露出驚恐的表情。尖叫的穎怡蜷縮在床上,瘦小的身體在被單下嗦嗦發抖。

馬漢明上前去拉她,她的手亂晃。

「不要,不要碰我!」穎怡驚駭地尖叫,把馬漢明伸進來的手摔開。

「穎怡,是我。」馬漢明叫道,「我是漢明,你不認得我嗎?」

穎怡的叫聲停住了,她定過神來,認出是丈夫,忙撲在他懷中哭叫:「她想殺我,這個女人想殺我!」

袁姑娘說:「我只想幫她打針!」

穎怡手腳冰涼,顫抖著身體說:「我沒有病,我不要打針。我的身體一向沒有病,為什麼每天要我吃藥打針?」她把頭埋在馬漢明懷中,哭著說,「趕走她,我不要見到她,我不要吃藥打針……」

「好的,我叫她走,你不要哭了,我叫她走。」馬漢明像對一個撒野的小女孩般呵護著妻子,「你不高興她在這裡,我叫她走,立即走,只要你別再哭。」穎怡安靜下來,馬漢明親自給她服了葯,看著她借著藥力沉沉地睡去,才離開她。

他叫了袁姑娘出去,結算了薪金,交給她一張支票。袁姑娘拿著支票說:「馬先生,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什麼也沒做過,只是想幫她打針而已!」

馬漢明說:「我知道,請不要介意,我只是依著妻子的意思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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