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伴君遠行
地方的街道的夜晚總是來得比較早。
還不到午夜零點,鬧市的燈就陸續地滅了,四周變得一片寂靜。
自從在這兒住下來之後,最先讓東村木感覺到的與東京的不同之處也就是這了。
東村在搬到這兒之前,20多年來一直生活在東京的曼街,曼街是一個不夜城,在這兒,東村自己也長年過著不知黑夜的日子。
對這樣一個男人來說,這種覺得剛開始,突然又結束了鬧市的夜晚是不夠盡興的。
儘管如此,東村並沒有因此感到不自在,和在東京生活的時候不同的是,現在的東村沒有體驗夜晚繁華鬧市中種種樂趣的心情。
東村把車停在了街上的一條小道上,他是來接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井原加代子。
加代子在俱樂部做服務員,他們的公寓離這兒坐車約20分鐘。
原本是可以坐計程車的,但為了節約,每天晚上,東村都來接加代子,傍晚來上班時,加代子則是坐公共汽車,東村白天在本地一家水產加工會社做卡車司機。
東村和加代子有個目標,就是想開一家小的飲食店,所以他們倆一起出來工作,平時也是小心翼翼地省下每分錢。
零點已經過去了,小道上已沒有一個行人,連停著的車也只有東村這一輛。
東村很喜歡這樣獃獃地等加代子下班,在這段時間裡想想曾經愛戀過的女人,想想在這兒度過的每個寂靜的夜晚,這樣安靜而平穩的生活是東村二十年來沒遇到過的。
東村想真是說變就變,原本穿著東京買的三、四十萬日元一套的西裝,開著賓士的男人,現在卻只能駕駛這種半舊的小汽車。
從未過過被時間縛得死死的生活的人,在過了四十歲之後,卻要每天開著帶著股腥味的卡車去送貨。
而且一到晚上就得到街上去接那個和自己一起生活的女人。
東村沒有感嘆自己的變化,相反,他就象看別人的變化一樣,嘲笑一下罷了。
他不覺得現在的自己很落魄,雖然他有些懷念曾經在東京度過的風光的日子,但從未想過要回到過去。
到現在東村還不太明白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他的一切。
有時想也許是因為自己已過了四十歲,有時想也許是由於對加代子的迷戀。
確實,反暴力集團的新法律實施之後,一些小組織的集團的前景就變得嚴峻了。
但是,東村不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決定擺脫所處的黑暗的世界,那使他有過拋棄在東京的生活的念頭,這也決不是理由,在新法律之下,如果還想把組織繼續持下去,也並非沒有路可走。
東村沒有選擇這條路,他振起精神決心她開東京的一切,過上正常的生活。
零點半,加代子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街角。
加代子拐過彎角,向東村等著的小道走來。忽然東村看到一個男子尾隨加代子之後向這邊走來。
東村發動引擎並打亮了車燈,想告訴加代子他所在的地方。
加代子朝車子微微揚了揚手,快步走過來,這時東村發現緊跟在加代子後面的那個男子向她的後背撲過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加代子一聲慘叫,揚起的手中摔下一本小冊子,男子忙伸手挾住她的脖子,往後放倒在地上。
東村打開車門,沖了出去,男子越過加代子的肩,以可怕的目光看看東村。
「住手,她是我的人。」
東村低沉地說道,男子咧嘴一笑,放開扶著加代子的手,在她的背上用力一戳,加代子一下跌倒在地、東村胸中猛地冒起一股怒氣,但他硬是忍住了惹出事來,即便站在被害者的位置,也不想和警察有什麼瓜葛,加代子馬上爬起來,急步朝東村走來,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東村挽住加代子的肩想走回車子去。
「喂,等等。」
男子喊到,是一個年輕的聲音,東村不去理會他,頭都不回。
沒走幾步,東村的肩被拉住了,一剎那,怒火中燒,轉身就想往對方的下顎上擊去,但又忍住了。
「請原諒,我想早點回家。」轉過臉,對那男子說道。
「放了那女的,我跟你比試比試。」
男子邊說邊把身體靠過去,一付流氓的樣子。
東村終於忍不住了,猛地抬起腿往男子的胯下踢去。
「加代子,快上車。」
東村把手從加代子肩上放下來,推著她上車,然後回過來對男子說:
「不比不行嗎?我可不喜歡打鬥。」
「別管那麼多了,煩死人了,挑事呢。」加代子道。
「如果是的話,他就不會那麼做了。」
東村還沒說完,男子就一頭撞了過來,東村一時躺閃不及,正中鼻樑,由於受到了重擊,東村搖搖欲墜。
接著男子的腿又抬起來踢向東村的胯下,加代子在車中尖叫了起來,東村雖然聽到了叫聲,但由於巨痛蹲下去一時站不起來。
男子並沒有鬆手,又抬腿向東村的脖子踢去,東村倒在地上痛苦地滾動。
東村感到那男子在他的肋下,腹部狠命地踢著,還聽到男子的獰笑,頭越來越重,東村把身體縮成了一團,用兩手護著腦袋,等待著這場暴風雨式攻擊的過去。
沒法用手護住的後腦勺仍在不斷地受到攻擊,東村痛苦地呻吟著,意識漸漸地模糊起來。
攻擊停止了,東村又聽到了加代子的慘叫好象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一樣。
東村仍拿手護著腦袋,慢慢抬起頭來,他看到那男子打開車門坐上了機座。
「這畜生,他要把加代子帶到哪兒去?」
東村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那蜷著身等待暴風真雨過去的念頭消失了。
東村一下跳起來,剛站起來的那刻搖搖晃晃的,東村跳上那男子剛要關上門的車,一把抓住男子茄克的衣襟,朝肋下猛踢過去。
「加代子,拔了車鑰匙。」
東村低吼著把男子住車外拽。
男子臉上浮著一種怪怪的微笑,他一被東村拉下駕駛座加代子就飛快地關了引擎,並把鑰匙拔了出來。
司機座的車門仍開著,東村抓住男子的頭拚命往門上撞去,鮮紅的血飛濺起來,沾到了車窗上,男子忍不住呻吟了起來,東村毫不留情,二次,三次使勁把男子的臉往車門上撞去。
男子膝蓋一屈,在車門前跪了下來,東村什麼都沒說,對著男子的頭又一腳踢去,然後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扔出了車外。
「混蛋,我要打死你,「被東村掀倒在地上的男子忽地從茄克下抽出了一把手槍,但就在男子握穩槍的同時,東村飛踢過來的那一腳也已碰到了男子的手腕。
男子從地上爬了起來,血從額頭流下來,染紅了整個臉,對著這張臉,東村又一腳踢了過去。
男子頭往後一仰,馬上又倒了下來,腦上擊在水泥路面上發出了鈍鈍的聲響,非常可笑的聲音,東村笑了起來。
男子倒在地上起不來了,雖然眼睛睜著但焦點已不太集中了,一付腦震蕩的樣子。
東村一看那槍,子彈已上了膛,連忙把它退了下來,打開車門,隨手揚了上去。
加代子臉色異常蒼白:
「沒事了嗎?」
「別擔心。」
東村說著又關上了車門,回到了男子旁邊,男子以為東村又要打他了,用兩手死死地捂住了腦袋。
東村一腳跨過男子的身子,俯下身子,抓住他護住腦袋的手,把它反扭了過去,東村仔細地盯住男子那染血的臉想確認一下,但根本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你是什麼人?」
東村問道,但男子不作聲。
「你想幹嗎?朝一個女人撲過去,強姦嗎?」
「不知道,不知說什麼才好。」男子轉過臉去說,由於手被反扭著,說話的聲音地顯得非常得弱。
「『不知說什麼好』,這話什麼意思?」
「我只不過是想惹點事出來,隨便找個人玩玩,怎麼說呢,就是說想被警察抓起來,就這樣。」
「啊哈,說得挺有意思的,只有住在監牢里才會覺得心情好是吧,沒任何原因?」
「這和你沒有任何聯繫。」
「確實沒有聯繫,但如果你這麼想被抓起來,你可以闖到警察局去,然後放上幾槍就行了『來呀,來抓我呀』馬上就會被抓起來。」
「明白了,那麼,把槍還給我吧。」
「那可不行,還是我拿著吧,要是不小心還給了你,你從背後給我一槍,那我可受不了,想睡覺的話另外給我找個地方,我可不想躺在這兒給汽車軋。」
東村放開了男子的手。
「喂,你是什麼人,可不象個平常人啊。」
東村沒有回答他,管自己往車那邊走去,平常人倒不是,但要問是什麼人,如今似乎已沒有了自報姓名的必要,這樣想著,東村忽然覺得一身輕鬆。
當東村發動引擎,打亮車燈,那男子才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走到路邊上去,給東村讓出了一條路。
東村把車開了出去。
「那傢伙,根本不認得他,到底想幹什麼?」加代子仍在看後面,東村從觀後鏡中看到那男子仍站在路邊。
「我還以為是過去留下的瓜葛,要來殺我呢,看來不過是個神經不正常的傢伙。」
東村邊說邊笑了,被那男子踢過的手仍在隱隱地發痛。
那把手槍是警察用的自動手槍,特殊型號的柯爾特。
槍聲很短,是迴轉式六發裝彈盒,口徑為38mm,形狀很象野豬的鼻子,射程很短,但殺傷力卻非常高,輪盤上裝滿了六顆子彈。
東村回到住處,隨意地把槍扔進了壁櫥里放破爛的紙袋裡,子彈全部拿出來放到了衣櫃的小抽屜里。
加代子對於東村把槍拿回家總感到有點不舒服,但什麼也沒說,雖然東村看出了加代子的心思,他卻不想把槍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她。
東村的手越來越痛,並且手指腫了起來,看來即便骨頭沒斷,其他也肯定有什麼問題,
加代子準備了一個冰袋,用濕毛巾包起來,東村用這個來敷他的兩隻手。
洗完澡,加代子忽然想起在急救箱里還有些前次買多的葯,當加代子把腳抓了才把放在樓上的葯拿出來時,東村早已去了藥店買葯回來了。
加代子里上一塊浴巾,簡單地替東村塗上藥包紮了一下。
加代子曾經在東京一家大醫院當過護士。
那時候,東村所在組織的老大由於長期患病進了那家醫院,原來那老大糖尿病惡化,並得了併發症,那段時間,東村代行老大職權,為了照顧老大,每於到醫院跑,就這樣,東村和加代子逐漸認識,相知,最終相戀了。
老大最終沒能等到出院,在醫院的病床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這不久,東村正式接替了老大的位置,並毅然決定解散組織。
由於反暴力集團法的實施,社會上反對黑社會的勢頭也強了起來,這當然是使東村考慮要解散組織的理由之一。
那時候,要維持一個小組織,作為一個一般頭目的東村厭煩了那種辛苦。
恰巧這時碰到了跟加代子的這件事,加代子明知東村是這種組織的頭目還是愛上他,這反倒使東村有一種負疚的心情。
「早知道對方是黑社會的頭目還繼續交往,因此即使仍做下去也不該有怨言,」要是東村有這種想法也不過份,但他從來沒有那麼想過。
不知怎的,總覺得有一種和這種負疚的心情不同的東西存在,好不容易從黑社會那種辛苦而又麻煩較多的生活中拔出來,他想過另外一種只需考慮自己生活的日子,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這種種事情夾雜起來,創造了解散組織的背景和時機,東村總是想這與其說是偶然的結果,不如說是命運種種看不見,模不到的東西導致的。
有人敲門。
屋子裡只有東村一個,加代子上街去了。
東村邊喝著啤酒,邊看晚間的棒球賽轉播,燕子隊對阪神隊,比賽剛進行到第八回,阪神隊以三分之差險勝燕子隊。
聽到敲門聲,東村馬上站了起來,但他沒作聲,三天前的那個晚上,象瘋狗一樣的男子的事忽然掠過他的腦海。
東村放輕腳步,悄悄走到門前,透過貓眼向外看去。
門口站著兩個年輕的男子,一個手中拎著一個紙袋,另一個額頭上包著繃帶,就是那天晚上的那個男子,額上包著的繃帶肯定是為了那天晚上被東村抓住腦袋往車門上撞后留下的傷。
「誰?」
東村緊慎地問到。
「是東村君嗎?」門外傳來回答聲,好象那天晚上那個男子的聲音。
「是啊,你們是誰?」
「我叫田木,就是三天前給您和您的夫人添了許多麻煩的人。」
「有事嗎?」
「是為了那天的事來向您道歉的,能讓我們進去一下嗎?」
「跟你一塊來的那人是誰?」
「是我的一個兄弟,叫崗原,因為我一個人來不太方便,所以跟他一起來了。
「是叫來做幫手的嗎?」
「啊,沒這樣的事。」
東村君我是崗原,您懷疑我們有目的吧?但因本確實是來道歉的,請相信我們,我們還有些事想麻煩您,請無論如何聽我們說幾句話。
對方的話中充滿了懇切的語調,東村想那個叫崗原的男子所說的麻煩可能是指那把槍。
東村不發出一點聲音地打開了門鎖,又輕手輕腳地口到了屋中,這屋只是一個有間廚房和四疊半、六台的兩間卧室的小公寓。
東村站到餐桌前,對著門外說話,一點都沒放鬆戒備,他回到廚房是為了與對方保持一定距離,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就可以拿起桌前的椅子扔出去用以防身,水槽下還有一把菜刀,必要時也可以派上用場。
門輕輕地開了,兩個男子縮著身子走了進來,東村輪番看了一下他們的眼神,眼中一點都沒有要動手的表示。
田木彎著腰,在門口的水泥地上就跪座了下來。
「田木信兒,那天晚上對您和您的妻子做了荒唐的事,請允許我表達我的歉意,」田木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包著繃帶的額頭使勁在門口的蹭鞋墊上撞著,旁邊站著的崗原也深深地彎腰,無聲地向東村低著頭。
「明白了,不必再低著頭了。」
「多謝了,」田木說著抬起了頭,但臉上的表情仍然沒有變。
「這是本地酒,一點小意思,請……」崗原說著把手中的紙袋放到了門口的墊子上。
「你們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和住址的?」
東村開口問了憋在心中好久的問題。
「是俱樂部川島君告訴我們的,那晚我看見您的夫人從俱樂部出來,就跟在她後面,所以我想您夫人可能在那裡工作。」
「你為什麼要跟在我妻子後面?」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您夫人主意的,只不過偶爾看到她……」田木不斷地點著頭。
「偶爾看到一個女的就撲過去到底想幹什麼?」東村又問道。
「搶劫也好強姦也好,只不過想找點事情乾乾,田木仍舊垂著頭回答著,旁邊並排站著的崗原也不知幹嗎,不斷微微地點著頭,
「你先前不是說做什麼都行了,只要能被抓到警署中去,是嗎?」
「沒有別的更多的原因,只是當時很煩,所以才……」
「心煩就想被抓去警署嗎,這倒是一種怪病啊。」東村說道。
崗原看看東村,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田木則沉默著。
出現了沉默的局面,並站在門口的兩個人好象沒有要進來的樣子,東村嗤地笑了出來,東村一見面時就知道這兩個人不單單是來道歉的。
「說老實話,你們來道歉只是個借口吧,是為了想要拿回那槍吧。」
東村仍是一付笑嘻嘻的樣子,田木垂著的頭猛地一下抬了起來,臉上露出有救的表情。
「那槍不是我的,只我大哥寄存在我這兒的,因此現在我比較為難,能還給我嗎?」
田木說道,崗原仍只是微微地點頭。
「你們是這鎮上的黑社會的人嗎?」
「是啊,是門啡組的成員。」
「住哪兒?」
「您是指我的地址嗎?」
「是啊,可以把槍還給你們,但還了之後還少了什麼東西或者東西弄錯了等,有什麼事沒法找你們,所以最後你們兩人都把地址寫下來。」
「有什麼紙或筆嗎?」崗原問道。
「沒紙嗎?你們帶來的本地酒的包裝紙上也可以啊。」
東村說著把一枝圓珠筆扔向他們。
兩個人把放在地上的紙袋中的酒的包裝紙取了出來,把住址寫了上去。
從田木那兒拿來的槍被東村放在壁櫥中的紙袋中,子彈被取下來放進了衣櫃的小抽屜里。
東村把這些東西都拿了出來,並用毛巾包著放到了餐桌上,他用毛巾把這些東西一個一個地擦乾淨,把他留在上面的指紋全都擦掉。
有過前科的東村的指紋早就在警視廳里留下了記錄,如果這槍在那兒發生的事件中用上了,並被傳到警察的手中,那他就會被捲入許多麻煩之中,東村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站在門口的田木和崗原看著東村擦著這些東西很是不理解,兩人都不明白東村的掛慮。
「東村君是什麼時候開始住到這裡來的?」
崗原用非常客氣的口氣問到。
「如果是當班的警察來調查的話,就不能不回答了吧。」
東村笑著說。
「我們組的辦公樓在頂原大街一座叫索吉亞的大樓的二層,如果順便的話來看看,我們可以向頭兒介紹一下。」田木說。他的口氣好象是認為東村也是什麼組的人。
「多謝啦,算了吧,剛從那兒脫出身來。」
東村說道,拿著用毛巾擦過的槍彈走到了兩人面前。
「你們兩人都不象是幹這一行的人,別再做傻事了,還是早點脫身吧,這可不是多餘的考慮,「東村說道,田木接過槍和彈,兩人不住向東村點著頭,回去了。
水產加工會社的工廠和辦公處分處馬路的那邊,相互對望著。
卡車停車處和職員停車處都設在工廠的地基中,東村也把自己在用的小汽車停在職員停車處。
這天下午五點半,東村幹完活去停車場停他的卡車,如果再去辦公處登記一下一天的運行記錄,那麼他這天的工作算是全乾完了,
太陽已經下山了,但天還很亮,初夏爽朗的傍晚。
東村登記完運行記錄,走出了辦公處,對面工廠入口處停住一輛白色的皇冠汽車,車中下來一男子,那男子的視線往東村這邊望過來。
是一個陌生人。
東村覺察到了這視線,但他當作沒看到,仍往前走,當快進工廠門時,那男子向東村打了聲招呼。
「對不起,請問是東村君嗎?」那男子問道口氣雖說很恭敬,但給人一種壓制的感覺,東村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沒有說話,被陌生男子叫住,東村就會條件反射似的作出這種姿勢,這是二十多年的黑社會生活養成的習慣,不是輕易改得了的。
那男子粗壯結實,外形和東村很象,頭髮微微呈自然捲曲,但似乎有點禿,藍色的稍稍有點走形的西服里穿著一件綠色的開領短袖襯衫,腳上一雙橄欖形麵包一樣的短靴,顴骨很高,眼睛細細的,看起來象是睡不醒似的,東村想這雙眼睛肯定比光或利器還敏銳。警察?!
不知怎的東村有那麼種感覺,他精對了。
「你是住在平山海岩公寓的東村嗎?」那男子對不作聲的東村這樣問道。
「你是誰?」
「啊,對不起,我叫平直,是前山署的。」
「前山署?那麼你是警察?」
「對,我是做搜查工作的。」
那個叫平直的人邊說邊從西服的內袋裡拿出一本警察筆記本,打開來看。
「有什麼事嗎?我……」
東村問道,仍然不動聲色。
「五分,啊,不,三分鐘,我想跟你談三分鐘,在公司前和警察談話,對東村君不太合適吧,不如到我的車上去談。」
「好。」東村說道,平直向車走去,腳步很是急促。
「請,請上車。」平直邊開車門邊說,由於車靠著牆停著,所以車門只能打開一半,東村斜著身子坐上車子。
「對不起,稍微往外停一點就好了,很難上吧。」平直從另一邊上了車之後說道,東村沒說話,車中漫著一股酒味,在路上講話時東村好象沒覺察到平直喝過酒。
東村想打開窗子,但沒有把手,眼睛搜索了一下,看到了開窗的按鈕,但引擎還沒發動。
「是窗戶嗎?東村君。」看到這情形,平直問道。
「想秘做透點氣。」
「還有一股味道是嗎?日本酒的氣味太濃了。」平直說著打開了引擎,東村把車窗放下一些來。
東村覺得這個臉油膩膩的傢伙在裝傻,他可不太好打發。
「東村君,你認識一個叫田木信兒的人嗎?」平直開始發話了,東村早就猜測他是為這事來的,所以他一點都不驚慌。
「田木?好象聽說過,但不記得了。」
「那麼,崗原呢?」
「不知道,是什麼人?」
「有個叫門啡組的組織,是本地的,田木和崗原都是這個組織的人。」
「我和這種組織沒什麼來往,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門啡組那麼個組織呢。」
「你不知道門啡組,但你應該知道田木和崗原啊?特別是田木。」
「為什麼我會知道,我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前山市是個小鎮,有什麼傳聞馬上就傳遍了。」
「傳聞?什麼傳聞?」
「東村君的夫人在一個俱樂部工作是吧?」
「是啊……」
「一天晚上這位夫人被一個男子襲擊,來接夫人的東村君從車中跳出去,把她救了下來,有這事吧,就在十天前。」
「有這事,知道得很清楚啊,這不是傳聞的主題內容吧?」
「如果僅僅是這些當然不會成為傳聞,據看到的人說,當時東村打了那個襲擊你夫人的男子,打時手式似乎不是一個外行人所能做到的,就是因為這個才傳開來的,說是連那種組織里的人都不是你的對手。」
「那人是那種人嗎?」
「東村君真的不知道嗎?那人就是田木信兒。」
「我不知道這個名字,也沒聽說過,至於說不是外行人之類的倒有點意外,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就死了。」
「這倒也是,但傳聞還不止這些。」
「還有什麼?」
「還說當時,田木拿出了一把槍,結果被你給奪下了,是這樣的嗎?」
「傳得這麼神嗎?我根本不知道有手槍這回事,如果對著手槍毫不畏懼,還能把它奪下來,豈不是象在拍電影,我可幹不了這個,東村說道,東村覺得平直的目的是想要列舉田木信兒的暴力行為和持槍罪,如果田木被捕,也是他自作自受,持槍的事如果暴露出來,也許對門啡組會有所影響,東村不想因這種事得罪門啡組,如果平直繼續問到槍的事,東村決定裝傻裝到底。
「東村君,你不想受到牽連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你也不必包庇田木呀。」
「我並不想包庇什麼,我確實不知道有槍這回事。」
「我還聽說一個星期前的那天晚上,田木和崗原一起為襲擊了你夫人的事到你公寓去向你賠禮道歉,那時你把那槍還給了他們。」
「開玩笑吧,警察先生,田木根本沒和什麼人來道歉,這隻不過是那些人把傳聞編得更圓滿些罷了,根本從頭到尾沒手槍這樣東西。」
「真的確定嗎?」
平直死盯著東村,說道。
他的小眼睛發出的光象一把刀那樣銳利。
「你沒碰到過這種被人污陷的事嗎?」
東村坦然地正對著平直的視線說道。
「那麼確實是誰編出來的嘍。」平直好象終於死心的樣子。
「那個叫田木的人怎麼說的?」
「我還沒問過他呢,我想先聽東村說了之後再去問他,啊,浪費了你不少時間。」
「東村君,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到前山的?」剛要把門關上,平直又記起什麼的樣子問道。
「半年前,」東村邊回答,邊覺得平直終於問道他的其正想知道的事了,東村自己覺得他雖已洗手不幹了,但以前的靈敏仍在,這個明白的人一看就看得出來。
和平直告別後,東村經直回到了家。
打開門,一進去就從裡面傳來加代子的聲音,平時這應該是加代子去店裡工作的時候。
「怎麼了,加代子,今天休息嗎?」
東村一邊對著裡面說話,一邊脫著鞋子,廚房裡象平常一樣放著東村一個人作飯需要的東西,通常東村都是一個人吃晚飯。
東村往裡面走去,加代子正坐在床尾梳妝台前化妝。
「剛才來了個奇怪的客人,所以遲了。」
加代子對著鏡子,閉著眼說。
「奇怪的客人?是警察嗎?」
東村馬上想到了平直。
「咦,你怎麼知道的?」
「警察也到廠里來找過我,是個叫平直的男的,所以我想有可能又上家來了。」
「啊,中啊,是叫平直。」
「他是問了那槍的事,是吧?」
「是啊,但我說我不知道什麼槍的事,我想如果我說了,你就會有麻煩了,反正你已經把槍還給那人了……」加代子說,東村放心了,剛聽說平直來過家時,東村嚇了一跳,現在已經干放心了,加代子在鏡中看到了東村的這付樣子。
「槍的事,不該說吧?」加代子為了證實一下,又問道,東村在凳子上坐下來,從後面抱住了加代子,把臉埋在她的頭髮中「做得好,幫了我的忙,我對那警察說我沒看到過什麼槍,這種事跟警察說了會得罪門啡組的。」
「我也那麼想,所以一直假裝不知道,還有啊,那警察老是糾纏不休地問你的事。」
「什麼事?」
「什麼在來前山之前住哪兒呀,什麼原先是做什麼的,我說你原來在東京做水產買賣,後來店倒閉了,所以到這兒來了,不象是說謊吧。」
「……」
「好象那警察懷疑你是什麼有來頭的人者是不停地問,以為我們幹了什麼壞事,後來問不出什麼就回去了。」
「他對這很感興越呀,田木雖是個黑社會的人,但只是個小流氓,平直聽到的是田木當時有槍在手,這樣的一個人我都應付過來了,所以他就懷疑我是什麼人了。」
「一定是這樣,但平直只聽說你打田木的事,不知道你也被田木打了嗎?要知通、一開始可是你險哪。」
「事實上我沒什麼危險。」
東村笑著說。
「田木,崗原這兩人沒問題嗎?你把槍交還給他們的事是誰說出去的,竟讓那個叫平直的警察知道了。」
「我也想過,別擔心,別讓那警察知道,我和田木、崗原聯繫一下,探一下口氣。」
加代子化完妝,站起來開始換衣服。
「別去了。」東村抱住加代子不放。
「不行,我可是去賺錢的呀……」
送走加代子,心完飯,東村打開了電話本。
電話本上沒有田木信兒和崗原享的電話號碼,東村打電話到查號台,說了兩人的地址,問它要電話號碼,結果白費勁,查號台的人說這兩個地址沒有電話。
田木和崗原住的地方都沒有電話,除了跟他們見面聊之外,沒其他辦法了,而且必須快點進行,平直警察是一個一盯上就糾纏不清的人,如果不早點把槍的事跟田木他們說,就會出現麻煩事了。
東村想盡量用電話跟他們談。
如果他和田木他們見面時被平直撞上了,說不定就成-了警察投下的餌了。
現在才八點左右,田木他們在家可能性不大,雖然東村這麼想,但東村心裡很急,如果他們都不在家,他準備在那兒等他們回來,把話都跟他們說了,這樣,東村出了家門。
東村沒用自己的車,而是坐公共汽車去的,東村總是想著平直的眼睛,他不覺得平直會全信了他們說的話。既然存在疑點,平直就會對這邊的舉動有所注意,跟蹤他的可能性不能說完全沒有。
如果是白天的話,即使開著車也能發現跟蹤的車,但晚上就比較困難了,坐公共汽車或是走路的話,在晚上也比較容易發現是否有人跟蹤。
東村是一個城府較深的人,他的城府和大膽都是二十多年的黑社會生活培養出來的,養成這種本事,即使是置身於那種小組織,才能保全性命。
前山市只是一個只有6萬餘人的小城市,只不過在這兒住了半年的東村,早已把市內的地形都摸透了,這不能不說與他白天開卡車到處送貨有關。
田木信兒住在市內最兩邊的一個小鎮里,隨著好幾個大工廠被吸引到這兒來,作為住宅區,這兒是較新,也較開放的,新的獨門獨戶的樓房、公寓、小別墅等等好多都建起來了,田木信兒寫在那包裝紙上的地址就是這些公寓中的一幢。
東村神經質地注意後面是否有尾巴,他在離目的地還有一站的地方下了車,沒有人和他一起下車,車中也沒有哪個人象警察。
東村的城府還不只這些。
在下一個車站附近,東村拐進了一個岔道,他怕跟蹤的人捷足先登,埋伏在這裡,如果跟蹤的人猜想東村可能會找田木信兒,不能不想到那人有可能先埋伏在這兒。
小心又小心,在黑乎乎的住宅區的小道上走著走著,東村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東村對這種和那個是否存在都還是個未知數的跟蹤者的勾心鬥角感到說不出的痛快。
雖然心境正經起來了,但若有什麼事發生,思想和身體馬上就能和以前有相同的反應,這事非常怪,東村一個人笑了起來,
他要找的地方是一個三層的公寓,樓梯在最當中,左右分別是一扇扇門,每層都住兩戶人家。
田木信兒的房子在二層的右側,門牌沒掛出來,但看房間的號碼就知道了,二層的兩個房間的窗戶都透出燈光來,東村沿著樓梯向上走去。
東村在門前站住,豎起耳朵來聽,聽到水聲,好象是在離門不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其他聽不到什麼。
東村走上前去敲門,水聲馬上停止了,但屋內沒啥反應,好象是特意屏住氣息的那種寂靜,東村再次敲敲門。
「誰?」
聲音傳來了,是田木的聲音,東村沒報姓名,繼續敲門,稍稍歇了一會兒,門開了,門的陰影處露出的臉不是田木,是一個年輕女子,她眼睛哭得腫腫的,一點表情都沒有。
「田木君在嗎?我是東村。」
東村對那女的說,那女的臉色馬上變了,很明顯她聽說過這個名字。
「我有些事情想跟田木君說,很急的事情讓我進去一下,行嗎?」東村說。
「啊,請……」那女子沙啞著聲音說道把門開得大大的,但她似乎沒想要去叫田木的樣子。
「信兒現在不能動,躺著呢,請上來吧。」
東村等著那女子關門時,她說道,她彎下腰拿出一雙拖鞋。
「不能動?什麼意思?」
「這……」她含糊著,沒說什麼,東村換好了拖鞋,跟在她後面走進屋去,經過一個小小的廚房,走進一扇玻璃格子的門,看到兩個房間。
田木躺在裡面房間的床上,他的模樣完全變了,頭上包著繃帶,臉腫得厲害,右眼幾乎全閉上了,嘴唇腫得厚厚的,口角裂開了。
睡衣沒扣扣子,裸露的胸部,腹部貼滿了膏藥,房間里充滿了藥味。
「怎麼了?」
東村走到床前,問道。
「是我大哥乾的。」田木聲音嘶啞,由於腫脹的嘴唇和裂開的口角,他說得很辛苦,田木皺著眉頭,掙扎著坐了起來。
「做什麼?」
東村問道,那女子從餐桌前搬來了張椅子,讓東村坐下。
「這是美加子。」田木用睜開著的左眼看著那女子對東村說。
「關於東村君的事,我早就聽信兒說過了。」美加子向東村點頭行著禮。
「我從東村君那兒拿回槍的事,那個叫平直的人跟我大哥說了,結果我大哥就把我打成這樣了。」田木說道。
「你不是說那槍是你大哥的嗎?」
東村說道田木點點頭。
「因為手槍的事被警察知道了,所以你才挨了你大哥的打,是嗎?」
「不只這樣,還有我的槍被東村君奪下的事,大哥也很生氣,沒把握打死對方就不要讓對方看到你的槍。」
「按黑社會人的規矩來說,你大哥說得沒錯,被打了也沒話可說,但你大哥沒理由對警察說你有槍吧。」
「這事沒說起。」
「這就行了,其他事跟你沒關係,我今晚來這兒是想提醒你件事。」
「什麼事?」
「前山署的平直警察昨天傍晚到我工作的地方來;十天前我和你打架的事和手槍的事他都知道了,他說是聽來的。」
「那,你怎麼說?」
「我說我不知道什麼手槍,也沒看到那時田木拿槍了沒有,之後我也沒和田木見過面。我不是想要包庇你,如果我對警察說門啡組的人在外人面前賣弄手槍,你就會得罪門啡組,這可不好受啊,所以我對警察撒了謊,我到這兒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些。」
「多謝,如果警察來了,我明白該怎麼說。」
東村想回家了,他朝美加子望去,美加子坐在電視機邊上。
電視機上放著一個鏡框,框中的照片吸引了東村的視線,東村猛覺得胸口被擊了一下這不可能!
電視機上的照片,留住了東村的腳步。
照片上是美加子和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兩個並坐在沙發上,對著鏡頭笑,兩人笑的樣子十分相似
「那個叫平直的警察沒理由還不到你這兒來呀,你可是整件事的主角哪。」
東村對床上的田木說,為了消磨這段意外停留下來的時間,東村把突然想到的事說了出來,田木點點頭用非常小的聲音應著。
東村繼續說道:
「那個平直可真奇怪哪,不來找你這個關鍵人物,卻在我和你的大哥邊上打轉,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田木耷拉著眼皮,沉默不語,美加子也這樣子,東村有點感覺到了,但更擾他心的是那張照片。
東村把視線移開了美加子,又一次落到照片上,越看越覺得美加子和那男的很相象,是父女,沒錯。
「這樣的話,即便那警察盤問你也別跟他說你在我面前露過槍,不然的話我就麻煩了。」
東村說著向門口走去,田木點點頭,美加子送東村到門口。
「你和田木在什麼地方認得的?」
東村試著問美加子。
「東京。」美加子垂著眼說。
「東京?田木不是這兒的人嗎?」
「信兒是前山人,但他高中念到一半就退學了,到東京閑呆了一段時間,我們是那個時候認得的。」
「那麼你原來是東京人了?」
「是啊。」
「那麼,父母和兄弟現在仍在東京了。」
「嗯,父親已經死了,母親和弟弟還住在箭槽池。」
「你可夠嗆的,跟田木這樣子的人一起生活。」
「沒什麼,其實我也是那種人,東村君也和那些組織有過關係吧,信兒說過東村君不是外行人……」
「我是正常人。」
東村冷冷地說道,輕輕地打開門,警惕地看了下樓梯拐角處,站在拐角處向下面路上看去、沒什麼事,也沒有人。
東村剛出去,就聽到輕微的關門聲。
東村仍按老路口去,走到前一站的車站,等了二十分鐘左右,夜班車終地來了,車上很空,他坐到車門口的座位上,東村終於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次和田木見面的事不會被平直知道了。
照理,跟田木信兒的這一段糾紛該了結了,但東村總是甩不開一種奇怪的感覺,雖然擺脫了田木信兒和手槍引出的麻煩,但又有一條看不到的線把田木信兒、美加子和自己綁在了一起。
不用說,是在田木房間里看到的那張照片的緣故。
那個和美加子一起拍的照片中的男人,對東村來說,這是他不願意提起的名字。
美加子是賓明永的女兒的可能性相當高,美加子也說了她父親已經死了,東村偷偷地殺了賓明永是在近一年前,東村和賓明永的關係完全沒有到要殺死對方的地步,只是對東村來說,這是在選擇自己道路時不得不幹的。
東村要解散組織的決心,實現得並不是一帆風順。
接替了病死的前老大的位置之後,對於要解散小組,總部內存在強烈反對意見。
前老大死了,如果東村沒有繼位的才能也就罷了,現在精力和才能都有,卻要散了組織洗手不幹了,總部認為對前老大來說在情義上是講不過去的。
這不過是表面上的話,其實意東村當然是明白的,東村所在這一組,對整個組織來說雖只是一個小組,真的沒了,勢力也會減弱不少損失是自然的。
總部做出了讓步:如果那個組真的難以再維持下去的話,以東村為首的全組成員就改投其他組下,東村自己哪個組都不想去,組員們也申明,如果東村解散了組織,他們也想洗手不幹了。
兩方達不成協議,總部的態度就強硬起來了,但東村認為如果這回不堅持的話,就很難再有第二次機會讓他從這個環境中擺脫出來,被部的話和自己的打算拌著腳,東村不想做出令他後悔的事來,這時一直支撐著東村的是跟這世界告別後與加代子過上正常日子的強烈願望。
總部最終提出了同意東村解散組織的條件,那就是殺了賓明永,如果東村殺了賓明永,那麼他們將什麼也不說,同意他解散組織。
這時東村是第一次聽到賓明永這個名字,當然根本就沒見過面,總部沒對東村說讓他殺賓明永的理由,東村也沒問。
東村被告知的只有:賓明永是台灣人,經營一家運輸公司和兩家台灣餐館,現住在山町賓明永的照片,山町的房子的地址,運輸公司和餐館的地址,一一放在了東村面前。
東村當時只感到他沒有回絕的可能,冷不防提出殺人的事,又把殺人目標的名字,照片和地址等都告訴了他,從一開始就堵死了他的退路。
東村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總部把殺賓明永這一事實告訴了他,如果拒絕的話,對總部來說,東村就是一個知道殺人計劃的人,即使他發誓絕不說出去,人家也不會相信他而饒了他。
總部的想法很明顯,把計劃告訴了你,你不幹,僅憑口頭髮誓不足以信,因此,一上來就把東村引到這件事上,東村很明白他們的用心。
東村答應干這件事,而且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如果找來一幫手,不小心把秘密泄露出去了,那就糟了,東村不能不擔心這個。
東村覺得真荒唐,為了解散組織過上正常生活,卻不得不去殺人,真是笑話,如果因為殺人被抓住坐進牢里那就更是笑話了。
東村謹慎地進行這件事,準備工作就花了兩個月,這期間,他調查了所有能調查到的,關於這個賓明永的事,他不能去問別人,然後搜集各種情報,對東村來說,即便有間接的方法存在,為了避免留下什麼疑點,也不能這麼做,東村調查的方法就是跟蹤。
兩個月調查結果只有一點點,除了知道賓明永有三個情婦,每個情婦的屋內總有黑社會樣子的人出入外,一概不知。
東村是在賓明永從住在明原町情婦家中出來時殺了他的,賓明永是被掐死的,地點在那屋子的地下停車場,時間是凌晨三點左右。
賓明永被殺的新聞報道倒是讓東村知道了不少消息,賓明永是興奮劑的台灣來源的走私集團頭子,警察早已注意他很久了,而且警察認為賓明永的被殺是由於走私興奮劑而引來的仇殺。
這之後一年過去了,賓明永被殺事件漸漸過去了,對東村來說已沒什麼威脅感了,但不料,東村無意之中竟看到了賓明永的照片,而且還有一個極有可能是被自己殺了的賓明永的女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