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守靈之夜
密談
近來舉行正式守靈儀式的家庭已經越來越少了,一般差不多都只守到十點、十一點,也就是所謂的半守靈。
尤其像犬神家這種彼此充滿恨意的家族,除了死者的父母和妹妹之外,根本沒有人想徹夜守靈,而且守在身首異處的死者旁邊,相信任何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因此,在古館律師的提議下,守靈儀式十點左右就結束了。
這個時候,外面的暴風雨雖然已經平息,可是天空依然烏雲密布,好像隨時會有風雨似的。
金田一耕助和古館律師在雨中結伴離去,沒想到在那之後,犬神家又再度發生一起事件。
這個事件和昨晚的佐武事件,以及稍後發生的第二起殺人事件、相較之下似乎微不足道,可是這個事件本身卻隱藏了非常重大的意義。
事件的主角同樣是珠世。
守靈儀式一結束,珠世就立刻回到自己的住所。
她的住所是由五個房間構成,其中也有客廳、玄關和浴室,屬西式建築。
數年來,珠世都和猿藏住在這裡。
當時珠世一回到住所,佐武的妹妹小夜就來了,說是有話要對珠世說。
從早上起,珠世就被一連串的緊張氣氛弄得筋疲力竭,她很想洗個熱水澡,早點上床休息,可是在小夜子的堅持下,她不好拒絕,只好請小夜子到客廳。
「我只是想知道關於我哥哥的事。聽說我哥哥被殺之前,曾經跟你見過面?」
小夜子嘴裡雖這麼說,但了解犬神家內幕的人一定不會相信這兩個談話僅止於止。
因為小夜子並不是個醜女孩;相反的,她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位美女。
但是由於同一個屋檐下還住著珠世這號世紀大美女,於是小夜子的美貌立刻被比下去了。
然而,即使如此,在佐兵衛的遺囑公開之前,小夜子本身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如珠世。不,應該說,珠世在小夜子的眼裡根本毫無份量。
雖然珠世的確是個大美人,可是她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仰人鼻息、寄居在犬神的可憐蟲罷了。
再說小夜子始終認為,她身為佐兵衛外孫女,再怎麼說也該有一份遺產才是。
所以她一直深信,佐智一定會毫不猶疑地選擇她。
小夜子從小就喜歡佐智,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份感情越來越無法自拔。而佐智似乎也不討厭小夜子,如果順利的話,佐智狡猾的父母一定會為了能多分得一些犬神家的財產,而鼓勵兒子迎娶小夜子。
但是事情並不如小夜子原先所想的那般美好,當她知道自己一下子變得毫無價值的同時,也了解到自己向來不以為意的珠世現在巳成為帶著光環的幸福女人,而更令她無法接受的是,連佐智也開始對珠世搖尾乞憐了。
這件事對小夜子來說,無疑是項奇恥大辱,她之所以在這個時候還來找珠世,也正是為了此事。
畢竟佐武死了之後,珠世選擇佐智的機率就相對提高了。更何況佐清現在巳變得面目全非,叫人不敢正視,所以小夜子不得不感到提心弔膽。
這兩個女人究竟在珠世的客廳里談了些什麼,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因為要小夜子說出她們談話的內容,就像要她說出藏寶地點般的困難,而珠世這位不愛議人長短的女性,也絕對不會說出中傷小夜子的話。
總之,她們談了半個鐘頭后,珠世送小夜子離去,並立刻打開寢室的門。
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寢室除了這扇通往客廳的門之外,並無其他的出入口。
因為珠世想早一點休息,所以送走小夜子之後,她立刻打開寢室的門,扭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
但是就在這一瞬間,一聲凄厲的叫聲響,遍整間寢室……
驚嚇
第二天,珠世回答橘署長的偵訊時,曾這麼敘述道:「嗯,我一打開寢室的電燈,就看到一個人從寢室里跳出來。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所以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個人身上似乎穿著軍服,他把戰鬥帽壓得很低,還用圍巾把臉遮起來……就因為這個緣故,他那對炯炯發亮的眼睛才更讓我覺得印象深刻。
由於那個人就像一陣黑色的旋風突然向我撲來,我忍不住尖叫一聲,那個男人隨即把我撞開,往走廊的方向跑走了;接下來的事就跟別人敘述的一樣。」
「對了,珠世小姐,你知不知道那個男人為什麼會躲在你的寢室?」
對於橘署長這個問題,珠世是這樣回答的——
「不知道,不過我後來發現好像有人翻過客廳。不,我並沒有東西被偷,我想,這個人可以只是在找某樣東西罷了。因為當時我和小夜子正好回來,所以那個人便慌慌張張躲進寢室。嗯,如你所見,我的寢室只有一個出口、並沒有其他通道,而窗子也全部並起來了,要是他想開窗,勢必會發出聲響;因此他只好躲在寢室里,直到小夜子離去為止。」
「原來如此,那麼你認為這個男為究竟想找什麼東西?你有沒有什麼東西是那個男有所覬覦的呢?」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不過這個男人一定是在找小東西,因為我有個裝著戒指、耳環的小抽屜被打開了。」
「但是你並沒有遺失任何東西?」
「是的?」
好了,現在我們再將話題轉到那個珠世寢室逃走的不明人士身上吧!
珠世的慘叫聲響遍整個犬神家時,剛好家中所有的男子都有不在場證明。
首先是佐清,那時他正在自己的房間里,這件事除了松子之外,大山神主也可以作證,所以應該沒有問題。
大山神主當晚住在犬神家,而且還在松子的房間聊了一會兒,所以他也聽到那聲慘叫。事後,他曾就當時的情況做了這樣的說明:
「是的。當時大約十點左右,我正在松子夫的房間聊天,突然聽到一聲女子的慘叫。我們兩人都站了起來,這時佐清也從隔壁房間跑進來,說是珠世的聲音,然後便光著腳衝出庭院。我嚇了一跳,連忙來到走廊,但是已經見不到佐清的人影了。因為昨天晚上天色相當暗,加上當時的雨勢也不小……」
接下來是佐武的父親寅之助,他當時正和妻子竹子守在兒子的靈堂前。這件事除了竹子這外,另有三個女傭可以作證;因為女傭們正在清掃守靈的場地。
最後是佐智和他的父親幸吉,他們聽到慘叫聲時,正好在自己的房間內準備上床睡覺。這件事除了幸吉的妻子梅子之外,替他準備寢室的兩個女傭也可以作證。
而佐智一聽到慘叫聲立刻臉色大變地衝出去,幸吉也跟在後面跑出去一看究竟。
但是距離珠世房間最近的,莫過於小夜子。
她才離開珠世房間,一來到走廊上,便聽到那聲慘叫。小夜子在驚嚇之餘立刻往回走,沒想到卻看見有兩個人正撞在一塊兒。
一個是穿軍服的男人,一個是猿藏。
「什麼?你、你說什麼?猿藏和穿軍服的男人撞在一塊兒?」
聽到這段證詞時,橘署長驚訝得幾乎喘不過氣。
這也難怪,因為他一直懷疑這個穿軍服的男人是猿藏,如今這種假設卻被小夜子的證詞擊得粉碎了。
「嗯,沒錯。不只我親眼看見,之後我還和猿藏交談呢!」
小夜子特彆強調這一點。
當時穿軍服的男人撞上猿藏后,便立刻跳到走廊外面逃跑了。
由於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玻璃門,所以他大概從拉門外面的陽台往下跳到庭院里離去的。
「如果我那時候追上去,一定可以追到那個男人的;可是我顧慮小姐的安危……」
猿藏咬牙切齒地敘述當時的狀況。
因為之他一直以為守靈就是要守到天亮,所以並不知道儀式結束的事,當然也就不知道珠世已經回房間了。後來他聽到珠世的慘叫聲,才趕回去一探究竟。
「不,我沒有看見他的臉,因為他用圍巾圍住他的臉……」
猿藏和小夜子跑回客廳照顧珠世的時候,佐智和他的父親幸吉也趕來了。大家正議論紛紛地討論這件事,外面突然又傳來一聲慘叫。
這聲慘叫既尖銳、尾音又拖得很長,還夾雜著風雨聲。
大伙兒聽到這個聲音,不由得面面相覷。
「好像是男人的聲音。」
珠世驚魂未定地說。
「嗯,是從遼望台那兒傳來的。」
佐智膽怯地眯起眼睛。
「會不會是佐清表哥?」
小夜子此話一出,珠世整個人立刻跳了起來。
「大家一塊兒去看看吧!猿藏,去拿手電筒。」
此時外面正下著傾盆大雨,一行人走著走著,忽然看見寅之助和大山神主迎面而來。
「怎麼回事?剛才那聲慘叫……」
寅之助語氣急促地問。
「不知道,不過我們懷疑好像是佐清的聲音。」
佐智不安地回答。
接下來一行人便直奔遼望台,卻發現有個人正躺在遼望台的樓梯下面一動也不動,珠世差點被他絆倒。
「啊!這裡有一個人……猿藏,快拿手電筒來!」
原來發出慘叫聲果然是佐清!當手電筒的燈光照在佐清的臉上時,一行人全都忍不住叫了出來,並紛紛向後退了一大步。
佐清並沒有死,他只是被對方一記右勾拳擊昏了。不過當他被打倒的時候,臉上的面具也跟著飛了出去,所以現在裸露在外的是一張恐怖得難以形容的臉,從鼻子到兩頰全是些不成形的暗紅色肉塊!
小夜子見狀立刻放聲尖叫,但是珠世卻張大眼睛,一直盯著那張可怕的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