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第六節

按桑原的指示二宮從喜連瓜破的入口開上阪神高速公路,然後經松原駛入阪和公路。車內播放的歌曲已經從黛安娜換成了保尼-羅頓。

「你喜歡聽歌嗎?」

「只是不討厭而已。」

「卡拉OK呢?」

「有時也去唱。」

「我讓一個女人給我經營卡拉OK包房,在守口市的大日。」

二宮心裡說:你開卡拉OK夜總會之類與我有何干?現在我渾身傷痛,右側太陽穴被打破正在流血,嗓子腫了聲音沙啞,左腳腕疼痛難忍,側腹部和胸口窩陣陣發熱呀。

「我現在是狼狽不堪。」

「什麼?」

「被打得這麼重,還是頭一次。」

「別不知足了,不是還活著嗎?」

「你真能打架呀。」

「那又能怎樣?」

「茂夫那樣大塊頭男人,你不怕嗎?」

「一對一空手打,誰他媽怕誰?」桑原輕蔑地笑笑,說,「我是為了穿名牌服裝,坐高級車,泡漂亮妞兒,才幹上黑道的。就他那種穿得破破爛爛,一副窮酸樣的人,也配在黑道混?我看了就噁心。就是這樣。」

「是什麼原因使你加入這行的?」

「怎麼,調查我的身世?」

「不,不是。」

「你去過丹後半島嗎?」

「去過。高中時,曾騎自行車環島旅行過。」

「丹後街的竹野,是我的老家。那是個海濱上只有海水浴場的小地方,到了冬天,日本海一改平日的溫順,可怕的波浪洶湧而來,滿眼荒涼的景象。我爸是中學老師,惟一的長處就是古板較真。對學生總是絮絮叨叨地說教,可卻管教不好自己的兒子……」

桑原7歲的時候母親去世,父親再婚。從上中學時起,他就成天和人打架,騎著摩托車到處遊盪,成為當地有名的不良少年。由於經常恐嚇、傷害他人,他從少年看守所被轉送進少年教養院。放出來后,來到大阪,在旭區的汽車裝修廠工作。可幹了不到一個月,就因為毆打先他入廠的工人被辭退。當他流落在釜崎做臨時工時,認識了某個黑社會頭目,靠他幫忙在一家「酒館」看電話和幫著收款。暗中操縱那家小酒館的就是毛馬的二蝶會。

「大哥在文化住宅區租了房子,讓我也搬過去住。說起來是同一屋的兄弟,可我從心裡明白,一個既沒零錢也沒休假的跑腿的小嘍羅是多麼慘淡。大約一年後,大哥在『棒球』賒了一大筆賬。被逼得到處躲藏,最後也不知他跑到哪裡去了。

「那時要是洗手不幹的話……」

「一旦進入這行就難以洗手了。要是改換門庭的話,一切還得從頭開始,給人家跑腿,當槍使,所以我隨波逐流地進了二蝶會。」

「你襲擊真溱幫指揮部,不也是在當槍頭嗎?」

「那是賭博。一旦打起架來,還顧得上什麼當槍當炮的。要是磨磨蹭蹭的被首領看見,首領說不定會命令你,不管是誰全乾掉。讓我去殺無怨無仇的人,我還沒壞到那個程度,所以我就一個人先沖了上去。至於那麼干值不值,那隻能是幹完以後才知道。」

「那場你賭贏了嗎?」

「至少沒輸吧。這不還在干這行嗎?」

這時,桑原手機響了,桑原打開手機,可能是二蝶會來的電話。桑原指示幫里的成員,去調查岸和田的松浦土建和倉石。

「我呀……嗯,是嗎……好,知道了。」說了一會兒,桑原關了手機。

「喂,松浦是正道上的嗎?」

「怎麼了?」

「你怎麼看他?」

二宮想起了松浦土木建築的事務所,那裡雖然沒掛幫會用的徽章,但在門上面的神龕卻有一排特殊的提燈。

「松浦的行業是擔供人力,與廢料處理毫無關係。」

「那麼說,松浦是讓他人去測量嘍。」

「測量費,一平米多少?」

「聽說是300日元。」

「三澤谷的面積呢?」

「3萬平方米」

「總額為900萬。可以抽它一二百萬的。」桑原摸著下巴說。

從岸和田和泉高速公路駛出,沿著230號府道向西行,正好在11點到達土生町。在離松浦土建不遠處的汽車專店門前,二宮停下了寶馬車。

「把松浦叫出來。」桑原把手機塞給二宮說,「找什麼借口都行。」

「你得先答應我,不對松浦使用暴力。」

「真-嗦。趕快打電話吧。」

電話鈴只響了一聲,他女兒就來接了,爾後傳來松浦的聲音。

「這麼晚打電話真是報歉。我是二宮。」

「二宮?是小田總業的建築諮詢顧問嗎?」

「我現在已經到了貴府附近,請問您能給我點時間嗎?」

「什麼事?」

「避開小田,想談些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

松浦試探性地放低聲音說:「行,在哪兒?」

「松田汽車專賣店前面,銀色寶馬車裡。」

「明白了,我馬上就去。」

掛了電話,二宮對桑原說:「他答應過來。」

「松浦要是上了車,就馬上開走。遇到一兩個信號燈,就不用理它闖過去。」桑原走到車後座去。

5分鐘后,松浦出現了。粉紅色的襯衣配豎條的高爾夫運動褲,光腳趿拉著女式涼鞋。

松浦探頭探腦地看著車裡問:「這位是……」

「晚上好。我叫桑原。」桑原摘掉眼鏡溫和地說,「請坐這邊。」

松浦剛一坐到車後座上,二宮就發動了汽車。

「要去哪兒?」松浦身上一股酒味。

「去茶館喝杯茶吧。」桑原說。

「你是……」

「二宮的同事。我也是建築諮詢顧問。」

桑原戴上眼鏡。二宮從後視鏡里觀察他們倆。

「傷得不輕啊。」松浦說。

二宮大吃一驚,難道他是在說自己的傷?但又好像他在觀察桑原太陽穴旁邊的刀傷。

「以前挺頑皮的。」

「男孩子還是頑皮點好。我以前也是這樣。」松浦挺了挺胸。

「所以,現在還是不老實。」桑原從兜里拿出二蝶會的徽章別在衣襟上,說,「看看吧,金黃色的!」

「你、你……」

「松浦,你到底為什麼要測量三澤谷?」

「為了做垃圾處理場。」

「建垃圾處理場是需要技術的。」

「喂,停車2」松浦拍了下二宮的肩膀說,「我們談的不對勁兒。

「我在問你,松浦,到底你受誰的指使?」

「你要是威脅我的話,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哼,是——嗎——?」

「我可不是那種向黑道上的人低頭的窩囊廢。趁早把我送回去!」

「呀,說得挺嚇人的。你平時就是這麼虛張聲勢、嚇唬人的吧。」

「半吊子流氓有什麼了不起!」

正在大聲嚷嚷時,突然桑原用胳膊肘重重地撞擊了松浦的臉部,松浦頓時倒在一邊。

「啊……」

「敢說我是半吊子流氓?」桑原不高興地咂咂嘴說。

「不是讓你不要使用暴力了嗎?」

「順便你也揍幾下吧!」

「給我滾到山那邊去!就是剛才那家專賣店附近。」桑原扣上上衣紐扣,整了整領帶。

他們看著地圖,由稻葉町驅車到了積川町的山中。道路變得狹窄,不時能看到「青少年研修中心」以及「養老院」等牌子。

二宮從反方向的車道超越了前面的小卡車,拐進右面的沙石路,在一片雜樹林前停了下來。附近好像有條小河,隱隱約約聽見了流水聲。

「箱子里有繩子和膠布,把它拿來。」

二宮按桑原吩咐,從箱子里取出捆行李用的繩子和膠布,遞給他。桑原把松浦的手反捆在後面,用膠布把嘴封上,然後拉到車外。松浦發現不妙,在地上亂滾,拖鞋掉在地上,桑原撿起來扔向小河那邊。

「把他拉走,去那邊!」桑原指了指樹林深處。

「桑原……」

「住口,少廢話!」

在月光下,二宮把松浦夾在腋下向前拖著。松浦掙扎著想踢二宮,可是夠不到。撥開藤蔓,踏著枯枝落葉,二宮把松浦放倒在一個堆滿落葉的坑窪處。

桑原把一條繩子纏在松浦的脖子上,繞了兩圈繫緊,另一頭搭在一棵栗子樹又上,用手使勁拉著。桑原一拉繩子,松浦就發出一陣嗚咽般的呻吟,痛苦得拚命掙扎。桑原再用力拉繩子,松浦一邊呻吟一邊在樹枝下直立起來。

「把膠帶撕下來!」

二宮把松浦嘴上的膠布揭下,但見他不停地口吐白沫。

「你大聲喊吧,說不定還會有人來救你呢!」桑原站在松浦身後拉著繩子說。

「救、救命……」被反捆著手的松浦終於站起來了。

「現在已經晚了。你態度真不老實!」

「不、不,我說,我什麼都說,讓我幹什麼都行。」松浦的臉都變形了,身體還不住地發抖,好像馬上就要咽氣似的。

「你是幫會裡的人嗎?」

「不、不是。」

「我是半吊子流氓?」

「對不起,對不起。」

「白道上的人想跟黑道的人打架,可沒好處啊!」

「請原諒,原諒。」

「測量三澤谷,是誰指使的?」

「是本藏公司。中央區一個叫本藏環境開發的建築商。」

「噢,是這樣。」桑原向二宮使了個眼色,問道,「本藏公司的誰?」

「常務董事水谷。受水谷的委託。」

「讓你幹什麼?」

「阻止小田總業建垃圾處理場的工程。測量圖紙製成後由本藏購買。」

「多少錢?」

「1000萬。」

「本藏真想建那個處理場嗎?」

「是的。說是三澤谷能賺大錢。」

「你認識橋本健夫吧?」

「他是三澤谷的水利工會會長。」

「水谷和橋本是什麼關係?」

「詳細情況不清楚。」

「真的嗎?」桑原拉了一下繩子。松浦痛苦地掙扎著,這回只能腳尖著地了。

「可能和我一樣,妨礙小田總業的工程。」

「倉石這個中間商,現在在哪兒?」

「倉石……」

「還裝糊塗!」桑原又拉了一下繩子。

「我說,我說。」松浦哀叫著。繩索緊緊地卡住他的脖子,身體也失去了平衡。他激烈地咳嗽著,斷斷續續地說:「倉石,在醫院。在奈良的王寺……清共會醫院住院。」

「是那個每天晚上都去酒吧喝酒的患者嗎?」

「他裝病,其實什麼病也沒有。」

「倉石和橋本是什麼關係?」

「不知道,沒聽說過。」

「有人在跟蹤橋本和倉石,你知道是什麼組織嗎?」

「不知道。只聽說倉石被人盯上,不知為什麼。」

一種異味傳來,原來是松浦的運動褲尿濕了。

「差不多了,結束吧。」桑原打著哈欠說,「沒什麼可問的了。」

「請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松浦嚇瘋了似的叨嘮著。

「你不想死吧?」

「我想活下去。」

「三澤谷的測量,能停下不?」

「停,停,絕對停!」

「今晚我們之間的事要守口如瓶!」

「我不說,不說。」

桑原鬆開繩子,松浦膝蓋一軟,立刻癱倒在地。

「山下有個養老院,到那去叫輛計程車吧。」

桑原給松浦鬆了綁,又扔給他1萬日元的鈔票。

他們把車倒入府道,開始下坡。適應了黑暗的眼睛被車前燈一晃有些目眩。

點著煙,桑原說:「真意外,那傢伙挺老實。」

「那算是老實嗎?」

雖說是個性情粗暴的出租勞力的建築商,但能讓戴金色徽章的暴力團成員臭貶一通倒也不是易事。要是我二宮半夜被叫出去,決不會輕易出來坐進寶馬車的。

「本藏能花費1000萬收買測量圖紙,背後肯定有上億元的利。」

桑原晃一下頭問:「你聽小田提起過吧?垃圾處理場的總經費。」

「這個嘛……」

「別想跟我撒謊。當心打折你手腳再把你捆起來。」

「聽說利潤目標是3億。」

「不錯,不錯,真是一筆好買賣。」桑原暗自高興,說,「你的確生財有道。」

「我不認為本藏環境開發最後要建垃圾處理場。」

「為什麼?」

「申請工業廢棄物的處理,要求具有一定資格和業績。剛人行的經營者即使提出申請也不會得到許可。」

「是啊,本藏是專營不動產和買賣土地的。」

「修正過的廢棄物處理法中規定有一種申請是不予批准的,即暴力團成員。」

「為了防止不法拋棄?」

「有指使本藏強行收買土地的資助人。」

「資助人?」桑原摸摸下巴,說,「是誰?」

「要是知道的話,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好吧。下一站是王寺,去清共會醫院。」

「這個時間?」車上的表顯示,現在已是0點10分。

「如果清共會是急診醫院,我們就能進去。」

「你打算把倉石怎麼樣?」

「審問松浦時我才明白,不逮住倉石就猜不透他們的陰謀。」

「把他也騙出來?胡來!」

「別胡說。這件事可是由你引起的。」

「你到底是什麼人?」桑原低聲問。

「什麼人?建築諮詢的顧問……」

「純粹的外行是不可能介紹現場保衛、潛入暴力團成員的家裡的。被茂夫打個半死也不喊救命,貼了一身濕葯布也不叫苦。我把松浦吊起來時,你也一聲不響地袖手旁觀。而且,本來是你自己的活卻讓我出頭、往前沖。看來,你挺熟悉黑社會的做法的。你曾說自己以前是干拆遷的,你到底是什麼人,給我說真話。」

「是干拆遷的。」

「不是正道上的吧!」

「我爸爸干過這一行。」二宮點點頭說,「我爸爸是臨時工職業介紹人。」

二宮的父親孝之是黑社會的。從二宮懂事時起,他就經常不在家,偶爾回來了,也馬上再出去。他對二宮和妹妹說是建築會社的職員,但總是有些來歷不明的人把他接走。母親說父親是單身赴任,但二宮總感到有些蹊蹺。問母親才知道,原來父親是初代二蝶會的頭領王宮這才明白他長期出差的真正緣由。二宮當面指責母親,痛哭了一場。不久,從大阪市內搬到(土界)市的文化住宅,二宮和妹妹也轉學了。

雖然現在能回想起當時的事情,但二宮卻記不起自己是如何接受「黑道的兒子」這一事實的。當然,他既不認為黑社會是罪惡,也不輕易地認為這是謀生的手段之一,只是已經對此不在意,覺得就這樣家裡三個人的生活也不錯。半年後父親回家時,二宮與之簡直形同路人。

二宮高中畢業后,進入立買堀的機械商社。那一年,全家從(土界)市搬到大阪大正區。孝之辭掉職業介紹人的活計,轉行為合法的勞動者介紹工作。他讓熟人做企業代表,在港台八幡屋開了間叫做築港興業的土建會社。表面上看來,孝之已經退出黑道,和二蝶會脫離了關係,可是除了領頭的金木,其餘四個人都是他的兄弟。

築港興業正好趕上建築熱,業績也大幅度上漲。從轉手承包到親自參與房屋拆除,工作重心由職業介紹轉入上建工程。在國鐵環狀線的大正車站附近買了100平方米的房子,正要把它改修為第二事務所時,築港興業因非法僱用臨時工和非法介紹職業而案發。

孝之被視為該企業的下屬,看來難免遭起訴和判刑。孝之決定解散築港興業,只保留拆遷這個部門,並打算以它為基礎成立一個新的會社。這時他父親把二宮叫去,說出了心裡話。

「我是個天生干黑道的,無論怎樣掙扎也難以改變自己的人生道路。所以嘛,啟之,拆遷隊由你來干吧。」

「我不行……」

「幸好工作還算順利,也有不少人來聯繫業務。具體操作方法你跟金術學吧!」

「我幹不了,一點經驗也沒有。」

「不是有沒有經驗的問題。除了你這個正道上的人以外,誰能挑頭呢?」

「哪裡哪裡……那我現在的工作又該怎麼辦?」

「男人難道要一輩子對別人言聽計從、搖尾乞憐嗎?我又沒讓你繼承我的黑道活計。」

「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我決定引退。以後拆遷隊的事一概不管。解散還是不解散,隨你吧。」

此事不容置否。儘管二宮一口回絕,但只能按鋪好的路走下去。

「所謂的二宮建築會社是只有我和經理兩個人的會社。在成立第五個年頭,業務一點點發展起來的時候,我們收了張空頭支票,被人給耍了。從那時起,我不知不覺中就轉到這一行上來了。」

「你老爸是上一輩頭目啊。」桑原嘆了口氣說,語氣也變得客氣多了。

「這事我和誰也不想說。父親脫離幫會已是20年前的事,引退得也很早。是你進會很久以前的事。」

「那個時候的弟兄還在養活一家人呢。」

「和我毫無關係。」

「背後還有這麼多事情!」桑原自言自語在坐墊上深思著。

從阪和公路開向西名阪公路,再從香芝出口出來,就是王寺。清共會醫院在王寺車站前購物中心的南面,是座白瓷磚的八層樓,前面有個很大的停車場。醫院四周圍有花牆。隔著玻璃能見到的正廳一片昏暗,只是從四樓到八樓的中部房間燈還亮著,大概是護士值班室吧。

「綜合醫院應該有急診室。」桑原看著門旁的示意圖說,「問一下倉石的病房。」然後把手機遞給二宮。二宮接過來按了號碼。

二宮說:深夜打擾,很對不起,想問一下倉石患什麼病而住院的。大概是門衛接的吧,他立刻與內科護士值班室通了電話。二宮自稱是倉石的親戚,於是值班護士很快地說,患者大概是缺血性心臟病,正在接受觀察,住在608號病房,是單人房間。

二宮客氣地道謝后,關了電話。

從停車場轉到樓的後面,但見有一個自動門,裡面是工作人員出入口和夜間出入口。右側好像是搬運物品的出入口,卷折式鐵葉門已經放下來了。夜間出入口旁邊是門衛值班室,一名穿制服的門衛正在看電視。

「那個門衛會不會出去巡視一下呢?」

「這是急診醫院,我想他不會離開崗位的。」

「難道就不去廁所?」

「那時候他會鎖上門的。」

「如果救護車來了,把我叫起來。」

桑原放倒座椅閉上眼睛,很快也睡著了。

燒得火紅的汽車輪胎一閃一閃地在身旁滾動,想去擋住它,可是手腳不聽使喚。小田拿著滅火水龍頭奔跑著。輪胎怎麼會這麼紅呢?從腳下冒出的煙霧發出白光,令人眼花。

一陣救護車的笛聲驚醒了二宮的夢。聲音越來越近,突然又停止了。只見一輛大型白色救護車穿過大門,調頭向後倒了一下,停在夜間出入口前面。車廂後門打開后,先跳下兩名救護人員,放下帶輪的病床。門衛把兩扇大門全打開,救護人員推著病床跑進去。

「好,進去。」

桑原也起來了。他撿起座位上的膠帶,扔了過去。

「真要進去?」

「你不把倉石抓到能弄清楚什麼?」

「是啊……」二宮也下了車。

在救護車開出大門的同時,他們也走了進去。桑原敲了敲收發室的窗戶。

「有事嗎?」稍微上了點年紀的門衛問。

「我們是患者家屬,送幾件替換衣服來。」

「進去吧,把名字和時間寫在登記簿上。」門衛毫不懷疑地說。

咔嚓一下,門鎖打開了,好像是電子門。桑原在門衛窗檯的登記簿上寫道:「1點45分,二宮和夫、二宮良夫。」也許門衛注意到二宮沒拿包袱、提包之類,所以直盯著桑原手頭。

「進去後向右拐,那兒有一個接待室。」

「謝謝。」

他們順走廊一直走,到盡頭后再往左拐。但見地板上印著兩道帶輪病床經過的黑色痕迹。

「你胡亂寫名字,若露餡可就麻煩了。」

「你的名字不是叫良夫嗎,嗯?」

來到丁字走道前,牆下印著箭頭指示標記,向左是北病房,向右是南病房。

「往哪邊走呢?」

「往右……」住院患者的病房一般都在南側。

電梯口的燈已經關了,可是在電梯門前卻意外地遇到兩個護士。護士看見他們后露出詫異的神情。

「內科病房是這邊吧?」桑原問。

「是在北病房。」護士朝反方向指了指。

「噢,走錯了。」二人又返回去。

乘電梯上了六樓。電梯對面的右側是護士值班室,左側是用丙烯隔開的談話室和公用電話亭。病房還要靠里,從電梯口看不到。

桑原和二宮脫了鞋,只覺得腳底下涼冰冰的。二人手拎著鞋貼著牆壁往裡走,又貓著腰從值班室窗下溜了過去。

606、607、608,他們看著患者病房分布圖,發現608號下面寫著「倉石政彥」。

桑原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又點了點頭。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二人機敏地鑽人房間,隨手從裡面把門鎖上。他們後背靠牆壁站了一會兒,眼睛逐漸習慣了黑暗。月光透過床對面的百葉窗照進來,隱約可見倉石熟睡的臉龐。他呼吸均勻。

「膠帶!」桑原輕輕地說。二宮把膠帶遞給桑原。

他們悄悄走近倉石。桑原繞到他頭部位置,二宮來到倉石的腳頭。

桑原揭開膠帶對準倉石的臉,輕輕吸了一口氣,只聽「嚓」的一聲膠帶被撕斷,同時,倉石的嘴也被貼住了。

「嗚、嗚……」倉石呻吟著要跳起來,二宮立刻上床騎在倉石身上,桑原用腕子夾住倉石的脖子。倉石轉動身體想要甩掉二宮。他們扭打在一起,從床上掉在了地板上。桑原把倉石翻過去,使他臉朝著地板,然後把他的手別在後面用膠帶牢牢地紮上。倉石的鼻孔鮮血直流。

「影響您休息了,對不起。」桑原用手指尖沾了點血在他的額頭畫了一條線說,「有兩三件事想問你,可要是把膠帶摘了,你會大聲喊叫,給其他患者帶來麻煩,對吧?」

「嗚……」倉石搖晃著頭。

「能老實點嗎?」

「嗚……」倉石點了點頭。

「是嗎?我不信。」

桑原環視一下房間,站起來從書架的筆筒里取出一支圓珠筆,又蹲下來說:

「我給你挖一挖耳朵吧。」

桑原按住他的上半身王宮壓住他的雙腿。

「給我老實點!」

桑原用膝蓋把倉石的頭壓在地板上,把圓珠筆倒過來用後頭塞進倉石的耳朵里,倉石立刻側過頭,身體像殭屍一樣一動也不動了。

「對了,好孩子別動,你要動的話我往你腦漿里寫字。」

桑原一邊低聲說著,一邊揭下他嘴上的膠帶。然後又說:「倉石,你給小田總業介紹三澤谷垃圾處理場,可引起不小的糾紛呀。你可不能躲在醫院裡悠閑自在了。」

「……」倉石把憋在口中的唾液吐出來,心口跳個不停。

「指使你的後台是誰,快說!」

「不知道。」聲音又大又尖。

「噢,聲音好大呀。」桑原把圓珠筆往裡擰了幾下。

「別,別擰了。」

「你把三澤谷的註冊圖紙賣了,得多少錢?」

「你說什麼?」

「蓋著土地持有者圖章的圖紙。松浦以此為據,正在測量三澤谷呢!」

「怎麼,不會吧……」

「別演戲啦,你想讓耳膜破裂嗎?」

「我、我是被人威脅的。」

「被誰威脅的?」

「松浦。」

「不是松浦,是本藏環境開發的水谷。」

「……」

「你這個見風使舵的捐客,竟腳踩兩三隻船!」

「因為我害怕。」

「讓水谷收購三澤谷土地的出資者是誰?」

「不知道。」

「別裝蒜!」桑原又把圓珠筆往倉石耳朵里擰了擰。

「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倉石堅定地說。

「你為什麼被陵南幫追蹤?」

「哦?」

「你把我們當成陵南幫的人了嗎?」

「你們不是嗎?」

「就因為你這個臭掮客,攪得整個大阪的黑社會都不得安寧。」

「我什麼也沒幹。」

「還不說,為什麼被陵南幫追蹤?」

「為了圖紙,他們向我要註冊圖紙。」

「就是松浦手裡的那份圖紙?」

「是的。」

「陵南幫的顧主是誰?」

「神榮土砂。」

「桐尾的神榮土砂吧。」二宮問了一句。

「是位叫中尾的營業部長。」倉石用勉強擠出來的聲音說。

倉石說:一周前的一個傍晚,他收到一個電話,叫他到神榮土砂的辦公室。去了以後,中尾對他說,宮南市是神榮的勢力範圍,那裡的好處被別人撈去很丟面子,所以要把註冊圖紙交出來。

「去年秋天,我把土地持有者蓋了章的三澤谷註冊圖紙給神榮土砂看過,所以中尾部長還記得。」

這麼說來,倉石在與小田總業取得聯繫之前,已經與神榮土砂談過此事了。

「你被叫到神榮土砂辦公室的時候,為什麼沒把圖紙交給中尾?」桑原問。

「那時候手裡已經沒有圖紙了。」

「是不是已經賣給水谷了?」

「是在中尾來電話的兩天之前……」

據說,中尾不相信倉石說的話,便派了兩名暴力團員跟蹤倉石,一直到其住處。那兩個人都是陵南幫的。

「是不是一個大個子和一個矮胖子?」

「是的。」

「圖紙原來有幾份?」

「兩份。」

「一份賣給了小田總業,另一份賣給了水谷,是嗎?」

「不能這麼說,那圖紙早已廢棄了。」

「拿到那份等於作廢的圖紙,松浦土建又開始測量了,誘得陵南幫又眼紅的要死。」桑原以嘲笑的口吻說,「小田土建開始籌建天瀨處理場是去年10月份的事,為什麼半年以後,本藏環境開發和神榮土砂又來找你,這是為什麼?」

「不知道,我也說不清。」

「神榮土砂,是什麼樣的會社?」

「在富南,是最大的有執照的業主。他們在桐尾有個110萬立方米的垃圾處理場。」

「是正道上的,還是黑道上的?」桑原逼著問。

「他們掛靠一個幫會。」

「是薰政會吧!」薰政會是陵南幫的上級組織。

「是的。」

倉石介紹說,神榮土砂的老闆神田德久從1984年起擔任南大阪工業廢料處理業工會的第一代理事長,其勢力伸展到富南市議會,成為市長私人諮詢機構「再利用研究委會」的負責人,最近羽毛更加豐滿,具有左右市裡的工業廢料處理行政的實力。

「你認識水利工會會長橋本健夫吧!是你給神榮和橋本搭的橋嗎?」

「不認識,不是。」

「說實話。」

「這是真的。」

「本藏環境開發與橋本的關係呢?」

「也不知道,我只見過水谷一次。」

「水谷是白耀會的頭兒,這個你知道吧!」

「唉,所以我才不得不把註冊圖紙交給他。」

「那圖紙換了多少錢?」

「30萬。」

「僅僅為了30萬,竟遭這麼多折磨?」

「30萬全交到這裡當住院費了。」

「你該去夏威夷或關島療養。」

桑原看了看二宮,意思說還有什麼要問的,二宮搖了搖頭。

「喂,倉石,不許到處亂講。我一見你這種小無賴就噁心。」

「是,是的。」

「我把你現在的住處告訴給陵南幫,到了早上,你出不出院?」

「出院,立刻出院。」

「好了,今天的事就此結束。到處亂講會有什麼後果,你心裡明白吧。」

「我不說,對誰也不說。」

「嘗到苦頭了吧。向黑社會叫板,叫你兩三年不得消停。」

桑原把圓珠筆扔在地上,拍了拍倉石的肩膀後站了起來。

他們又貓著腰從護士值班窗前走過,從樓梯走下一樓,穿上了鞋,然後從電梯口順著箭頭走到收發室。

「回去啦!」

「謝謝。我們跟患者聊了一會兒。」

桑原在登記簿上填寫「3點20分離開」,然後走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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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神義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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