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三個人
許子鈞從來沒有這樣急地找過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大衛趕到許子鈞等他的地方時,文娟已經比他先到了。
那是間很幽靜的馬來餐館,離許子鈞的公司很遠,許子鈞挑選這個地方,顯然是要避開公司的人。
「我剛才和看守大廈的護衛員有叔談過,他告訴我一個最新的情況,易明墮樓那天,宏達公司有一個人是最後離開的,你們猜那個人是誰?」
「誰?你快點說嘛!」文娟和大衛著急地催促。
「有叔說,最後一個離開大廈的人是阿光。」
「阿光,卓堅的私人助理阿光!」
文娟和大衛面面相覷。
這是他們從未預料到的。
一個最新的可疑人物,竟然是這個相貌英偉的私人助理阿光。
「有叔怎麼說起阿光的,他沒有記錯吧?」文娟對有叔的記憶力有點不信任,她說,「要真是有那種情況,他怎麼早時不說出來?」
「我也這樣問過他,他說覺得此事無關重要,說出來和不說出來,結果都是一樣。」許子鈞說。
「怎可以這麼說,這是兇殺案件呵,每一個與兇案有關的人都很重要。」文娟不同意有叔的看法。
許子構看文娟一眼,急著趕來的文娟臉上微微流出汗珠,使她那張臉看上去更生動。
對這個楚楚動人的女子,他始終有一種難以忘懷的感情。
他把臉轉開說:「你認為這是一樁兇案,其他人卻不這麼認為,尤其是有叔這樣怕惹事上身的人,即使心裡有疑問也不會說出來,況且他所見的也不足以證明阿光就是有嫌疑的。」
「有叔怎樣跟你說的,阿光既然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的人,為何又說他沒有嫌疑?」
「易明是什麼時候墮樓死亡的?是晚上七時零五分,對吧?」許子鈞說,「阿光離開公司的時間是晚上七時。」
他看著兩個熱心追查兇案的朋友說:「晚上七時,不是晚上七時零五分呀,你們說,假若阿光推易明下樓,他怎麼會在死者還沒跌下來之前就到了樓下?」
這句話問倒了他們。
確實沒有可能。
「你怎麼不說話,是有什麼別的看法嗎?」文娟終於發現在整個對話過程中,大衛一直很少開口發言。
「你要問我的看法嗎?暫時沒有。」
雖然大衛回答得很肯定,但是卻有種苦苦思索的意味。
問題是阿光在兇案發生之前已走,案發時候這個人已下來了。許子鈞說得對,假若阿光是兇手,他怎麼會在死者墮樓前就到了樓下呢?
太多的問題出現在面前。
易明的兇案調查完全沒有進展。
根據他們後來對馮瑜的時間印證的跟進,馮瑜的堂叔果真在易明墮樓那天到香港。馮瑜的堂叔在香港只有他一個親人,到香港后也住在他家裡。
馮瑜這個人平日看起來脾氣是有點任,然而他對長輩老人卻很好。
而且最叫他們想不通的,是馮瑜自從那次邀約晚餐后,再也沒有對文娟有過任何騷擾糾纏。
假若馮瑜是因為對文娟有覬覦之心而除去阻礙他達到理想目標的易明,那麼易明死後,他正可名正言順地重新追求文娟,實際的結果卻是,他反而對文娟冷了下來。
一個人不會如此辛苦地達到目的,卻又輕輕地把目標物放棄的吧?
說馮瑜工於心計也好,他老早就在公司把堂叔來香港的通行證揚開,每一個人都見到,確實是那個日期。
他這樣做,等於間接為自己洗去嫌疑。
雖然這未必就表示他一定不在現場,但是無法證實他在現場,這也是一個事實。
目前郭帆的疑點是最大。根據宏達大廈看更有叔說,郭帆當天下午六時三十分離開,十分鐘后,亦即六時四十分再回去過,但問題在於之後一直沒人看見他離開,最難令他們明白的就是這一點。
「如果從郭帆返回公司那一刻開始計算至易明墮樓時止,足有二十五分鐘的時間,這段時間足以令他做很多的事。」文娟說。
「從郭帆返回公司到易明墮樓為止,不錯是有二十五分鐘的時間,但是我們不可以這二十五分鐘來計算,而應該從易明墮樓那一刻開始計算,因為這不是特殊的案件,例如刺殺毒殺等,只要兇手在死者死亡的時間不被人發現,都可以從容離去。」大衛說,「涉嫌使死者墮樓的兇案不同,死者墮樓的時間幾乎就是兇案發生的時間,兇徒作案后逃走的時間就很重要。」
「據護衛員有叔所說,他聽到有人墮樓后,便立即跑到大廈門口,在那裡可以看到死者墮下的地方,而且從大廈出去的人也要經過他的面前,假若郭帆離開大廈,他一定看得到。」許子鈞說,「發生墮樓事件后九分鐘,警方就接報告到達現場。警方到達現場后即封鎖了大廈出口,從那時起,大廈里任何一個進出的人均需通過警方的登記調查,郭帆若是在警方到達后逃走,是走不脫的。」
「這樣說來,除非郭帆會飛,否則的話就沒有可能在那樣的情況下離開?」
文娟說話的時候看著他們兩人,就像要從他們的臉上找出答案來。
「問題就在這裡。」許子鈞說,「郭帆確實離開了公司,因為第二天,郭帆是依照平日上班的時間回公司的,假如他那晚留在那間大廈沒有走,如何能從外邊回去?」
許子鈞提出的疑問把他們難倒。
對於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
「時間,最關鍵的問題在於時間。」大衛苦思著,眉頭皺了起來。
這樣的思考,比起一道最困難的微積分數學題困難一百倍!
文娟也在想著這個問題。
「即使那個晚上郭帆離開了他工作的大廈,我們找不到他的犯罪證據,郭帆仍然有嫌疑,因那筆錢落在他手裡是事實,只要從他身上查問,一定會找到破案的缺口。」文娟說,「現在有一個困難,就是怎樣去接近郭帆,向他套回事實。」
「即使接近郭帆,他也不會告訴我們。」
大衛指出這個事實。
他們不能像刑警般盤問疑犯,也無法像警員般對可疑的人跟蹤截查,所用的方法都是最溫和的依靠鍥而不捨的追查。
怎樣接近疑兇,取得他的信任,這才是最大的難題。
在這個問題上,許子鈞卻胸有成竹。
「這件事交給我辦。」他說,「要查問郭帆又不驚動他,我有辦法。我認識郭帆的女兒家慧,可以叫她出來問問。」
許子鈞和家慧坐在快餐店內。
桌上的飲品只剩下很少,他們坐在那裡很久了。
「你叫我出來,真是叫得太合時了,你不知道我正在家裡發問,爸爸與媽媽常常爭吵,簡直家無寧日。」
家慧見到他,急不及待地訴苦。
「為了什麼事爭吵?又是你姐姐新買的名牌表嗎?」
許子鈞有意提起那件名牌表的事。
「才不是,那件事已經成為過去式了,姐姐現在的最新版本是要求去日本學習美容,希望將來做一個美容師。」
「你姐姐不是讀商科學校的嗎?」
「姐姐不喜歡刻板的工作,她愛漂亮,做一個美容師是她最大的夢想。」
「那沒有什麼不對嘛,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夢想呀。」
「話雖是這樣說,但是——」
家慧欲言又止,與往日的開朗活潑截然不同。
顯見的心事重重。
「家裡不光是姐姐吵著去日本,哥哥也要與女友去旅遊,爸爸不高興,媽媽卻說既然意外得了一筆錢,又何必虧待子女,兩個人各執一詞,誰也不讓誰。」
遲疑了一會兒,家慧終於說出了心事。
許子鈞沉默了。
看著家慧天真未泯的可愛臉龐,他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
鼓動這個女孩追問自己的父親,會使她間接知道真相。
真相是醜惡的,認清真相對這個可愛的女孩來說,是至為殘酷的事。
郭帆得了一筆來歷不明的錢,已經是肯定的了。從家慧的哥哥姐姐生活上的改變和郭帆的刻意遮瞞這兩點,就可以看得出,這筆錢見不得光。
但是怎樣去說穿這件事呢?
幸而是家慧最先提出來。
「爸爸不喜歡我和你來往,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這件事許子鈞也知道,郭帆在公司里曾經警告過許子鈞,不許接近他的女兒。
這樣也好二就循著這個方向去說吧。
「你要知道,你爸爸為何阻止我們來往?」他說,「那是因為公司里盛傳一件關於他的事,他怕我告訴你。」
「爸爸的傳聞?那方面的?」
「是關於一筆金錢——」
「又是為了這個!」
「怎麼,你知道?」
「曾經有一對男女來家裡找過我爸爸,據聞那女的是公司出納主任的遺孀,他們來追問一筆錢的下落。」家慧的聲音低沉了下來,她說,「我也懷疑這些錢的來歷,那些人走後,我曾追問過爸爸,當時爸爸斷然否認。」
她抬起頭,苦惱的說:「你告訴我,這件事——那個女人所說的,關於這筆錢的事,是不是真的?」
「家慧,你聽我說,冷靜一點不要衝動,我告訴你——」他捏緊拳頭,很難開口——可是管他的,難道這不是事實嗎?他說,「關於那筆錢的事是真的,而且還不止於此,根據大廈看更當時目睹,出納主任墮樓那晚,你爸爸曾回去過,看更當時並未看見他離開。」
「你爸爸在現場,出納主任墮樓的現場。」許子鈞強咽一口唾沫,終於說出,「易明墮樓,被認為是兇殺案,你父親在現場,我們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你爸爸於此事有嫌疑卻是事實,除非他能說出為什麼回去,什麼時候離開,並且找出時間證人。」
家慧臉色驟變。
許子鈞不敢看她。他知道,這件事已經由不得他來控制了。實際上,也由不得郭帆去控制——自郭帆那晚重回公司,踏上公司的厚地氈那一剎起。
這件事註定了要爆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