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單槍深入

第十三章 單槍深入

我一拳擊碎木條釘成的窗戶,縱身一躍,上了窗檯,跳了進去。誰知

窗下離板壁不到一米是個火坑,正燃著一蓬大火。我繞著圈子抓捕王小龍

時,卻被扔過來的一把木椅撞擊右腿,跌了一較。王新生趕上前騎壓在我

胸口上,雙手扼住我的脖子……

我冷靜分析朱素珍被傷害這件事情,認定是一起與我們的偵察對象有利害關係的案件。從她被殺傷的部位來看,兇手是想給她致命的一擊,可能由於意志以外的原因或者因為沒有殺人經驗,誤認為那一刀足以致死人命,兇手沒能夠或者認為沒有必要殺上第二刀,才讓她從死神的疏忽大意之中撿了一條性命。

是誰有必要置她於死地呢?如果王新生真是假死的王義,他是有必要的,儘管他做了整容術,但那種害怕被人識破真面目的憂慮沒有完全消除。特別是在屍首暴露以後,他一定擔心警察之中有個獨具神眼的人看出破綻,進而引起對王義之死的懷疑,讓他老婆朱素珍對他作徹底的辨認。可是朱素珍說,那個兇手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絕不是王新生。那麼,是不是王新生用金錢收買了一個年輕的兇手?我對這個設想很感興趣,覺得自己的判斷是多麼符合邏輯。可是後來仔細推敲,又覺得這個判斷缺乏事實證明,因為,據朱素珍的記憶,那個殺手是縣城口音,既然這樣,兇手就該是縣城人氏或者是在縣城生活、學習工作了較長一段時間的年輕人。王新生要收買這個人,就必定要上縣城,發現、選擇可以收買的適當人選,然後做成交易,告訴有關朱素珍的相貌、住處、營業場所等情況,這樣至少三至五天時間,而王新生在朱素珍被傷害之前,只上過一次縣城,而且是在一天之內返回,沒有時間干那麼多事情。

我不得不否定了王親生收買殺手的可能,把思維活動從因果關係的推敲轉移到兇手必須具備的條件分折上來。兇手要殺害或者傷害朱素珍必須具備三個條件:第一,他必須知道朱素珍在縣城做小萊生意,而且知道她的住處和行蹤;第二,他早就認識朱素珍。因為在作案過程中,兇手並沒有問過她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特別是他戴著一副墨鏡,說明他與朱素珍不認識而作了準備,防止被朱素珍認出來;第三,這個兇手倘若不是為王新生效勞,就應該是與朱素珍有讎隙,至少認為朱素珍的存在和所作所為對他的生活構成了威脅或給他帶來了某種不幸。

分析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他就是王小龍,他與王丹鳳在同一學校讀書,據說都沒能考上大學,而轉向職業中學就讀,朱素珍離開九龍村來到縣城做小菜生意,他一定知曉,他符合上述三個條件,特別是他曾經在我了解、勸解他與父親王新生的糾紛時,他說見不得梅中娥和朱素珍這兩個女人,揚言要殺人的。他要傷害或者殺害朱素珍的理由可能是這樣的:

1.他沒能上大學,不是自責學業成績不好,而是歸咎父親沒能給他拉關係創造經濟條件,甚至歸咎王義的盜竊造成了他家的經濟損失,而作為嬸嬸的朱素珍不僅隱瞞著那筆巨額贓款,並且企圖通過與父親的苟合奪取他家更多的財富。

2.他可能知道了父親王新生對他吝嗇的緣由,是因為父親想把錢用在朱素珍和梅中娥這兩個女人身上,他擔心朱素珍和梅中娥這兩個女人的存在會給他的前途帶來更多的不幸。

我如同撥開了一團迷霧,急忙趕到他所在的學校,卻沒有發現他蹤影。他的同學們都說,王小龍已經離校三天了,學校老師同學尋找的下落也沒有結果,連王丹鳳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只是透露了這樣一些情況:近兩個月來王小龍一直跟她王丹鳳過不去,說是丹鳳的母親朱素珍有意跟他作對。後來她才知道,王小龍連續收到匿名人的信,匿名信告訴他,朱素珍說他家的三萬元是王小龍自盜。因為王小龍有偷東西的習慣,在讀普通高中時,就聽說偷過單車,受過公安機關的處罰。說什麼朱素珍還要求學校關注他的經濟開銷,因為他可能會動用那筆贓款,還說王小龍可能用大筆金錢與有關領導拉關係,或者夥同高考落榜子弟和閑散青年揮霍金錢吃喝嫖賭,這將引起王小龍多麼大的仇恨啊?這與我的分析是多麼吻合!

可是,當我再次走進入民醫院詢問朱素珍時、她吃驚了,捂住臉上的紗布大哭起來。她根本沒有那樣做,是有人故意製造仇恨。

我必須找到王小龍。在縣城尋訪了三天也沒有結果。十一月五日,我連夜趕回九龍村,想將這一情況報告陳功。楊根生告訴我,陳功到了汪德順那裡,於是我又辭勞苦地摸黑往上遊走去。

半夜時分,我到了老磨坊那裡,當然想了解一下王小龍是否在家裡,我躡手躡腳進入老磨坊屋后的通道,雙手攀住那屋子的後窗,舔破窗紙向內窺視,但見王新生與王小龍正在爭執:

「你悄悄回家又悄悄躲在家裡不露面已經兩三天了。是幹了壞事還是怎的?明天上學去吧,老師、同學會找你的。」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現在沒什麼前程了!這都是你不支持我的結果,我不要讀書了,我要到祖父那裡去,給我兩萬元路費!不然,我連你這個父親也不認了!」

「龍兒,不是我不支持你,那三萬元贓款一直下落不明,可能永遠得不到。我手上沒多少現款,存信用社的那些錢是定期,利息高,現在取了利息要少好幾千,划不來。到明年急用時再說吧。」

「還在騙我!我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到了明年,那些錢恐怕既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你了!」

「放你的狗屁!不屬於我屬於誰?」

「那兩個騷女人不是都等著你、巴結你嗎?你不是要與她們結婚嗎?她們看中的就是那些錢!是祖父的遺產!」

「你胡說,你祖父還沒死哩!」

「你妄想!告訴你,祖父給的錢不是讓你玩女人的。你不關心我,我就不成全你,你和哪個女人好,我就要殺誰,說到做到!」

「龍兒,你聽說什麼了?對我這樣凶神惡煞!是哪個女人和我好了?」

「我不用聽別人怎麼說,你的事我知道!」

「你究竟知道什麼?」

「梅中娥那個騷姨子在深圳等著你!她不在你身邊,你就想和朱素珍鬼混!」

「即使這樣又怎麼的?老子的事也要你管?」

王新生氣得雙手發抖,猛地抄起一把木椅朝王小龍打去,王小龍抄起木椅相迎,屋裡傳出木椅的撞擊聲和碎裂聲,一塊木屑飛到幾米遠的碾槽中去,老婦人秀芝從床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摸索到兒子和孫子之間,跪著雙腿哭罵:

「你們翻了天哪!想氣死我呀!」

「奶奶,他不像個父親!」

「你也不像個兒子!」

「奶奶,你瞎著眼看不見,他找的女人是些什麼東西,那個梅中娥妖里妖氣,先前與叔叔通姦,後來又與一個警察亂搞關係!還有那個死不要臉的朱素珍。」

沒容王小龍說完,王新生大吼一聲: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有婚姻自由,梅中娥愛我,我就要她做妻子,梅中娥不愛我。我就要朱素珍,看你怎麼樣?」

「別做夢,這兩個女人你一個也別想得到,我不要她們任何一個做後娘,告訴你,朱素珍讓我殺了!你到陰曹地府見她的鬼去吧!」

秀芝像遭受到雷擊一般,愣在那裡,正要作揖的雙手合在胸前僵住了。半晌。她向前一撲一抓,抓住了王小龍嚷道:

「你說什麼?殺了你嬸嬸?」

「是的,我殺了她!她是我家的剋星!」

「她妨礙你什麼了?你為什麼要殺她?」

「你問他!」王小龍對王新生怒目而視。

「我怎麼知道?你這個孽種,犯了死罪!還扯上你父親,」王新生怒不可遏:「你說,這可是真的?你為什麼殺她?」

「你還假裝糊塗!她是你的野婆娘,卻是我的仇人!」

「到底怎麼回事?」

「有個關心我的人寫信給我,說是朱素珍到處造我的謠,說我偷過單車,說我自盜了三萬元卻反誣是她男人乾的,她這樣做,是因為她把我看成是你與她苟合成婚的障礙!」

「你這又是胡說八道了,誰那麼關心你,給你寫這樣的信?」

「反正我收到了那封信,我覺得那個寫信的人是關心我。」

「你不要嚇唬我和你奶奶,既殺了人,為什麼警察不抓你?」

「你不信?我拿東西給你看!」王小龍說著,從衣內腰間拔出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噹啷一聲丟在王新生面前:「我是戴著墨鏡找到她的,她不會認出我,誰也認不出我。我用石灰撒了她的眼睛,還用這把刀殺進她胸膛!然後撥刀就跑,騎著單車跑。警察即使是神仙,也不能死人嘴裡知道殺她的是誰?」

「我的天哪!這可是罪孽啊!」秀芝嚎哭一聲,昏倒在地。王新生卻鎮靜下來。

「真該死!你以為警察吃素的!告訴你,你收到的那封信就是線索,他們會通過這封信查明寫信人,再查明你這個收信人,這是很簡單的事情!」王新生劇烈地顫動著雙的,咆哮起來:「孽種,我問你,那封信呢??

「燒了!」

「為什麼要燒?這個寫信是個教唆犯!找到他可以減輕你的罪行!」

「那信中盡說你的醜事,造謠中傷我,出祖宗三代的丑,我留著它幹什麼?」

「那好,我再問你,那封信是什麼時候從哪裡寄給你的?」

「信封上沒有郵戳。」

「這個寫信人倒很狡猾。」王新生舒了口氣,捧著腦袋思考了一會又說:「從信的字跡和造句來看,那寫信人是什麼水平?有什麼特點?」

他儼然在偵察破案!

「那信不是用手寫的,而是電腦列印的。看不出寫字的特徵,但至少是個初中水平。」

「照你這麼說,警察目前是沒有證據抓你的,可是你這件事做太荒唐、太傷天害理!她好歹是你嬸嬸,你怎麼聽從別人的挑撥,不問青紅皂白就把她殺了!我知道,你這樣做也是沖我來的,那麼好吧,我要你去公安機關自首!免得我為父的跟你受罪。你讓我太傷心了!」王新生說到這裡,竟然也哭泣起來,他搖撼著倒在地上的老婦人:

「娘,我怎麼這樣不幸?中年喪妻不算,還出了個不忠不孝,犯上作亂的兒子!我可怎麼辦哪!」

老婦人被搖醒過來。她掙扎著坐在地上,抓住王小龍捶打著:「我怎麼這樣命苦?眼看好日子來了,卻出了你這個孽種。你爺爺知道了要氣死!你怎麼對得住你叔叔,丹鳳沒爹沒娘了,日子可怎麼過喲!」

「娘,既然他不願自首,就叫他述命去吧,難怪他說要錢到他祖父那裡去,再不走,警察就會來了,到時候,王家這根獨苗也保不住了,他犯的可是殺人罪呀!」

他這樣哭著嚷著,從衣袋裡掏出一疊人民幣。塞進王小龍的上衣口袋裡。

我本想再窺視一會,以便掌握更多的情況,但是看到王新生母子要王小龍走出這一幕,知道是採取行動的時候了。我一手拳擊碎木條釘成的窗戶,縱身一躍,上了窗檯,跳了進去。誰知窗下離板壁不到一米是火坑,正燃著一蓬大火。我繞著圈子抓捕王小龍時,被王新生扔過來的一把木椅撞擊右腿,跌了跤。王新生趕上前騎壓在我胸口上,雙手扼住我的脖子,我只好緊扣他的雙手,擺動兩條腿,用兩個膝蓋猛磕他的腰椎,冷不防將他磕了一個前補,撲倒在我頭部前方。待我翻身爬起將他右手剪住時,王小龍已經奪門而走,朝九龍潭上遊方向落荒而逃,我捨棄了王新生,追出屋子,在溪岸小道上緊緊追趕了一里,多路,也不見他的蹤影。

我想,他一定在小道上旁出斜走,遁入深山中去了。我又一次感到了自己的無能,悻悻地繼續向上遊走去。

凌晨三點,我敲開了汪德順家門,到了陳功身邊。

「不過,這裡有疑問、明明朱素珍未死,王小龍為何說她已被殺死?」我與陳功研究著案情。

「他是沒有殺人經驗,以為那一刀正中要害。可是在石灰粉末還在飛揚的時候,他一定沒看清那一刀殺的深淺。加上他很害怕,抽刀就走,他以為殺死了。」陳功說。

「王新生先是要他自首,後來又阻礙我抓獲兇犯,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他很狡詐。因為這起案件造成的是一石雙鳥的結果,既讓朱素珍雙目不再有辨認事物能力,又使小龍成了罪犯。無論王小龍被抓獲還是脫逃,都會使王小龍遠走高飛。但他後來想明白了,讓王小龍出逃更好,他以為這樣一來,我們的精力就應該轉移到王小龍身上去了。可我們不會上他的當,這追逃的事必須讓派出所或縣局刑偵去做,在未抓獲王小龍之前,我們不可能利用王小龍突破有關案情,而必須想另外的途徑。」

「照你這麼分析,那封信可能是王新生自己寫了列印的,或者是利用他人寫的。用石灰傷害眼睛,也是王新生教唆的。」

「我認為你說對了一半。挑起矛盾、激發仇恨的那封信應該是王新生寫的,不然的話,他為什麼對那封信很關心?他是怕警察獲取那封信,可以肯定,他也不會留下什麼把柄。不過,」陳功想了想說:「王新生是一個精明的人,他不會在信中授予王小龍用石灰傷害人的眼睛的方式方法,因為他怕萬一那封信被警察查到。王小龍使用這樣的方法是出於這樣的考慮:他生怕對方認出她來,就要首先弄壞她的眼睛,然後動刀子。這樣她即使喊叫也叫不出他的姓名,於是,他事先就想到了石灰。」

「這個分析像那麼回事。可是這起案件使我不安。」

「是呀是呀!我們疏忽大意了,對如此重要的證人竟然疏於保護。真的大錯特錯!本來我想到過這方面的問題,因此讓你及早接觸朱素珍,可是你要抓建整工作,說起來這事也不能怪你。主要責任在我。」

「不過,我這次在老磨坊的行動也算有得有失,王新生包庇王小龍犯罪、阻礙我的抓獲行動,幫助犯罪分子脫逃,我們可以對他採取果斷措施。報告上級,把他抓起來收審!你覺得怎麼樣?」

「突審王新生未嘗不可,但是通過這段時間的較量,我覺得他是個相當狡詐的傢伙,我們應該儘可能掌握更多的證據;用足夠的證據包圍他,讓他無法辯解,不能突圍。如果一旦突審不成功,那就被動了。」

「可是,我總覺得繼續調查太麻煩,太費周折,不如突審簡捷!」

「老弟,你真是老毛病!案情越複雜越不能簡捷,對手越狡猾,越不能僥倖取勝。告訴你吧,我已經擬定了下一步調查方案,調查的內容包括很多,比如王義假死之後如何隱藏,如何維持生汗,後來又如何伺機製造一起謀殺案,這謀殺案的具體情節是怎樣的,接下來王季英回來了,他在王季英的證明和帶領下做了整容手術,在被我們懷疑並步步進逼的時候如何拋出屍首,如何製造矛盾激起王小龍的仇情,他所拋出的屍首是否有我們尚未掌握的結論,王義與王恩兄弟倆的血型是否有所不同,等等,另外,還有那起強姦案,也該提到我們的方案中來,你對那起強姦案有什麼想法?」

「我覺得眼下沒有精力調查那起案子。」

「老弟,你原來不是企圖把強姦案與王義聯繫在一起嗎?我現在認為應該併案偵察。因為我記得你給我介紹過,王義投水自儘是四月十一日下午,而強姦案發生在四月二十六日,既然我們已經推斷、而且已經基本上明朗王義是假死,那麼就應該懷疑王義有足夠的條件製造這起強姦。現在,如果有證據證實王新生與強姦案有關,就說朋王義在四月十一日以後還活著。」

「你是說讓聶小玉再來一次辯認?他整容前的照片沒有用。」

「那是你不善於利用,在你去縣城尋訪朱素珍三天內,我已通過派出所把九龍溪這帶近200名五十歲以下二十歲以上的男人身份證底卡上的照征,讓鎮上照相師翻拍、放大了,這些照片上的男子都是啞女的辯認對象,這比你召集群眾開會進行辨認的對象廣泛得多。」

陳功說到這裡,拿出一個塑料袋,裡面果然有許多照片。

「僅僅是辨認?」我懷疑辨認是否有效,因為我已經做過一次了。

「不僅僅是辨認,還有其它方法。比如說聶小玉腹中的胎兒血型,不是已經提取了嗎?到時候,或許對我們有用。」

我不得不聽命於他。十一月六日,我與陳功到了啞女家裡。她母親熱情地接待了我們,正在詢問有關情況,卻聽見啞女平日所住的閨房裡發出篤篤的聲響,循聲而望,那門關著,縫隙間眨著一雙明亮美麗的眼睛。

「是小玉在叫我。」許明年解釋著,走進那間屋子,不一會,她走出來說:

「她不認識你們,問你們是幹什麼來的?」

「請告訴她,我們是來查找欺負過她的那個罪犯。」陳勸說。

許明年又走進屋子。好大一會,聶小玉羞怯地走出來,雙手抱著一大卷水彩畫,她把這些畫送到陳功面前,又羞羞地跑進屋子。我們知道,她是要我們看她的畫展。畫紙都是掛歷一樣大小的大白紙。我把這些畫攤開來,擺滿了半屋子。

第一張畫面上是她自己的肖像,圓圓的腦上塗抹著兩片紅暈,劉海的髮絲均勻地披在額上,發檔拂著彎彎的眉毛,眉毛下面有一對漆黑的眼睛,鼻子畫得很小巧,嘴唇塗得很紅,還勾出了唇線。整個畫面雖然著色很不到家,但線條清晰柔和,五官生動可愛。可以看出,她是多麼珍愛自己的形象啊!然而,她有意用筆在嫣紅的兩頰上舔出了兩道淚痕,在鼻翼兩邊垂下幾顆珠淚,讓眼淚訴說她的不幸與痛苦!真讓人傷感不已!

「她姐姐假期里教她學畫,可她畫著畫著就哭了;這張肖像是她對著鏡子畫的,反覆畫了幾十次,也哭了幾十次了!」

許明年解釋著,也流下淚來:「可後面的畫就差遠了。」

果然,接下來的畫就如兒童畫一般了。在第二張紙上,畫的是一個少女,穿著一件紅色的上衣,挽起褲管和衣袖,駐足在一個淺潭的邊緣,一個竹制的蝦包已經落在水中,她的雙手拉著蝦值的長柄,似乎要把蝦笆拉出水面,一些小魚小蝦在蝦包中活蹦亂跳,她的身後放著一個蝦簍。第三張畫面上是溪邊一片蘆葦叢,有一處蘆葦很深,但被兩隻手分開了,露出一雙猙獰的眼睛。第四張畫面上是一個穿著灰黃制服的男人從蘆葦叢中竄出來,少女丟掉了蝦笆,愣愣地望著他。第五張畫上是那個男人撲向她,把她挾在腋下,她的雙手在亂抓亂舞。接著,她被那男人掩著嘴,拖人溪邊的一個岩洞。爾後,岩洞的洞口畫著聲波一樣的圓圈,圓圈裡那個少女在哭泣。最後,那畫面似乎是那男人的頭像特寫:長臉、長發。一雙猴兒眼在眉梢下拉的八字眉下露著凶光。顯然,那是她給強姦犯的畫像。按照我們的推斷,這個男人的面部不應該那樣長,而且應該加一些雀斑,鬃角有一顆綠豆大的黑痣,但是,不知是何原因,那男人不僅沒有這個特殊標記,而且整個面部與照片上的王義大相迥異。陳功急了,叫道:

「要小玉出來,帶上筆墨。」

許明年愣了一下,走進女兒的房間,把正在哭泣的聶小玉拉了出來。並把一支毛筆和一瓶墨汁放在陳功面前。陳功把筆頭在墨什里和茶杯的冷開水中蘸了蘸,在一張畫的背面作起水墨畫來。把強姦犯的頭像畫得跟王新生整容前差不多,然後抬起頭來,觀察聶小玉的表情,聶小玉明白要她作出表示,但她的表示令人失望,陳功看到的是啞女搖頭、擺手的否定動作。

看來,這強姦案與王恩是無關的了,我想。正在此時,陳功又說:

「那麼,這樣又如何呢?」他在那頭像的面部灑下幾點星星淡黑,並在右鬃角落下關鍵的一筆,出現一顆黑痣。他希望這些能夠得到肯定。

可是他徹底失敗了。啞女睜大了眼睛,然後連連擺手。我的大腦中迅速地漫上一片迷霧:想通過偵破強姦案證實王義在四月十六日還存在於世的方案是難以實現了!我真有些掃興了。

正在此時,陳功卻不甘心失敗,把塑料袋裡的照片全部抖落出來,展現在啞女面前。當她的目光盯著王義、王恩的時刻,我的心跳加快,盼望擴大真實性的攝影技術能夠有所幫助,然而,啞女的搖頭晃腦再次讓我失望。

「是不是有人太相信你的方案了?」我灰心地對陳功說。

「別嘲弄我,等等看。我相信小玉的眼睛能夠為我們提供新的線索。你看,她在尋找,還在回憶,還在相信我呢。」

啞女果然相信他,把一張張照片認真地審視著。不一會,她拈出一張照片,發出一聲驚叫。

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從她手上拿過那張照片,不由得吃了一驚,照片上的人物圖像,果然是長臉、長發、八字眉,照片背面寫著他的名字:胡興保!是我懷疑過但沒找著的那個人,是外出打工的那個人!

不用說,這意外的收穫使我格外高興!原來的失誤或失敗導致的灰心喪氣被一掃而光,難怪有人說,偵察破案不僅要靠真本領,而且要靠運氣吶!我的好運就從這裡開始啦!犯罪分子的倒霉運就要發作了!

我的願望果然應了天時地利。當我們正要找胡興保的時候,他卻從廣州打工回來了,他一定以為時過境遷沒人能破他的案子了。第二天,我們找到了他。在汪德順家裡,我們對他進行了盤問,並記下了如下對話:

問: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你?

答;不知道。大概有人反映我幹了什麼壞事。

問:你自己乾的事難道不清楚?

答;我沒幹壞事,只是好吃懶做,有時玩麻將賭博。

問:還有呢?

答:有時用炸藥在溪里炸魚,還捉娃娃魚。

問:非法使用爆炸物品,破壞水產資源,捕捉、銷售保護動物都是違法行為,你知道嗎?

答:先前不知道,後來知道了。

問:還有哪些更嚴重的?你願意交待,還是想辯解?

答;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沒有更嚴重的罪行。

問:那麼你看看這些畫,也許能夠讓你回憶,而且清醒!

答:這畫上面是些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問:別裝蒜,這些畫表現的事實是什麼,你應該清楚。

答:當然。好像是一個男人強姦一個女人。

問:那女人是誰你也應該清楚!

答:這我可不知道,不然,天打五雷轟!

問;可是那個女人卻認得這畫上的男人就是你!這怎麼解釋?

答:誰認定是我?你叫她來!

問:不用你吩咐,她來了,就在我身後。

此時,許明年帶著聶小玉出現在汪德順家裡,聶小玉見了胡興保立刻伊呀亂叫,撲上去扭住他。他掙扎著說:

「她是啞巴,她有消神病,她一定搞錯了。」

「不錯,她是啞巴,也患過精神病,但她的病你是怎麼知道的?你不是在外打工嗎?」

「我回來后聽說的。」

「我關心她的事?」

「不,不!她的事不關我的事,她一定認為自己是個啞巴,找不到對象,就咬我一口,好弄假成真,讓我和她結婚。」

「狡辯得可以!但是我問你一個問題。」

「儘管問。」

「四月二十六日那天你幹些什麼?有哪些證人?」

「我想想,四月二十六日,至今六個多月了,我可記不起來。」

「那麼就從四月二十八日那天往前推移,我們知道,四月二十八日是你外出打工的日子,這個日子好記。」

「好,我想想,外出打工前一天,我們和德順老人上山打獵。再往前一天,就是四月二十六日,我約了幾個人在家中打麻將,結果贏了一百元。」

「證人?哪些人和你打麻將,這些人都是證人,我們可要調查的。」

「那我真的記不清了。我再想想。」

「不必對抗了,你找不到證人!只有聶小玉可以證明你。請問,打麻將為何出現在溪邊的蘆葦叢中?」

他終於沉默了,鼻尖上、額頭上浸出了密密的汗珠,許久,他又突然大叫起來:

「不,你們根本不可能知道誰是罪犯!我倒可以提供一個情況。」

「你想起了什麼情況?」

「我想起王恩可能有問題!」

「有何證據?」

「因為他沒有老婆,他肯定想搞那種事。」

「不足為憑,還有呢?

「還有那天,四月二十八日,我說是外出打工,其實路費不足,到五月一號才走。對了,我前面的話說錯了,是四月二十七打麻將,四月二十九上山打獵。想發現哪個獵人埋藏在山裡的繩套是否套住了黃麂或麝香之類的野物,然後弄到廣州去賺錢,你猜我在山裡發現了什麼?我發現了一個人,像是王恩!」

陳功有點驚訝,追問道:「你認準了?怎見得是王恩?你離他多遠?怎麼發現的?」

胡興保想了想說:「我當時正在斷魂台上面,斷魂台你們知道嗎?就在溪邊大岩屋那邊山上,不過,大岩屋在溪邊的山根上,而斷魂台在離山頂還有三四百米的地方,比大岩屋要高七百米左右,那裡是獵人埋藏繩套、設置陷阱的地方,常有野豬、麂子一類的野物出沒,他當時正站在斷魂台的平台上,我離他有百多米遠。」

「離他那麼遠,怎麼認定是王恩?看清面目了嗎?他發現你了嗎?」

「雖然看不到他的正面,但他的側面就是王恩。因為那時王義死了,沒第二個人像他的了,他好像沒發現我。」

「還發現了什麼?」

「離斷魂台不遠的地方,有一縷青煙從樹林中升起來。」

「青煙說明什麼?」

「說明有人在樹林里燒火。」

「你說說看,什麼人可能在樹林中燒火?」

「一種是打獵的人,如果餓了,燒火烤野味或者坐守野獸必經的卡子,坐得久了也燒火;再一種人是逃避調查的罪犯。」

「罪犯為什麼要逃進深山老林?」

「這不明擺著?四月二十六日,啊,聽你們的口氣是四月二十六日發生了強姦案,罪犯一定伯公安調查,就裝做進山打獵了,在那裡呆上幾天幾夜,他不燒火行嗎?」

「你說得真像那麼回事,想象力真不錯!」陳功大笑了一會,突然厲聲道:

「可是有一個證據,證明強姦犯不是王恩,而是你!」

「什麼證據?」

「聶小玉從兩百多張照片中拈出了你,況且,你強暴聶小玉以後,導致她人工流產,我們已經提取了有關物質,科學的鑒定將會粉碎你的詭辯!」

胡興保像挨了一記悶棍,再次沉默下來,禁不住全身顫抖,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下來。

將近天黑,他供了。

陳功格外興奮,他說胡興保的招供、強姦案的破獲使他有可能掌握磨坊主的新線索,進一步證實他的推斷完全正確。他寫了個字條,讓楊根生送到鎮上去,要派出所的同志將胡興保押送縣局呈請刑事拘留。然後在汪德順家中與我研究新的作戰方案。

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任務,是要及時地對王新生和王小龍採取相應的得力措施,以防止他們狗急跳牆、製造新的慘案。關於對王小龍的追捕,我和陳功統一了意見,決定寫一份有關案情的詳細報告,引起縣局的高度重視,在立案的基礎上,成立追捕小組展開追捕行動,務必將其捉拿歸案。但是如何對付王新生,特別是在什麼時候採取強制措施的問題上,我與陳功爭論不休。正在這時,王新生卻不請自至,闖進了汪德順的屋子,他的第一句話就使我大吃一驚:

「我是來向你們說明問題、爭取解放的,免得你們費心勞神。」他顫抖著右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陳功也吃了一驚。

「別裝腔作勢了。幾個月來,你們一直在懷疑我強姦、殺人,對我進行了大量調查,眼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正想對我採取行動。」

陳功更加震驚,但不失風度地問道:

「這麼說來,我們的調查讓你不安了?」

「沒有的事,我只是覺得你們荒唐可笑!」他坐在椅子上抖動著二郎腿,右手幾個指頭卻仍在顫動。

「你胡說!」陳功終於動怒。

「不,我沒有胡說,你們首先設想了一個王義假死的事實,接著又設想了一個假死的王義謀害他兄長王恩的事實、然後你們就從這幻景似的推理出發『錯到底』。」

「你知道我們掌握的證據足以讓你吃驚。」

「你又說錯了,眼下、你們不能說有什麼證據,只能說因為某些現象使你們對我產生了一些懷疑。」

「沒證據嗎:請你看看這是什麼東西?誰的?」陳功出示那隻被水浸泡得褪色的黃皮鞋。

「嗐,這是皮鞋,我的皮鞋呀!怎麼,你們就憑這個懷疑我嗎?告訴你,那是在我修祖墳的時候,聽到了岩蛙的叫聲,到水溝里去抓岩蛙,脫了鞋之後,發現了一條大毒蛇昂起頭來發出奇怪的聲音向我進攻,我嚇得轉身進命,哪裡管得拿回我的鞋子,回家時我是打著赤腳走的。不過是天黑了沒人看見我的赤腳。可以斷定,那是被漲起來的山溝流水衝進了水潭裡,有一隻被衝下山溪了,這難道不合情合理嗎?你能拿出證據說山溝里的毒蛇不向人發起攻擊嗎?我想在那種情況下,你也會達命。嗐!我說嘛,你們只是對我胡亂懷疑。」

「懷疑些什麼?你且說說看。」

「好吧,我說給你們聽。第一,你們懷疑九九龍潭的老龍嘴可以隱藏一個假死人,於是你陳功演出了那場假戲,假裝在無意之中跌落九龍潭,然後憑藉那塊木漿的浮力游進了老龍嘴,在那兒躲藏了兩三個小時,證明王義也能如此,可是,請問,王義假死之後如何隱藏?如何生存?怎麼沒有一點信息?後來終了發現了他的屍首,這是法醫鑒定的,也是朱素珍認了的,還是全村群眾共認的,這就是鐵的證據!這個鐵證把你們的種種幻想砸得粉碎!是任何人都無法否定的。第二個懷疑,是你們在某個水幽里發現了腐爛的人肉。可是,你們想過沒有,這些零星的、腐爛的東西是在發現屍骨的上游被你們找到的,王義的屍體從九龍潭衝下來,經過那溪壩,阻擱在壩尾的大石頭後面了,並在那裡卡住了,被洪水衝下來的渣渣草草掩蓋著,然後就在那裡腐爛,在那裡留下幾片腐肉,是很符合自然規律的。後來,前不久的一次洪水把那溪壩的缺口擴大,它被水流旋轉著,移動了位置,最終又被溪水移送到缺口邊緣,隨水流漂到了鬼潭,這也是符合溪水的流動規律的,有什麼奇怪的呢?可是,你們把自然規律想象成為一個兇手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轉移屍首的行為,於是就想發現這個轉移人的腳印。但你們又錯了,我那天晚上的確是捕魚,沒有去掃除什麼腳印。即使跟蹤也是白費心機。請問,你們在什麼地方發現了我的腳印?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掃除了腳印?你們也許會問,我為什麼會知道那個水幽是阻擱屍首之地?怎麼能預料你們會在那裡發現屍骨在那裡腐爛后留下的腐肉?不瞞你們說,我也懷疑王義的屍首為什麼這麼久才出現,心想、它是被什麼特殊的地形地物阻礙過?於是,也像你們一樣,想明白究竟,因為這是我的一份責任。老輩的人說,必須引渡死人的靈魂,我必須找到我的兄弟的靈魂久住的地方。於是也像你們一樣去偵察,結果發現你們在那裡琢磨了近兩個小時,我就躲在祖父墳地附近的蘆葦里,等你們走後,我也去那裡看,才知道王義的屍首原來是被洪水沖卷到那兒擱下了。這樣,我當然就知道你們找到了什麼。我的這個回答很使你們失望,因為你們抓不到我在你們之前就知道屍首藏在那裡的把柄。從實說,我原來的確不知,為了王義屍首的下落,真讓我也讓你們煞費苦心!」

「還有呢?」陳功吸燃了一支煙,盯著他的眼睛。他在想,這傢伙編撰得天衣無縫!

「還有一個情況,更使你們失望!我請求你陳功幫忙辦理去台手續的現鈔號碼並不是我從王丹鳳書箱里獲得二萬元中任何一個號碼,你們就此斷定,另外的未查明的幾千元也是我自己早已持有的,這樣,對我謀殺王義的疑點就進一步上升了。可是我今天告訴你們,那筆錢是梅中娥給我、並讓我送給她孩子楊媚的。你們已經調查過了,王義生前與梅中娥長期通姦,感情勝過夫妻,王義死前已將一部分贓款送給梅中娥作為報答了。她手上的錢當然擁有這些號碼。後來,梅中娥又與我相好,自然把真相告訴了我。她答應與我做夫妻,但是要照顧好她的女兒,在離開大陸之前,要給女兒一筆錢,我說我的錢可能不夠用了,她就把她身上的錢掏給我,但我不會把這錢給她女兒。難道不合乎情理?」

他編造得很曲折,但還是露出了薄弱環節:梅中娥不會那樣做,她只會向王新生要錢!到時候有了梅中娥的證詞,他就敗露了,我想。

「你斷定我們再也找不到梅中娥?斷定梅中娥永遠死心塌地地跟著你?並且永遠不揭穿你的謊言?」

陳功抓住機會反擊。

「當然,我明白她也許愛著一個被開除留用的警察,」王新生用眼狠狠地瞪著我,「我更知道你們在實施一個詭計,想把那個女人拉過去,作為攻擊、誣陷我的證人。但是,她識破了你們的詭計,她不會坑害我這個已經與她做愛的人!」

「你不覺得你說得太多、暴露得太多了嗎?還有什麼要說的?」陳功厲聲叫道。

「哈哈,你說我暴露?我卻毫無感覺,我只是幫你們解釋疑問。我知道你們遲早會問我這些問題,不如主動來向你們說清楚為好,在說完這些之後,我規勸你們別再自以為是,憑這幾個疑問你們根本不能把我怎麼樣。你問我還有什麼要說?有的,有的!不說出來你們會用懷疑的眼光盯著我,說出來吧,會使體們徹底絕望!你們還需要我說嗎?」

「說,我們聽著。」

「好,既然你們不怕絕望,我就全說了,按照你們的推理,那起強姦案也是我乾的,只要把我誣陷成強姦犯,就證明王義沒死!可是你們又大錯特錯了,真正的強姦犯是胡興保,這個不需我詳細說明。」

「你是怎麼知道的?」陳功大驚道。

「哈哈,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還想揭示你心中的秘密,你在破案過程中,一定聽到了胡興保企圖陷害他人的供詞,他說在山中發現一個人像我沒整容時的模樣,並且說我是強姦犯,這回,你陳功公正神明,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胡說人道。沒有把我認定為強姦犯,但是,你對胡興保在山中的發現很感興趣,心中暗想:胡興保在山中發現的那個人就是假死的王義,就是坐在你面前的我。」說到這裡,他憤憤然從椅子上站起來,點著自己的鼻尖嚷道:「可是你好好看著我,我是不是王義?你讓胡興保來辨認,我是不是他在山裡發現的那個人?他根本無法自圓其說,因為,這裡最根本、最關鍵的一條,是他自己充當強姦犯,我完全相信,當你再次審問他的時候,他會把發現王恩或王義的說法加以否定,他只能承認自己曾經想嫁根於人,你們會懷疑我為什麼知道胡興保會作出這樣的供詞?是不是我在山中真的被他發現過?因而預料他會那樣說,完全錯誤!因為我根本沒有去過那山裡。但是今天早上我偶爾看見派出所的同志從我屋后通道里走過,我問了他們一句話,知道他們要從德順老人這裡把一個罪犯押送到縣裡去。我想看看這個罪犯是誰,不過兩小時,他們押著罪犯返回的時候,我正在屋后修整階沿,戴著手拷的胡興保見了我吃驚地問:『這磨坊里不是王恩大叔住著嗎?怎麼不像了。』我遞上一支煙對他說:『我就是王恩,整過容的,認不出我啦?』他說:『難怪認不準了,那次我遠遠地見到斷魂台上有個人。警察問我是准,我記得那個人像你王恩大叔,可他們硬不信,你說說,你去過那裡嗎?』這簡直是胡說八道!於是我認為他想把我扯進他的案子里去,打了他一個耳光。他才說記錯了,根本沒那麼口事!雖然他說沒有那麼回事,可我覺得你們聽了他的這種胡編亂造的話,一定又會產生新的懷疑,這樣,我就來找你們了。」

「啊!原來如此!你是否知道,你這種做法早在我意料之中,讓你與胡興保見面像是我的疏忽,其實是我的安排,怎麼?驚動你了?急著來表白了?」陳功的目光像老鷹一樣銳利。

「哈哈,你又錯了!」王新生愣了一下,右手的手指像是在鋼琴上跳動:「我又沒有違法犯罪,驚動我什麼?我只會高興,因為這強姦案破了,與我毫無關係!我向你們說這些,是覺得你們對我太關心過分了。因此,來向你們提供情況,讓你們思路清晰,不致於犯錯誤!我也可以因此減少許多麻煩,沒有了麻煩、我就可以走出你們的偵察範圍,到我想去的地方去了。」

「你想去哪裡?」我問。

「這個你還不知道?」他兩眼放光,咧嘴笑道:「去台灣呀!我不是請求你們辦去台手續嗎?告訴你,請你幫忙只是我要減少你們對我的疑心,讓你們感到我在你們的控制之中。實際上,我斷定你們不僅不會給我幫忙,而且會給我製造障礙。我不得不一方面麻痹你們,一方面請求別人幫忙,這不?手續到手了!我該走了!你們說我著急?對!我就是急於去台灣見我父親。如果今後有事找我,就給我打個長途電話!」

他說完這些,得意地將那個本本拿出來搖晃著、顯示著,我湊上去一看,果然是去台的證件。

「真的嗎?恭喜你啦!拿來我看看!」陳功毫不在乎在說著,把那本本拿過來欣賞了一會兒,突然往口袋裡一揣:「這個,就暫時保存在我這兒啦!直說吧,你剛才的長篇表白不僅對我們辦案很有幫助,而且讓我更加看清了你的重要性。你走了,我們就無事可做了!」

「你還想怎麼樣?」王新生吃驚了。

「不怎麼樣!只是不讓你走!」

「可是,這手續是通過縣公安局分管領導同志后才辦的,那個領導還問了我的情況,說是通過幾個月的調查,我沒有什麼問題,這手續合理合法,你無權作廢,更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對的,對的!手續合法。不過,我會馬上請示上面,把這個手續作廢。你呢,為自己找一個擔保人。等我們把另一起懸案破了,該讓你去哪裡你就去哪裡,該給你辦什麼手續就辦什麼手續。

「你混蛋!為什麼要作廢我的證件?為什麼要我找擔保人?」

「我們聽了你這麼多解釋,決定不再收審你了。而只是取保候審,所以要找一個擔保人,保證隨傳隨到。為了表明你無所畏懼,我想你是不應該拒絕的。」

「我還有什麼值得你們懷疑?」

「懷疑大大的有。只是你知道得太多,而又解釋得太少。不說那些了,現在我們只講一條,你阻止警察抓獲兇手王小龍,你幫助他逃跑,僅此,我們就有理由對你這麼做!」

「我要控告你們!」

「隨你的便!不過,如果不願意取保候審的話,監視居住也可以,

「你們太不近人情,」他有些無奈,氣沖沖地嚷道:「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喝九龍溪水長大的人,怎麼這樣對我?」

「我也想講人情,可是法律不允許。別說這些了,你選擇哪一種方式配合我們?」

王新生終於沉默了。許久,他似乎覺得強硬的對抗會使我們對他產生新的懷疑,換了口氣說:

「那麼好吧,我仔細想了,你們不讓我走也是走不成的,你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可是你們得理解我的忠心,如果我不來說這些,而是悄悄地走了你們也沒轍。我來說明情況,是我對你們的信任。」

「你後悔了?不必!其實,我們早就有人關注你,你走不掉的。」

「唉,算了,不說這些了。你們說,需要誰當我的擔保人?」

陳功沉吟起來,他想利用機會進行一次心理偵察:

「按說,這擔保人要符合法律規定,又要有責任能力。梅中娥雖然合適,卻不知去向;王季英呢,遠水不救近火;秀芝雙目失明,沒有擔保的能力,這真叫人為難。想來想去,只有朱素珍適合作保了。」

「不行,不行!」王新生大聲嚷道。

「為什麼?」陳功問。

「我和她沒關係!她不能做我的擔保人。」

「怎麼不能呢?」陳功突然說:「她對你不是最熟悉嗎?」

王新生愣了一下,像是突然觸電似地叫嚷:「你簡直胡說八直!朱素珍怎麼最熟悉我?她只是我的弟媳!」他有些急促,停頓了一下又說:「如果你們懷疑王義沒死,完全可以讓朱素珍出來辨認,為什麼要枉費心機搞這麼些把戲?」

「可是她眼睛瞎了,你知道是什麼人有必要把她的眼睛弄瞎嗎?」

「這我可不知道,她的眼睛原來不是好好的嗎?是病?還是事故?」

「其中的秘密你應當知道。簡單地說,有人擔心她成為證人而弄瞎了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們說些什麼!」王新生激動得雙手直抖、嘴皮顫動:「你們既然知道她已是個瞎子,卻又提出讓她當擔保人這是什麼用心?」

「也罷!看來你是知道當擔保人是要有條件的。可是除了她還有誰呢?——

「你們別用心思了。我要治保主任揚根生來當這個擔保人,你們該放心了吧!」王新生作出了一個我們意想不到的決定。

我一時悟不出其中的奧秘,看看陳功,他也像在緊張地思索,直到王新生憤然離開屋子,他才對著那個蠻橫的背影喊了一聲:

「就這麼講定了。明天,你要楊根生遞上一份擔保書,我們給你到縣裡辦取保候審手續!對了,你原來交給我們的四千元終於派上用場了,作為你的保證金吧。」

王新生重重地哼了一聲,像匹野馬重重地打了個帶有顫音的響鼻,頭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去。

我被那不屑的、挑戰似的響鼻激怒起來:

「老兄,你似乎勝券在握!可是那些所謂的疑點都被他否定了。這案子還辦得下去嗎?」

「我本來沒有打算今天打敗他,我只不過是認為強姦案的破獲是一次機會,這個機會我們可以利用,他也可以利用,我料定他一旦知道捕獲了胡興保他就會來一次表演,果然,他聞風而動,表演得非常出色,讓我看清了虛實。」

「可是,我看到的一線勝利曙光又暗淡下去了。」

「莫急,老弟!他使用的不過是欲蓋彌彰的手段。你看沒看見在我突然宣稱朱素珍對他最熟悉的時候,他的眼睛愣著不動了,我敢斷定,就在那一瞬間,他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驚慌。」

「可是,他後來鎮靜如初,並且好像知道我們沒有掌握是誰寫了那封信激起了王小龍對朱素珍的仇殺。他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除了讓他取保候審以外別無良策。」

「那是他的認為,難道你也認為我無計可施了嗎?老弟,我還有一張王牌!不知你是否感興趣?」

「別故弄玄虛了,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新的疑點讓我思考。」

「不錯,許多疑點和漏洞都在王新生的辯解下撲朔迷離了。不過,還有一個人是他最擔心的。」

「誰?」

「梅中娥!」陳功戲謔的目光盯著我:「當這個女人再次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難道沒有興趣?你不想立刻抓住機會去探討她曾經向你承諾的可以向你公開的秘密?」

「我不用思考也知道,她現在南方特區的某個房間里與有錢人鬼混,或者等待著王新生,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眼前?」

「你又說錯了,她馬上就會回來,說不定會向你投誠呢。

「你怎麼知道?」

「我從這上面知道。」陳功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份電報單:「這是我三天前從鄉郵電所得到的,你看過了,就知道我並非編造。」

我接過電報一看,上面寫著:「A女士己離深圳,坐上了回鄉的班車,請接洽。……」

「你早已和深圳警方聯繫上了?」我驚問道。

陳功笑笑說:「我忘了告訴你了,在深圳我有一位朋友,也。是警察同行。梅中娥失綜以後,我就給他去過信,並寄去了梅中娥的照片,讓他注意發現。他沒有辜負我的希望,在暫住人口中發現了這個女人。然後在海濱公寓找到了她的住處,並且發現有一位粗壯有力的女佣人在監守著她。我推測那個女佣人是王新生雇請的女保鏢或者叫做女監視。四天前,她想辦法讓那女佣人誤吃了過量的安眠藥,然後溜出了公寓,在我同行的幫助下,離開了深圳,到了廣州。」

「可這電報上沒有說到這些,你怎麼知道?」

「在郵電所,我不僅拿到了電報,而且與深圳警方通了電話。」

「她回來幹什麼?」

「當然是尋找王新生。我的判斷是她在深圳等待王新生太久,耐不住了,想回家看個究竟,看王新生是不是出事了。」

「你得到消息怎役及時告訴我?」

「一步步地來嘛!今天不是告訴你了嗎?」

「她的歸來與王新生、與我們有什麼利害關係?」

「我原來就斷定她是一個知情人,所以讓你接近她。後來她對你的承諾,更加證明她知道的情況對我們辦案相當重要。王新生把她從你身邊拉開,誘惑她去了深圳,然後又雇請女佣人控制在那裡,也證明她這個知情人非同尋常。我所說的『王牌』的含義就在於此,王新生是不願意讓她再次出現在你面前的。因此,她的歸來對他是不利的,他會儘可能地阻她與你交往,達不到這個目的,他會挖空心思消滅這個知情人。總之,她的歸來對我們有利。」

「你是想重新運用你的棋子?」

「對極了!你是在過河的時候差點淹死了一個卒子!別小看自己呀,過河卒子當小車,要勇往直前,不能後退!要從黑老帥的後宮殺進去!一舉擒獲我們的對手。」

「具體要點?」

「首先,要在王新生知曉之前,去發現她,歡迎她,然後爭取她。可別再次讓她從你視野里跑掉,甚至把她推到老磨坊,推到王新生懷抱里去。這樣,她極有可能向你吐露真情了。你在爭取她的同時,要想辦法保護她,我們再也不能失去這個最關鍵、最重要的證人了!」

我盤算了一下,梅中娥十一月五日夜裡離開深圳,第二天可能在廣州逗留、休整一天。十一月七日從廣州起程,到今天十一月九日已在途中三天了。明天,該是她到縣城的日子。無論如何,明天該到縣城車站去恭候她了。

在縣城,我協助派出所的同志為王新生辦完取保候審手續之後,單獨來到了汽車站。

在枯燥無味又沒有把握的等待中,我盤算著這個女人回歸的路程,猜測著她的濃妝艷抹,想象著她在開放地區如何開放自己的情懷、接納有錢人的風流情景,不由得有些怨恨:就是這個女人坑害了我。但是,當她的形象在我腦海里浮現的時候,那含情脈脈的媚眼,那柔和的弧線勾勒成的豐滿桃腮總是給我誘惑,於是我又詛咒,這個人間尤物怎麼會有這樣動人的容貌,她如果是一個醜陋的女人該多好,那樣,不僅不會憐惜她,而且會幹脆利落地給她幾個響亮的耳光。然而,我總是碰上這種美貌的女人,她們用先天的姿容誘惑我。特別是這千女人,跑開了,又來了,而我又一次不得不與她接觸,真像是命運的安排,

我懷著如此複雜、矛盾的心情等待著,偶爾想到她如果從此以後在愛情上專一多好。當這個想法產生的時候,我發覺自己對她懷有某種希望。可是想到她的過去,又覺得這種希望不符合她的發展軌跡。如果再與她發生糾葛,可能會給我帶來更多的麻煩,因此我又有些擔心,似乎她是命運之神有意派送到我面前的不可迴避的「紅顏禍水」,有幾次我想離開車站,回九龍村去向陳功編造一通謊言,說是沒有發現這個女人的蹤跡,但是一想到自己受到的委曲,就咬牙切齒。為了破案,為了自己的前程,我不能不見這個女人只要這個女人肯講實情,即使跳進「禍水」的深淵裡去丟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因此,我想出一切理由說服自己,堅定不移地守候在那裡,反覆推敲著如何讓她吐露真情的計劃,決意把她置於自己的掌握之中。

終於,十一月十二日下午五點,又一趟長途班車進站,梅中娥出現在車站,她上穿粉紅的金羽牌細毛衣,把胸前的圓頂襯托得更加飽滿突出,一條黑色的短裙包裹著蜂腰下的豐臀,唇紅鮮艷如同美人蕉的花瓣,儘管如此,面容卻顯出憔悴和倦怠。是旅途疲勞,還是心懷愁緒?不容我作出推測,她已挎著一個精緻的羊皮包向車站口走來,眼睛左顧右盼,我趕忙走上前去。

「咳呀!我還以為見不著你啦!你到底在這兒出現了。」

她吃了一驚:「太巧了,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你是專門等我?」

「我怎會不知道?告訴你,我昨晚夢見鮮花盛開。就想到我會碰上一個沒有忘記我的女人,是你該回來了,於是就來這裡迎接。」

「怪了!我也夢見你了。」她毫無顧忌地抓住我的手跳了起來:「你說這是什麼緣故?因為我們倆都有同樣的心情,於是老遠也能互相感應,這是緣份!你說是不是?」

我想,她也與我一樣在說謊,也可能是出於真情的編造。但我要故意刺激她一下。

「難為你還記著我。可是,你離開我的時候,怎麼連個招呼也不打?我知道,你是對王新生堅定不移吧?她給你許多好處啦?」

她猛地甩開我的手,嬌嗔起來:「你是這樣認為的嗎?不錯,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找他!別耽誤我的時間,我要趕乘去九龍鎮的班車!」

我立即攤開雙手,表現出失望的樣子說:「如此看來,你是不打算接受我的邀請嘍?」

「邀請我幹什麼?」

「邀請你一敘別離之情,我早在『如意酒店」給你我定了兩個單間,還讓服務員預備了豐盛的晚餐,給你接風洗塵。你可不能辜負我的一片衷情。」

「你還像個有情有義的樣子!你好像不記恨我了是不是?那好,我接受你的恩典。」她重新高興起來,拋了個媚眼又說:「可是我有言在先,無論如何,明天你必須讓我回家!」

我突然佯裝緊張地四下張望,好像怕被人發現似地,然後故作神秘地低語道中你這樣打算真讓我擔心,我專門到這裡來接你,就是想背著王新生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別嚇我!」

「你如果要到老磨坊去見他,說不定他會殺了你!」

「為什麼?」她大驚失色。

「這裡不方便,到了『如意酒店』我再詳細告訴你。」

她迷惑地跟我走進了「如意酒店」三樓32號房間,一進屋她就關上房門,要我說個詳細,但我必須讓她的不安延長一段時間。我與她共進了晚餐。

「現在好了。你應該放心我不會再走了,你說,你怎麼知道他要殺我?他有什麼理由要殺我?」

「因為你是一個證人!知道他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你被審訊,向公安機關提供真實情況,他的罪行就會暴露無遺!這一點你最清楚不過了。因此,她非常害怕你和警察接觸,尤其是怕你和我發生不同尋常的親密關係。為了讓你離開我,他先用謊言欺騙你到了深圳,說是讓你在那兒等他辦好去台灣的手續后,與你一同去台灣,讓你享受榮華富貴,但是到了深圳之後,卻雇傭一位有武功的女佣人監視你的行動,限制你的自由。他口裡說帶你去台灣,讓你做他的妻子,共同繼承一筆可觀的財產,心裡卻別有打算。」

「什麼打算?說給我聽聽。」

「他父親寫信說,在台灣那邊已經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願意做王新生的妻子,梅中娥做她的女佣人也不配,因為太風流,還是白虎星,他王季英絕不同意這樣的風塵女子做他的兒媳。請原諒,我背誦那封信上的語言,有損你的自尊。」我編造著合乎情理的謊言。

「你胡說!他父親怎麼知道我的情形?他父親的信你怎麼看得到?」

「是王小龍寫信給王季英講你和王新生的這些情況的,王季英給小龍回了信,並把回信讓我看了的,你知道,王小龍信任我,想讓我勸勸他父親。」

「那好,你把信拿給我看。」

「我並沒有權力收繳那封信。」

「可是,王新生並不能憑這封信殺我,你在欺騙我?」

「咳呀!你真愚蠢!他為什麼不想殺你?雖然愛你,但是拗不過王季英啦!而且他很清楚你心裡怎麼想的,如果你做不成他的妻子,他又不能滿足你的其它要求,你就會怨恨他,控告他,他就會完蛋!為了保證他自身的安全和利益,他必須除掉你以絕後患。

「你說的真像這麼回事,難怪他騙我到深圳之後就老是不見面。照這麼說,他比你更壞!我應該向你投誠?做你的俘虜?」

「你這樣理解讓我高興,你不覺得我這是關心著你嗎?」

她怔怔地望著我,然後又低頭不語,一言不發。許久,她以溫柔、關切的口氣問起了我的生活、工作與家事,樣子很認真。

「我的生活與工作中的不幸你都知道,我不想多說了,只是我想告訴你,我與妻子離婚了,這不正是你原來所希望的嗎?」

「你還恨我?」

「如果很你,我不會這樣對待你。」

「可我心中明白,你在我身上用心思是另有目的!」她又一次盯著我:「不過、我不怕你實現你的目的。如果王新生真是那樣,我就讓他不得好死!這也正合你的心意。」

我覺得她心中發愁了。這正是我所需要的,且看她如何表示。

但她馬上剎住了,向我提出了一個條件:「可是,我想知道你是否真正愛我並與我永久地共同生活,對了,我還想知道你是否聽從我的安排、」

「需要我做什麼?」

「需要你用具體行動證明你對我的愛達到了不顧一切的程度。」

她這樣說著,剛才還十分認真、莊重的神態一掃而光,以一副玩世不恭、風流放蕩的模樣貼近了我。

「你如果不敢接受我對你的檢驗,就別想從我這裡得到其他的東西。」

她凝睇含笑,慢慢地脫下她的上衣,露出她那高聳的乳峰和深深的乳溝……

我知道這是她原來就己實行、但未得到肯定結果的感情檢驗的繼續,拒絕的後果將是前功盡棄,何況她已知道我已離婚,我沒有足夠的理由拒絕。

於是,那天夜裡,我終於和她互投懷抱,同宿一處;在道德規範方面,我的確不夠傳統,甚至可能被人認為是一個錯誤,但是,我和她用做愛的方式做著一次交易,互為俘虜,她得到的是愛的歡樂,而我想得到的回報不僅僅是這個。

我雖然相信愛情的能量在某種時候比任何武器都強大,但礙於法律的嚴肅,不敢在偵察活動中對有關對象運用愛情的力量,但是,我如今迫不得已這樣做了,將會是一種什麼結果呢?只要能夠破案,我寧願再受一次更嚴厲的處分。

下半夜,她終於從銷魂夢裡醒來,她見我仍然在她身邊,心花怒放了,眼裡漾著無以言喻的興奮,我相信她馬上就會真心待我,向我說出什麼,果然,她摟著我的脖子,以勝利者的口吻說:

「這回可是弄假成真了,你已經是我的情人了,還反悔嗎?」

「有反悔。我只是想,你既然願意與我永遠相伴,就不應該保守那些秘密了。你知道我一直等待你開誠布公。」

「你是說,我應該把王義、王新生的有關情況毫不隱瞞地告訴你了?」

「不錯。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我會馬上報復你!」

「瞧你那個熊樣!都這樣子了,你還不了解我的心嗎?在兩個小時以前,我就打算把有關情況告訴你了。不過,你不能記錄,也不能錄音,更不能在聽到了這個秘密之後就馬上去向你的上司告密。」

她這樣說著,在床頭柜上拿過我的手提包,裡面有我事先準備的微型錄音機。

「你看,」她找出了那個錄音機:「果然不出所料,幸得我檢查。」

「為什麼?」我裝得無所謂,心裡卻有點怨膩。

「因為我覺得既然我們打算做長久夫妻,就必須共同考慮我們的家庭利益,我們都需要錢。」她摳出那一小盆空白磁帶,將磁帶抽繭絲地抽出來,簡直像扯著我的心,「可是都沒有多少錢。你說有錢,那是騙我的,這我知道。不僅如此,我還預料我們的結合會給你的上司提供一個證據,證明我倆早在兩個月前就姘居了,你的上司會以此為由徹底開除你。那樣,你就失去了工作和薪水。我呢,既然做了你的妻子,就不打算再出賣自己換取任何男人的施捨。靠一個小小的農村藥店怎能維持生活?所以,我必須在公安機關逮捕罪犯之前,實現一個計劃,一個一直在實施卻至今未達到目的的計劃。向罪犯索要一大筆錢。他害怕我告發,不得不接受我的條件。」

她把那盤磁帶全糟蹋了,並扔到了地上。

我想起她原來對我作出承諾時也說過上述計劃的話。老實說,我儘管面臨著被徹底開除的危險,但絕不願意自己步入犯罪的行列,也不能允許她在警察的慫恿之下走上犯罪的道路。但為了從她口中得到實情,我不得不先服從她,然後設法阻止她。於是我假意應承。

「只要你肯提供真實情況,我答應不干涉你的計劃。」

「那麼,我告訴你,你們懷疑現在的王新生實際上是假死的王義,是對的!儘管這個假死人沒有主動對我說過他就是王義!」

雖然陳功早已推定這個事實,但是當她作為一個證人對我講出這句話時,我還是吃了一驚:

「你說的當真?」

「千真萬確!」

「為什麼?」

「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

「在王義跳下九龍潭之後的第三天夜裡,曾經有人悄悄地鑽進我的被窩,與我發生了那種事情。你不要介意,因為那時我沒有遇到你這樣的男人。那次雖然沒有開燈,但那做愛的習慣情形是王義。我嚇得要死,以為是王義的鬼魂。他捂住我的嘴,自稱是王恩,可是那天晚上下雨,雷電的閃光從窗戶射進來,讓我看到了他臉上的幾粒斑點。這樣,全敗露了,我問他怎麼回事,他說,跳九龍潭是給人看的,夜幕降臨以後,他就游上岸,偷偷摸進深山去了。他沒有說那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只說既然知道了這回事,今後就永遠做夫妻,讓我為他保密,並許諾帶我去侮外享清福,臨走時,他又要求我裝做上山採集中草藥的模樣,把十多斤大米和一些油、鹽、餐具送到斷魂台附近的山中去,並講了具體地點。大約在一個星期以後,我按照他的吩咐,在背簍里裝了米、油、鹽和一個小鐵鍋,在大岩屋不遠的地方尋著了一條小路進了九龍山。他不讓我知道他究竟藏在哪裡,只要我把東西放在一株大楓樹旁邊的岩穴里,用枝葉掩蓋著。四月二十一日夜裡,他又找我一次,要我從王恩那裡拿到王季英的信,並在鄰近的鄉鎮複印了送到山裡去,四月二十六日我與王恩的會,拿到了那封信,並在二十七日複印了。信是在金坪鎮上複印的,來回大半天。四月二十九日,我又帶著那信的複印件上山了。恰好有人打獵……」

「再往後呢?」

「往後就不見他的影子啦!」

「你與王恩是怎麼回事?老磨坊里有些什麼情況?」

「我與王恩接觸也是為錢。想不到王義投水以後不幾天,王恩就存心與我想好了。我與他一拍即合,並且得到了他的經濟支援,當然,在與王恩接觸時,我心裡明白還有個王義在山裡,但我覺得王恩即將繼承到的財產對我更有吸引力。於是就腳踩兩隻船,看誰能如我所願。」

「你感覺到王氏兄弟都在謀求王季英的財產?」

「是的,但我絕對不相信王義能夠得到,後來的情況我就搞不清楚了,只知道事情有了變化。」

「什麼變化?說具體點。」

「後來我就一直沒有見到王義。我想他可能聽到了公安在追尋他的屍首的消息,怕暴露,遠走高飛了。你知道,我會把公安追查屍首的事告訴他的。於是,我不寄希望於他了,只想與王恩做夫妻了。我後來到老磨坊的時候,發現王恩已經按我的意願做了整容術,不瞞你說,初次與王恩相交的時候我就建議他整容的。這個變化並不讓我奇怪,只是他與他兒子王小龍吵架,讓我覺得他們父子之間感情上有變化,這事你也知道。」

「不錯,可是,你怎麼斷定那個整了容的王新生是王義?你不是說以後沒見過他嗎?」

「我說出來你別生氣。」

「我當然不生氣。」

「我只是有一種體驗,王新生做愛時不像王恩,而像王義,王恩老是重複一種方式,而王義多種多樣。」

「你看過王義身體上的特徵和王新生的特徵有什麼相同嗎?」

「我可沒關心那些。再說,我從王義與王恩身體上看不出多大區別。」

「你知道,當我發現你這樣的美貌女人與那樣的男人鬼混是什麼心情嗎?我真有點妒意!」我轉移著話題說:「於是我就接近你。可是在與你接觸的過程中,我受到了一個妖精的欺騙與打擊。你不想解釋得更清楚一點嗎?」

「別說得那麼難聽。你這樣說,證明你還在記恨我。告訴你真話,開始,我知道你接近我一定心懷鬼胎,但我沒在乎。我喜歡感情用事。真的,看到你向我表達感情的日記之後,我動情了,儘管那日記是故意給我看的。你想想我的出身和走過的路。我一個農村女子,雖然長得漂亮,可是因為年輕時不小心被人欺騙,一位年輕的國家幹部利用我的虛榮心騙取了我的愛情,然後又甩掉我,讓我背上了不貞潔的名聲,嫁了個不稱心的丈夫。突然,有一個還算體面的,比所有與我親近過的男人都強的警察與我拉關係,我怎能舍此良機?我多麼想你愛我是真的,到時候,我就可以向社會宣布,我終於找到了那份失去的東西,得到了比那個曾經欺騙我的幹部還強的男人!這樣,我原來的心靈創傷都會讓你給我抹平了。什麼『白虎星』人家警察都愛呢!因此,我主動向你表達情誼。可是,王新生知道了,很氣惱,就用金錢的優勢引誘我,我又成了你和王新生爭奪的對象,但經過多次考驗,認為你不可能真心愛我,體想爭奪的是我的秘密情報。這樣,我就打算先在王新生身上撈點好處再說,他給我買了照相機,並要我在與你親近的過程中,想辦法拍到你的照片。」

「可是,我並沒有裸體,在溪水裡搶救你之後,我是穿著短褲的,而且根本沒與你做那種事,那些照片究竟是怎麼弄出來的?」

「你以為硬要你脫光了衣服干那種事才成嗎?王新生指使我拍了你的照片之後,又拍了我的上半身裸體照,各種形象都有。至於他怎樣把我與你的照片合成全裸淫亂的樣子,你是精明人,應該想得到的。你沒見過淫穢撲克嗎?」

「淫穢撲克?」我吃驚不小。

「是的,淫穢撲克!都是男女全裸縱情淫樂的照片。共有幾十張,各式各樣,有些是女人光著身子騎壓在男人身上死去活來享受的樣子,有的把男人表現得很強烈、很旺盛而且瘋狂地發泄,看了真像丟了魂似的,讓你不得安神,他把幾張最縱情、甚至最下流的照片上的男女頭像剪掉了,又把你和我照片頭像剪了吻接在那些淫男淫女的脖頸上,弄了個頭像移植。也是巧合,我的脖子與那些照片上的一些女人的脖頸正好一樣大小,接上去很吻合,你的脖頸與那個瘋狂發泄的男人的脖頸也一模一樣,真是天衣無縫,這樣,那些美女的軀體就成了我的軀體,那些男人的身子就成了你的身子。那些動作、形象都成了你和我的了。後來,不知他把這些移花接木的東西弄到哪裡進行了技術加工、複製擴印了,再拿給我看的時候,就完全成了你和我做愛的裸體照片了。我看著這些照片,真像已經與你做了那些風流事,恨不能與你體驗一番,幾乎每天都做著銷魂夢,我實在受不了,決心非要與你那樣不可。而他呢,則耍誣陷你,讓你受處分,開除公職,離開九龍村。」

「他這樣做,是阻止我繼續辦案?」

「你分析得很對!」

「現在你已經越來越明白那個王新生不是王恩而是王義了?」

「是的。」

「你是否能夠舉證證實王義怎樣謀害了王恩?」

「這個我的確不知道。我也不能問王新生『你是不是王義』,我只能假裝糊塗。我相信你們也沒有掌握王義謀害王恩的足夠證據。」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跟著他去了深圳?難道不怕公安機關查明他是罪犯要受到連累?」

「我當時有兩種想法,一種想法是你們公安無法查明事情真相,如果王義得逞,我就跟他去台灣享清福,因為我認為你不可能再愛我,而且我。第二種想法是,如果你們公安緊緊抓住他不放,他一時達不到目的,我也做不了他的妻子能夠與他一起繼承王季英財產的話,我也不會就這樣罷休,我會利用他害怕暴露的心理,向他索要一筆可觀的現金。我知道,他的存摺上至少還有五六萬,他也許諾過,王季英會到深圳見我這個兒媳婦,當面給我一筆錢。有了錢,我就可以另找一個稱心男人過日子,我也就不管他的事是成功還是失敗了。到今夜,情況卻不同了。你已經是我的了,我無需再找別的男人了。為了我,也為了你,我還得繼續執行我的這個第二方案。當我聽說,他父親已在台灣為他另擇女人,而他有心殺我時,我的這個想法更堅定了!我必須讓他掏空錢袋!這是我對他的報答!你必須與我配合,聽我安排!」

「這不行!」我突然變了口氣,否定了她的非法要求:「你現在必須馬上跟我到公安局去,複述上述情況,不然我告你知情不舉,告你窩藏贓款!告你……」

「你不是人!」她愣了一下,突然捂住臉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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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末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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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單槍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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