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蠻民族
話題重新回到車上。
不二子小姐看見小五郎取下了面具,但還是不知他是何人。她從未見過小五郎,今天是第一次。
「小姐,你不會認識我是誰的。不必擔心。我叫小五郎。是你父親讓我來救你的。」
不二子久聞大偵探小五郎的大名,就連她的意中人黃金假面怪賊這樣一個無所不能的巨人也常常提到過這個被他視為宿敵的可怕名字。
獲知真情后,對突如其來的黃金假面人的恐怖感雖然消失了,可她卻陷入了一種現實的絕望。她心裡想的是,被小五郎抓住,一切都完了。
也許這一次的軟禁會更加戒備森嚴了。也許這就是同戀人的永遠訣別。可不二子悲傷的不僅僅是這些。
「他怎麼樣了?你把他給殺啦?……」不二子戰戰兢兢地問。
「他?你是指黃金假面人吧?我又不是劊子手。他現在好好的,活蹦亂跳呢!我想,這會兒他已經回家睡大覺了吧!」
「那麼他……」
「算你猜中了。讓那小子給溜了……不過我並不失望。我相信,只要問你,會知道他姓啥名誰,住在什麼地方的!」
小五郎臉上笑容可掬,說出了真心話。
「我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不二子緊張地喊道。
「你現在不說也罷。等回家后好好想想,你會說出真相的。為了你的前途,你必須拋棄愛情。你早晚會明白的。」
小五郎哄孩子似地親昵地安慰了幾句,再也沒說話。
不二子益發不安起來。面前這位小五郎是那麼沉著鎮定,她害怕得喘不過氣來。
難道真地要走到背叛情人那一步?在人們的嚴厲逼問下我能始終守口如瓶嗎?我有這樣的勇氣嗎?這次審問的不再只是父親和家裡的人。他們會叫來警察和法官。審問將太可怕。
不二子眼前出現了幻覺,似乎看見她自己被牢牢綁在木樁上,被一個個面容可憎的警察嚴刑逼供……
完了。我會招出實情的。怎麼辦?怎麼辦?與其讓情人身陷囹圄,與其同心上人訣,還不如我自己……對!只有這一條路了!
與此同時,小五郎似乎全然不知不二子心中的懊惱,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問了一句。
「小姐,你會講法語嗎?」
聽口氣就象一位紳士若無其事地問起的話題。不二子沒在意,隨便答了聲「會一點。」話剛出口,她便有所醒悟,大吃一驚。
啊,小五郎這人太可怕,真是名不虛傳。別瞧他好象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其實他心裡全都有底了。
這下全完啦!不二子心想。眼前一片黑暗。
我乾脆……乾脆……她幾度下了狠心又手軟了。
「小五郎先生,求您把車停下!求求您放了我!要不然……」
不二子聲音顫抖地尖叫了一聲。隨之,只見一支手槍從的她和服袖中亮了出來。
「咦?小姐你還有這玩藝哪!」小五郎見狀,鎮靜地笑著說,「是要開槍打我嗎?哈哈哈哈。你會開槍嗎?會殺人嗎?來呀,打呀!」
不二子手指扣住扳機,可是小五郎那種令人驚膽寒的鎮靜,使她無力扣動槍機。彷彿於人的精神之中,有一種連冷酷無情的殺人武器也能征服的力量存在。
啊,不行!我辦不到!
即使開槍殺死了小五郎,她這樣一個纖弱的女子,能逃脫法網嗎?司機就在眼前,即使他能手下留情,放人一馬,鎮上還有其他人,還有巡警。根本沒有逃瞳的希望。
搭救情人的辦法只剩下一個,既不加害於他人,又可達到目的。古時候的女人,在這種場合總是選用這種剛烈的方法。不二子終於下定了決心。
小五郎看見不二子的臉色陡然變得蒼白可怕,眸子里閃射出異常的光芒,緊緊抿起的朱唇不住地抽搐痙攣。只見她慢慢地把槍口轉向自己的胸膛。
「啊!住手!快住手!」
面對黑洞洞的槍口毫無懼色的小五郎,見此狀也大驚失色。他嘴裡胡亂喊叫著,縱身朝不二子手中的槍撲去。
不二子猛一轉身,用一種可怕的目光怒視著小五郎。
「小五郎先生,請轉告我父親,饒恕女兒不孝之罪。就說我不二子為了救她的情人黃金假面這個魔鬼而自殺身亡了。」
如此美貌少女,竟然為了救一個全日本的人都為之聞風喪膽的惡魔而拋棄她唯一的親人慈父!那個怪賊身上,究竟蘊藏什麼巨大的魅力呢?
小五郎這位名噪一時的大偵探,對此也無能為力。憑他的智慧和功夫已經無力改變這個弱女子的決心。如果硬來,她肯定會扣動手槍的扳機。硬要阻止她蠻幹,只會加速她死亡的到來。
人世間也有無能為力和凡人不可企及的事情。小五郎再厲害,在這位決心巳下的少女面前也顯得一籌莫展。
然而,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一隻讓人始料未及的求援之手,突然出現了。
奇迹!真是不可思議的奇迹!
究竟是什麼人,又是從什麼地方伸出的求援之手呢?原來是一直注視著前方的汽車司機突然回身伸手將不二子頂住自己胸膛的手槍奪了過去。
不二子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小五郎這邊,司機出其不意,輕而易舉地奪走了她手中的殺人武器。
難道司機也是不二子的仇敵?不。他非但不是她的仇敵,而是她的同夥——她的情人黃金假面人!
他一直豎著外衣的衣領,長檐帽扣得很抵,幾乎遮住了整個後腦勻,小五郎和不二子都沒注意他的面孔。可剛才猛一回頭,露出的的的確確是一張戴有金光閃閃的面具的臉。上翹的嘴角,還帶著几絲冷冷的笑意。
奇迹。這傢伙是什麼時候弄走了原來的汽車司機,而坐上車的呢?要知道,越窗跳走之後,要接近停放在大門口的汽車,必須得穿過視野開闊的庭院。小五郎應有盡有院子里守著,當時,庭院里的確連個人影也沒有啊。
事出太突然了。小五郎民頓時怔住了。然而,他此時此刻並不糊塗。他知道,意外歸意外,眼下的關鍵是如何擺脫突然降臨的困境。因為黃金假面人已經用從不二子手中奪去的手槍對準了他,只等扣動扳機擊發了。
雙方的處境於一瞬間發生了顛倒。剛才一直是小五郎佔上風,而現在他的性命卻捏在敵人手中。
「滾下車去!否則,我就開槍啦!」
頭戴面具的汽車司機用那種黃金假面怪物獨特的含混的發音一字一句地下了逐客令。
小五郎懊悔萬分。他悔恨自己上車前沒有仔細辨認司機的長相。這種追悔莫及的失策簡直有辱他堂堂小五郎的名聲。
「還不滾?!」
假面怪物催促道。他突然停下車,示意小五郎下去。停車地點,是一片對他來說再也合適不過的人跡罕至的工廠後面的空地。
小五郎能夠俯首聽命嗎?他可不是那種見強者便唯命是從,乖乖走下車的熊包!堂堂小五郎豈難忍受這種侮辱。
他腦子飛快地轉動著。要想出一個應急手段。五秒、十秒鐘……。
「叭!」汽車裡的空氣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猛烈地一震。黃金假面人不耐煩了,胡亂開了一槍。
小五郎和不二子幾乎同時驚叫著出了聲。還算走運。子彈打偏了,擊碎了車后的玻璃窗。
看樣子假面人還會開第二槍。
「媽的!」
小五郎只好作罷。只有先苟且偷生,再想良策了。只見他身子一躍,帶著幾分遺憾跳到車外。
「後會有期!」
汽車一溜煙開走了,丟下一句讓人氣急敗壞的話。與此同時,卑鄙的假面人從車內射出了第二顆子彈。
小五郎來了個跳躍,躲過了子彈。直朝關相反的方向跑去。
小五郎躲在樹叢里,一直看著汽車的紅色尾燈消失。
「真他媽的話見鬼!居然有人把咱們日本人也當成了野蠻民族!」他自言自語道。
這是他第二次說話象打謎語。第一次是問不二子會不會講法語。這一次又出現了個蠻族。雖然他暫時還未摸清這兩者與案件有何聯繫,可是可以斷定,這兩個謎語與黃金假面人的真面目有關。這一點關係到以後的故事情節,望讀者將這兩句話切記在心。
讓小五郎感到意外和震驚的是,黃金假面怪賊開槍的目的似乎不單隻是恫嚇威脅,他彷彿真的動了殺機。
小五郎馬不停蹄地趕回到小洋房。他似乎覺得那兒還有些沒有幹完的事情。
小五郎焦急地圍著樹籬兜了好幾圈。他試圖發現點什麼,試圖解開那個謎:怪賊是怎樣在庭院中央突然消失的?又是什麼時候鑽進汽車駕駛室的?
緊挨著樹籬,是一道淺溝。小五郎沿著溝外側一邊搜索一邊自言自語。
咦?哪兒有奇怪的聲音?一點不假,是人的掙扎聲。環視了一下四周,連個人影也沒有,只聽見有人在嗚嗚地呻吟。怪譎的月輝流傾而下。
「是誰?在哪兒?」小五郎喊了一聲,同時感到自己的話音飄向天空。
「唔唔唔……」
呻吟聲變大了。彷彿聲音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小五郎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腳下。乾涸的溝象一條帶子緩緩伸開去。月光瀉入溝底,映現出美麗的條紋。
啊,有人!果然有人!五米開外的溝里的確有個人影在蠕動。小五郎要尋找的目標終於出現了。
只見他快步跑去,一把將那人從溝里拖了上來。沒想到躺在這裡的不是別人,正是小五郎雇來開車的司機。等小五郎替他鬆了綁,除去了口中的堵塞物,渾身是泥的司機才開口說話。
「是先生您哪。今天真他媽見鬼啦!從那邊屋檐上跳下來的金色怪物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關於黃金假面人和自己將扮成黃金假面人的事,小五郎事前沒有告訴過司機。事前他把面具和衣服裹大包袱里,進屋后才換裝的。那身金色的偽裝道具,他剛才丟在汽車裡了。現在穿的是平時穿的西服。
「什麼?你說那傢伙是從屋檐上跳下來的?」
小五郎驚愕地又重新證實了一遍。
「哎。千真萬確。簡直象只金色的大馬。我還以為是做了個奇怪的夢哩,正揉眼睛,那傢伙已經越過樹籬向我撲來。我根本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他綁了個結結實實。那傢伙力氣可真大!把我捆好后又堵住嘴,然後就把我扛到這個看不見車的地方來,一下扔進溝里。」
小五郎話沒聽完就跑開了。只見他一陣風似地飛過樹籬笆,跑到剛才同黃金假面怪物肉搏的那間房間外面。小洋房是只有一層的平房。屋檐並不很高。
「喂,先生,先生,那傢伙是他媽哪兒的王八蛋?把我的車弄到什麼地方去啦?」汽車司機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了上來。
「夥計,要是用手抓住窗檐,來個引體向上,你看能不能翻上房頂?嗯?一般人能不能辦到?」
小五郎猛然提了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我反正沒這種本事。誰能從這兒翻上房頂?不過,那傢伙可例外,博覽會的高塔他不是也爬上去了?那本事連專門的爬梯能手也望塵莫及呀!」司機一驚,眨巴眨巴眼說。
小五郎氣急敗壞地說:「唉!我他媽的也太傻了!怎麼就沒注意到房頂呢?怎麼就只知道搜查院子,就不看看房頂呢?那傢伙賣了個關子,做出跳窗而逃的樣子,結果,手抓住窗框,一個引體向上,腳朝上攀上了屋檐。我在院子里搜索時,他一定在屋頂上趴著!」
「這麼說,那傢伙是搶先一步從房頂的那一面跳下地的羅?可那傢伙是誰呀?您認識?」
「怎麼,你到現在還蒙在鼓裡?那個金色怪物還能是誰?是那個混蛋!黃金假面人!」
「什麼?黃金假面人?」
司機驚恐得如同白痴,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