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夜失蹤

四、一夜失蹤

最後一個客人走了以後,我回到內廳。夫人和雷茜兒小姐從客廳里出來,後面跟著兩位少爺。夫人回身向他們道了晚安,朝那缺德上校送的禮物,狠狠瞅了一眼,她問,「今晚你打算把鑽石放在哪兒?」

雷茜兒小姐正在興頭上,開頭,她說她不知道把鑽石放在哪兒,隨後決定把它放在起坐間那口印度古玩櫥里。

「天哪!你那口印度古玩櫥上沒有鎖呀,」母親說。

雷茜兒小姐叫道,「難道我們這兒是旅館?家裡難道會有賊?」

夫人並不理會她女兒的話說,「雷茜兒,明天一早就到我房裡來,我有話跟你說。」說完愁眉苦臉走了出去。

接下來輪到雷茜兒小姐向他們道晚安,先對高孚利先生,后對弗蘭克林先生,還對他意味深長地一笑。

弗蘭克林先生目送雷茜兒小姐走了出去,才看見我。他對我點點頭,拿起蠟燭打算上樓去。我見他累成這副樣子,就勸他喝點兌水的白蘭地酒。高孚利先生從大廳那一頭向我們走來,也客氣非凡的勸弗蘭克林先生臨睡之前喝點什麼。

看到我們這兩位少爺還象往常一樣要好,我心裡真高興。過後我就到外面,把狗放了出來。雨還下得很大,地上濕透了。這一天我過分操心,到天快亮時,我才睡著。

7點半光景,我醒了。天已放睛,時鐘打了8下,我正打算出去把狗拴上,忽聽得背後樓梯上傳來一陣悉悉——的裙子聲音。我回頭一看,只見女兒瘋也似地從樓上向我飛奔而來。「爸爸,」她尖聲叫道,「上樓去吧,老天哪!鑽石不見了!」

「你瘋了吧?」我問她道。

「不見了,誰也不知道怎麼丟的!上去看看吧!」

她把我拖到直通小姐卧室的起坐間里。只見雷茜兒小姐站在卧室門口,臉色像身上那件白睡衣一樣白。那口印度古玩櫥的兩扇櫥門敞開著。裡頭一格抽屜被拉了出來。

「小姐,是真的嗎?」我問。

那時雷茜兒小姐已經臉無人色,她答道:「鑽石不見了!」說完這句,她就退到卧室,鎖上了門。

這個驚人消息著了火似地一下在公館里傳開了,高孚利先生首先從房裡出來,他聽見這消息只是驚訝地舉起了手。弗蘭克林先生開頭也奇怪,他居然睡了一夜好覺。可是等他喝了咖啡以後,腦子就清醒過來。他首先派人召集傭人,吩咐把樓下門窗全都保持昨晚原樣。夫人好容易才恢復常態。她安詳地說:「我看這事沒什麼辦法了。我得派人去報警。」

「警察局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昨晚在這兒變戲法的三個印度人抓起來,「弗蘭克林先生說道。

夫人和高孚利先生不知道有關的事,聽得不由愣住了。

「我現在來不及解釋,」弗蘭克林先生接著說。「替我寫封介紹給弗利辛霍地方官,讓我立刻騎馬趕去。」

他把筆、墨水、紙張放在他姨媽面前,我看,她寫這封信時心裡有點不願意,她私下一定巴不得那賊帶了月亮寶石平安無事逃走。

我陪著弗蘭克林先生到馬廄里去,我問他那些印度人怎能闖迸屋子裡來。

「恐怕客人走的時候,就有一個人溜進大廳里來了。」說完這話,弗蘭克林先生就騎著馬飛奔而去。

這看上去確是唯一合情合理的解釋。可是賊怎麼逃出屋子的呢?我看見前門是上了鎖的。其他的門窗,也都照樣關得嚴嚴實實,還有狗呢?

我們吃了早飯,夫人差人來叫我,我只得把我瞞著她的那些印度人和陰謀的事全告訴她。她聽了我的話,倒一下恢復了常態。看樣子她擔心的是她女兒,倒不是印度人。

還沒到十一點,弗蘭克林先生就回來了。他告訴夫人說警察就要來了,不過這案子毫無破獲希望;雖然那三個印度人已經給關進牢里,但他們卻象胎兒一樣純潔無辜。「我原以為他們總有一個人藏在這屋子裡,事實證明這些看法完全不對。」

少爺這番話叫我們吃了一驚。過後,他坐下來解釋了一番。

一到弗利辛霍,他就把案情告訴了地方官,地方官就派人找警察。調查結果印度人跟那孩子在十點到十一點之間回到鎮上。半夜還有人在客棧里看見過他們。再也沒比這更對印度人有利的了。地方官說他們毫無嫌疑,不過,他還是答應把他們關禁一個禮拜再說。

以上就是弗蘭克林先生說的經過。我們原以為主石失蹤這件奇案跟印度人有關,這一線索如今斷了。如果變戲法是無辜的,那末是誰從雷茜兒小姐的抽屜里拿走了月亮主石呢?

過了十分鐘,西格雷大局長駕到。西格雷夫個子魁偉結實,有一副軍人氣概。他先在園子里裡外外察看一遍;偵查的結果斷定是內賊偷的。警察局長決定先調查小姐的閨房,再調查傭人。命令一下,女佣人個個都急瘋了。她們從四面八方走出來,一窩蜂湧到樓上雷茜兒小姐的房裡,羅珊娜也在內。局長先生頓時用軍人的嗓子把她們嚇唬住了,他指著小姐門鎖下面的裝飾畫上一小塊漆斑說,「瞧,都給你們的裙子擦壞了。滾啊!」羅珊娜站得離他最近,離那漆斑也最近,她聽了頓時下樓,其他的人也跟著下去。

局長接下來要見雷茜兒小姐,我們只聽得隔著門傳來了回答:「我沒什麼可對警察說的……我什麼人也不見!」這警官聽得又驚又氣,下樓迎面碰見弗蘭克林先生和高孚利先生。這兩位少爺給盤問了幾句。盤問后,弗蘭克林先生對我附耳說:「那傢伙幫不了我們忙。西格雷夫局長是笨蛋。」小姐卧室的房門突然開了,冷不防雷茜兒小姐走出來,我女兒徑自向她走去。

「今兒早上弗蘭克林-布萊克先生打發你來見我,有什麼要跟我說是嗎?」

我替女兒答道:「弗蘭克林先生在大陽台上,小姐。」

她二話沒說,臉色死白,下樓到大陽台去了。

照說偷看是不正當的,可是雷茜兒小姐在外面碰到兩位少爺時,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從窗口往外看了。她裝做沒看見高孚利先生,徑自向弗蘭克林先生走去。

她對弗蘭克林先生說了幾句氣話,叫他莫名驚訝,又匆匆回到屋子裡來。她怒不可遏,兩眼冒火,臉頰通紅。局長先生又打算找她說話,她大聲叫道:「我沒派人請你來!我不需要你,我的鑽石丟了,你也好,別人也好,休想找得回來!」說完,她沖著我們把門砰的鎖上,隨即聽見她哇的哭了。

我被這種古怪言行弄得莫名其妙,她怎麼會知道月亮寶石再也找不回來?夫人單獨跟雷茜兒小姐會過面以後,公開承認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一來我們在雷茜兒小姐的身上就探聽不出什麼名堂來。

經驗豐富的警官查遍了整個閨房,也沒有在傢具里發現什麼。局長先生接下來就問到傭人的品行。我頓時想到羅珊娜,可是我不願意把這嫌疑套在一個苦命的姑娘身上。這一來西格雷夫先生只剩下一件事好乾了,就是親自去審問傭人。

據說,這位警官的最後一著棋把事情鬧僵了。西格雷夫先生跟夫人會過一次面,要求夫人讓他馬上搜查傭人的房間和箱子。好心的女東家一口回絕,不准他把我們當賊看待。我覺得我們不該利用夫人的寬宏大量,就說,「謝謝您,夫人,不過這件案子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這是我的鑰匙,拿我先開頭吧!」

搜查完畢,不消說,當然什麼地方也找不到鑽石。

這時,我給叫到書房裡去見弗蘭克林先生。不料正當我的手按在門上,裡頭開了門,羅珊娜走了出來!

「這工夫你到書房裡做什麼?」我問道。

「弗蘭克林先生在樓上掉了一枚戒指,我到這兒來交給他。」這姑娘的臉色緋紅,神氣活現的走開了。

我看見弗蘭克林先生在書桌上寫字。他說他要上火車站去。

「上倫敦去嗎,少爺?」我問道。

「打份電報到倫敦找個比西格雷夫局長能幹的人來。說起疑案,順便要說到一件事,」弗蘭克林先生說,「不是羅珊娜的腦子不大對頭,就是她對月亮寶石知道得實在大多。」

聽他說這話,我更加心亂了。

「她拿著我掉在卧室里的一枚戒指走了進來,」弗蘭克林先生接著往下說。」我謝了她。她竟然不走,反而古怪透頂的望著我說,『鑽石不見這件事可真是件怪事吶,少爺。他們永遠也找不到鑽石啦,少爺,是不?不!也永遠找不到拿走鑽石的人了——我敢寫包票。』說到這兒,她朝我笑了笑!那工夫我們聽見外面傳來你的腳步聲,她就馬上出了房。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即使這時,我也不敢把姑娘的身世講給他聽,我說:「少爺,每逢家裡出了什麼亂子,娘兒們總往壞里想。」

聽了我的這番話,弗蘭克林先生心裡的石頭才彷彿落了地。我便到馬廄去準備輕便馬車,順便把馬車拉到前門。我看見台階上等著的不止弗蘭克林先生,還有高孚利和西格雷夫局長。看樣子局長得出個完全新的結論,認為賊(內賊)是跟印度人搭夥乾的,他決定到監牢里。把變戲法的審訊一下。高孚利先生打算參加審問印度人。弗蘭克林先生請他們一道到鎮上去。

臨走弗蘭克林對我說:「看好屋子,等我回來再說,想辦法打聽羅珊娜是怎麼回事。這件事比你料想的重要。」

晚飯前半個鐘頭,他從弗利辛霍回來。審訊印度人進行得相當慎重,結果沒審出什麼名堂。根本找不出理由懷疑變戲法的踉傭人結夥同謀。眼看事情毫無結果,弗蘭克林先生就發電報到倫敦去。

晚上一宿沒話,禮拜一早上倒傳來兩件新聞。

頭一條:麵包師聲稱,他在上一天下午,曾碰見羅珊娜臉上蒙著厚厚的面紗,穿過泥沼地走到弗利辛霍去。第二條是信差傳來的,坎迪先生在雷茜兒小姐生日那晚冒雨坐車回去,害上了重傷風。

吃過早飯,少爺的回電來了。電報上說他已經物色到大名鼎鼎的克夫探長。我們大夥全都興高采烈,探長駕臨的時間一到,我就到大門口迎接。馬車上走出位花頭髮上年紀的人,他渾身穿黑,臉又瘦又尖,眼睛呈青灰色,腳步很輕,聲調帶點憂鬱,十個長長的手指頭爪子一樣成鉤形,他跟西格雷夫局長形成明顯的對比,對一戶倒媚的人家來說,看上去不是一個叫人寬心的警官。

「我是克夫探長。」他下車后看見玫瑰花圃,談起玫瑰花可真是個行家,園丁聽了不由暗吃一驚。

我們原指望他我回鑽石,他竟說起這類事來,未免叫人失望!

「您好象很喜歡玫瑰花,探長?」我說。「對於您這行的人來說,這似乎是種怪癖。」

「如果你仔細看看周圍的事物,」克夫探長說,「你就會看出一個人的癖好跟他的職業可沒什麼共通之點。有位夫人來了,是不是范林達夫人?」

我跟園丁還沒看見,他倒先看見了,這下子我對這人的看法開始變了。夫人彷彿很窘,帶路走回屋裡。臨走,探長跟園丁說了句話。「向你夫人要求,換草皮路試試,」他不滿地對小路瞥了一眼說。「石子路不行!」說完便跟著夫人走了,先去會見局長。

我說不出什麼道理,局長跟克夫探長相比竟顯得非常渺小。他們關起了門在房裡密談了好久,出來時,局長很激動,探長卻打呵久,「探長想要看看范林達小姐的起坐間,」西格雷夫先生大聲說。「請陪他去吧!」我帶他看了一遍,提了好些問題,最後看著門上的裝飾畫,伸出指頭指著下面那塊漆斑。「可惜啊,」克夫探長說,「這怎麼會弄壞的?」

我回答說女佣人昨天擠到這間房來,裙子把漆擦壞了。

「你沒看到是誰擦掉的?」

「沒,先生。」

他回頭問西格雷夫局長說:「我想,你總看到了吧?」

局長尷尬地說:「探長,這不過是雞毛蒜皮罷了。」

局長問是不是要召集女傭。但克夫探長打算先搞清楚漆的問題。他問屋子裡有誰知道在昨天上午十一點鐘,傭人擠在這房裡的時候,這漆是乾的,還是濕的。我就說弗蘭克林-布菜克先生知道,不到半分鐘,他就走進房裡來作證了。

他說。「我們用的是那種漆不到十二個鐘頭就幹了,有漆斑的那一小塊地方,在星期三下午三點鐘左右才漆好。」

「今天是星期五。」克夫探長說。「星期三下午三點鐘,那一小塊地方就漆好了。不到十二個鐘頭漆就幹了——換句話說,星期四早上三點鐘漆就幹了。局長先生,就在你疑心是女人的裙子擦掉時,這漆已經幹了八個鐘頭。」

這時克夫探長只對弗蘭克林一個人說話了。

「您給了我們線索,先生」。他說。

他的話剛說出口,卧室的門開了,雷茜兒小姐突然走出房,「你是說,他給了你們線索?」

探長馬上注意到她,「小姐,能不能問您個問題?您知道門上的漆是什麼時候弄出個漆斑來的?誰弄的?」

「我對這漆斑什麼也不知道。」說了這句,她轉身就走,又把自己關在卧室里。

「范林達小姐丟了鑽石,才顯得有點火。」探長說道。「這是值錢的寶貝。人之常情嘛!人之常情嘛!」

「剛才的事別提啦,」他對弗蘭克林先生說道。「謝謝您,下一步要找出最後看見門上的漆完整無損是什麼時候,「星期三晚上,誰最後一個留在這房裡?」

「先生,我看是雷茜兒小姐吧。」

弗蘭克林先生突然插嘴說:「說不定是你女兒,貝特里奇。」

「貝特里奇,請你女兒上樓來吧。」

不到五分鐘,我女兒來了,瞧著她的神氣,就跟白麝香薔薇的神氣差不離。

我女兒作的證是:她對門上的畫感興趣,她在夜裡12點鐘,小姐道晚安出來時,門上還沒漆斑。

於是探長用放大鏡檢查那塊漆斑,不錯,這漆是被什麼人走過時擦壞的。從半夜到星期早上三點鐘這段時間裡,一定有人到過這間屋子。克夫探長得出了這個結論,不意看見西格雷夫局長這個傢伙居然還沒走。「局長先生,你心目中的這些雞毛蒜皮,」探長指指門上那漆斑說,「已經變得重要了。從這塊漆斑上要找出三點:第一點,查查屋裡有沒有一件衣服沾著漆;第二點,查查那件衣服是誰的;第三點,查查那人在半夜到早上三點鐘之間。在這間房裡沾上漆的理由。要是那人說不出理由,那你就不難找出誰拿走鑽石了。」

西格雷夫局長對探長倒是深深佩服,不過他對自己更加佩服,「到目前我還沒發表過意見。現在我只有一句話要說,這類事情真是小題大做。」

「碰上你眼高手低,這個小題也做不出什麼文章來。」克夫探長回答說,他走到窗口,徑自吹著《夏天裡最後一朵玫瑰》。

隔了一兩分鐘,探長說了聲:「就這麼辦!」接著就要求跟夫人談十分鐘。

「你還猜不出到底是誰偷走鑽石的?」弗蘭克林先生心癢難抓地看著探長問。

「沒人偷走鑽石,」克夫探長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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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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