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口棺材
發送棺材事件因為被害人是京城演出界的紅人江川蘭子,而且兇手是使人為之戰慄的怪物人豹,所以轟動非同小可。當天的晚報濫用所有激情的形容詞,用這一報導幾乎充塞了整個社會面的版面,被害人蘭子的照片、明智小五郎的照片等像是被當作熱鬧著似的醒目地登在報紙上。
成為事件中心的神谷家當然更是一片混亂。出入神谷家的人東跑西竄,蘭子的親戚們和大都劇場的事務員也跑來了,警察也蜂擁而來。神谷不僅受到了警察的審訊,而且又遭到了父親的訓斥,母親則哭個不停。他終於成了病人似地悶在一間房間里。不久,混亂也平息了,到了下午,到了晚上,隨著心情平靜下來,失去戀人的悲痛和對怨敵人豹的憤怒這時才如刀一般絞著他的心。怎麼也不能就這樣忍氣吞聲,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恩田父子,報仇雪恨。他已經坐立不安。能商量的人只有明智小五郎,況且必須向明智彙報一下從清晨起發生的事情。神谷匆匆忙忙作了外出的準備,也沒有告訴家人便從自己家裡溜了出去。
攔了一輛計程車,趕往明智的事務所。一路上,熱鬧的大街的各個拐角處,賣晚報的報童鈴聲不絕於耳,「江川蘭子兇殺事件」的招貼隨處可見,但神谷沒有勇氣停下車來買晚報,地扭著頭,從醒目地圈著紅圈圈的招貼前通過。
明智像是久候著他似地把他讓到客廳里。桌子上攤著幾張晚報,上面登著蘭子的照片,生前的蘭子以各種各樣的姿態微笑著。
「我必須向你道歉,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是因為我小看了那個傢伙,是因為無視了恐嚇信,襲擊了他築地的家。實在對不起。」
明智坦率地道歉說。
「不,我不認為這是先生的失策。那種場合只有那樣做。正因為是先生,才識破了那傢伙的奸計。蘭子命里註定早晚會這樣的。如果沒有先生的幫助,她也許會晚死一些時候,但那只是延長她的痛苦,反正是免不了這場災難的。我真是希望先生香蘭於報仇,想用先生的力量偵察到恩田父子的窩藏處。」
神谷青年約沒有憎恨明智。誰有感謝,絲毫沒有可恨的道理。
「這不用你說。我從今天早晨起為這件事進行了種種活動。接到了你的電話,警視廳的朋友也告訴了我詳細情況,不僅如此,殺入魔鬼又親自向我挑戰起來,所以從自衛的意義來說,我也不能坐著不動呀。」
「唉。這就是說,那傢伙又寄給你挑戰書了?」
「是的,你看,就是這個。」
明智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打開了裡面的信紙給神谷看。
明智君,好像看到了你驚愕的神色。知道我的
厲害了吧?我保證的事一定會做給你看的。你要小
心!我向你保證過一定會還禮的,知道還什麼樣的
禮嗎?真想拜見名偵探先生的一副哭喪臉啊?」
「是中午偷偷扔進大門口走的。那傢伙已經在我家四周布下了羅網。我們這樣談著的話,說不定他從什麼地方的角落裡正聽著呢!哈哈哈哈哈。」
明智若無其事地笑起來。
「可是,所說的這個禮究意味著什麼呢?如果那樣的話,我就太給您添麻煩了……」
神谷一談這令人可怕的挑戰書,就已經焦慮不安了。
「大致上倒不是想像不到,沒什麼,絲毫用不著擔心呀!我這方面已經作好了與敵人的智慧相應的各種準備,我也只等著用更大的圈套對抗使用無聊的騙孩子手法的傢伙呢?」
明智的樣子看上去甚至很快樂似的。神谷對職業偵探家的這副神態怎能不大吃一驚呢!
「可是,那傢伙不是只應該恨我嗎?燒毀他巢穴,擊斃他寶貴的豹,都是我造成的嘛,而且即使是這一次,也不是我依賴先生偵破案子的嗎?哪會把我放在一旁,企圖對先生報仇呢!」
「那當然也是恨你的,但妨礙那傢伙做壞事的第一號人就是我,大概是想先從妨礙他的人開始收拾吧,而且因為我那裡有一樣那傢伙不能放過的誘惑物嘛。」
明智說著與剛好端茶水到這裡來的文代夫人互相看了一下臉。像!像!文代夫人那張臉不是和弘子和蘭子一模一樣嗎!?
啊!那麼,難道人豹心明眼快地把這美貌的明智夫人作為它下一個獵獲物了嗎?是說那傢伙企圖誘拐名偵探自己的年輕夫人嗎?
「那麼,那傢伙……」
神谷冒失地凝視著文代夫人的臉,由於事情過於突然,連這話都難於啟齒,吞吞吐吐地說不下話去。
「是的,有點兒離奇,但野獸不會有人的常識的,所以只是極其單純地受感情的擺布。這挑戰書的字句,此外不是無法解釋嗎!」
經他這麼一說,確實如此。多麼好的主意呀!滿足野獸的情慾,就這樣成為對名偵探的報復手段。這是那傢伙好像會考慮的事。
「如果是那樣的話……啊!不知為什麼,我有點害怕起來。不要緊嗎?我根據以往的經驗,非常清楚那傢伙的力量。那傢伙不是人,是惡魔!有惡魔的智慧和力量!」
神谷想說:夫人您居然還這樣滿不在乎呀!但注意到這樣說太冒失,所以把話咽了下去。
「是這麼一個對手,挺有意思的呀!明智這些日子常發牢騷,說沒有大的案子。」
文代夫人說著露出可愛的牙齒嬌艷一笑。
這真是人不可貌相,多麼大膽的夫人啊!神谷愣住了,他絲毫不知道在「吸血鬼」的案件中文代夫人作為明智助手的女偵探發揮了多麼英勇的作用!
「首先必須查明那傢伙隱藏的地方,先生您有什麼把握嗎?」
神谷一問,偵探就從容不迫地答道:
「用不著查,對方自己會來的。我等著他。」
「什麼時候?」
「大概今晚。說不定已經在附近轉來轉去呢!瞧,你聽!我家的狗不是在叫嗎?」
不知什麼時候天黑了下來,窗外已經漆黑一團。這附近是住宅區,除了不知從什麼地方傳出的鋼琴聲以外,冷清得鴉雀無聲。過了一會,響起了一陣尖銳的狗叫,就在覺得它轉眼間靠近過來時,突然有樣東西像子彈一樣飛進了客廳。
「哎喲!S,你怎麼啦?」
抱住強壯的愛犬的文代夫人的雙手粘滿了可怕的鮮血。
S在女主人胳膊里剛發生了一聲異常的叫聲,隨即就那樣癱軟了下來。滴下來的熱血轉瞬間染紅了地毯。
「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傷?」
文代夫人臉色有點蒼白,有所示意似地凝視著明智偵探的臉。
是非常奇怪的傷。整個背上星星點點地被揪掉了毛,脖子上被剜的一塊地方看上去像是致命傷。絕不是被咬的,像是被什麼銳利的爪子一般的東西抓傷的,但不是人,人的指甲不會那樣銳利。
「是那傢伙!S是被那傢伙害的。文代,你要小心。」
霍地站起來的明智的手中,迅速握著一支小型手槍,不知是藏在什麼地方的,溫柔的文代夫人的右手裡也不約而同地握著一支同樣的手槍。
「你躲在起居室里。鎖上門,決不要打開!」
說罷明智就跑到門外。文代夫人按照吩咐跑到二樓的居室。就在這時,不知是從哪裡出來的,只見像松鼠一樣動作敏捷的小林少年的黑影跟著明智沿走廊奔跑出去。
神谷也不能一動不動地坐著,提心弔膽地去大門口一看,只見明智和小林少年好像從籬笆門繞到了里院。門的外面是條馬路,雖說冷清,但不時有計程車通過。他特意選了個安全的方向,慢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心想,總不會藏在門口那裡吧。
但順著鋪石路走了五六步,就害怕得再也不能走了,因為兩側的棗樹叢形成了漆黑的陰影,覺得那裡有一種不尋常的動靜。即使不想看,但奇怪的妖氣依然把他的視線吸引到了那個方向。啊!在樹叢的最暗的陰影中,那裡的離地面3尺左右的黑暗處,一刻也沒有忘記過的那藍藍的燃著兩處螢火不是直盯盯地凝視著這邊嗎?!
神谷在見到它的一剎那,一面發出後來想想都感到有點羞愧的莫名其妙的叫聲,一面一溜煙地逃回到了大門那裡,但他邊逃邊回過頭去,只見怪物也好像吃了一驚,感到黑影弄得樹叢沙沙作響,像一陣怪風似的朝門的方向跑去了。
「神谷,怎麼啦?」
聽到叫聲,明智和小林少年跑回到了大門口。
「那傢伙在嗎?」
神谷指著門外,用嘶啞的聲音告訴說:「那裡,那裡。」
勇敢的二人一聽這話就像箭一樣跑到了門外,但過了一會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回來了。
「什麼也沒有,不會是誤會吧。」
明智懷疑似地看了看神谷蒼白的臉。
「不是誤會,確實是那傢伙。也許還藏在附近的巷子里什麼的。立即給警察打電話怎麼樣?」
「不,用不著這樣。即使警察來,也不是能逮得住的傢伙。這是我過去屢次的經驗,你也很清楚吧。如果警察跑到這兒來,反而會打亂計劃的。你就看看吧,因為我有一些兒想法。」
明智不想進一步搜查,說著滿在乎似的話,趕快走進了家裡。神谷也無奈地跟在他後面,但在他快要進卻又沒有進大門的時候,響起了亂鬨哄地進門內來的人的腳步聲。原來有件大行李被抬了進來。
「明智先生是住在這裡吧,請在這上面蓋個章。」
像是卡車司機的男子嚷著。只見門外兩名男子抬著一件大物。是個箱子一樣的東西,長有兩米左右,細長細長的。它突然破門而入。
神谷呆住了。
是一口棺材。
早晨發生在他家裡的事原封不動地再現了。我莫非在做夢不成?不,不是的!不是夢!那麼,這回是誰的屍體躺在那口棺材里呢?
「夫人呢?夫人在什麼地方呢?」
神谷說著奇怪的夢話般的話,東張西望地環視了一下四周。
「在二樓呀,馬上下來。」
明智滿不在乎地回答說,隨後在司機伸過來的詳單上蓋了章,吩咐把這不祥的行李抬進客廳里。
「行嗎?這箱子里,您知道嗎?」
神谷焦慮不安,彷彿可怕的事即將發生。
「唉,當然知道。馬上給你看。」
明智十分鎮靜。總覺得奇怪。他真的是明智偵探嗎?會不會那野獸用那種魔術不知不覺地變成了明智呢?否則他是不會笑嘻嘻地讓人把這種可怕的棺材抬進家裡的。
司機們一回去,明智就立即仔細地放下客廳所有窗子的百葉窗,上面再拉上窗帘,使之從外面無法偷看,然後用準備好的拔釘鉗子開始打開木箱蓋。
隨著一根根釘子發出「吱吱」的討厭的聲音鬆動起來,蓋子的一側逐漸抬起,箱子的內部一點一點地從那縫隙間暴露出來。
那棺材中究竟有什麼樣的東西呢?神谷青年看了它怎樣吃驚呢?不,他所吃驚的不僅僅是那東西。那天晚上,明智的事務所里接連不斷地發生了非常奇怪的事,神谷活像是被狐狸迷住了似的,只是發著愣兒,獃獃地看著名偵探導演的一出奇妙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