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熊還沒有瞎
一把點三八口徑、魏百里·史考特牌的自動手槍送上來加以檢查和指認。我們後面有人開始輕輕地哼唱起「哦,誰會和我同游高原?」只不過把歌詞改成了「哦,誰會說他清白無辜?」懷疑的氣氛濃到幾乎讓人觸摸得著。這時候,我正好在看著雷金納·安士偉,那個被告的堂兄似乎第一次對證物感到興趣。他很快地抬頭看了一眼;可是他那張陰鬱而好看的臉上除了傲慢的神情之外,沒有其他的表情。然後他又繼續玩著律師席桌上的那個玻璃水瓶。
「這就是那把他藏在口袋裡的手槍嗎?」華特·史東爵士追問道。
「是的。」
「嫌犯對於他來談未來的婚事時,為什麼在口袋裡帶著這樣一件武器。怎麼解釋呢?」
「他否認那把槍是他帶來的。他說那想必是他失去意識的時候,有人放在那裡的。」
「想必是他失去意識的時候,有人放在那裡的。原來如此,他能指認那件武器嗎?」
「被告對我說:『這個我很清楚,這是我堂哥雷金納的槍,他不在東部的時候,有時會住在我的公寓里,我相信我最後一次看到這把手槍是一個月以前,在客廳桌子的抽屜里。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了。」
在有關檢查那個房間的事做完漫長而很有說服力的證詞之後,證人準備做結論。
「從這些證據,你對兇案如何進行的問題有什麼樣的結論呢?」
「由那支箭從牆上扯脫的樣子看來,我認為那是由右向左拉扯,而手握箭桿的位置就是留有指印的地方。這也就是說把箭拉扯下來的人站在房間這邊,有點靠小柜子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我的推論是死者繞過了書桌,由左側跑向前方,以逃避刺殺他的人——」
「換言之,也就是讓書桌隔在他自己和兇手之間。」
「是的,正是像這樣,」莫特倫警探同意道,一面將兩手圍起,移動著來說明,「我的結論是兇手接著從書桌前面繞過來,然後是一場打鬥,死者站在很靠近書桌的位置,面向小柜子。在掙扎之中,那截失蹤的羽毛斷裂了,而死者的手掌也受到割傷,然後被害人被刺中,側倒下來,兩手弄髒是因為他——他死前抓著地毯。我相信這就是經過情形。」
「還是說他可能去抓那支箭,抓到了箭桿而使他手上有灰塵呢?我的意思是說箭上有一部分因為插進死者體內而無法查驗指紋吧?」
「是的。」
「那死者手上的灰塵可能來自那裡嗎?」
「很有可能。」
「最後,警探,我相信你是個合格的指紋專家,也在這方面受過訓練吧?」
「是的,正是如此。」
「你有沒有取下被告的指紋?先是在格魯斯維諾街,用的是現場有的紫色墨水列印台,後來又在警局裡再取了一次?」
「有的。」
「你有沒有將這些指紋和箭桿上的指紋互相比對呢?」
「比對過了。」
「請指認這些照片上面各種不同的指紋,再請你把相符的地方向陪審團說明……謝謝你。箭上的指紋是不是嫌犯的?」
「是的。」
「在那個房間里有沒有找到死者和嫌犯以外的任何指紋呢?」
「沒有。」
「在那個裝威士忌的酒瓶、蘇打水瓶,或是那四個杯子上,有沒有發現任何指紋呢?」
「沒有。」
「還有什麼別的地方發現了嫌犯的指紋?」
「在他所坐的椅子上,書桌上,還有書房門的門閂上。」
再問過幾個和最後逮捕安士偉有關的問題之後,檢方的詢問告一結束。這一段在某方面來說,等於是把整個案子做了個很令人感到可怕的總結。如果H.M.要發動攻擊的話,現在正是該發動的時候。我們頭上掛在牆上的鐘想必一直在走著,因為外面天色越來越黑,也有些雨滴打在玻璃屋頂上。法庭里白色和橡木鑲板的部分在燈光下顯得更亮了些。H.M.站了起來,兩手伸開,按著桌面,問了下面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
「是誰閂的門?」
「對不起,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我說,是誰從裡面把門閂上了?」
莫特倫警探連眼睛也沒眨一下。「門閂上是嫌犯的指紋。大人。」
「我們並不是在否認他開了門閂。可是閂上門的是誰?在門閂上除了被告的指紋之外,還有其他的指紋嗎?』
「有的,有死者的指紋。」
「所以死者和被告一樣有可能把門閂上了?」
「是的,他可能閂上了門,很容易的事。」
「現在,我們來把這犯罪經過弄清楚。證人戴爾作證說,大約六點十五分的時候,他聽到死者說:『老兄,你怎麼了?你瘋了嗎?』然後有好像拖著腳步走動的聲音:啊……以你的看法,那個拖著腳步走動的聲音會不會就是胡彌遭到了殺害呢?」
莫特倫警探可不會落入像這樣的陷阱之中。他搖了搖頭,細眯起眼睛來,對這件事專註地想了想。
「你要問我的意見,大人?」
「是的。」
「由我所提出的證據,我們的結論是,那陣聲音很短促,因為證人戴爾敲門和問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而告終止。然後那扇門就由裡面閂上了——」
「你的意思是說,好讓他們不受打擾而很舒服地繼續打鬥?」
「我不能那樣說,」證人完全不受擾亂地回答道,「那樣就沒人可以進得去了。」
「然後他們繼續打了十五分鐘?」
「不是的,想必是十五分鐘之後又爆發了爭吵。」
「原來如此。可是如果是嫌犯在六點十五分把門閂上的話,那一定是他打算動手了,對不對?難道他會閂上門,然後坐下來,再心平氣和地談十五分鐘嗎?」
「有可能。」
「你以為陪審團會相信這個?」
「我認為陪審團會相信庭上告訴他們是證據的一切,大人。你只是在問我的意見。再說,我也說過了門可能是死者自己閂上的。」
「哦?」H.M.大聲說道,「事實上,你覺得很可能是他閂上的?」
「呃,是的,」警探承認道,挺起了身子。
「很好。現在,檢方要我們相信被告在口袋裡帶了一把實彈手槍到那棟房子去。這就是預謀了,對不對?」
「一般人通常不會隨身帶著武器,除非是他們認為可能會用得到。」
「可是他並沒有用那把槍吧?」
「沒有。」
「不管殺死被害人的兇手是誰,他都是跑到房間對面,從牆上抓下一支箭,用來攻擊死者嗎?」
「對,我們相信是這樣的。」
「事實上,這也就是你們整個的說法,對不對?」H.M.把身子俯過桌面來追問。
「是一部分說法,不是整個的說法。」
「可是是很主要的一部分?」
「這點我交由庭上裁奪。」
H.M.把兩手放在他的假髮上;他抬起一隻手來拍了拍假髮的頂上,好像用塞子把自己塞住,以免爆炸到天花板上去。證人那既干又準確的聲音始終不慌不忙。莫特倫警探除了他要說的之外,別的既不多說也不少說。
「我們來談談不見了的那一截羽毛,」H.M.以溫和的聲音問道,「你在任何地方都沒有找到,是吧?」
「是的。」
「你徹底搜查了那個房間嗎?」
「非常徹底。」
「所以如果是在那裡的話,就逃不出你的手吧,呃?對吧?你同意這個說法?那,那截羽毛在哪裡?」
莫特倫警探露出了一個在法庭可以容許的近乎微笑的表情。他用他那對近視眼仔細地盯著H.M.,因為在證人席上做愚蠢的證言會傷到警官的身份;可是他似乎是有備而來。
「我們也想到過這一點,大人,」他冷淡地說,「當然,除非是有什麼人從房間里把它取走了——」
「等一下,」H.M.馬上說道,「什麼人?可是在這個案子里,那就一定是已經在此作證過的其中一位吧?」
「對,我想是的。」
「這樣的話,那這些證人就有一個說謊了,對不對?而被告遭控訴的案子有部分是根據謊言而成立的嗎?」
警探開始反擊。「你沒有讓我把回答的話說完。我說那句話只是要把所有的可能排除,大人,我們必須這樣做。」
「好吧,那你本來打算說什麼呢?」
「我本來要說的是那想必是夾在被告的衣服里給帶出了房間。他當時穿了一件大衣,一件很厚的大衣,那截羽毛可能給夾在衣服里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這一點,」H.M.用手指著說,「也正證實了羽毛是在爭鬥中扯脫的了?」
「是的。」
H.M.向律師席的桌子比了比,他現在看來好似全身散發出一種邪惡的喜悅。「警探,你是個相當強壯的人,是吧?很有力?」
「跟大多數人一樣強壯吧,我想。」
「對。現在,看看他們拿給你的東西。你知道那是什麼嗎?那是一根羽毛——一根鵝毛。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們也還有別種的。我希望你把羽毛拿在手裡,扯成兩半,想辦法扯斷,扭也好,拉也好,撕也好,隨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只要為我們把它分成兩半。」
莫特倫警探關節很大的兩手合在那根羽毛上,抬起了肩膀。他身子左右搖晃,周遭一片沉寂,結果什麼也沒成。
「有問題嗎,孩子?」H.M.柔和地問道。
對方皺緊了眉頭看了他一眼。「靠過去到陪審團主席面前,」H.M.提高了聲音說道,「像你們兩個在打架似地試試看,小心啊,別把對方拉過了欄杆……啊,這樣子就對了。」
陪審團主席是個看來很醒目的男人,留著灰色的鬍子,可是那一頭中分的亮棕色頭髮,頗令人懷疑是不是真的。這場拉扯之戰幾乎讓他像只被釣上的魚似地給拖出了陪審團席。可是,等到那根羽毛終於開始給拉散時,變成一絲絲,一條條的,並不像扯斷的羽毛,倒像是給踩扁了的蜘蛛。
「事實上,」H.M.在眾人驚訝的停頓之中說道,「這樣根本就辦不到,是吧?我都甩鵝毛來清理煙斗,所以我知道。現在來看看用做兇器的那支箭上的羽毛。看到了嗎?斷裂的地方並不平整,可是絕對乾乾淨淨的,沒有一絲弄亂的地方。你看到了嗎?」
「我看到了,」莫特倫不動聲色地回答道。
「你現在承認那根羽毛不可能在打鬥中斷裂成那樣了吧?」
(「我的天,」艾芙蓮低聲說道,「他做到了!」)
莫特倫沒有說話,因為他太誠實了,不能有所評論,他站在那裡,眼光從碎裂的羽毛轉到H.M.身上,一面移動了下雙腳。控方這還是第一次碰到「將軍」的狀況。但即使有任何激動的情緒,也被華特·史東爵士的冷靜給澆熄了。
「庭上,我認為我這位飽學朋友的試驗很炫,可是並不足採信。我能不能看看那根用來試驗的羽毛呢?」
在他和H.M.相互點頭為禮時,那根羽毛傳給了他。現在檢方要應戰了。到目前為止,他們完全佔據優勢,讓這個案子看來敷衍行事。
H.M.在喉嚨里發出一陣低沉而響亮的聲音。
「要是你有任何懷疑的話,警探,不妨用箭上其他的羽毛來同樣地玩一下……我再重複一遍:你承不承認羽毛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斷裂?」
「我不知道;我不能這樣說,」莫特倫很誠實地回應道。
「可是你是個很強壯的人,而你都做不到?」
「可是——」
「只要回答我的問題。那根羽毛的確斷裂了,是怎麼斷裂的呢?」
「那支箭上的標羽很老舊,而且——很容易碎裂吧,好像。幹掉了嘛,所以要是——」
「那是怎麼斷裂的?」
「大人,如果你根本不給我機會作答,我就沒法回答你。我想羽毛不會有不可抗拒的力量而不能拆成兩半的。」
「你辦得到嗎?」
「不行,用你給我的羽毛就辦不到。」
「那你就拿剩下的那兩根既老又容易碎裂的羽毛來試一下吧,你能辦得到嗎?不行,好吧。現在看看這個。」他拿起那把十字弓。「假設你要把一支箭放進這把弓里。在把箭放進這個凹槽的時候,你得把標羽放在中間。對不對?」
莫特倫有那麼一點狼狽。「大概吧,我不知道。」
「我會告訴你的。你得把這支箭在凹槽里盡量往後塞到抵緊了發射裝置吧?」
「大概是吧。」
「結果呢,在你拉緊弓弦的時候,我告訴你,轉輪的齒會咬住羽毛的尖端而夾住吧?」
「我對十字弓一無所知。」
「可是我現在就拿了一把來做給你看呀。就是這樣。最後,」H.M.在檢方還來不及提出抗議之前,大聲地說道,「我告訴你唯一會讓羽毛斷裂得那麼乾淨的方法,像那邊那根羽毛斷裂得一樣乾淨,就是當鋼片的彈力飛出去時把它扯成兩半。」
他鬆開十字弓的扳機,發出很可怕的一聲響,弓弦彈出在十字弓的頭上。
「那截羽毛在哪裡?」H.M.問道。
「亨利爵士。」法官說,「麻煩你提問,而不是爭辯。」
「只要庭上您高興,」H.M.嘟噥道。
「我還要進一步請問,這些問題和案情有關嗎?」
「我們覺得是這樣,」H.M.展露了他的重型武器,「到了適當的時機,我們會提出我們認為是真正用於犯案的那把十字弓。」
法庭中那些黃色的座椅像得了傳染病似地全都響了起來。也有人咳嗽。法官包德金大人則繼續盯著H.M.看了一陣子,然後回頭去看他的筆記,握在胖胖手裡的筆則繼續往下寫著。就連被告也在看著H.M.,可是卻好像吃了一驚,只是半感興趣而已。
H.M.轉回來對著正靜靜等著的莫特倫警探。
「來談談這支箭本身吧。你一到格魯斯維諾街之後就檢查過這支箭吧?」
「是的。」警探回答道,一面清了下喉嚨。
「你剛才也作證說箭上的灰塵只有你發現指紋的地方給抹動了吧?」
「不錯。」
「請看一下卷宗夾里的第三號照片,告訴我你所說的是不是確實的真話。在箭桿上從頭到尾有很細的一道垂直的線——只有一點點模糊——那裡怎麼都沒有灰塵?」
「我說的是灰塵上都沒有其他的印子。事實也是如此。你所說的那一條細線上從來就沒沾到灰塵。那是箭貼掛在牆上的地方,不會積灰塵的。你知道,就像貼掛在牆上的畫的背面那樣。」
「你是說,像一幅畫的背面,你什麼時候真正看到這支箭貼掛在牆上?」
「當然沒有看過。」
「哦?可是你聽到證人戴爾作證說,這支箭並不是緊貼在牆上懸挂著的;你聽到他說這支箭在掛釘上離牆有些距離嗎?」
微一停頓。「我是由我自己看到其他兩支箭貼掛在牆上才知道的。」
「不錯,那兩支箭是一個三角形的兩邊;它們一定得豎起來,緊貼著牆,才能維持固定的形狀,可是這根用來做三角形底邊的箭又如何呢?」
「我不了解你的問題。」
「我這樣說吧。三角形的兩邊是貼靠在牆上的,對吧?第三邊,也就是底邊,架在另外兩支箭的底部。因此,這支箭是由另外兩支箭支撐住,而離牆面大約有四分之一吋的距離,你接受戴爾在這方面的說法嗎?」
「如果庭上承認那是證據的話,我接受這種說法。」
「一點也不錯,」H.M.大聲說道,「如果離牆有四分之一吋的空隙,就不可能不積灰塵了,對吧?」
「並不盡然。」
「並不盡然?你同意那支箭沒有貼在牆上吧?對了。那麼整支箭桿上都應該布滿了灰塵才對,你說是嗎?」
「這是個很困難的問題。」
「的確。那並不是整支箭桿上都布滿了灰塵,是嗎?」
「是的。」
「整根箭桿從頭到尾都有細細的一條直線上沒有灰塵?」
「是的。」
「我告訴你,」H.M.說著把那把十字弓伸了出去,「唯一會造成那樣一條線的原因,唯有那支箭給放進一把十字弓里再射出去的緣故。」
他把十字弓伸得老遠,用一根手指順著弓上的凹槽一路劃下來,狠狠地環顧整個法庭,讓我們也看到了他的臉,然後他坐了下去。
「呸!」H.M.說。
法庭里的人有點鬆了口氣的感覺。這隻老熊還沒給血弄瞎了眼,也給人留下深刻印象。莫特倫管探這個相當誠懇的證人給整了一陣子。這樣並沒有怎麼撼動他;只更讓他抿緊了嘴,讓他看起來好像他希望能在更公平的條件下來上一次對決,可是他似乎急著想回答檢察總長再訊問的問題。
「我們已經聽到好幾次,」華特爵士突然地開口說道,「說什麼會造成某些結果的『唯一方式』。我請你注意在這些照片里的某些證據,你認為那支箭從牆上扯下來的時候,很清楚地是由左往右猛力拉扯的吧?你已經就此作過這樣的證詞了?」
「是的,大人。」
「拉扯得用力到讓掛釘都拉脫了?」
「正是這樣。」
「如果是你來做,你會先扭動那支箭,再向一邊拉出來吧?」
「是的,應該是這樣。」
「因此,你會把箭挨著牆抽出來,造成剛才所說的那樣一條印子?」
「是,會是這樣的。」
法官包德金大人兩眼越過眼鏡往下看著。「華特爵士,這裡好像有點亂了。根據我的筆記,起先是說根本沒有灰塵。現在我們又聽到說是灰塵給擦去了,這兩種說法,你到底要說哪一種?」
「事情很簡單,庭上。就如我飽學的朋友用他那把十字弓一樣,我也是在作說明。我那位飽學的朋友堅持說很多事的成因只有唯一的一種。他大概不能反對我提供他還有好多別種成因……現在,警探,在你自己的家裡,我猜牆上會有照片掛著吧?」
「照片嗎?大人?有好多照片。」
「都不是貼靠在牆上掛著的吧?」
「不是,得弔掛著。」
「可是,」對方朝陪審團席上的女性陪審員看了一眼說,「框子後面幾乎完全沒有積灰吧?」
「我應該說是非常的少。」
「謝謝你。至於所謂唯一的可能——世界上唯一能把一根羽毛扯成兩半的方法,」律師用他那充滿嘲諷意味的禮貌態度繼續說道,「據我所知,你在調查這個案子的時候,也了解到一些和射箭有關的知識吧?」
「是的。」
「嗯,我相信箭上的標羽——在本案中就是那根斷裂的羽毛——比其他的羽毛被使用和拉扯得更多吧?我想要問你的是,因為是以標羽為準讓箭尾搭上弓弦,所以更容易被手或是弓弦給擦到或傷到吧?」
「的確是這樣,所以常常需要更換。」
「那麼這支箭在兩個人打鬥之中,而且這兩個人里有一個還是在拚命的時候,中央的那根羽毛難道不可能給扯斷嗎?」
「沒有那麼不可能吧,我想,雖然我也要承認——」
「沒有別的問題了,」華特爵士斷然地說。他刻意停下來,讓證人離開證人席,然後才轉身對法官說:「庭上,這些證詞,加上被告的自供,就是檢方所有的證據。」
最壞的已經過去了。儘管有最後的那段再次訊問,但對被告不利的狀況已略為減少;倒是令人疑惑不解的感覺增加了。但疑惑不解正是理性辯論的開始。在一片嘈雜聲的掩護下,艾芙蓮興奮地低聲說道:
「肯,H.M.會打贏官司了,我告訴你我就知道。檢方的再訊問太弱了。聽起來不錯,可是太弱了;他根本不該提照片背後的灰塵之類的事。照片背後當然會有灰塵,好多的灰塵。我剛才在看陪審團的那幾個女的,我可以告訴你她們在想些什麼。像一支箭那樣小的東西,除非是完全貼在牆上,否則整個都有灰塵。你不覺得她們這下完全不確定了嗎?」
「噓——別講話!」
法官兩眼望著鍾,法院的執事人員洪亮的聲音響起:
「各位陪審員,被告被帶到治安官面前的時候,問到他對起訴的罪行有沒有什麼話要說;而且也告訴他說,他不必一定要說什麼,可是如果他說了的話,所說的話都會做成書面記錄,用作他審判時的證據。他說:『我否認指控我的罪行,我也要保留我的辯護權,由於起訴的關係,我失去了生活里有價值的一切;所以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可是我還是清白的。我要說的就只有這些。」
「如果亨利爵士不反對的話,」法官包德金大人很快地說道,「我們暫時休庭,明日再審。」
在法官起身的時候,所有的人也在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中站了起來。
「所有來至中央刑事法院在吾王之法官大人前聽審之相關人士,」——雨不停地下在玻璃屋頂上;這時候你想到雞尾酒,頓時覺得很疲累——「現在可以離開,到明天上午十點三十分在此繼續開庭。
「天佑吾王,及吾王之法官大人。」
暫時的停頓再次中止。法官轉過身去,用他小而快的步伐沿著椅子後面走去,第一號法庭整個散了開來,回復成一個個有他們自己的生活與思想的個人,抓住帽子準備回家。有人大聲地打著呵欠,然後有一個聲音突然非常清楚地叫道:
「看住他,老喬!」
這聲音使大家都吃了一驚。我們全都回頭去看法庭下面的騷動,那兩個法警跳到前面來伸手抓住被告的兩肩。就在快到通往牢房的台階前時,安士偉轉過身子,很快地走回被告席,我們聽到他的腳步聲響在地板上,那塊被不知多少名已經死了的犯人的腳磨亮了的地板。可是他並沒有意圖做什麼,他用手扶著被告席邊緣站在那裡,用非常清楚的聲音開口說話。聽到他的聲音,就像聽到一個聾啞人說話一樣。
「搞這些有什麼用嘛?那一小截羽毛是我在刺他的時候斷裂的。我殺了那隻老豬玀,我承認了。所以不要再搞了,就此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