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位訪客
次晨,塞纓爾·卜勞迪醫生親自交來了卡吉士和被殺者的兩份屍體解剖報告。富樂司德醫生的證明全屬實。卡吉士心臟出了毛病,一口氣不來就憋死了。沒有一點毒藥的痕迹,那第二個死鬼,一切跡象表明是死在卡吉士之前。
偵探長說,「格林肖在某處被人勒死,是在半夜裡——上星期五的深夜,或者上星期六的黎明。這屍體在埋進卡吉士棺村裡去之前,必定是放在一個空氣稀少的乾燥地方。」
「醫生。」艾勒里問,「我交給你的質水的取樣,你化驗出什麼來叫?」
「你交給我的取樣表明,那個濾壺的變質水是曾經煮沸的,而且,在原壺水燒開之後,沒有再摻入不開的水。」
偵探長問范雷在百利公司查問出什麼。一切都正常。」
「巡官,關於那所空房子有些什麼情況嗎?」佩珀問道,「搜查證辦好了嗎?」
「搜查證倒是搞成了,但是咱們的那位李德報告說,把那地方搜了一遍之後,什麼也沒發現,」范雷用低沉的聲調說。「那地方全搬空了——除了底層有一隻破舊的大箱子外,沒有別的傢具了。」關於肖格林的調查,報告交上來了。
肖格林從新新監獄獲釋是在被殺之前的星期二他是為了偽造假貨的罪名而連續坐了五年牢。他犯罪的三年之後才被關進監獄的——因為在此之前沒被捕獲。早期檔案表明,他在十五年前曾坐過兩年牢,罪名是圖謀偷竊芝加哥博物館的一幅藏畫不遂,他原是該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他出了新新監獄就來到這兒的一家旅館——比乃第旅館,他在那兒登記時用的是他的真姓氏格林肖。
上個星期三夜裡,也就是他出獄的第二天,有,人看見他在一家販賣私酒的店裡跟一個女人碰過頭。他們找來和酒店的老闆席克偵探長間他:「上個星期三的夜裡,有個名叫亞爾培·格林肖的,是個造假貨的,剛出了牢門,就鑽進了你那個窩裡。可有這事嗎?」
「好象有這事的,偵探長。」席克不安地轉動身子。
「正是他。聽說,有人看見他那天晚上跟一個女的在一塊兒,是怎麼回事呀?」
他倆無非是廝混罷了。我不認識那個雌貨,以前從來沒見過她。」
「她是什麼模樣?」
「高頭大馬,頭髮金黃。估計是三十五歲左右。」酒店老闆接著說:
「他倆大約是敲過九點鐘進店的,他倆坐下后,格林肖點了烈酒,那個女的,什麼也不要。不多一會兒,兩個人拌起嘴來了我沒搞清他倆在爭些什麼,不過聽到了那個女的名字——莉莉,彷彿是他硬要支使她去做什麼事、可她不幹。她揚長而去。他十分激動、又坐了五分鐘或者十分鐘,他也離開了。我知道的就是這些,偵探長。」
「星期三晚上以後,格林肖還來過嗎?」
「沒來過。我敢起誓,偵探長。」席克脫口而出。
「好,你走吧。」
席克一躍而起,輕鬆地走出了辦公室。
「要我來抓住金髮高頭大馬這根線嗎?」范雷嘎聲問道。
「她可能是他進監牢之前交往或姘居的情婦。你去查查他的檔案看。」
范雷走出了房間。他回來時,跟進來一個年輕人,此人眼裡露出驚慌緊張的神色。「偵探長,他叫拜厄,是比乃第旅館的夜班辦事員。」
「你認識有個客人叫亞爾培·格林肖的嗎?」
「認識。報紙上說。這個人在教堂墓地里發現被人殺害了。」
「那你怎麼會認識他的呢?」
拜厄的局促不安減輕了。「他住旅館的那個星期四晚上,那一夜有五個人來找過這位名叫格林肖的人!並且是在半個小時之內,這就使我記住了他。」
「那個星期四夜裡,約莫十點鐘,我看見這個格林肖到大街上帶來一個人,一起走過了前廊。兩個人一塊兒——話講得很快,急匆匆地樣子。我沒聽見他們說些什麼。」
「格林肖的那個同伴是什麼模樣?」佩珀問。
「我對不上來,先生。他上上下下全都裹住了。他好象是不願被人認出似的。如果我再看到他,也許能認得出來,但我也不敢準保。後來,他們往電梯走去,我從此再沒見到過這兩個人了。」
偵探長轉身朝著巡官。「去把那夜班開電梯的找來。」又吩咐拜顧繼續說。
「我剛才說的是十點左右的事。也恰恰在這個時候——當格林肖和他那個朋友還在那邊站著等電梯的時候——有一個人到賬台上來,要找格林肖。打聽他住幾號房間。我說:『他此刻就在那邊呢,先生』這時這兩個人正走進電梯;我說:『他房間號碼是314,這個人走過去,等電梯下來。這家旅館只有一架電梯。
「這時,我發現有個女的在前廊一帶游來轉去,大約有分把鐘的樣子,也是顯得有點神情緊張。後來,她來到賬台上,說:『314室隔壁房間空著嗎?』我猜想她必定聽見剛才前面那個人的問訊的。我開始懷疑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特別是因為她沒有行李。格林肖房間隔壁的316室正空著。我取下鑰匙,喊了聲『來人啊!』可是她不許我喊——她不要侍者,她說,她要獨自一個人進房去,我把鑰匙交給她,她就乘電梯上去了。這個時候,那個男的早就上去了。」
「她外貌怎樣?」
「只要再看到她,我想我是能認得出來的。是個矮胖婦女,中年。」
「她登記的名字是什麼?」
「史通太太。我看得出,她竭力想掩蓋自己的筆跡。字寫得歪歪扭扭,好象是故意寫成這副樣子的。」
「是個金黃頭髮嗎?」
「不是的,先生。是花白頭髮。」
「你剛才講,一共有五個人。那末,還有兩個呢?」
「大約不到十五分鐘或者二十分鐘,另外兩個人來到了賬台上,打聽有沒有一個叫做亞爾培·格林肖的房客,如果有的話,他住幾號房間。」
「這兩個人是一起來的嗎?」
「不是一起來的,先生。這兩個人相隔約莫五分鐘或十分鐘的樣子。」
「你想想,如果再看到這兩個人,你能認得出來嗎?」
「當然認得出。使我感到奇怪的是,他們這些人全都是那樣賊頭狗腦。彷彿是怕人瞧見。連那個跟格林肖本人一塊兒來的傢伙也是鬼鬼祟祟的。」
「你瞧見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離開旅館嗎?」「後來一陣忙亂這幾個人一定就在我忙亂中溜掉的。」
「那個女的呢?她是什麼時候來結賬的?」
「這又是件滑稽事。我第二夜來上班時,日班的人告訴我。收拾房間的待女報告說316室的床上沒有睡過人。鑰匙插在門上。她必定是訂下房間后不久就走掉了。」
「除了星期四晚上之外,其它幾天又怎樣呢——星期三晚上呢?星期五晚上呢?格林肖有些什麼客人?」
「這我可說不上來了,先生,」夜班辦事員回答說。「就我所知,沒有人到賬台上打聽過他。他是星期五晚大約九點鐘來結清賬目的,沒有留下去向的地址。他也沒有任何包裹——這又是一件使我對他有印象的事。」
「不妨去對那房間實地察看一下,」偵探長喃喃自語。「314室在格林肖之後有人住過嗎?」
「有的,先生。自從他離開旅館之後,有三起客人來往過。」
「每天打掃嗎?」
「對。」
艾勒里問道,「格林肖那個房間可有專用的浴室嗎?」
「有的,先生。」
偵探長說道:「把迄今為止與本案有關的一切人等全部召集起來,半小時之內集合。」
范雷把比乃第旅館夜班開電梯小夥子帶了進來。
偵探長說,「小夥子,你還記得個星期投宿比乃第旅館的,有個名叫格林肖的人?」
小夥子說:「記得清清楚楚。」
「你記不記得上星期四夜裡——他在約莫十點鐘光景,陪同另一個人到你電梯里來的事?」
「先生。記得。」
「另一個人是什麼模樣?」
「我沒有印象了,我想不起來他是什麼模樣。」
「你還記得什麼嗎?還有別的什麼人乘電梯到格林肖那層樓去的嗎?」
「那可多啦,我唯一能夠回想起的,就是格林肖先生跟他那個朋友來乘過電梯,在三樓出了電梯,就看他們走進314號房間,他們順手就把門關上了。314室就在電梯的旁邊,先生。」
「在電梯里他們談些什麼?」
「先生。什麼事都想不起來啦。」
「第二個人的嗓音怎麼樣?」
「我不知道,先生。」
「沒你的事啦。」
小夥子走掉了,偵探長站起身來,對拜厄說:「你在這兒等著我。我馬上就回來的——我要你給我認認幾個人,」說著就走出了房間。
阿侖·切奈的缺席,偵探長起先並沒十分在意。當時偵探長坐在卡吉士家的書房裡,忙於發號施令、安排布置,要把所有的對象都召集到眼前來。他全神貫注於每個人的反應。拜厄站在偵探長坐位旁邊,對象陸續來到:吉爾伯·史洛安納奇歐·蘇伊——史洛安太太,呆米,弗里蘭夫婦、沃茲醫生瓊。伍卓夫、韋格施和西姆絲太太。
偵探長說:「拜厄,你可認得出來,這屋子裡誰曾在九月三十日星期四晚上到比乃第旅館去找過亞爾培·格林肖?」
拜厄仔仔細細打量他們。最後,他用手指著吉爾伯·史洛安。
史洛安有氣無力地擺了擺腦袋,非常非常仔細地清了清嗓子,「我不明白這個人在說些什麼,偵探長。他肯定是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哦。」偵探長早就料到了,「拜厄,你有沒有認錯呀,你是真的在那天晚上看見過這個人嗎?」
「我看見他,先生,」拜厄說。「他。」
史洛安突然交叉兩腿。「實在是,實在可笑。我一點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奎恩偵探長笑了笑,轉向拜厄。「拜厄,他是第幾個人呢?」
拜厄一時愣住了,「我記不清楚他是第幾個了。可我認準他是其中的一個,先生!絕對肯定的!」
拜厄再次開始朝人堆細看。他指著苔斐娜·史洛安。
「可是你也說你以前從來沒見過格林肖。」
「我從沒見過!」她狂呼。「我從沒見過!」
拜厄走到對面,拍拍沃茲醫生的肩膀。「這位紳士,到哪兒我也認得出來的。」
「拜厄,他是第幾個呢?」
「是最末一個。」拜厄肯定他說。
沃茲醫生冷冰冰他說道:「偵探長,你一定會發現這完全是無理取鬧。我怎麼可能跟你們美國的囚犯聯繫上呢?即使我認識此人,又有什麼可能的動機使我去拜訪他呢?」
偵探長大加讚賞,「我們接受你的辯解,承認你是被人假冒了。現在,只要你做到一點就行了,就是把9月30日晚上那段時間裡你自己的行蹤交代清楚。」
沃茲醫生皺皺眉頭。「讓我想想看吧。」他沉思了一下,接著聳了聳肩。「這實在不大合理啊。你怎麼能叫我回憶得起來一個多禮拜以前的某個鐘點裡我在哪兒呢?」
這時瓊發出了聲響,偵探長趕忙過身去;她微笑著。「我的好醫生呀,」她說,」我只能說你還不夠男子漢氣派,你是在維護我這早已受到損害的名譽呢,還是你真的健忘呢?」
「啊呀!」沃茲醫生頓時驚呼起來,「我想起來了,那個晚上,我是跟布萊特小姐在一起。」
「是的,」瓊立刻說,「那是我看見格林肖由使者引進這房子之後。我回到自己房裡,沃茲醫生來敲門,問我願意不願意出去玩玩……」
沃茲醫生喃喃他說,「我們不久之後就走出了這所房子,步行到咖啡館度過了一個輕鬆愉快的夜晚,我記得,咱們回家已是半夜了,可不是嗎,瓊?」
「是半夜了,醫生。」
偵探長說話了。「非常好。拜厄,你現在仍認定坐在那邊的就是最後一個來客嗎?」
拜厄固執他說,「我認定他就是。」
偵探長說,「三個人:史洛安,史洛安大太,沃茲醫生,那末,另外兩個人呢?你認認看,這兒有沒有這兩個人?」
拜厄搖搖頭。「我能肯定,在座這些紳士當中沒有這兩個人,兩個中的一個,身材非常高大,頭髮已經花白,臉色紅彤彤,講話口音象是愛爾蘭人。我現在記不清楚他是不是這位太太和那位紳士之間來的——」他說時指了指史洛安太太和沃茲醫生——「也可能是最早來的兩個人當中的一個。」
偵探長用他那銳老練的目光掃視眾人。他的眼睛里猛然射出凶光,大喊大叫著說道,「見鬼!切奈!切奈這小子哪兒去啦?」
大家面面面覷。
大門口值班的報告說他昨夜十一點一刻走的,沒帶包裹一直沒有回來。經到銀行查實,他把戶口的存款全部提走了。
偵探長派了一名叫哈斯北的探警去追捕阿侖·切奈。
范雷將一小張記事的紙片,交給了偵探長。「女士們,先生們,我念給你們聽聽吧。」偵探長說:「我手裡這張字條,是范雷巡官剛才在這所房子里搜查到的。是阿侖·切奈寫的。」他舉起了這張紙,念了起來,念得又慢又清晰。「這張字條上寫道:『我要走了。也許是永別了。在這樣的處境下——唉,有什麼用呢?諸事都是一團槽,我簡直講不出個所以然來。……再見吧。我根本不應寫此條。這對你有危險。請你——為了你自身的安全——燒掉此條。阿侖。』」
史洛安太太從椅子上將起未起,臉色象張蠟紙,尖叫一聲,昏厥了過去。房間里一陣暄嘩,
偵探長清楚地問道:「范雷巡官,你是在哪兒搜到這張紙的?」
范雷大聲說,「在樓上瓊的卧室里找到的。塞在床墊下面。」
瓊眼裡滿含著淚水。「我是今天早上發現字條的,塞在我的房門下面。」
「你為什麼不馬上報告呢?」
沒有回答。
「更為重要的是——阿侖·切奈寫道:『這對你有危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瓊·布萊特小姐淚珠兒奪眶而出,嚎啕大哭。
她從椅子里一躍而起,跌跌撞撞地上樓去了。
「范雷巡官,」偵探長冷冷他說道,「從現在開始,布萊特小姐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受到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