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希拉·芬的鮮花
享特利·范荷恩沿著卡拉卡納路慢慢地朝希拉·芬的房子踱去。在這個波濤洶湧的太平洋中心的小島上,沒有遺留下什麼歷史痕迹。這條路同好萊塢的林陰大道沒有什麼區別,現代路燈柔和的黃色燈光下是混凝土路面,路面上車流不斷,有軌電車從耳邊轟然駛過。但是,在這一排路燈的那邊,他能感覺到靜寂的、黑暗的熱帶之夜。他聞到了姜花的香味兒,看見了一株株開滿淡粉色小花的權木,只可惜它們在午夜就會凋謝。
他來到希拉的房子前,從大門走了進去。一條寬闊的車道從大門一直延伸進去,在走過一株古老的、茂密的榕樹后,他按響了門鈴,傑西普引他入了屋。
「哦,范荷恩先生,」管家說,「很高興再見到您。」
「你近況如何?」演員問道。
「身體非常好,先生。您在塔希提過得愉快嗎?」
范荷恩扔掉頭上的草帽。「塔希提是一個落後、原始的地方,」他笑著說,「他會使你想起好萊塢,傑西普。」
管家只是很拘謹地笑了笑。范荷恩走進客廳,傑西普跟在後面。
「誰都不在?」演員喊道,「天哪,我真的來得這麼早嗎?」
「哦,不,范荷恩先生。幾位客人在海濱游泳,據我所知這有幾處海水非常有名;還有幾位在海灘上。您想加入——呃——加入其他年輕人中游泳嗎,先生?」
范荷恩咧嘴笑道:「外交部門沒有招納你真是一大損失。不——雖然我非常想把自己歸為年輕人,但游泳得脫衣,穿衣,太麻煩,我還是腳不沾水地呆在海灘上吧。」
「那也好,先生。」傑西普點頭說,「現在已經八點十五分了,馬上就要吃晚飯了,我一會兒就把大家叫進來。」
范荷恩環顧了一下房間問:「怎麼,沒有雞尾酒?」
「稍微耽誤了一會兒,先生,給我們送酒的先生剛到——我只對您說,先生,那是非常粗陋的原材料。您按門鈴的時候,我正忙著調酒。」他走到通往門廊的落地長窗邊,解釋說:「這外邊就是大海,先生。」
范荷恩笑起來,走進門廊,管家跟著他,打開了玻璃門。
「啊,是啊,」演員說,「我聽到了海濤聲。」他在門口停下來,指著前方樹林中透過來的一點燈光問:「那是什麼?」
「是一個避暑屋或涼亭之類的建築,先生。」傑西普解釋說,「至少,在有伏天的英格蘭,它會被當作避暑屋。可能我們有幾位客人在那兒。」
范荷恩走到外面的草坪上,朝著燈光方向走去。突然在海濤的轟鳴聲中傳來了海灘上的人們的聲音,他站在那兒一時定不下來究竟去哪兒。
這時,傑西普回到客廳,一位上了年紀的駝背的中國人拖著腳走了進來。
「我親愛的吳若青,」管家生氣地說,「在有規矩的人家,廚子應該呆在廚房裡。」
老頭兒對他的抗議視若無睹。「幾點吃晚飯?」他問。
「我已經告訴過你,晚飯定在八點三十。」傑西普回答說,「但是,有可能推遲一點兒。」
吳若青聳著肩說:「這是什麼人家呀!晚飯馬上就好了。我把晚餐弄好了,主人卻要等到飯菜都壞了再吃。」他邊走開邊繼續嘟囔地抱怨著。
玻璃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威爾吉·貝羅穿過門廊,漫無目的地走了進來。「恐怕游泳使我們的晚飯得向後推遲了。」傑西普對他兌。「什麼,哦,是的,我想是的。你這兒有煙嗎?我的吸完了。」
傑西普遞過去一盒煙,貝羅拿出一支,然後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管家用火柴把煙給他點著后,自己回廚房去了。
當傑西普十五分鐘后回來時,他發現這個夏威夷居民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
「出了點兒情況,先生。」傑西普說,他手中拿著一面大鑼,「根據我讀的書,我一直認為中國人是一個非常有耐心的民族。」
「是的,他們是有這方面的聲譽。」貝羅點頭說。
「但我們廚房裡這位中國廚子卻與這種聲望沾不上邊,」傑西普嘆氣說,「他跟我發脾氣,急著要開飯。我現在到海灘上去看看這東西能不能管用。」他朝銅鑼點了點頭就消失了,不一會兒就聽到了遠處帶有節奏的敲鑼聲。
貝羅又點燃了一支香煙,這時傑西普回來了,後面跟著麗達·貝羅和范荷恩。
「剛才你該留下來,威爾吉,」麗達說,「我剛剛聽到了所有好萊塢的最新消息。」
「我不感興趣。」貝羅吼道。
「可憐的威爾吉,」他的妻子笑著說,「快到他上床睡覺的時間了,而他還沒有吃上晚飯。振作點兒,不用等太長時間了。」
黛安娜·狄克遜回來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我想我們回來晚了,」她喊道,「你們應該和我們一起游泳,太棒了——就是時間太短,不然我可以呆上幾個小時。啊,雞尾酒——太好了。」
她從傑西普端到她面前的托盤上拿一杯,其他客人也都主動每人拿了一杯。亨特利·范荷恩舉起酒杯說:「敬我們的女主人,儘管她不在這兒。」
「對了,希拉去哪兒啦?」麗達·貝羅說,「剛才我還看見她了。」
「希拉呀,」范荷恩嘲諷地笑著說,「她肯定藏在後面等著給我們來一個堂皇、驚人的入場儀式呢。她可能會騎一匹白戰馬衝進來,也可能從氣球上跳下來。你們知道,她喜歡這種把戲。」
朱莉和吉米精神煥發地跑了進來。「你好,范荷恩先生,」女孩子喊道,「怎麼就你一個人來了?」
「唉!瞧瞧,」他呻吟道,「您對我是什麼態度。」
「哦,你明白我的意思,」她笑著說,「我們其他的客人呢?瓦爾·瑪蒂諾先生,傑伊斯先生,還有特納弗羅——」
「特納弗羅也會來嗎?」范荷恩抬眼說道,「如果是這樣,我就再喝一杯雞尾酒,非常感謝。」
出人意料地從前門傳來了吉他聲和唱著夏威夷歌曲的年輕人的歌聲。朱莉高興地喊起來:
「是希拉的崇拜者在唱歌,」她說,「太迷人了,她肯定會非常高興的。」她向門口跑去,泳袍在身後甩來甩去。她打開了門,外面是一大群高中女生,帶著大把的鮮花。她們止住了歌聲,一個年輕的日本姑娘走上前來說:「我們想見見希拉·芬,請幫幫忙吧!」
「當然,」朱莉說,「等一下,我去叫她。如果你們不介意的活,你們等她時,可否唱《群島之歌》?你們知道,那是芬小姐最愛聽的歌。」
她讓門開著回到了客廳。
「來,吉米,咱們去找希拉,我猜她在避暑屋。」
「肯定在那兒。」吉米說。他們走進了草坪。
「真是再好不過了。」朱莉喊道,「我說過希拉的晚會入場式會在歌聲中進行——她肯定會喜歡這樣。」
「天哪。」布拉德肖說,聲音中帶著不滿。
「哦,我知道,」女孩兒回答道,「這樣很傻吧,但可憐的希拉就是這樣,她的生活使她這樣,她沒法改變。」他們走過了黃槿樹和角豆樹下柔軟的草坪,輕涼的晚風中傳來了甜美的《群島之歌》。「快點兒,」朱莉說,「希拉一定要在歌聲結束前入場。」
她跑上避暑屋的台階,布拉德肖緊跟在她身後。他打開這惟一的一扇門,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飛快地轉回身抱住了姑娘。
「不,不,」他喊道,「別進去。」
他的語氣嚇壞了她。「你是什麼意思?」
「你轉身回去吧!」他祈求他說,但她掙開了他的手跑了進去。
「你會後悔的。」他警告道。
她似乎真的後悔了,因為在遠處傳來的吉他聲和歌聲中摻進了她自己驚恐、尖利的叫聲。
希拉·芬躺在一個小靠背椅旁的地板上,她被刺穿了心臟,她珍貴的乳白色長袍上染上了一片腥紅。外面,她的那群崇拜者依舊賣力地唱著那首情歌。
朱莉跪在明星身旁,布拉德肖把臉扭向了一邊。過了一會兒,他走過來,把姑娘拉了起來。「我們最好離開這兒,」他溫柔地說,「我們沒有什麼可以做的。」
他把她拉到門口,她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喃喃地說:「但是,是誰,誰——」
「啊,是啊!」他回答,「恐怕那是現在最主要的問題。」
他出乎意料地在房門內側發現了一把鑰匙。他們走了出去,小夥子把門鎖上,把鑰匙放進了口袋。他們慢慢地往回走,亨特利·范荷恩迎了過來。
「你們沒有告訴希拉嗎?」他問,「舞台已經布置好了,她的客人都在客廳,追隨者在門口為她賣力地演唱,這會是一個絕妙的入場式——」看到朱莉的臉色,他沒再說下去。
「發生了什麼事?」麗達·貝羅尖叫道。
布拉德肖站在那兒看著這一群人。傑西普走進來,拿著銀制托盤,準備收拾空酒杯。在門外,《群島之歌》漸趨沉寂。
「希拉·芬在避暑屋被謀殺了。」小夥子低聲說。
突然「嘩啦」一聲,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這是傑西普四十年工作中的第一次失誤,他把銀托盤掉在了地上。
「請再說一遍。」他自顧自地說道。
門外,希拉·芬的崇拜者開始唱另一首歌,布拉德肖穿過門帘來到前門。
他喊道:「拜託,拜託,請別唱了。你們現在必須走,芬小姐不能見你們,她——她病了。」
「我們非常難過,」那個似乎是領頭的姑娘說,「請問你能把這些花兒送給她嗎?」
她們把芬芳的鮮花堆在他的懷中。
一會兒之後,他抱著五顏六色的鮮花跌跌撞撞地走回客廳。朱莉站在那兒,大睜著眼睛,臉色慘白。
「花兒,」布拉德肖說,「希拉·芬小姐的鮮花。」
朱莉抽泣著跌倒在他的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