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詩篇《貝笛》

四、詩篇《貝笛》

柳光一的手記

「大家都先回自己的房間去休息吧!回頭我一個人一個人地叫你們來進行訊問。」年輕的搜查主任吉野警部補很有禮貌地對大家說。

對於名門千鶴井家發生的怪死事件,而且在自殺他殺難以判斷的情況下,他採取這種措施,是理所當然的。

「柳先生,我害怕,請你和我在一起好嗎?」

賢吉拚命拉住我的手不放,他這樣做是有他的道理的。我用眼示意請求吉野警部補的同意,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我放心地走進了現場的鄰室、賢吉和緋紗子住的房間。

「我也和你在一起吧。」高木彬光鬆了口氣的樣子跟在我的身後說。

他對千鶴井家的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現在他把沒被他們破壞的現場完整地交給了警察,一定感到如釋重負般的輕鬆。

千鶴井家的宅邸,是三浦半島海岸常見的西式建築,它的二樓分成六大間,北面的一端是發生慘劇的泰次郎的房間,旁邊是我們現在呆著的賢吉和緋紗子的房間,再旁邊是佐和子和園枝的房間。走廊對面是存放般若能面的空屋子,旁邊是麟太郎的房間,再旁邊是洋二郎的房間。每間房的大小都是十二張鋪席,備有西式傢具和床鋪。

我們好象從緊張中解放了出來,輕鬆地坐在椅子上擦了按額頭上的汗。當然,我們的工作並沒有完,一會兒必須接受警察當局的調查。可以想象調查將很嚴厲,但在我心中感到不安的同時,又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剛才那種緊張和興奮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嚴重的考驗。

女僕送來了冷紅茶。我的喉嚨火熾股的乾渴,但剛才連乾渴都忘了,這時喝起涼茶一飲而盡。我不由得想起了過去在戰場上屢遭乾渴的情形,在沒有濾水器的緬甸的原始森林裡,常常喝著黃色的泥水還覺得異常甜美。而今天這杯紅茶,恐怕將使我終身難忘,彷彿全身都溶化在一個未知的世界之中了。

「賢吉君你搞登山運動嗎?」高木彬光小聲說道。他的眼睛注視著立在室內一角的冰鎬。

「不,那不是我的,是姐姐過去健康的時候用的。」

我還記得那個冰鎬。緋紗子在高等女子學校時代攀登日本的飛彈山脈時,非常勇敢和熟練。盛夏某日,她站在烈風呼嘯、亂雲飛渡的槍岳螃頂上,黑髮隨風飄動,眺望著雲海遠方的美麗的側影,宛擬昨日的情景浮現在眼前。但那不過是永遠不會再現的夢幻地片斷罷了。她雖然美貌猶存,但眼下身患瘋病躺在床上,在睡眠中度過這個夏夜的緋紗子,使我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是么,是緋紗子小姐的嗎?」高木點點頭.向躺在床上的緋紗子投以無限同情的目光。

「柳先生,搜查主任叫你。」從樓下傳來了呼喚聲。

應來的時刻終於來到了。我做好了一切準備。剎那間,我周身好象是冷得戰慄起來。

「去吧,不要緊張。下邊就該輪到我了。」

高木彬光拍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勵。賢吉在旁邊擔心地看著我。我慢慢地走下樓梯,敲了敲樓下客廳的門。

「進來。」

屋子裡坐著以吉野警部補為首的幾位警官,另外還有石狩檢察宮在場。石狩是利用一個星期的休假來這裡的,他住在旅館里,今天可能警察署通知他來的。然而,今天晚上他可不是一位慈父般的個人。而是一位嚴肅的法律的代表。

「柳君,請坐。」我靜靜地坐在檢察官前面的椅子上,照例問過年齡、性名、生年月日之後。搜查主任向前探著身子問道:

「你最後離開泰次郎的房間,是幾點鐘?」

「8點20分整。」

「發現屍體的時間呢?」

「大概是9點17分左右吧。」

「這麼說來,這—事件就發生在這大約一個小時之間啦。但你怎麼認為是他殺呢?不是既無外傷又無毒殺的跡象,而且房間的門窗又從室內嚴密關閉著嗎?」

「和我一起來的朋友高術彬光君一看屍體就斷定是他殺的。他命令馬上給警察署打電話。死者家屬正處於茫然不知所措的狀態之中,大概是未經深思熟慮就在請醫生來的同時,給警察署掛了電話。

「我也相信是他殺,雖說屍體沒有外傷作為直接證據。正好石狩檢察官也在這裡,昨天晚上我和檢察官先生一起來到千鶴井家門前時,忽然看到有人戴著般若能面從二樓一室伸出頭來。我們感到詫異,於是進門和泰次郎先生一起到那間屋子去看。看到能面好好地放在玻璃盒子里,緋紗子小姐一個人坐在鋼琴的前面。

「今天晚上泰次郎先生對我說他感到非常不安,問我認識不認識私人偵探。我向他推薦我的朋友高木彬光,他馬上寫了委託書,我拿著委託書去找高木君商量的時候,他又給我們打來了電話。他的聲調象非常恐怖的樣子,他說他看清了戴般若能面的人的真面目。我和高木君趕緊來到千鶴井家,在門口按電鈴的時又聽到了叫喊的聲音。當我們破門進去一看,那個能面就落在屍體的旁邊。

「難道這是偶然的巧合嗎?能用鬼怪和迷信來解釋嗎?不,在背後—定有兇手狡猾的奸計。我為了正義,為了泰次郎先生在天之靈,祈望儘快將事件和真相揭露出來。」

「柳君的話是對的,這一定是一樁巧妙的有計劃的殺人事件。我確實看到了那個般若能面,而且從那時起我預感到千鶴井家將要發生不測事件。」石狩檢察官插言說道。

「你8時20分從這個房間出來的時候和9時20分發現屍體的時候,室內有什麼兩樣嗎?」吉野繼續問道。

「我出來的時候,通風口的旋轉窗是開著的,而在發現屍體的時候,卻是關著的。另外,我出來的時候地板上沒有般若能面。」

「誠然,在這樣的熱天,屋子裡的窗子全部關著,甚至連鐵制的百葉窗都放了下來,真是用心良苦啊!洋房二樓的窗戶一般是不容易出入的,被害人到底是伯什麼呢?」吉野說。

「他是不是害伯般若能面呢?」

「不錯,那個般若能面就落在屍體的旁邊……我要提一個重大問題,你從家裡出去以後,有人看見被害人還活著嗎?」

「我剛才在走廊里聽說,我從家裡出去以後,泰次郎先生到賢吉的房間里問什麼事情來著。另外,佐和子小姐還看見他打電話來著。」

賢吉姑且不論,佐和子的這一證言,可是我意想不到的救命繩索。

「是嗎?我還要問問他們二人。如果屬實的話,就可以成為你不在現場的證明,你也就不必擔心了。可是,關於這一事件的兇手,你有什麼線索嗎?」

「現在還沒有,我發現什麼線索的時候,一定隨時向你報告。」

我起身施禮告別。但當我要走出房間的時候,聽到石狩檢察官象追著我似地低聲說道:

「今晚的事件好象有『小注』。般若到底是拿著什麼出來的呢?」

「小注」——這個詞意味著能樂中的特殊表演。能樂的曲名帶小注時,舞蹈、能面等就變了樣(和一般不同)。這是能樂師因為不滿足於固有的形式而創造出一種新曲形式,或是意想不到的失敗反而收到了特殊的效果,因而作為特殊表演而流傳了下來。然而帶「小注」的謀殺事件是什麼意思呢?是石狩檢察官已經看破了事件的真相嗎?但是,般若手裡又是拿著什麼東西出來的呢?在二樓賢吉的房間裡邊,高木彬光正在檯燈下面看書。

「柳君,沒事兒吧?」

「沒事兒,不過在這種場合實在是緊張。你在看什麼?」

「緋紗子小姐的日記。賢吉君,姐姐是什麼時候瘋的呢?」

「五年前瘋的。」

「是嗎?這麼說來,沒有近五年的日記,是理所當然啦。然而,十年前的日記有好多被撕毀的地方,可是有點奇怪,十七八歲的姑娘隊日記說明什麼問題呢?而且七年前的日記也有被撕毀的痕迹,是誰幹的呢?賢吉君.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和叔父在一起居住的呢?」高木彬光說。

「十年前我父親去世不久,母親就住進了精神病院。在那以後不久我們就和叔父在一起居住了。因為我那時候還是小孩,所以有些事記不清楚了。」

「是這樣……柳君,你覺得這首詩怎麼樣?」

在日記快到最後的地方,有一首用很漂亮的筆跡寫的詩。這時高木低聲念了起來。

貝笛

皎潔的月亮,從深秋季節的大海彼岸升起

我被一種魔力所吸引,獨自一人來到海邊

遠處冷寂的砂丘,宛知海獸的屍體

紅松將影子投向大地,樹榦已被寒露淋濕

不知從何處飄來了花香,隱隱約約將天空包團

一股虛幻的風,將我的心房穿透

不知是誰,在這深更半夜吹奏起裊裊笛聲

微弱時幾乎消失,強烈時激越昂揚

哪曾想到,一個妙齡少女的白嫩的手中

拿著兩扇貝殼,吹奏著優美的曲調

淡紅色的和服,被海水漬得發黑

無數的螢火蟲,在她胸前閃動

在她那團圓的黑眼珠裡邊,和我察覺不到的微笑背後

隱藏著難以掩飾的深沉憂愁

有一次從茫茫大海的波濤聲中傳來了吹貝的聲音

但吹貝的人兒卻不知是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是遠離人世的貝殼,靜靜地躺在深深的海底

述說著遙遠國度的古老傳說

在秋天月明的長夜裡,用貝殼吹奏起秘密的曲調

我所懷念的失去的故人,又前來和我相會

三年以前,我的情人在一次無情的暴風雨中

葬身於這個大海之中,如入了故人的行列

在那天的拂曉時分,他又回到這個海濱

右手緊握不放地拿著一扇紅紅的貝殼

悲傷之餘,我也想尾隨著他而去

一隻漁船將我救起,沒想到我又回到了人間

那天夜裡,她又從海底拿來一個貝殼

用多情的聲調在黑夜裡不斷呼喚

看呀,我的情人從睡眠中蘇醒

穿過洶湧的海浪,從遠方向這邊走來

露沾衣襟,風聲呼嘯,群鳥在悲愴地嗚叫

我舉目遠眺,海濤之上卻渺無一物

我回首一看,那個少女已無蹤影

煙霧籠罩的沙丘上,留下了兩扇紅色的貝殼

「煙霧籠罩的沙丘上,留下了兩個紅色的貝殼。——文體雖然有點古老,但充滿著浪漫主義的情調。比起近來的新詩,我更加喜歡這種格調工整的詩。」高木彬光彷彿自言自語地說。

但是,誰又知道在這首詩裡邊隱藏著那麼可怕的意思呢!至少高木彬光在當時還沒有看破其中的秘密。

這天,大家在緊張與戰慄中度過了一個夜晚。警察對這個家庭中的每一個人都問了一些什麼問題,我是無從知曉的。但高木彬光卻通過個人關係從大町署長和吉野警部補那裡打聽到了全部情況。第二天下午我到海濱飯店拜訪了高木,他一五一十地對我作了詳細的說明。

從8時20分到9時20分這一個小時家族每個人的行動,當然是這次事件的要害所在,但各個人的陳述都互不相干,從中理不出事件的真相。

麟太郎說他當時在現場正上邊的暗室里洗相片,並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可能又在洗一些低級下流的照片。

當時在二樓的,只有賢吉和緋紗子在現場的鄰室,遺孀國枝老太太在她自己的寢室。洋二郎和佐和子當時在樓下的書齋,佐和子於8時50分前後離開書齋到庭院的面海的亭子里,坐在那裡一面仰望大海一面想—些事情。她—聽到二樓的叫聲,就慌慌張張地從廚房的門跑進樓里。以上都是他們自己的陳述,都沒有不在現場的旁證。可是,他們的行動又都沒有可疑的痕迹。

屍體還沒有解剖完畢,一般鑒定的結果,和山本博士所說的一樣。沒有毒品的痕迹,也沒有外傷。分析了各種因素,但找不到死亡的原因。除了激烈的刺激引起心臟麻痹以外,沒有發現其它的任何原因。

般若能面上也沒有指紋,也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使用了這個能面。不過,特別引起警察當局注意的是能面的右犄角上系著鉛塊使能面增加了重量。看來也不是用它來打人的。在這裡,高木彬光顯示他的博學說道:

「你們說那是般若能面,其實這個能面不是般若。能樂的鬼面有『生成』、『般若』、『蛇』三種。女鬼能面本來象徵著女人的復仇心和忌妒心,這主要表現在犄角的長度上。般若的角比生成的角長,蛇的角更長。現在這個能面都說是般若,我看不是般若是蛇。關於這個能面的製作年代,看一看它的鼻孔就可以知道個大概。越是年代久遠的能面,它的鼻孔越象人的鼻孔,呈種子形。德川時代的能面,鼻孔呈圓孔形,就象用火筷子捅的一般。當然,鼻孔的形狀,並不直接影響演出的效果。然而在這種不必要的地方盡量省工的想法,是與藝術精神相違背的。能面創作以室町時代為頂峰,以後漸趨衰落,不是沒有原因的。」

「關於能面的知識,石狩檢察官也對我講了不少,但與這次事件有什麼關係嗎?」

「柳君,你太性急了。對於這種事件萬萬不能性急。這個般若能面至少是這次殺人事件的一個關鍵,在這方面花點時間進行研究,決不會是徒勞的。許多微小的事情集合在一起,就會發揮想象不到的巨大力量。」

「這且不說,官方是否斷定這次事件是殺人事件呢?」

「那是當然。你沒聽說打結殯儀館的電話內容嗎?不知是誰給殯儀館打電話訂購了三口棺材,這說明兇手計劃殺三個人,這次事件只是第一幕……

「好啦好啦。我動搖這個家庭每個成員心理的戰術,我想會成功的。昨天晚上大家都很緊張,還沒見什麼效果。今天大概就要逐漸產生效果。」

就在這時,飯店的僕人來敲門。

「高木先生,有位叫干鶴井洋二郎的要見你。」

「柳君,我沒說錯吧?」

他回頭看了看我,發出了諷刺的微笑。

盛夏的下午兩點時分——窗外晴空萬里,白雲繚繞,海面上反射出閃閃日光。而我這時卻不禁打起了莫名的寒戰。兇手揚言要殺死三個人,誰敢說其中沒有來訪的千鶴井洋二郎呢。

洋二郎進入室內,他的面部,昨夜的緊張表情已不復存在,而代之以來自膽怯的警惕。

「高木先生,昨夜失禮了。因為家父慘遭怪死,大家心情都非常緊張。言語之間也許對先生打所冒犯,請多多原諒。」「哪裡哪裡,沒有什麼。啊,請坐。可是,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想求得你的幫助。」

「我昨天已經說過,我不是官方的人,只是一個私人,沒有任何成見。不過,你求我幫助,能對我開誠布公毫無保留嗎?」

洋二郎的臉上冒出了汗珠,這不只是因為天熱的原故。從遠方的天空傳來了輕微的雷聲。窗戶雖然大敞著,卻沒有一點風吹入室內。

高木彬光拿起鉛筆,在桌上的紙上潦潦草草地寫了些什麼。我不覺一驚。他是用速記文字寫的:

「兇手是千鶴井洋二郎。」

但洋二郎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他雖然看見了紙上的速記文字,卻仍然若無其事地吸著香煙。

注視著他面部表情的高木彬光,失望地放下了鉛筆。

「那麼,你談談吧。」

「高木先生,昨天你說家父的死是被人殺害的時候,我曾譏笑了你。但經過一夜思考以後,我發現我錯了。而且我大體覺察到了殺人的動機。」

「啊,動機是什麼呢?」

「是錢——霸佔千鶴井家的財產,是隱藏在這一事件背後的動機。」

「可是,令尊去世以後,繼承財產的人不是你們嗎?難道有特別的遺囑嗎?」

「不,不是表面存在的遺產,是誰也不知道去向,而又肯定存在的價值數千萬元的財產。

「十年前伯父壯一郎去世,伯母不久也瘋了,緋紗子和賢吉當時還都是小孩,家父就成了遺產的管理人。

「千鶴井家從明洽年間就是名門世家,我估計我們家的財產,摺合成現在的時價有數千萬元,甚至上億元。但在十年前伯父去世時剩下的財產,除了東京的本宅和這所別墅以外,幾乎蕩然無存了。可是,伯父既不喝酒,又不嫖女人,也設經營過工商企業,要說那麼多財產部已揮霍殆盡,是不可想象的。

「只是伯父在去世以前,對戰爭的前途非常擔心,估計會發生嚴重的通貨膨脹,可能將全部財產換成了某種貴重物品。然而換成了什麼物品,又藏在什麼地方,我們都茫茫然一無所知。十年以來,所有的地方我們都找遍了,本宅和別墅都徹底搜查過了。然而,這不是為了我們自己的利益;而是為了緋紗子和賢吉,我們當然要做的事情。可是結果完全失敗了,連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到。我覺得,達筆財產的去向是這次事件的關鍵。」

高木彬光的雙眼,顯露出為初次得到千鶴家的秘密片斷而狂喜的表情。「但你說兇手殺人的動機是為了財產,是說不通的。因為令尊恐怕也不知道財產藏在什麼地方,兇手要是為了財產,有什麼必要殺人呢?他殺死令尊並得不到財產呀。」

「那可難說,嫡系一支,伯母和緋紗子都患有瘋病,賢吉又患心臟瓣膜症,也活不了多久了。財產一旦被發現,一定落到我們手裡。家父死了的話,就要落到我們兄妹三人手裡。」

「這麼說來,你認為兇手就藏在你們兄妹之中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我覺得兇手可能掌握了財產的秘密。要是寶石那種容易拿走的東西,恐怕也就沒有殺人的必要了。大概因為是不容易拿走的東西,才發生了這樣的悲劇。高木先生我想求你幫助的正是這點。當我所說關於三口棺材的電話以後,就不能再把家父的死解釋為正常死亡或自殺身亡了。要是家父和我們兄妹三人四個人當中有—人是兇手的話,被殺死的的確是三個人。我不想這樣白白地死去。可是從家父的死可以看出,兇手的手段,既高超又大膽,誰敢說下一個死者不很快就輪到我呢!

「高木先生,請你幫幫我吧。剛剛發生這樣的事件,我不能老往外跑,請你幫助我找到我家的不如藏在哪裡的寶物好嗎?我會很好酬謝你的。要是能發現這個秘密,兇手的其面目就將暴露出來,同時也可以避免再遭不測。」

高木彬光睡覺般地兩眼緊閉,香煙從他喜愛的煙斗里裊裊升起,這是他興奮時的表現。我很了解,他從內心感到無法抑制的歡喜與興奮。但是,他真的能夠發現這個秘密嗎?

說實在的,我覺得他是無能為力的。「明白了,我一定盡量幫助你,但這需要給我以各種方便,可以嗎?」

「可以,任何地方你都可以隨便搜查。」

「可是,令兄不會反對嗎?」

「家兄對物質方面的事情是不大關心的,只要不進他的屋子,對我的主意和行動是不會反對的。」

「是么?那麼明天我到府上去吧。你可要提高警惕呀。」

洋二郎起身告辭,高木將他送出門外,回頭看了我一眼,表情異常興奮。

「怎麼樣?柳君。敵人終於吐出了真情,但還遠遠不夠。秘密決不止於這些,他恐怕還有更多的使他害怕的秘密。這不久就會暴露出來,我們可以以此作為深入了解千鶴井家秘密的—個線索,進而查出更加隱蔽的部分。

「看來,他對隱藏的財寶沒有興趣,但他之所以提出財寶問題,一定另有別的用意。他一定是以此把我的注意力引到別的方向,從而使他能夠把真正的秘密隱藏下去。同時在另一方面,我若真的找到財寶的論說不定他想一個人獨吞呢!很明顯,他是在搞一箭雙鵰。也好,我要將計就計,反過來利用這一機會給你看看。柳君,我們走吧,以他的要求為口實,再去千鶴井家搜查一番。」

在他正要站起來的時候,又有人來敲門,是飯店的僕人。

「高木先生,一位叫千鶴井佐和子的婦女來找你。」

我聽了不覺一驚,我知道佐和子手裡掌握著什麼關鍵,但她抱著什麼目的來找高木彬光呢?我想聽聽她說些什麼,但又不想和她照面兒。

高木可能看出了我的不知所措的樣子,向我示意平台的百葉鐵門。我於是急急忙忙地藏在了百葉鐵門的後面。

「歡迎你來,請坐,天氣很熱吧?」我隔著百葉門聽他低聲說道。

「打攪你了。這個……柳先生沒到這兒來嗎?」佐和子的聲音非常悅耳。

「他來過了,剛剛回去,你沒碰見他嗎?可能是走兩岔了。」

「是嗎?我沒碰見他,他可能是繞道到別處去了……」

「高木先生,昨天晚上失禮了。家兄他們說了很失禮的話,你一定很生氣。我來拜訪你不是為了別的,是想求得你的幫助。關於這次事件的兇手,你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什麼……」

接著,是死一般的沉默。過了一會兒,佐和子突然打破沉默高聲說道:

「高木先生,你,你怎麼寫這樣的……」

「果然,你認識速記文字呀!我剛才在紙上用速記文字寫了『兇手是千鶴井佐和子』給你看,你看了以後馬上變了臉色站了起來。不過,那個兇手一定是認識速記文字的人。昨天晚上我和柳君在這間屋子裡談話的時候,令尊給我打來了電話。當時有人用速記文字將令尊的談話內容記了下來,但那張紙片掉在樓梯上了。同時,你從走廊里通過,看到了令尊在打電話。可是,能偷聽到電話室說話的人,只能是身在走廊的人。而且紙片上寫的,是電話自始至終的全部內容。「若是有其他人在走廊里偷聽令尊說話而速記下來的話,他看到你來了一定會躲藏起來。這樣一來,他的速記一定出現一段空白。但實際上速記的內容並沒有空白。因此,速記談話內容的人只能是你,不可能是別人。

「我不是說你是兇手,但是你一定知道兇手是誰。怎麼樣,你知道嗎?你要是不說,我就把我發現的情況打電話通知警察署啦?」

我不覺手心捏著一把冷汗。高木彬光得意地進行了異想天開的追間。而佐和子則進行了沉著的回答:

「高木先生,我算看錯你了。我的確懂得中根式速記法。但是學習速記文字並不是怎麼困難的事情,和學習外語完全不同。具有一般才智的人,學兩三天就能讀,練習兩個星期就能書寫。你怎麼得出了在我們家只有我懂得速記文字的結論呢?「關於電話的事也是如此。你斷定我從電話室前面通過的時候,家父是向你這裡打電話,你為什麼沒考慮是在問別處打電話呢?難道不會是我走過去以後,又有別人來到這裡速記了談話內容嗎?你到電話局去調查過嗎?」

佐和子的反擊,好象刺痛了高木,但他並沒有認輸。

「那麼,你為什麼通過電話室前面呢?從書齋到院子里去,完全可以走後門,而你特意要走前門,實在難以想象。」

「我把毛活忘在二樓的西式房間里的鋼琴上邊了。為了去取毛活我才上了前樓梯。」

「警察向你了解情況時,你好象沒有談到這一點。那麼你進屋子了嗎?」「進了。因為我認為沒有必要,才沒對警察說。」

「你認為沒有必要說的事情,對我們來說可能成為重大的線索。那麼,當時屋子裡有那個女鬼的能面嗎?」

「盒於是空的,沒有能面。」

「你記得那是幾點鐘嗎?」

「差一點兒不到9點。」

「後來呢?」

「我拿了毛活從后樓梯下樓,出後門到院子里的亭子那兒去了。聽到叫喊聲以後,馬上跑到樓裡邊來了。」

「亭子正好對著令尊的房間吧,沒看到窗子裡邊有什麼異常的東西嗎?」

「窗子外邊的鐵百葉窗關著。」

「啊,是嗎?旋轉窗呢?」

「我從下邊往上看的時候旋轉窗也關著。

「當時沒發生異常嗎?」

「在聽到叫聲以前,沒有發現什麼。」

「是嗎?那麼,你今天來伐我的目的是什麼呀?」

佐和於站起身來說道:

「高木先生,你不了解女人的心呀!我今天來找你,當然有目的,然而你太傷害我的自尊心了,我什麼也不想對你說了,我告辭了。」

佐和子開門走了出去。我一看高木,他在苦笑著吸煙。

「柳君,失敗了。這你都聽見了。」

「不過,不是得到了一點啟發嗎?去調查一下電話吧。在這種鄉下的電話局,大概不難調查。昨天晚上從千鶴井家往什麼地方打過電話,這是非調查不可的。」

只有這一次,他聽從了我的話。他撥動電話機的號碼盤,結警察署打電話,請他們到接線台調查一下。

10分鐘,20分鐘,30分鐘,時間飛快地過去。一個小時以後,電話鈴響了起來。高木接電話的聲音,異常興奮。他放下話筒以後對我說道:「是在給飯店和殯儀館打完電話以後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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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面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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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詩篇《貝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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