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冒名記者
據《大眾報》晚間新聞:無法無天的強盜劫持了臘特耳醫生。本報正在排印,收到一條要聞。由於它駭人聽聞,所以無法斷定它的真實性。現公布如下,是否可信,本社不負責任。
昨天晚上,著名外科博士臘特耳醫生,帶著自己的夫人和女兒,在法蘭西喜劇院觀看海耳納妮演出。10點鐘前後,當第三幕歌劇剛剛開始的時候,有人破門而入,闖進他的包廂。一個紳士帶著兩個隨從,向醫生行禮后,開始交談。他的嗓門很高,臘特耳夫人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
「醫生,有件要緊事求求您,請您一定幫幫忙。」
「您是何人,先生?」
「我是警察分局局長泰乍爾先生。我接到上級的命令,接您去巴黎警察局,狄督夷先生在那裡等您。」
「只是,這……」
「您不用解釋了,醫生,我求您了。您也不必再幹什麼,不然會發生悲劇。我們悄悄走,不要驚動其他人。我向您擔保,演出沒完,您就回來了。」
醫生跟著幾個人走了。演出結束時,他還沒回來。
臘特耳夫人非常著急,去警察局打聽情況,她見到了真的分局局長泰乍爾先生。
夫人這才察覺,接走她丈夫的是幾個騙子。
經過初步核實,他們把醫生帶上一輛小汽車,向協和廣場開去。
本報將陸續向大家介紹這件離奇的冒險案。
事情雖然聳人聽聞,但它是真實的。不久,案情被查清了。《大眾報》在午間新聞版上,公布了這則消息,同時用一段文字敘述了事件的戲劇性結果。
事件的結果及其初探
今早九點,臘特耳先生坐著汽車,來到杜壘路78號,車到門口便離去了。杜壘路78號,是臘特耳先生的診所,每天這個鐘點,他到這裡上班。
本報記者趕去採訪時,正遇上醫生與警察局局長會面。即使這樣,他們仍請我們一同就座。
「我要告訴報社的,」醫生回答道,「那三個人對我很友好,非常有禮貌。他們舉止文雅,聰明過人,口才超眾,在途中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路上用了多長時間?」
「大概四個小時。」
「去哪兒了,為了什麼?」
「我見到一個傷員,傷勢不輕,當場決定動手術。」
「手術情況如何?」
「很順利。但我不能擔保他不殘廢。假如在這兒,我有十分的把握。可是,那裡的環境……」
「環境很差嗎?」
「相當差,在一個旅館的房間里,應當說根本無法動手術。」
「那麼,他是怎樣擺脫危險的?」
「太不可思議了,那人體格非常強壯。」
「您是否可以仔細講講這位古怪病人的情況?」
「不行。我已經答應他們了,我為小診所掙了一萬法郎的酬金,要是我不守信用,這筆錢會不翼而飛的。」
「不會吧!你還這麼信任他們?」
「當然,我完全信任。我看他們都很認真。」
以上是醫生向我們披露的情況。
據警察局消息,醫生沒有向局長說明為傷員動手術的具體地點,也沒有講述汽車所走路線的具體情況。要想了解真實情況,目前還不太容易。
報社記者認為揭開這個謎很困難,可是有頭腦的人,會把這件事與前天發生的、許多報紙都刊載了的、安卜呂美西城堡案聯繫起來。受傷的罪犯逃逸,醫生被劫持,兩者間的偶合顯然引人注目。
並且,經過核實,這種推測是有道理的。騎自行車逃走的假司機,他的行蹤在15公裡外的阿耳克樹林被發現。他跑到那裡之後,把自行車扔進路旁溝里,然後來到尼搞拉村,在村裡發了封電報:
巴黎,45局,A.L.N
病人危險,必須馬上動手術,
請從14號公路送一名醫生來。
這是鐵的證據。
巴黎的同黨收到電報以後,馬上採取了行動。晚上十點鐘,他們領著醫生經過14號公路,到達迪厄埔。在此期間,強盜們縱火,乘機救走了他們的首領,把他送進一家旅館。半夜兩點鐘,醫生來了,當即給他動了手術。
所有這一切,都沒什麼可懷疑的。賈尼麻檢察長和偵探甫浪仿,從巴黎專程趕來,對前天夜裡,在棚上於、谷耳乃、夫耳茹,以及迪厄埔和安卜呂美西之間的公路上駛過的一輛汽車,作了行跡檢查,發現汽車開到城堡半里地之外,就消聲匿跡了。可是,在花園小門附近和廢墟旁卻發現了許多腳印。
賈尼麻認為,小門上的鎖被人撬開過。
至此,情況已經昭然若揭。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醫生所說的那家旅館。此事對經驗豐富、毅力頑強的賈尼麻來說,相當容易。當地的旅館不多,而且受傷的犯人傷勢不輕,可以斷定就在安卜呂美西附近。賈尼麻帶著警長出發了,他們找遍了50O、1000、1500公尺以內所有的旅館,出人意外,根本就沒有傷員的任何行跡。
賈尼麻沒有停下來。禮拜六晚上,他在城堡寄宿,打算明天親去調查。禮拜一早上,巡警告訴他,昨天夜裡,發現有個人在圍牆外坑窪小路上一閃就不見了。會是他的同夥來打探消息嗎?難道強盜頭子還在修道院里嗎?
晚上,賈尼麻集合了一個班的警察,讓他們公開地向農莊走去,他和甫浪仿,則隱藏在圍牆外面的小門邊上。
將近半夜,林子里跑出一個人,飛快地從他們當中穿過,走入小門,摸進花園。
他在廢墟旁,足足盤桓了三個鐘頭。一會兒蹲下,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爬上破柱子,一會兒站上好半天。最後,他又返回小門,從兩人中間走過。
賈尼麻猛地抓住他的脖領,甫浪仿順勢將他抱住。他沒抵抗,順從地讓他們銬上手,然後被帶進城堡。審問期間,他聲明與他們無關,只想見預審法官。
這樣,他們把他關進自己中間的卧室,緊緊地捆在床腿上。
禮拜一上午9點,費葉爾先生剛到,賈尼麻就通知他抓到一名犯人。原來犯人就是勃脫萊。
「勃脫來先生,」費葉爾先生一邊高興地叫著,一邊伸出雙臂,「好個意想不到的收穫,沒料到咱們又見面了!檢察長先生,請允許我為您引見一下,咱們出色的偵探又來為咱們效力啦。上松一德一薩夷公立中學文法班學生,勃脫萊先生。」
賈尼麻有點不知所措。勃脫菜就像面對同事那樣,向賈尼麻行個禮。然後對費葉爾先生說:
「預審法官先生,或許您已經掌握了我的真買材料?」
「沒錯!第一,曹夢蒂小姐認為在坑窪小路上見過你,而你當時在芙耳-樂-洛思。我自信,會抓住那個跟你相像的人。第二,你的確是文法班的學生勃脫來。
學習努力,品學兼優。你父親在外省,每個月你都去見他的代理人卑爾諾先生。他對你非常欣賞。」
「因此……」
「因此你自由了。」
「完全自由?」
「完全自由。喔!只是,你明白,我無法隨便放走一位先生,這位先生給人服了麻藥,然後跳窗而去,接著又在私人住宅里當場被捕。你得將功補過,滿足我個很小的附帶條件。」
「您說吧。」
「很好,把我們上次沒說完的話說完。跟我說說,偵查工作進展如何?自由了兩天,應該有點收穫了。」
賈尼麻聽完這番話,臉上露出輕蔑的神色。他打算出去,被法官叫住:
「等等,檢察長先生,您的辦公地點就在這兒,我向你保證,勃脫萊先生要說的話,很有價值。據我調查,勃脫萊先生在上松一德——薩夷中學,享有觀察家的聲譽。他可以洞察一切,同學們把他當作你的對手,把他同福爾摩斯相提並論。」
「毫無疑問!」賈尼麻譏諷道。法官接著說:
「好極了。學生里有人在信中這樣寫道:『假如勃脫萊提到他深通某事,你要堅信他不會有絲毫虛假,他的話可以視為真理。』」
「勃脫萊先生,機不可失,跟我們談談事情真象,來證明同學們對你的信賴吧。」
勃脫萊聽完,微微一笑,答道:
「預審法官先生,您把話說得太嚴重了,您在戲弄天真無知的學生,他們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您說的不錯,我無法滿足供您開
心的材料。」
「照此看來,勃脫萊先生,您不了解情況。」
「不了解。乾脆說全不知道。我不能只把兩三點認為比較有把握的材料,當作全部情況,而且,我也可以說,這點兒情況,你也遇見過。」
「就是說?」
「就是說東西被盜。」
「噢!你也知道東西被盜。」
「是的,沒什麼值得懷疑的。一開始我就分析過,所以我認為弄清這點事不難。」
「真不難?」
「對,不難!只不過作個推斷罷了。」
「不必再干別的了?」
「不必了。」
「推斷什麼呢?」
「很好辦,不費事。一則,東西被盜。正像兩位小姐所說的,她們親眼目睹兩人帶出過東西。」
「被盜的東西。」
「二則,什麼也沒丟,日斯菲爾先生認定了這一點。對此他比誰都再清楚不過了。」
「什麼也沒丟。」
「兩種說法只能得出下述結果:如果東西被盜和什麼也沒丟同時存在,那麼,讓人盜走的東西,一定被類似的東西調了包。或許這話說過頭了,畢竟是主觀推斷,沒有進一步核實。首先要解決這個問題,只有仔細核查之後,才能得出正確結論。」
「很好……很好……」預審法官悄聲說道,顯得興緻很高。
「可是,」勃脫萊接著說,「強盜打算把客廳里的什麼東西偷走呢?只有兩樣:
一是地毯。它丟不了,地毯年代已久,沒法複製,造假的東西很容易被識破。二是四幅盧兵思的油畫。」
「如何?」
「牆上掛著的四幅盧兵思油畫是假的。」
「哪能呀!」
「沒錯!我的主觀判斷錯不了。可惜無法挽回了。」
「我再重複一次,他們辦不到。」
「預審法官先生,大約一年前,一個叫夏菩乃的小夥子,來到安卜呂美西城堡,打算臨摹盧兵思的油畫。日斯菲爾先生答應了他。夏菩乃在客廳里,一天到晚,整整工作了五個月時間。如今,掛在牆上框子里的、包巴狄亞侯爵送給他外甥日斯菲爾先生的四幅真作,被他所臨摹的作品取代了。」
「你有憑據嗎?」
「我沒憑據。臨摹品就是臨摹品,我根本不想去驗證它。」
費葉爾先生和賈尼麻相視無言,臉上露出驚嘆的神色。
檢察長不打算走了。預審法官悄聲道:
「最好聽聽日斯菲爾先生的看法。」
賈尼麻贊同道:
「是的,聽聽他的看法。」
他們叫人把伯爵喚到客廳。
年輕的文法班小夥子取得了當然的成功,使得眼前這兩位專家,也不能不重視他的推斷。在外人看來,這是件值得自豪的事,但勃脫萊卻滿不在乎,因為這點兒小事,不過填補點兒自尊心罷了。他面帶微笑地等著,臉上毫無嘲諷的表情。
日斯菲爾先生來到客廳。
「伯爵先生,」預審法官對他說道,「我們在調查中發現了意外情況,現在還不敢斷定是怎麼回事,或許……我認為,或許……盜賊來這兒,就是為了盜走盧兵思的四幅油畫。一年前,有個名叫夏菩乃的畫家臨摹了這些畫。也許,他用複製品把它們換走了,請你
核實一下,我們打算弄清它的真偽。」
伯爵有點不快,但沒表露,他看了看勃脫萊和費葉爾先生,快步走到油畫跟前,說道;
「預審法官先生,我本來不想讓人知道,既然辦不到了,我就照直說吧:這些畫都是假的。」
「早清楚了?」
「從一開始我就清楚了。」
「幹嘛不講出來呢?」
「收藏藝術品的人,從不急於公布,不管東西是不是真的。」
「這是找回原作的唯一辦法嗎?」
「還有好辦法。」
「你指什麼?」
「不對外張揚,免得嚇走盜賊,當他們無法處理這些畫時,我就用錢贖回來。」
「怎麼告訴他們呢?」
伯爵沒回答。勃脫萊接下去說道:
「在《天天新聞》或《早報》上發個啟事:
本人打算用錢買回自己的名畫。」
伯爵點點頭。
這就再次表明,小夥子的機敏勁兒超過長輩。費葉爾先生並不計較個人得失。
「噢!多好的眼力,多聰明的推斷!尊敬的先生,眼下我更信服了,你的同學們說得不錯。照這樣幹下去,賈尼麻先生和我就該退休了。」
「咳,不值一提。」
「依你看,難題還在後面?我想起來了,咱們第一次見面時,好像你還知道不少別的情況。如果我沒記錯,你清楚兇手的名字。」
「沒錯。」
「是誰把達發爾殺害了?殺人犯是死是活?藏哪兒去了?」
「法官先生,咱倆有了誤解,準確說,是你對事情誤解了,一開始就誤解了。
兇手與逃犯,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你說什麼?」費葉爾先生驚叫道,「日斯菲爾先生在小客廳見過、並且跟他斗過的那個人,兩位小姐在大客廳見到過、蕾夢蒂小姐用槍把他擊倒在花園裡、一直被我們追捕的那個人,難道不是殺死達發爾的兇手嗎?」
「不是的。」
「這麼說,兩位小姐到達之前,第三個同黨的行蹤被你找到了?」
「沒找到。」
「大叫我費解了,是誰把達發爾謀害了?」
「他被……」
勃脫萊閉起嘴,思考片刻,隨後又說:
「說出此人之前,有必要先講講我調查的情況,事情的過程清楚,謀殺的動機明白,否則,話一出口,你們會覺得荒唐。然而,它並不荒唐。有個非常重要的細節,沒有引起大家足夠的注意。達發爾遇害時,全身穿著制服,腳上套著高腰皮鞋,跟白天的穿著一樣。但是,兇殺案是在凌晨四點發生的。」
「是的,很不正常,我也注意到了。」法官說道,「日斯菲爾先生跟我解釋過,達發爾經常工作到深夜。」
「傭人們的說法正好相反,他每天很早就睡了。就算他沒睡,幹嘛要把自己的床弄亂,讓人以為他早睡了?就算是早睡了,聽見響動,幹嘛要用很多時間,把自己打扮得利利索索呢?何不穿件衣服就行了呢?那天你們吃午飯時,我查看了他的卧室,在他床下找到了他的拖鞋。幹嘛不穿拖鞋,非要穿上沉重的鐵釘高腰皮鞋呢?」
「話雖這樣說,可我仍然瞧不出……」
「話說到此,你能瞧見的只是一些反常現象。在我知道了臨摹盧兵思油畫的夏菩乃,是達發爾引見給伯爵的以後,這些情況加深了我的猜疑。」
「這能說明什麼?」法官先生問。
「可以得出結論:達發爾和夏菩乃勾結在一起了。現在只差一步了。我們談論以後,我走完了這一步。」
「我覺著走得快了點兒。」
「我知道你想要證據。我在達發爾的卧室里,從他寫字用的夾板上,找到一張經過轉印的吸墨紙,上面印有一個地址:巴黎,45局,A.L.N.。第二天,大家又找到假司機在尼搞拉村發出的電報,也用了這個地址:45局,A.I.N.。憑此而言,達發爾跟盜竊油畫的團伙有關係。」。
費葉爾先生沒有表示反對。
「可以說有關係,那又如何呢?」
「那就好辦了,既然他們是一夥的,逃走的那個人不可能殺害達發爾。」
「為什麼?」
「預審法官先生,您是不是還記著,當日斯菲爾先生從昏迷狀態中恢復知覺時說過的第一句話,此話由蘇珊小姐錄供在案:『我沒事……達發爾呢?他活著嗎?』我再請您把日斯菲爾先生錄供在案的、遭到襲擊時講的話,對比一下。他說:『那人向我衝過來,一拳打在我的太陽穴上,我昏過去了。』達發爾先生被砍時,日斯菲爾先生已經昏迷了,為什麼會在醒來時,先問達發爾先生的死活呢?」
勃脫萊打算一口氣把話說完,根本不想讓人回答,也不讓人插嘴。
「所以,可以說是達發爾把三個強盜帶進客廳的。他跟盜賊頭頭呆一塊時,聽見小客廳里有響動。達發爾拉開門,日斯菲爾先生正好出來,他便舉刀劈去。日斯菲爾先生奪刀反捅,然後被人一拳打倒在地。打他的人,正是幾分鐘后兩位小姐看見的人。」
費葉爾先生和檢察長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賈尼麻暗自點頭,表情有點不自然。
法官問道:
「伯爵先生,我能相信這種說法嗎?」
日斯菲爾先生沒反應。
「伯爵先生,您的無言使我們覺得……」
日斯菲爾先生非常肯定地說道:
「一點不錯。」
法官驚呼道:
「什麼,我弄不懂,你幹嘛要跟法律開玩笑?幹嘛不說是正當防衛呢?」
「二十多年了,」舊斯菲爾先生說道,「達發爾工作從來沒離開過我,我非常信任他。他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不清楚他為什麼要背叛我,是什麼邪念驅使他這樣乾的,如今他背叛了我。我又不能不講以往的交情,我不打算把他背叛我的行為公諸於世。」
「你不打算,那是另一回事。但你必須……」
「我不贊同您的看法,預審法官先生。本案沒有無辜者被牽連進來,因此,我有權利不去指控既當了罪犯又成了受害的人。他死了,所以我認為,他用死抵消了他應受到的懲罰。」
「不過眼下,伯爵先生,既然情況已被披露,你該說了。」
「是的。我有他寫給同夥的兩封信,在他剛死幾分鐘以後,從他的皮夾里發現的。」
「上面寫了作案動機嗎?」
「迪厄埔,臘巴耳大街18號,住著一位叫作威爾蒂艾的夫人。達發爾跟她認識了兩年。為了給她弄錢,他開始行竊。」
所有情況都十分明了,疑團將要解開。
日斯菲爾轉身對勃脫萊說道:「請接著說吧。」
「啊!」勃脫萊愉快地說道,「差不多沒什麼要講的了。」
「受傷的逃犯跑哪兒去了?」
「他,預審法官先生,您了解的跟我一樣,您到修道院草坪上查看過他的蹤跡……您是清楚的……」
「是的,我清楚。可是,過後讓人救走啦。眼下我要乾的,必須找到那家旅館……」
勃脫萊縱聲大笑道:
「旅館!哪來的什麼旅館!不過是為遮人耳目、擺脫法警,玩的一個花樣罷了。
一個非常靈巧的花樣,因為它很起作用。」
「但是,據臘特耳醫生說……」
「啊,麻煩就在這兒。」勃脫萊堅信地高聲道,「臘特耳醫生是講過,但他的話不可信。臘特耳醫生所講的,不過是他經歷中的一些小事,而且含混不清,他不想講出詳細情況,怕有礙傷員的安全。為此,他把大家的關注轉移到一家旅館上。您應該清楚,他提供給我們那家旅館的名子,不過是轉達他人的意見而已。他受人驅使才這樣做的,不然,他也會遭到不幸的打擊。他有妻室,有女兒,他疼愛她們,因此必須服從那伙人。他覺得他們很強大。所以向您傳遞了確切的信息。」
「確切到了沒處尋找這家旅館。」
「確切到了使您毫不懷疑它的可靠性,而到處尋找那家旅館。您的眼睛跟著它轉,不再去關注那個傷員可能藏身的唯一處所,被營夢蒂小姐開槍打傷以後,從沒離開過的、也沒有辦法離開的秘密地點。他像頭怪魯一樣,鑽進了那個洞穴。」
「怪獸!鑽到哪兒去了?」
「就在修道院的廢墟里。」
「哪還有什麼廢墟,不過是幾個牆垛、幾根破柱子。」
「預審法官先生,他就在那兒。」渤脫萊大聲說道,「你必須去那裡找,不要再去其它地方。只有去那兒,才能找到亞森-羅平!」
這個響亮的名字一出口,隨後是一陣沉默。亞森-羅平,這個江洋大盜,大冒險家,他會是敗走的敵人?他並沒有拋頭露面呀。難道幾天來,苦苦尋找的就是他?
對預審法官來說,抓到亞森-羅平,的確是個升官發財、享受富貴的好機會!賈尼麻卻沒反應。
勃脫萊轉身對他說道:
「您是否贊成我的看法,檢察長先生?」
「是的!」
「您從沒想過他就是本案的主謀?」
「從沒想過,證據就是這樣!亞森-羅平的作法跟別人不一樣,就好像每個人的長相都不一樣。不仔細觀察,是不會察覺的。」
「可信嗎……可信嗎……」費葉爾先生念叨著。
「可信,絕對可信!」年輕人說道,「別的先放一邊。別看小東西不起眼,這可是他們聯絡用的字母。A.L.N,A是羅平名宇的起首字母,L.N.是羅平的首尾兩個字母。」
「呵,好眼力,」賈尼麻說道,「小夥子了不起,我賈尼麻算服了。」
說得勃脫萊臉刷地一下子紅了,他握緊檢察長伸過來的手。
三人一起走上平台,向修道院的廢墟走去。費葉爾先生嘮叨著:
「這麼說,他沒逃掉。」
「沒有。」勃脫萊說道,語調顯得很低,「他從跌倒的第一分鐘開始,就沒離開那兒。照邏輯推理和實際情況講,他想跑,一定會被蕾夢蒂小姐和另外兩個傭人發現。」
「你的根據呢?」
「根據,送信的同夥就是根據。那天晚上,那個假扮司機的人,送你到這兒的。」
「把物證鴨舌帽取走?」
「是的。而且,他還要了解現場情況,弄清頭頭的狀況。」
「他弄清了?」
「我認為弄清了。他熟悉那裡的藏身地,弄清了頭頭的處境危險,因此非常緊張,貿然寫下了威脅我們的話:『主人一旦死去,小姐必定遭殃。』」
「他的同夥不打算救他出去嗎?」
「幾時出去?您的部下從來沒離開過廢墟。何況該把他往哪兒送呢?頂多送出幾百公尺,一個將死的人如何經得起長途跋涉呢……不然,早讓你抓住了。因此我可以說,他沒逃走。他的同夥,是不會把他從最安全的地方帶走的。就在警察趕去滅火時,他們把醫生帶來了。」
「可是,他靠什麼活著呢,沒有食物,沒有水,活不了幾天。」
「我不知道……也不好說……但是,我向你保證,他就在那兒。他不會不在那兒。對此,我堅信不疑,就像我看見他、摸到他那樣,他肯定在那兒!」
他舉起一個手指,沖著廢墟,在空中划著圓圈,越划越小,最後指向一點。身後的兩個人,順著他的手指,仰首觀望,眼睛里流露出熾熱的光芒,不禁全身顫動。
他們去尋找那個點,被他的信心所打動,對他的話堅信不疑。可以肯定,亞森-羅平就在那裡。無論是道理還是事實,都很明確,兩人沒什麼可懷疑的。這位名聞天下的江洋大盜,孤立無援,正精力枯竭地躺在那個黑暗的洞穴里,令人感到震驚和悲涼。
「假如他死了?」費葉爾先生悄聲說。
「假如他死了,」渤脫萊說道,「假如他的手下確認他真死了,可能會引起恐怖行動。啊,法官先生,您應該馬上去關注蕾夢蒂小姐的人身安全。」
勃脫萊一天休假結束了,幾分鐘之後,他將動身回迪厄埔。雖經費葉爾先生不斷懇求,他還是不得不把這位很有能力的幫手放走。五點鐘,勃脫萊回到巴黎。八點,他跟同學們一起走進上松中學。
在安卜呂美西的廢墟上,賈尼麻經過仔細尋查,終因一無所獲而罷手。當天晚上,他倆坐上特快列車離開這裡。賈尼麻先生剛踏進家門,就看到一封信:
檢察長先生:
晚上得空,我又整理了點兒材料,希望您喜歡。
一年來,亞森-羅平一直住在巴黎,化名為弗德列科思。人們在閱讀報紙的社交欄目或體育專欄時,常會讀到他的化名。他四處遊盪,很少在家。有時去孟加拉捕獵老虎,有時去西伯利亞捕捉北極狐。有人講他在幹事業,可又沒法確定他到底乾的是什麼事業。
目前他的地址是:馬耳博夫路36號。注意,馬耳博夫路就在45號郵局附近。4月23日,星期四,就是安卜呂美西修道院出事的前一天,從那時起,弗德列科思便渺無音信了。
檢察長先生,謝謝您對我一片真情,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禮。
勃脫萊
又及:以上向您提供的材料,我沒費很多時間。出事那天上午,費葉爾先生同幾位名人談論看法時,我打算看看逃犯留下的鴨舌帽,當時,假司機還沒把它換走。
我記住了帽商的名字,按照這個線索,弄清了帽子的買主和他的地址。
第二天一早,賈尼麻找到馬耳博夫路36號。他問了問門房,然後走進公寓一層右邊的房間。他檢查了壁爐,裡面有些灰碳,別無它物。因為四天前,房主的兩個朋友來過這裡,把與他們有關的字。據都燒毀了。賈尼麻剛想走,正好遇上郵差,他為弗德列科思先生送來一封信。下午,檢察院索取了這封信。信用英文寫的,上面蓋著美國郵戳。
先生:
我向您的代理人作出明確答覆。一旦把日斯菲爾先生的四幅油畫弄到手,請馬上按約定辦法運出,如果可能,也請把其它東西也一同捎上。但是我無法預料您是否辦得到。
我遇到點意外情況,不得不外出。我會和這封信一起抵達那裡。請到大旅社面唔。
哈靈敦
當日,賈尼麻迅速發出逮捕證,把美國公民哈靈敦先生關進了拘留所,指控他犯有窩藏罪和同謀罪。
就這樣,24小時之內,在一個17歲孩子的驚人點撥下,迷團被解開了,大家的思想明朗了,一個個難以解決的問題很容易地解決了。24小時之內,犯罪團伙解救頭頭的企圖,頃刻之間化為泡影。這些人亂成一團,受傷將死的亞森-羅平,即將被捕歸案。大家掌握了他的化名和在巴黎的地址,第一次把他精心編織的把戲識破了,不等把戲演完,它就流產了。
這件事成了頭號新聞,引起社會轟動,引起公眾的興趣和對年輕人的欽佩。那位同行的《里昂日報》記者,第一個發表了一篇精彩的文章——年輕的文法班學生答記者問。文章極其生動地描寫了他那溫文爾雅的風度、天生的魅力和堅韌不拔的信念。賈尼麻和費葉爾先生,丟掉了傲慢的職業作風,沉浸在極度興奮之中,無意中把情況透露出來。這樣,公眾對勃脫萊在全部案情中發揮的作用,有了徹底的了解。原來是他乾的,成績應當屬於他。
人們情緒高漲。一夜之間,勃脫萊變成了英雄。人們成群結伴,蜂擁而至,向他們新的崇拜者,詢問案情細節。記者們來到上松一德一薩夷中學,等待學校放學,向同學們盤問勃脫萊從前和現在的各種情況。司法機關要用很長時間才能解決的複雜案件,他僅從報紙上收集了一些材料,然後進行邏輯推理,不斷突破困難。就這樣,人們從學生中間,知道了這位與福爾摩斯並駕齊驅的人物。同學們向勃脫萊提出一些繞彎的難題,把它當成課後娛樂。對他靈活運用演繹推理、探究高深問題作出的精闢分析,同學們佩服之至。商店老闆若歷思被拘留的十天前,勃脫萊就曾提出,調查要從那把名傘開始;聖-科盧事件一發生,他便看出,兇手就是門房。
最值得一提的,是在學生中間傳閱的那本小書,此書由勃脫萊署名,一共列印裝訂了十冊。書名是《亞森-羅平慣用的特殊手段》。他在書里把英國人的風趣和法國人的譏諷加以聯繫對照。
勃脫萊對亞森-羅平的各次冒險行為,在書中進行了深入細緻的研究,把這個江洋大盜慣用的手段,全部暴露在讀者面前。書中講到亞森-羅平怎樣使用機械,怎樣巧設圈套,明偷暗盜,運用詭計進行敲詐,在報刊上發表信函等。書中還提到,他如何向受害人套取供詞、讓受害人掉進陷阱、威逼就範所採用的各種手段。
書中的評析非常深刻,擊中要害,生動有趣,譏諷自然卻又嚴肅,使眾多的起鬨者變成他的崇拜者,把他們對亞森-羅平的熱情,轉到了勃脫萊身上。人們斷言,在兩人的拚斗中,年輕的文法班學生勃脫萊必將取得勝利。
但是,他能取得勝利嗎?費葉爾先生和巴黎檢察院仍持幾點疑問。因為哈靈敦先生的身份還沒確定,說他是亞森-羅平團伙一員,沒有確鑿證據。哈靈敦始終一字不吐。更加不妙的是,那封信經過驗證,不是他的筆跡。掌握的材料只有:一位名叫哈靈敦的先生,手提旅行包,皮夾子里裝滿了錢,去大旅館寄宿。此外,費葉爾先生在迪厄埔,面對勃脫萊給他帶來的收穫,不知如何是好。
事發前,蕾夢蒂小姐發現與勃脫萊相像的人,至今仍沒著落。四張盧兵思的油畫,是如何被竊走的,這批畫究竟在誰的手裡,搬運油畫的汽車,夜裡開到哪兒去了,都是不解之謎。
在侶那斯、葉威爾、伊佛朵,找到了汽車行駛的痕迹。在得柯貝克一昂一戈公路上,聽說一大早有輛汽車乘上船過了塞納河。通過核實,過河的是一輛敞篷汽車,根本裝不下四張大畫,不然,早被船上的人察覺了。或許就是這輛汽車,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四幅畫藏到哪兒去了?
費葉爾先生無法找到問題的答案。他幾乎天天去長方形的廢墟里轉悠,指點部下尋找快死的亞森-羅平藏身地。如果照勃脫萊的說法去做,就要排除一個無形的障礙,然而這位高明的法官,根本不打算這麼干。
沒辦法,大家又想起勃脫萊,只有他才能揭開神秘的面紗。他走了,面紗層層堆積,而且越來越厚。難道他的熱情消失了?已經取得了初步成績,若再接再厲,勝利在望嘛!
《大眾報》的一位記者,借勃脫萊乾爹伯爾諾的名義,來到上松中學,跟他談起這件事。勃脫萊慎重地答道:
「尊敬的先生,社會上有亞森-羅平,有偷竊,有調查,別忘了還有學位考試。
眼下是五月,我不願考砸,我乾爹不理解嗎?」
「不。假如你可以把亞森-羅平送上法庭,他會怎麼看呢?」
「這樣吧,有空再說,等下次休假……」
「聖誕節如何?」
「好吧。6月6日,禮拜六晚上,我坐頭班火車去。」
「這就是說,禮拜六晚上,亞森-羅平將被法辦羅。」
「您是否允許我禮拜日去?」勃脫萊笑道。
「為什麼要拖延時間?」記者用非常嚴肅的口氣反問道。大家信任他,似乎只有通過他,才能解決所有難題。事情剛開始,人們對他的信任感,雖然不好說到了什麼程度,但已十分強烈。無論如何,他已成為人們心目中最具有洞察力、推斷力、經驗豐富、手段高明的天才。6月6號,勃脫萊將乘特快列車去迪厄埔,消息見報的當天晚上,亞森-羅平將被逮捕法辦!
亞森,羅平的崇拜者們也認為:
「那天,除非他長了翅膀。」
「辦不到啦!全部道路都被堵死啦。」
「要嘛,他傷勢嚴重,早就死了。」
他們寧可讓心目中的英雄死去,也不願看到他被活捉。
勃脫榮曾說過:「亞森-羅平真要死了,他的同伴會來給他復仇。」
6月6號,六位記者去聖-拉雜爾車站送勃脫萊,有兩人想跟他一起去,被他拒絕了。
勃脫萊的包廂,只有他一人。經歷幾天的勞累,他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朦朧中,他感到列車停過許多站,旅客們上來又下去。醒來時,快到里昂了,依舊是一人。
他抬起頭,忽然看見一張大紙,被圍釘釘在對面座椅的靠背上。紙上寫著:
有空去干自己的事,少管他人閑事。何去何從任你選擇。
「哼!」他揉著雙手,「想必對手亂了方寸,又用假司機的威脅手段進行恫嚇。
什麼呀,亞森-羅平會這麼做嗎?」
火車駛過隧道,開進古老的城市諾曼底。勃脫萊走到站台上,活動一下身子,來回溜達了幾圈,向車廂走去,突然看見報窗里的《里昂日報》。他驚叫起來,號外上刊登了一則消息,他馬上預感到問題的嚴重性:
據最新消息:
在迪厄埔,有人給報社打來電話。昨天夜裡,幾名強盜衝進安卜呂美西城堡,綁架了營夢蒂小姐。用布堵住她的嘴,把她帶走。在距城堡5OO公尺的地方,發現血跡。在附近,又發現一條沾滿鮮血的披巾。從上述情況看,小姐已經遇害。
勃脫萊坐在車廂里,彎下腰,胳膊肘支在膝蓋上,雙手托住下巴,獃獃地想著。
到了迪厄埔,他搭上出租汽車,趕到安卜呂美西城堡,在門口見到預審法官。法官向他證實了報紙上刊登的恐怖新聞。
「有其它事情發生嗎?」勃脫萊問道。
「就這些。我跟你一樣,剛到。」
此時,警長走到費葉爾先生身邊,遞給他一張發黃的破皺紙,他從離技巾不遠處拾到的。費葉爾先看了看,交給勃脫萊,說道:
「這東西幫不了什麼忙。」
勃脫萊細細看了片刻,紙上有些數字、符號和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