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鐵手套
中飯過後,瑟尼納在圖書室與蒙古喬和法戎老爹一起召開了戰鬥部署會議。妹妹二人坐在火邊聊天。在整個吃飯過程中,西蒙娜出奇地安靜,瑟尼納已經指示塞西爾不要向她提問題,好讓她思想深處釋放出來的一種說不清楚的力量發揮作用。或早或晚,西蒙娜會去藏寶的地方的。最要緊的是要讓老花匠知道這一切並且制訂出方案。
「您現在看到形勢了。」瑟尼納對法戎說,「您明白了為什麼我們會這麼謹慎小心吧?」
「是的,是的……我向您發誓,我不會忘記的。」
「輕一點,法戎老爹。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是佔上風的。他們以為這些小姐們單獨呆在城堡里,或者是在蒙古喬的保護之下。不管怎麼說,他們不知道我在這兒,也不知道我們正在等著他們。他們要幹什麼呢?既然他們毒死了波呂克斯,那就說明他們想要溜進這個地方來。不過他們不會成群結隊地來進攻。他們會派他們中的一員,最靈活的一員,也是最有辦法的一員來的。我們讓這個混蛋走近……」
「……我們用槍對準他相擊。」法戎大聲說道。
「恰恰不是這樣。我們盡量不去打攪他。但是我們要給他出其不意的襲擊。如果我們能夠抓住他,我相信我們就會成為這場戰鬥的主人。其他的人也就容易收拾了。他們只能採取襲擊方式。如果他們看到被發覺了,如果他們有一人成了俘虜,如果他們確信我們人多勢眾,他們就會明白他們輸定了。不要忘記他們是在異國的土地上,他們中的某些人可能是非法進入我們國家的。」
「如果我們面對的不是一個,而是兩個或者三個對手呢?」蒙古喬提出不同意見。
「那更好。我們就抓他兩個或者三個俘虜嘛。」
「哎呀,如果他們開槍呢?」
「唉,行啦。如果你是一個大壞蛋……你就會是警長!讓我說完……這是一些認為不會遭遇到任何抵抗的人,他們又中了埋伏。他們與兩支手槍和一支長槍相遇。那麼,我說他們會舉起手來,老老實實地投降。可是,如果他們一定要打的話,在這種情況下,就毫不留情地干。我們是屬於正當防衛……只是他們會看到有傷亡和警察的介入……我們不要忘記這場爭鬥的賭注……所以,您,法戎老爹,您到您的樓里值班,從那兒您能看到花園的絕大部分。您如果發現某些可疑的事情,您就點起一盞燈。從我房間的窗戶,我就能發現您給的信號。你,埃米爾,你負責從圖書室的窗戶那裡巡視後面。而我,我在城堡內部轉悠。只要一有信號,法戎老爹在點亮燈之後,您就站到小路上去。帶上您的槍,以阻住敵人的退路,剩下的,您就讓我們來做。」
「您放心吧。」老人說。
他們分開了,整個下午過得死氣沉沉又漫長。雨後,天空灰濛濛的,而且更冷了。瑟尼納又埋頭到那堆無價值的文件之中,而這些正是令歷史學家欣喜若狂的東西。尤其是裡面有些信件是給某位瓦萊里-德-馬雷絲的,和帶有名人簽字的,如喬治-桑、亞歷山大-仲馬……蒙塔朗貝爾給安托尼-德-馬雷絲的便箋……但是沒有任何涉及秘密通道的內容。
「看吧,」瑟尼納自言自語著,「在哪個年代人們才能使用這藏寶處呢?……在拿破崙統治時代的徵兵時期?……也許是在恐怖時期?……只要我們掌握某些資料,在那個時期的……一個暗示就足夠了……一句關於盔甲的話……」地板上到處散著紙張,瑟尼納四肢著地地爬來爬去。他在塞西爾來找他吃晚飯時感到十分吃驚。
「西蒙娜呢?」
「她很安靜。她不時地看著米歇爾的照片。我看得出,她在盡著驚人的努力,以便抓住某些她尚未追憶起來的東西。」
「她沒向您提問題嗎?」
「沒有。也許我們應該把她還不知道的東西告訴她……大公和……的婚姻。」
「我更喜歡她自己發現這些東西……請告訴我,您從來沒聽到過某個,親人或者朋友,過去曾經在這裡躲藏過。譬如,在大革命時期?這類事情在家族裡是被傳揚的。」
「沒有……啊!我父親比較經常地談及某個格雷古瓦-德-馬雷絲,在大革命時期他曾經是圖爾教區的主教。他非常欣賞他的性格,但是我,您知道,這些宣過誓的或沒宣過誓的神父……」
瑟尼納打了一個響指。
「這無疑是對的了。您的祖先曾是一位拒絕宣誓的教士,正因為這個藏寶的地方他才沒被抓住……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爸爸想寫一部關於格雷古瓦-德-馬雷絲的書。他甚至已經開始向西蒙娜複述要點,這是因為西蒙娜對歷史比我更感興趣。」
瑟尼納擦了擦手,伸出一條手臂摟住年輕姑娘的肩。
「在我們之間,」他低聲說,「他更喜歡西蒙娜,對吧?」
塞西爾猛地掙脫出來。
「吃飯啦。」她說,「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飯很快吃完了,兩姊妹早早地回到她們各自的房間去了。蒙古喬,在院子里巡邏,進來時已經凍僵了。他在配製摻熱糖水的烈酒,點上他的煙斗。然後,他拉上百葉窗,關好大廳的門。
「去!到你的崗位上去,埃米爾。誰先看到什麼要輕輕地告訴他人。」
「她們知道啦?」
「你想的好!我可不願意嚇著她們。」
瑟尼納上到自己房間,關掉燈。九點半。沒有必要獃獃地站到百葉窗的後面。襲擊肯定會在凌晨發生,匈牙利人會以為城堡早就睡過去了。瑟尼納平躺在床上,雙手放在脖子后。他肯定會成功的。這些匈牙利人不會洞察入微的。但是多麼遺憾,在這之後不能大肆宣揚他的勝利!如果能夠給報界一個宣告那該多麼有趣呀。亞森-羅平挫敗了弗朗索瓦-約瑟夫皇帝的陰謀詭計……亞森-羅平與東方問題。瑟尼納撰寫文章,同時精心修飾句子。然後他想到了塞西爾,想到了西蒙娜。一旦危險過去,為什麼不把她們倆人帶走,帶到遙遠的地方,去西班牙,去埃及呢……傻瓜!……蠢得好笑!……他最終愛上了兩個人,這將是一出新的悲劇。不,他將再一次地銷聲匿跡。「祝賀你,羅平!你是一個理智的人!……媽的!等著瞧吧!」
他站起身來,輕輕推開百葉窗,結果嚇了一跳。那一邊,在樓的窗戶上,一束光在亮著。信號!他悄悄地跑下樓梯,跑去告訴在圖書室里的蒙古喬。
「快,你呆在這兒,在門後面。我,我在樓梯高處等他,因為他肯定會向她們發起進攻。聽到我的口哨聲后,你就跳出來。他將在我們布下的網內被抓獲。」
他退出圖書室,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隻眼貼在百葉窗縫處看著。他辨認出一個陰影上了台階。他沒有搞錯。敵人派來了一位偵察人員。只有一個。但這正是原來預見到的。這個男人現在已經站到了門前:他在弄鎖。法戎老爹應該是端著他的槍躲在一棵大樹後面。
瑟尼納拿出他的手槍,埋伏在樓梯的拐角處。匈牙利人算完啦。所有的路口都被盯死了。
幾秒鐘過去了,但好像很漫長。然後一股冷風吹向瑟尼納。這個男人剛剛進來。一下輕輕的划火柴聲,接著火焰在大廳里搖曳起來。它照出一隻一動不動的手,在黑暗中讓人驚詫。火柴熄滅了。男人看準了方位。但是他並沒有朝樓梯走,瑟尼納從映照在牆壁上的壁爐跳動的紅光中明白了,此人已經走進了大客廳。這是個意料之外的舉動,瑟尼納曾確信這個陌生人會直接上到二樓的。很顯然,他不熟悉這個地方。他還會出來的。不管怎樣,他已經進了羅網。「我一直數到五十。到時候他還不出來,我就下樓去。」心在劇烈地跳著,瑟尼納耐著性子慢慢地數著點數。三十……四十……四十八……四十九……五十……。他開始下樓,走到大客廳的入口處。他吹了一聲口哨。馬上向前兩步,手槍平端著。
「舉起手來!」
圖書室的門哐當一聲被打開了。蒙古喬出現在那裡。壁爐里的火焰照得整個大廳模糊不清。但是沒有人。
「注意。」蒙古喬喊道,「他躲起來了……他躲在桌子後面……」
瑟尼納繞桌子轉了一圈。那個男人沒在。
「把燈點起來。」他命令道,「他躲在了碗櫥後面。」
蒙古喬點亮燈,高高地舉起來,以便照得更清楚些。大廳是空的。
「啊,這!」瑟尼納說,「我可沒有做夢呀。」
台階上傳來了響聲。
「他跑掉了。」蒙古喬說,「他匆匆跑了。」
他見到了老法式。後者堵著通道,手裡握著槍。
「你們抓到他啦?」花匠問道。
「沒有。他失蹤了。」
「可是,我看見他進來了。他沒有一點猶豫,我向你們保證。他鎮定自若地用鑰匙打開柵欄門,和這扇門,……他能在哪兒呢?」
「在藏寶的地方。」瑟尼納說。
「啊,不!」蒙古喬反駁著。
「沒有別的解釋。」瑟尼納十分堅決地肯定著,「把燈遞給我。我覺得他碰過什麼東西。」
他走近盔甲,原來彎曲呆著的右臂現在已經伸直了垂在那裡。在低矮的臉甲後面,是不是有眼睛在閃光?不是的。這是燈光照到金屬上反射的光。他下意識地舉起鐵手套,想把它恢復到原來的位置,但是很快就鬆了手。
「見鬼!」
「怎麼啦?」蒙古喬問道。
「摸一摸看。」
蒙占喬用手摸了摸那隻鐵手,向後退了一步,顯出驚訝的樣子。
「它是熱的!」他喃喃道。
「這就是我們的愚蠢之處!」瑟尼納冷冷地說,他一下子變得很激動,「當然啦!它是熱的……我應該在開始時就知道的。」
他稍許蹦了一下,然後把雙手重重地按在了警探的肩上。
「學生蒙古喬,注意!它是幹什麼用的,這副盔甲?」
「我不知道,老闆……用來打仗的。」
「很好……然後呢?」
「避免受擊,保護自己。」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啦。它想說明什麼呢,避免受擊?」
蒙古喬越來越驚愕。
「那麼,就是說……就是說人們要自衛。」
「絕對地……在這間屋子裡,人們怎麼自衛呢?手柄還是熱的,別忘了這一點。」
蒙古喬看著自己周圍,好像在尋找一個依靠。
「您快把我逼瘋了……您想讓人們抵禦什麼呢?」
「火呀!蠢驢!是火!」
一邊說著,瑟尼納一邊把手伸進護肘甲片和鐵手套中。
「不錯,藏寶的地方。」他繼續說,「誰想去看一看,在火的後面,看看是否有什麼東西轉動了,或者抬起來了,或者落下去了……你發現了這兒有個控制系統的手桿嗎?」
「我?」蒙古喬說,「我什麼也沒看見。」
瑟尼納把戴上護肘甲片的手臂從熾熱的炭火上伸過去,握住了齒條。他推了一下,又拉了拉,這樣重複了幾次。沒有什麼情況出現。可是當他把長長的金屬桿搬向左邊時,它一下子落了下來,保護壁爐底部的鑄鐵板像弔橋一樣開始向下落去。它完全蓋住爐膛是夠寬的。一條通道在厚牆裡顯現出來。瑟尼納馬上沖了進去,堵住了一間像地下室出口的門,天花板很低,一根蠟燭若明若暗地亮著。一個坐在一張小桌前的男人站起身,迎面走了過來。
「別動。」瑟尼納喊道,「把手舉起來……啊!啊!我的壞蛋。他們跟我一樣有相同的理智。甚至先於我知道……這太厲害了。祝賀斯傑克利……現在,把信交出來吧。」
他抓過蠟燭台,把光照到他的俘虜的臉上。結果他一直退到了牆邊。
「噫!對不起……我很抱歉,殿下。」
他的面前是米歇爾大公。
「您是什麼人,先生?」大公問道。
「塞西爾-德-馬雷絲和她妹妹的一個朋友。她們處在危險之中,殿下……真的!您不知道兩年來發生的這一切……一個漫長的和悲慘的故事。」
瑟尼納看了看眼前的情景。裡面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祈禱用的跪凳和一塊草墊。蒙古喬的聲音傳到了他耳朵里:
「您需要我嗎?老闆。」
「別呆在這裡。」瑟尼納說,「我們最好到那邊去說話。您先請,殿下。」
他們回到了大客廳。
「是您!」法戎老爹大叫了起來,「見到您我真高興!西蒙娜小姐會很開心的!」
「噓!」瑟尼納低聲說,「別吵醒她們……你們二人,你們去守住四周。現在還不到十一點。我們肯定還有一點富裕時間,我需要清靜一會兒。」
他走近蒙古喬,對著他的耳朵咕噥幾句。
「別這麼獃頭獃腦的!是的,這是大公……他把我的計劃徹底毀了,但我會另想其它辦法的。快去吧。」
他在兩個人身後關上了客廳的門,朝大公走過來,藉助一塊木柴,徒勞地想把滾燙的齒板放下來。
「讓我來!」
他放下齒板,而鑄鐵板也藉助平衡力向後回落到原處。
「太科學了。」瑟尼納一邊褪下鐵手套一邊說,「如果這個可憐的西蒙娜馬上抓住盔甲的這些部件,當她憶起藏寶物的秘密時,我就永遠也不會找到了。我猜想,當人們在那一邊時,人們可以關上壁爐的鑄鐵板吧?」
「是的。在牆裡有一根操縱桿……可是西蒙娜?她在這兒?我還以為……」
「那麼,好啦。」瑟尼納開始道。
「現在,殿下,您像我一樣清楚了。您的敵人們並不遠,您要感謝上天沒有讓您與他們遭遇。我們在等著他們,我準備好了一切來歡迎他們。但是目前我們不得不與他們保持距離,要不惜一切代價地這樣做。因為您的生命處在危險之中。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把您幹掉的。時機確實是千載難逢的!如果我能有幸向您提個忠告的話,那就是趕緊回到秘密的隱蔽處去,直到明天早晨。在那兒,您處於絕對的掩護之下……您是怎麼回事……請您原諒……來幹什麼呢?」
「我是開車來的。我把車子藏在了離這兒不遠的地方……」
大公停了下來,用火鉗夾出幾塊燒焦的木柴。他眉目清秀,很英俊。「我與他長得相仿,」瑟尼納在想,「有……哈……有很長時間了,因為我的生活經歷太豐富了!……而我,如果處在他的這個位置,我早就會喊西蒙娜了。而且處在西蒙娜的位置,我或許早就感覺到我的愛情已經到來了。這些年輕人,真優柔寡斷、真懦弱!」
「我明天就得上船,在馬賽。」大公繼續說道,「我要回我的國家去。我已經晚回去了。但是我不願意沒最後看一眼這座城堡就離開法蘭西,我在這裡留下了那麼多的美好回憶……您看我還保留著這些鑰匙……我想在這兒呆一個小時,不要讓別人看見。這就是我沒有預先通知法戎一家的原因。我想他們單獨在這兒……尤其是,我想再看一看的隱身的地方,因為我們時常在那裡相聚,西蒙娜和我,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們在等著我,在馬賽。三天後,在貝爾格萊德皇宮將有一個盛大的節日,我應該和瑪麗卡公主一起在那裡露面。我們的時間嚴格地限死了。」
大公在瑟尼納身邊走了幾步。
「我真不該來。我以為我還能夠自以為是米歇爾,一個反抗別人的,自由地支配自己的行動和自由地思想的年輕人。但是一切在告訴我,我已經不再屬於我自己了……是不是,我不再屬於我自己啦?……說話呀,先生,……我看出您是一個正直的人……我確信您理解我……我應該走,管它有沒有危險呢……西蒙娜?……您的意見是,她將會大病一場?」
「我擔心會這樣。」
「那又怎麼辦?」
大公又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不要讓她知道我來了。」
「她不會知道的。」
「而您,先生,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向您發誓,我做了一切……一切……為了保持忠誠。」
「我相信您。」
「如果您知道我是多麼愛她的話!啊!我真恨不得自願放棄我的地位,我的特權和所有這些虛榮!這比我遠離王位要容易得多,由於我的貴族出身,只有禮節、禮儀才能阻止我的婚姻。可是,塞西爾的一封信讓我知道了……事故。」
「您從來沒有,您這一方面,殿下,讓西蒙娜知道您可能被迫改變您的計劃嗎?」
「沒有。我剛剛把這一點告訴了您。」
「連表現出遲疑也沒有?」
「沒有。」
「您給西蒙娜小姐寄過多少封信?」
「十四封。她只回過我十三次。我們共同給我們的信件編了號,以便確信沒有一封信丟失過。」
「很好,殿下,您還得做某些艱難的事情。必須毀掉這些信,把它們丟進火中,為了不留下絲毫痕迹……」
大公猛地抬起了頭。
「可是我沒有呀。」
「什麼?……它們原來就在這間密室里,您是唯一一個進去的人……等一等,不,殿下。西蒙娜在您之前進去過……很顯然,我也昏頭轉向了……我還以為她只是拿出了照片呢,她肯定把它們都拿走了。這是顯而易見的!……啊!我總算鬆一口氣了。信件在她的房間里……我明天就把它們全燒掉。嘿!讓他們找吧!」
大公伸出手來。
「我衷心地感謝……先生……請原諒,我記不得您是否曾經告訴過我您的姓名。」
「瑟尼納……瑟尼納王子。」
「很好。瑟尼納王子……我會永遠銘記在心的……現在,我得走了。」
「不。」
喊聲是從客廳的門口傳過來的。他們終於相見了。西蒙娜隨手關上了身後的門。
「米歇爾。」
她已經匆匆跑過來了。大公張開雙臂近接著她。
「米歇爾……我的米歇爾……我時刻夢見您。每一個夜晚,我都夢見您……而您現在就在眼前。」
「親愛的西蒙娜!」
瑟尼納向後退了幾步。
「哎呀!別人的愛情真難忍受。我傷痛的心呀!好像他們離我很遠,突然一下子……他失去了理智。她,剛剛被找回來。而你,我可憐的羅平,你應該修補這些亂糟糟的事情!」
「殿下,時間緊迫。我給您一刻鐘時問。」
他出來,到了花園裡。已經起風了,濃霧被吹散開了。冬日的一輪滿月在天空中像一隻白色的大圓盤。
「這一刻鐘,可以說在亞森-羅平的今後的日子裡,是他最難過的一次。我覺得四周受敵而且控制不住局勢。我把這個鬼大公安排去盡情消遣。而我們,老法戎,蒙古喬和我,我們卻只能去拚命。也許這還不夠。他在聖希爾學了些什麼,這個沒有頭腦的人?是遊戲戰爭,而絕對不是真正地與地痞流氓交戰。我覺得,憑著從未讓我受騙上當的第六感覺,危險正在一分鐘一分鐘地逼近。有些時候,拯救工作是在即興中完成的。」
瑟尼納等待著,十分鎮定自若。花匠和蒙古喬躲在看不見的地方。他們肯定是躲在樹林邊上,隨時準備撲向敵人。蒙古喬不是一隻鷹,但是他熟悉自己的行當。人們絕對可以相信他。
一刻鐘過去了,瑟尼納回到了客廳。他強壓著憤怒。塞西爾替代了她的妹妹。這本應該引起他的懷疑的。西蒙娜告訴了塞西爾,後者馬上就下樓來了。她聽著大公滿懷激情的話。
「多麼動人的一幅圖畫。」瑟尼納在想,「他們根本就不擔心房子會塌下來砸到我們大家的頭上!」
他輕聲咳了一下。
「很對不起,殿下,是時候了,而且很緊迫。」
「我想過了。」大公說,「我要把西蒙娜帶走。」
「什麼?」
「您清楚地看到她已經完全恢復了……而且令人厭惡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一切都改變了……西蒙娜已經上樓去準備行裝了。」
瑟尼納望著塞西爾。
「是真的。」她說,「她現在完全恢復理智了……或者說基本上恢復了。」她馬上糾正道,「謹慎還是……」
「我才不在乎謹慎呢。」大公打斷道,「西蒙娜已經受了不少苦。我想,我本人,想讓她幸福,現在……我再也不允許任何人來反對我的想法。我母親,我叔叔,我的姐妹們……我做我自己的事。」
「那麼瑪麗卡公主呢?」
「那麼,讓她去嫁給普魯士國王吧,就像這裡的人說的那樣。一樁很好的醜聞,它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信件問題也就再也沒有人提及了,您的那些匈牙利人也會讓我安靜了。是我與瑪麗卡的婚姻讓他們大發雷霆吧?那太好啦。這個婚姻不復存在了,他們也應該收起他們的武器,回他們自己的國家去啦……您難道不同意我的意見,瑟尼納王子?」
「絕不同意,殿下。」
瑟尼納慢慢地朝目瞪口呆的大公走過去。
「請您原諒。我說:『絕不同意』。您不能帶走德-馬雷絲小姐。」
「憑哪一點呢?……」大公開始變得高傲起來。
「殿下,請聽我說。現在來談論政治確實時機選得很不好,但您逼我這麼干。剛才我只是把問題揭示出來:可是,正巧我與某些地方有經常性的來往……我甚至與博肯多夫還有點姻緣關係,是我母親那邊的關係……是的,他可以參加大使會議……您知道如果奧地利保證您的國家在亞德里亞海上有一個商業出口的話,這多少還要歸功於我的這位表兄呢。」
他慢慢地說著,為的是有時間杜撰得更可信一些。可是,他越是進行演講,他也就越發覺無法擺脫現實。而且在這座城堡的客廳里,歷史正在被改寫。在這十一月份的一個夜晚,而且比在大臣們的辦公室里來得更快、更有效。
「俄國人保護你們。」他繼續說,「可是保加利亞人,從布加勒斯特獲得和平后,就從他們那裡擄走了,其他的除外,多布羅加地區。他們仇視你們。他們希望維也納最終變得與莫斯科不和睦。他們在這上面花了所有的力氣……西里里民族主義黨為了讓西里里在三位同盟陣營內搖擺不定而鬧得天昏地暗。歐洲的平衡如此脆弱,一點小事都會毀掉它。即便西里里的分量微不足道,可是讓它過到奧地利一邊,那俄羅斯馬上就要採取行動。我是知道這一點的,殿下。」
瑟尼納是帶著一種力量說這番話的。他把他能夠有的信心全都傾注在話語中。大公在專心致志地聽他說著。
「它會行動起來。」他繼續說,「因為它把這一事情視為是對斯拉夫的直接威脅。而俄羅斯是和法國、英格蘭聯合的……奧-匈是與德國聯合的。這是一條連接歐洲大陸大國的導火索。只要一頭點了火,它就會沿著整條導火索燒下去。火藥庫也就會爆炸!」
瑟尼納對著年輕的大公俯下身去,抑揚頓挫地說道:
「您對局勢的了解遠勝過我,殿下。我只是擔心您會突然忘記了。火柴就在您的手中。跟德-馬雷絲小姐離開這裡,當著全世界的面宣布你們的婚姻……這將是對西里里尊嚴的嘲諷……而且火焰開始燒起來了。爆炸會把我們都裹挾走的。」
大公長時間地呆著,沒有任何反應。
「我該怎麼辦呢。」他最後說,「我真孤獨呀!」
「不,殿下。我跟您在一起……您以為我沒有過您這樣的年齡嗎?……我不知道受偉大的愛情折磨的滋味嗎?……誰告訴您我沒有為一個王朝而獻身呢!這很可怕!這是死亡!但這同樣是偉大!將來會還您公正的。有朝一日,真情終將大白於天下,對您的子孫後代來說,您將是一個喜歡和平甚於喜歡愛情的人。現在不允許再猶豫了。戰爭隨時隨刻都可能發生。而為了延緩它的到來,唯有一個裝備了獵槍的老人和一個只有幾粒子彈的老警探。戰爭在不懷好意地遊盪著,它就在眼前!現在一切在於您,說出是還是不是,讓它到來還是把它趕跑……殿下……是還是不是?」
大公激動得臉色慘白。他慢慢地站起身,走近瑟尼納,與他擁抱在一起。
「王子,」他低聲說,「多虧了您……我已經喪失了理智……現在是不允許再猶豫了。我會娶瑪麗卡的。」
「那麼,燒掉信件……馬上動身。我們已經冒了不少的風險了。」
「我去把它們找來。」塞西爾說,「西蒙娜剛剛向我們證實了她有這些信。」
「她的手上再也沒有我的任何東西了。」大公神情沮喪地說,「我走後,她將會怎麼樣?……王子,我是否還可以再求助於您的友誼?」
「您完全可以,殿下。」
「我希望您能照料她,安慰她。並且經常跟她談論我……您會有話說的……一定要讓她知道,在那一邊,在我的國家,」他的聲音已經嘶啞了,「我永遠做我的米歇爾,我始終如一地愛著她……王子,我能得到您的承諾嗎?」
「我向您許諾,殿下。」
「謝謝……去吧,塞西爾。讓我們結束這一切吧。」
塞西爾穿過客廳,她也是非常激動。瑟尼納看著她慢慢走遠的。
「協約對她和對我一樣重要。」他想,「而且她還甚於我,因為,如果說她曾為西蒙娜的神經錯亂而擔心過,那麼他走了,今後,她將會為西蒙娜的失望而擔心。她的生活真是一種失敗!我真的要抱怨的!」
他搖了搖頭。
「快點!……您有大衣嗎?」
「在汽車裡。」
「您沒有留什麼東西在秘密的藏人之處吧?」
「沒有。」
「您在馬賽要幾點鐘登船?」
「今天下午四點鐘。熱隆西科船長不允許任何理由的遲到,他會在預定的時間起錨的。他堅決執行我叔叔的命令,而我叔叔在守時方面是沒有商量餘地的。」
「國王的禮貌如此。」瑟尼納說。
「是的。而且我叔叔想把我從法國最終弄回去,還要求越快越好。他並不知道我的動身回國是令我心碎的。可是……」
一個可怕的喊聲從樓上傳出來,打斷了他的話。
「見鬼。」瑟尼納說,「是匈牙利人!」
緊隨大公之唇,他疾速跑出大廳,幾步蹦上了樓梯。塞西爾站在她妹妹房間的門口。
「那兒……那兒……」
西蒙娜在床邊抖動著,一把刀子插在胸部。在她的身邊散亂地堆著她衣箱里的東西。」
「西蒙娜!」大公喊道。
窗戶大開著。風吹動著窗帘,輕輕地吹著地板上的一張疊成兩折的紙。瑟尼納感到災難正在發生。他撿起紙片,朝上面看了一眼。
親愛的西蒙娜……
「讓我來。」他大喊著,「他們搶走了信!」
他衝到窗口,看到一個黑影在小路上跑著,他大步跨過窗檯,跳了下去,但落地不穩,待再站起來時就有點跛了。
「埃米爾!……法戎!……抓住他!」
那一邊,這個男人並沒想著要躲到樹林中去。他像一頭野豬,朝柵欄門猛衝過去。瑟尼納奔跑著,疼痛使他扭歪了臉,他放開喉嚨大聲喊著:
「埃米爾!……法戎!……」
第二個黑影出現了,在月光灑下的若明若暗的光點裡。然後第三個黑影也出現了。接下來是一場混雜的廝打。
「堅持住。我來了。」
瑟尼納聽到了喘息聲、叫喊聲、和沉悶的廝打聲。然後,一個人站起身來,轉身準備逃跑。糟糕,蒙古喬還呆在地上。但是老法戎已經調轉槍支,用槍托朝那個人的腦袋砸去,他應聲倒地了。
「真棒。」瑟尼納說,「恰到好處。」
他在這一群人邊上停了下來,喘息著。蒙古喬坐起身來,用手揉著胃部。
「見鬼!他不會不動手的!」
「他拿了信件。」瑟尼納說。
他轉過身來,抬起頭。
「我認識他。我早就有幸在維吉奈別墅把他打昏過。是否先生想掏空他的口袋……不了……先生好像不大對頭?……埃米爾,幫幫我……您,法戎老爹,睜眼看一看。他或許不止一個人。」
蒙古喬從上衣開始搜,搜出的只有一條手帕,一個皮夾子,一包香煙和一盒火柴……
「褲子,快。他還來不及把它們藏起來。我的眼睛沒離開過他一秒鐘。」
蒙古喬搜出了一把手槍和一串鑰匙。
「這不可能。推他。」
他檢查過這個昏迷的人的所有口袋。信件失蹤了。
「它們在你們打鬥時散落了。」
瑟尼納看著自己的四周。明亮的月光能讓人看到小路很遠的地方。什麼也沒有!
「老闆。」蒙古喬大膽地說,「他或許有個同謀在牆腳處接應他。」
「行啦!我緊隨其後跳下來的,我敢肯定沒有人。不……他是在落地時或在逃跑過程中把它們丟掉的。他還準備再次回來……我們回去。我們應該很容易地找到它們。無論如何,這個壞蛋會告訴我們他乾的勾當的……把他拖上……把他關到什麼地方呢,法戎老爹。」
「關在食品貯藏室吧。門很結實。」
「我走前面。我都沒來得及照看一下可憐的西蒙娜……但是我還沒告訴你們……他刺了她一刀。」
「我的天呀。」法戎抖了起來。
他舉起槍,準備砸碎這個人的腦袋。瑟尼納抓住了他的胳膊。
「再等一等。」他說,「如果他拒絕說話,我就把他交給你們……關牢他,等著我。」
他跛著腳走回來,上樓來到西蒙娜的房問。
「她已經死了。」大公說。
他十分沮喪,焦躁的汗水濕了他的額頭。塞西爾在哭。他們把年輕姑娘平放在了床上。
「殿下。」瑟尼納低聲說,「我像您一樣悲痛。我抓獲了殺人兇手,但是我沒有得到信。」
「那麼全都丟失了。」大公十分消沉地說。
「不。還沒有。我向您要求一小會兒時間,用來認真思考一下……信件還在!」
他畫出一個圈子,它包括窗戶和一部分花園。他的動作如此地有啟發性,使得大公伸長了脖子在看。他隨後打了一個響指,把他們全都召進了房問。
「塞西爾,當您上樓時……」
「西蒙娜已經整理完她的箱子。她非常亢奮。我甚至還問了她是否有點發燒。她打開了窗戶,我本想關上百葉窗的。她對我說:『就這樣。我需要一點兒空氣,現在。要很多空氣!我已經憋得夠久的了。』於是我出來了,我去給她找一條披肩,就在掛衣服的壁櫥。當我再回來時……她已經這個樣子了……就是你們看到的這個樣子……」
她把一條手絹放到嘴邊,繼續說:
「我想我叫了一聲。」
瑟尼納轉過身來看著大公。
「事實自己會說話的。西蒙娜不謹慎打開了窗戶。她當然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匈牙利人抓住了這個機會。他藉助壁藤和落水管爬了上來,然後迅速地行動起來,為了阻止可憐的人們喊救命。信件曾經在這裡……他是在塞西爾回來時把它們搶走的。在受驚嚇的情況下,他胡亂地翻了她的口袋……他甚至還掉下了一封……他跳下樓去。您看清楚他了嗎,塞西爾?」
「沒有。我都癱瘓了。」
「結論是:信件肯定是在殺人犯跑過的路上的某個地方。」
瑟尼納掏出表來。
「殿下……您現在開快車都來不及了……不過您可以趕上里昂的一班快車……我會把您送上車的。這樣我們就還有一個小時的延緩。這足夠了。您是否有氣力跟我們一塊找?」
大公默想著,閉著眼睛,然後俯身對著床,把嘴唇貼在了死者的額頭上。
「再見啦,我的愛。」他喃喃道,「永別了……」
當他直起身子時,他的臉色白得像一個面對行刑隊的已被判處死刑的人的臉。
「塞西爾」,他說,「既然城堡要賣掉,我來買下它……由於今夜這一事故應該要保守秘密,那麼對所有的人,就說西蒙娜逃掉了,我就請求您把她葬在花園裡……在金合歡的圓形花壇中。就算我永不再回來,只要知道她在這兒,我總會感到好過一點……現在我聽您的,王子。」
他們走下樓來,瑟尼納發布著命令。
「法戎老爹,我們需要馬燈。我們每個人都負責一小片,也都知道風會吹散這些信件。如果一刻鐘后仍然找不到它們,那麼我就會去關心一下俘虜,我保證他會開口的。」
他惡狠狠地說了上述這段話,但馬上又後悔起來,因為塞西爾向他投去了她那奇異的目光,好像她在揣測躲在瑟尼納王子身後的那個人。
「我們一共五個人,可我只有三盞馬燈。」
「那麼我們就拿煤油燈,蒙古喬和我。」
他們走了出來,很快這支小隊就分散開了。燈光散射著。瑟尼納負責打鬥過的現場。他一邊檢查每一個樹叢,每一叢草,一邊往前走,心裡還在想著這些被動員起來的人在安詳地睡著覺,根本就不去想他們的生命處於危險之中,這生命是靠一位忘記了自己使命的小夥子不謹慎地寫出來的那些丟失的信件和那些話語維繫著的。親愛的西蒙娜……這溫柔的愛情被粗暴地摧殘了,而且莫名其妙地悲慘……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信件始終找不出來。剩下的就是那個匈牙利人了!
瑟尼納返身折回,走到法戎老爹和蒙古喬的身邊,然後輕輕地嘟噥著。
「我們進去吧。」他說。
他們與大公,然後是塞西爾在台階下會合了。在城堡正面和這個人摔倒的地方之間,只有巴掌大的一點地方,沒有沒被搜查到的地方。瑟尼納做出決定。他掏出了手槍。
「全都在大廳里等我。這不要很久的。」
他說完便朝食物貯藏室走去。憤怒令他要走極端。他從沒有殺過人,但是這一次,他再不是亞森-羅平了,他是一名衝鋒陷陣的戰士。他打開沉重大門的門栓,用腳猛踢了一下,然後把燈高高舉過頭頂。
「站起來!」他吼道,「面對著牆。」
然後他進去,食物貯藏室里根本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