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婚姻
在把他們帶去美國的,橫渡大西洋的「波拿巴號」船的甲板上,奧拉斯-韋爾蒙和帕特里希婭並肩地坐著,望著遠方的地平線。
「我想,帕特里希婭,」奧拉斯突然說道,「我想,現在您的第三篇文章也應該在《警探報》上發表了。」
「肯定地,因為我把它傳過去已經有四天時間了。」她回答道,「此外,我在二等艙的最新消息布告欄里已經看到了一些摘錄。」
「我在這裡面扮演了一個很漂亮的角色吧?」韋爾蒙假裝無所謂地問道。
「漂亮。尤其是有關保險柜的那一場戰鬥。您的利用塞依達的想法代表著最科學、最獨特的想法……老虎大戰警方……很顯然,這並非所有的人都能想到的,但這是天才的想象。」
奧拉斯真是欣喜若狂。
「那將會在社會上產生多大反響呀!」他說道,「多麼輝煌的勝利!多麼值得大寫特寫!多麼出色呀!」
帕特里希婭對這值得稱頌的作者的虛榮報以微笑。
「我們將會像英雄一樣地受到歡迎的。」她說道。
他馬上變換了語氣。
「您,帕特里希婭,肯定是的。可是我,人們給我準備的無疑是電椅子。」
「您瘋啦?您犯了什麼罪?是您贏得了勝利,還讓人把這些強盜抓了起來。沒有您,我的朋友,我將一事無成……」
「您還是會取得這一成果的,只要您把羅平像奴隸一樣地拴到您的勝利戰車上。」
她深情地看著他,對這些話充滿了焦慮。尤其令她受不了的,是他講這些話時的神態和語氣。
「但願你不要因為我而有煩惱。」
他聳了聳肩。
「怎麼會呢?他們將給我頒發一個民族的獎賞的,而為了我把家安在美國,會給我一座貴賓摩天樓,並給我『公眾第一號敵人』的頭銜的。」
「這難道就是你不久前跟我講的結局嗎?」她問道。「當時您讓我想象您那一方面所必須做的貢獻。」
她停了一會兒,她那美麗的眼睛濕潤了。然後她又繼續說:
「我有時害怕您會離我而去。」
他沒有表示反對。她喃喃道:
「除了您之外,我不會再有幸福可言了,我的朋友。」
現在該輪到他盯住她看了。然後,他痛苦地說道:
「除我之外……帕特里希婭……我這個梁上君子,小偷?我,亞森-羅平?」
「您知道您有一顆偉大的心……一顆最敏感、最能理解人、最有騎士風度的心。」
「例子呢?」他又恢復了輕鬆的口氣,問道。
「我只舉一個例子。因為我不願意帶羅多爾夫到美國去,害怕讓他暴露在隱蔽的敵人的陰謀前。當時您就建議我讓他留在紅房子,由維克圖瓦爾照料……」
「她的真正名字是:薩莫特拉斯。」
「還有您的朋友們和塞依達的保護。」
亞森-羅平聳了聳肩。
「這並不是因為我心好,才這麼乾的,而是因為我愛您……啊!好啦,帕特里希婭……為什麼每次當我向您談到我的愛情時,您總是這麼愛臉紅呢?」
她低下頭去,低聲咕噥著:
「並不是您的話讓我臉紅,而是您的眼神,……是您那隱秘的思想……」
她突然站起身來。
「好啦,來吧。也許有最新的消息公布出來了。」
「行!走!」說著,他也同時站了起來。
她帶著他來到最新消息公布欄前,幾封電報已經貼在了上面。人們可以看到:
紐約。法國的下一艘「波拿巴號」船給我們帶來了帕特里希婭-約翰斯頓,《警探報》的著名女撰稿人。她最終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成功,使得法國警方將西西里人瑪菲亞諾領導的強盜團伙一網打盡。瑪菲亞諾是個有好幾個罪行的兇犯,尤其他是紐約的馬克-阿萊米和弗雷德里克-弗爾德兇殺案的兇手。
瑪菲亞諾,人們都知道,在法國還犯有其他罪行,是不可能被引渡回來的。
市政當局準備熱烈歡迎帕特里希婭-約翰斯頓小姐的到來。
另一條消息是這樣說的:
來自勒阿弗爾的一份電報證實,亞森-羅平已經上了「波拿巴號」船。最嚴厲的戒備措施,在這個江洋大盜本人上岸前將得到保證。巴黎方面安全局的總探長加尼瑪爾昨日已到達紐約,他將獲得所有的方便,以確保抓到亞森-羅平,他的這個老對手。就像他在四分之一個世紀前乾的那樣。法國警方將乘坐美國警署的快艇,跟美國軍隊和警署代表一起去攔截「波拿巴號」輪。
第三條消息是這樣的:
《警探報》宣布,小阿萊米先生,該報經理,已獲准乘坐他的快艇去接他的女撰稿人帕特里希婭-約翰斯頓。在輪船靠岸,遊客上岸時,一班警員將由他來負責指揮。
「很好。」奧拉斯叫了起來,「我們將會論功接受歡迎。也就是說,我是警方的總動員人,而您,則是您孩子的父親。」
聽到這些譏諷的話和讀到這些急件后,帕特里希姬變得憂鬱起來。
「那麼多的威脅、恐嚇。」她說,「我並不擔心小阿萊米那一方面,而是擔心您,我的朋友。您的處境很可怕。」
「吹哨子叫塞依達來。」羅平開玩笑說.「總之,不要為我擔心。」他又十分嚴肅地接著說:「我又沒有什麼危險。即便有,儘管不可能,我還是願意讓他們抓住的。沒有任何一個認證的罪名可以提取到,來對我提起訴訟……但是我在想,這個小阿萊米,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也許我們一塊兒旅行是個錯誤。」帕特里希婭指出道,「只要一調查,就很容易知道我們不是一起從勒阿弗爾離岸的。」
「是的。在夜裡,我也從來沒到您的包艙里去過。」
「我也沒去過您那裡。」
他的眼睛緊盯著她。
「您感到遺憾吧,帕特里希婭?」他狠狠地問道。
「可能吧。」她十分認真地回答說。
她向他抬起那張美麗、迷人的臉,在長時間地對視后,她顫抖著把嘴唇慢慢地向他伸了過去……
這天晚上,他們面對面地共進了晚餐。而且羅平還要了香檳酒。
「我離開您,帕特里希婭,」他說,「在十一點左右,因為『波拿巴號』剛才已經過了橋,而且已經在碼頭拋了錨。」
她很痛苦地低聲說:
「這是我們幸福的最初時刻,我的朋友。這也許會是最後的時刻了。」
他把她摟在了懷裡。
清晨,帕特里希婭在洗漱和準備旅行的必需品。奧拉斯-韋爾蒙,確切地說是亞森-羅平,已經不在了。門上的鑰匙還插在鎖眼裡,而且門鎖也還是轉了兩圈鎖住的。不過,帕特里希婭感到一陣潮濕的涼風灌滿了她的包艙,她檢查后發現舷窗沒有關緊。他是從這兒走的?為了什麼呢?從舷窗那兒是無法上到甲板上去的。帕特里希婭看不到她的同伴的任何蹤跡,仍然呆在「波拿巴號」船上,吃著早餐。飯後,她準備再上到甲板上去時,有人給她送來了一個便條。亨利-馬克-阿萊米要求會面。年輕女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對帕特里希婭來說,時間過得很慢,太漫長了,她焦急不安地等待著事情的發生……到底是什麼事情?她並不知道……
港口擁滿了輪船、遊船、快艇和機帆船……水上飛機在空中盤旋著。整個碼頭上熱鬧非常,人頭攢動……千百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汽笛聲、蒸汽機聲、卸貨聲、喊叫聲……
帕特里希姬始終等待著。她不知道羅平在哪兒,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但是她現在非理性地,但又是正確地做出決定,在沒有得到他的確切消息之前,她絕不上岸——無論她以什麼方式得到他的消息。
這一願望沒有落空。在下午五點鐘時,她從下午版的報紙上讀到了由警方公布的這樣的內容:
亞森-羅平海盜
昨天,半夜時分,現代最神秘的不法之徒在幾個同夥的幫助下,登上了《警探報》的船舷,就是小馬克-阿萊米的快艇的船舷。船員們在遭到了突然襲擊的情況下,被解除了武裝。船長等人也都被關進了船艙。於是襲擊者控制了快艇。這種難以想象的局面一直持續到將近中午的時候。這時,被俘的船長等人通過隔板上的小洞得以互相對話,而且其中一人成功地打開了他同志們的艙門,把水手們放了出來。然後他們對海盜們展開了反擊。最後海盜們儘管拚命抵抗,但還是繳械投降了。亞森-羅平本人在激烈戰鬥之後,由於寡不敵眾,屈服了。他在船上像一頭被追趕得走投無路的野獸,最後被逼到了前面的舷桅邊。但是就在要被抓獲時,他縱身一躍,跳進了水中。所有在場的那麼多人中,沒有一個人看到他重又浮出水面來。
不用說,警方從早上開始就已經採取了所有的戒備措施。警員們沿著河岸站滿了。小艇在港口游弋著。機關槍也已經不準備射擊了。到現在(三點半鐘)沒有任何新的動向,也就無法知道海盜頭子的下場如何了。警方最高頭領堅信,亞森-羅平不可能上岸,因為他們眼見他投下水中,精疲力竭了,也許已經被水流裹挾走了。人們在尋找他的屍體。亞森-羅平出於什麼目的,要攻擊馬克-阿萊米先生的快艇呢?在快艇遭到襲擊時,馬克-阿萊米先生並沒在艇上,他聲明對此一無所知。著名的法國警探長加尼瑪爾也不知道,但是他本人不相信這位著名的冒險家會死。
帕特里希姬情緒激動地讀了這段文章。當文中談及亞森-羅平失蹤並可能已經死了時,她非常焦躁不安。但是,她很快就搖著腦袋,笑著說:「亞森-羅平這樣完啦……亞森-羅平淹死了……不可能。加尼瑪爾總探長說得很對……」
「我該怎麼辦?」於是年輕女人開始動起了腦筋,「要麼還在這裡等?要麼上岸?羅平準備到哪兒去找我呢!還是他再也不來找我了?……」眼裡的淚水在打著轉。
一個小時過去了……然後又是一個小時……最後,剛剛出版的報紙給她帶來了新的消息,她情緒激動地讀了起來。
報紙上是這樣寫的:
在《警探報》的經理辦公室里,人們發現了小馬克-阿萊米。池被綁在了椅子上,口裡塞著東西。他的加固保險箱里被人拿走了一千五百美元,取代它們的是一封簡訊:
「錢將會如數歸還。我要在『諾曼底號』船上訂位於,而且得付款。我在船上,在回程時,安排了一個魔術晚會,現場用旅客們的表和錢包等實物進行表演。亞森-羅平。」
在小馬克-阿萊米的對面,加尼瑪爾總探長坐在另一張扶手椅中,穿著短褲和法蘭絨的背心,也被捆綁著並塞上了嘴。他聲明,但不願解釋得更詳細,亞森-羅平取走了他的衣服,然後自己穿上,化妝逃跑了。亨利-馬克-阿萊米先生不願意做任何說明。為什麼保持沉默?這個可怕的冒險家是怎麼威脅這兩個受害者的呢?
讀完之後,帕特里希婭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而且還頗感自豪。這個羅平是多麼了不起的超人啊!他具有多麼高的膽識啊!……多麼沉著鎮定!……
可是又怎麼樣呢,他還呆在船上?羅平絕不會把信送到這裡來的……
她匆匆地上了岸,要了一輛計程車,回自己家了。
她走進了家們。房子里到處擺滿了鮮花。一頓晚餐已經準備好了,全套餐具也擺上了圓桌,在桌子旁的一張扶手椅上坐著一位賓客。
「是你!是你!」她大叫著、笑著、哭著,投進了她朋友的懷中。
在狂吻了幾次之後,他問她:
「你當時沒擔心嗎?」
她微笑著聳了聳肩。
「噢!你,我很清楚,你任何時候都能頂住的。」
他們高興地吃著晚飯。然後,他很突然地,並且語氣十分嚴肅地說道:
「您知道,帕特里希婭,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了。」
「什麼?什麼準備就緒?」她驚訝地問道。
「您的未來。我們談過了,小傢伙和我,就在我堵住他的嘴之前。在長時間地爭論之後,我們取得了一致。」
羅平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香檳酒。
「好啦,他娶您。」
帕特里希婭渾身戰慄起來。
「可是我不會嫁給他的。」她乾脆利索地回答道,「您怎麼能這麼干呢?是的,我明白,您並不愛我!」
她的聲音嘶啞了,她的眼裡滿是淚水。她繼續說:
「這難道就是您所希望的結局嗎?可是我不讓步!絕不!」
「需要這樣。」他說著,兩眼緊盯著她。
她聳了聳肩。
「我或者接受,或者拒絕,這是我的自由。是這樣吧?」
「不。」
「為什麼?」
「因為您有個兒子,帕特里希婭。」
她又一次地戰慄了。
「我的兒子是屬於我的。」
「屬於您和他的父親。」
「我有監護權,是我把他撫養大,他只屬於我自己,而且我絕不同意把羅多爾夫交出去。」
羅平不無傷感地說:
「想想您的未來,帕特里希啞!亨利-馬克-阿萊米願意離婚娶您並認回他的孩子。他將給羅多爾夫一個無暇的名字和美國的最大的一筆財富。我能像他,做到這一點嗎?我們最近的嘗試向我們證明了這一點,我箱子里的東西是我的敵人們覬覦的目標。他們的陰謀永遠都是失敗的嗎?」
有一陣死一般的寂靜。帕特里希婭顯得很難受。羅平繼續壓低聲音說:
「那麼,羅多爾夫取什麼名字呢?他的社會地位會怎樣呢?他又不是羅平的兒子……」
又是一陣沉默。帕特里希姬還在猶豫著,但她知道犧牲自己是在所難免的了。
「我讓步。」她最後說,「但條件是我要再見到您。」
「婚禮將在十個月後舉行。帕特里希婭……」
帕特里希婭跳了起來,她望著他,臉上閃爍著欣喜的光。
「六個月!您可以說得更早一些嘛!六個月!但是這是永恆的!」
「還有,就是要會利用這些時問。我們抓緊吧。」羅平說。
他斟滿了兩杯香檳酒。
「我買下了小傢伙的快艇。」他繼續說道,「我打算乘這條船回法國。警方會讓我太平的,比起給我找麻煩來,他們更需要我。我會跟警署總長處理好關係的,加尼瑪爾也會讓貝舒閉嘴的,因為我已經告訴了他:我的安寧與我的沉默是相衝突的。是的,這是為了脫衣服的插曲。您將會在年末的雜誌里看到穿短褲的總探長。這將會滑天下之大稽……而且他還答應了我一個位子,是看瑪菲亞諾被送上斷頭台的。」
帕特里希婭不再聽他說,她現在只想著他們兩個人的事了。
「我要跟你一起乘快艇走。」她滿臉鮮紅,欣喜地對羅平說,「那將多麼愜意!我們儘早動身。」
羅平笑了起來。
「馬上,就是現在吧!……而且,在越過大洋之後,我們再沿著塞納河一直駛到紅房子。我們就住到那兒。你將看到羅多爾夫……多麼美妙呀!」
他握住自己的杯子,把它舉起來:
「為我們的幸福乾杯!」
帕特里希婭隨聲附和道:
「為我們的幸福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