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新戰士
院子里的濃厚的樹林中的樹叢密不透風,在野獸的後面形成了一堵綠牆。一個窄小的缺口引出了一條濃密枝葉覆蓋著的昏暗的通道。高乃依城堡的老女主人應該是從這條通道逃遁的。母虎在把她帶走之後,又回到了這位不受歡迎的造訪者的面前。
人和動物有一陣子一動不動地相互對視著,奧拉斯-韋爾蒙感到很不舒服,他在想:
「好小子,如果你敢動一動,它那已經伸出爪子的腳掌就會抓傷你,還會把你的腦袋揪下來。」
但是他絕不能低頭。他的冷靜在未曾經受過的災難前經受著考驗。其實,他並不是不喜歡這次邂逅,因為它使他與獸中王面對面地相遇,還能處之泰然。多麼好的意志和「自控」的鍛煉呀!
一個世紀般長的一分鐘過去了……他始終泰然面對!……開始時,恐懼已經把他制服了,現在卻在逐漸減弱。他等待著攻擊……甚至還有點期盼它的意思……
突然,野獸好像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人的強加在它身上的意志征服了似的,它發出了深沉的、帶著哀怨的吼聲。它轉過身去,用鼻子嗅著,準備從綠色通道走掉。於是,韋爾蒙的眼睛仍不離開它。他向後退了兩步,從廚房的桌子上取下了裝著牛奶的碗,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母虎的身旁。母虎先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下了決心,可以說是還有點扭扭捏捏地過來喝奶了。它只三四舌頭,就把碗舔光了。它安靜下來之後,又來到了缺口處,在潮濕的草地上,用鼻子嗅從這裡逃走的老夫人的足跡。奧拉斯發現母虎的後腿還有一點跛,這是在圍捕時受了傷的緣故。他認為它在接受隱居在高乃依城堡的古怪女人的治療,而且已經跟她很親密了。
突然間,他不願再處在野獸的隨時會變化的脾氣的威懾下了。他手裡握著手槍,又穿過這小木棚,走了出來,同時隨手關上了身後的門。他在跑回紅房子莊園的同時,還不時地回頭戒備著身後。他痛定思痛,對自己得以平安地逃出危險境地還是比較滿意的。
兩天後,他鼓起勇氣探查了這密不透風的樹林,並再一次地走進了這座神秘的老宅。但是這一次它好像被遺棄了。他既沒遇上林中睡美人,也沒遇上母虎。他叫喚著,沒有一點回聲。他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三角大刀……目的是要引出野獸,然後刺死它……這樣的話,犧牲者就得以復仇了!因為,通過思索,他確信帕特里希婭仍然活著,當早晨他麻木地離開她時,曾經以為她已經死掉了。只是到了後來,母虎才把她弄死了,然後又把她弄到了某個枯枝敗葉覆蓋的洞穴之中的。而且韋爾蒙也想發現瑪菲亞諾的逃跑路線並給他以懲罰。但是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三個強盜的線索……幾個小時過去了,他一無所獲地遊盪著,渴望著復仇和殺戮。
他精疲力竭地走了回來,非常失望。可是維克圖瓦爾,他是把帕特里希姬的命運賭注全都交付給了她,充滿疑慮地搖著腦袋,並且對他說道:
「我不改變自己的想法:她沒有死!野獸沒有殺害她,瑪菲亞諾更不可能。」
「而作為證據的,始終是你的女人的直覺。」韋爾蒙凄切地譏諷道。
「這就足夠了。況且,羅多爾夫特別地安穩。他並不擔心他母親是否不在了。他很愛她,他也很容易激動,而且十分敏感……如果他的母親已死,他會覺察出來的……」
韋爾蒙聳了聳肩。
「超人的眼力……你相信這個吧?……」
「是的!」老婦人肯定地回答道。
沉默了一小會兒。談話又繼續下去了。韋爾蒙希望……可是這不是發瘋了嗎?……他十分惱怒地繼續說:
「可是,那天夜裡,我確實抱著一個活的女人……她到了早上就死了……」
「是的,但不是你想的那個女人。」
「那麼是誰呢?」
維克圖瓦爾抬眼看了一下四周,然後壓低聲音說:
「聽著,自那一神奇之夜后,女用人昂熱利克就失蹤了。可是,我從可靠的方面得知,這個昂熱利克是瑪菲亞諾的情婦。她認識瑪菲亞諾的同夥們。她為他們做飯,而且每晚去和他們聚到一起。」
奧拉斯想了片刻。
「那麼,被殺的是昂熱利克啦?但願如此,我……可是,在此情況下,告訴我為什麼昂熱利克要佔了帕特里希婭的位置呢?為什麼她要把我拉進帳篷呢?為什麼瑪菲亞諾要殺死她呢……為什麼?……為什麼呀?……」
「昂熱利克抓住機會接近你……這是她很久以來就想乾的……你沒有看到她向你投去的眼神?……」
「那麼,你認為她是鍾情於我的啦?這有點吹牛!……而瑪菲亞諾出於嫉妒殺了她……可憐的傢伙……確實,他總是不能把自己心愛的人弄到手……她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對我很鍾情……」
「不是你告訴我,你拿了他的最終證明有資格分利的卡片……他擔心在你身上找不到它,而且你如果死了,那將永遠找不到它了……再說,他儘管是一個膽大妄為的強盜,總還不敢就這樣殺……奧拉斯-韋爾蒙……」
他搖了搖頭。
「你或許有道理……可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不大相信……總之,如果……你推理清楚,很有邏輯性,我的好維克圖瓦爾!……」
「所以,你相信我啦?你被說服啦?」
「我認為你的論據是無可爭辯的,我毫無保留地接受,這樣更好一些。可憐的昂熱利克,真是的!……」
他對女用人被這野蠻人兇殘地殺死而感到氣憤,但同時又對自己產生的帕特里希婭還活著的想法而謹慎地希望著。
就在這次談話后的夜裡,韋爾蒙被老保姆叫醒了。
他從床上坐起身來,揉著眼睛,斥責她:
「說實在的,你是否真的完全神經失常了?就為了要把你的某些女人的直覺告訴我!……在半夜,四點鐘,你居然把我弄醒!你是瘋了,還是哪兒著火了!」
但當他看到維克圖瓦爾的忐忑不安的表情時,他停了下來。
「羅多爾夫沒在他的房間里。」她惴惴不安地說,「而且我想他不在家過夜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在十一點鐘!他起床了!總之,要過了青春期。只是,他開始得太早了一點……那你以為他去哪兒啦?去了巴黎?去了倫敦?還是去了羅馬?」
「羅多爾夫很愛他的母親。我相信他是在找她了。他們有約會,這是肯定的……」
「可是他是從哪兒走的呢?」
「從窗戶。窗戶是開著的。」
「那些看家狗呢?」
「一個小時前它們狂吠過,肯定是在他離去時……而且有人告訴我,它們早上五點鐘也叫喚,這也正是他回來的時候……每夜都是如此……」
「像小說一樣,我可憐的維克圖瓦爾!沒關係,我知道了……」
「還有呢。」老保姆繼續說,「三個男人在莊園附近不懷好意地轉來轉去。這可是我親眼看到的。」
「是追你的那些色鬼們,維克圖瓦爾。」
「別開玩笑,這是一些警員。監視工作是由你的一個最糟糕的死敵指揮的,他就是貝舒班長。」
「見舒,一個敵人!你真會開玩笑!至少警署還沒有下令逮捕我吧。別信那一套!我為他們提供的服務太多了。」
他想了想,皺起了眉頭。
「儘管如此,我還是要小心一點……去吧。快點!還有一句話……有人動過我放在那兒的保險柜了!三個組字的按鈕都錯了位。」
「除了你和我之外,沒有人進到這兒來。既然不是我……」
「那麼是我忘記把這些數字恢復原位了。你要知道這是嚴重的事。那裡面有我的文件證書、遺囑,還有我的各類箱櫃的鑰匙,以及我的所有藏物點和網點的密碼代號。」
「聖母瑪麗亞!」保姆搓著雙手發出了驚呼。
「聖母瑪麗亞與此毫不相干。應該是你要嚴加防範。否則,有你好受的。」
「什麼?」
「你自己的名譽。」奧拉斯冷冷地說道。
當天夜裡,奧拉斯攀上一棵大樹,從農場這個方向觀察著花園的柵欄門。
他躲在枝葉之中,耐心地等待著。這一等待是有收穫的。教堂鐘聲還沒有敲響子夜時,他隱約看到了一個龐然大動物的柔軟並且拉長的身影。它先是悄然無聲地奔跑,然後又敏捷地從他的身旁跳過了圍牆。狗群在窩裡狂吠了起來,奧拉斯從他呆的樹上跳了下來,朝羅多爾夫的窗前跑去,然後躡手躡腳地靠近它。
窗戶四敞大開著,房間里燈火輝煌。兩三分鐘過去了。監視者聽到了小孩的說話聲……隨後他突然看到母虎回到了陽台上,它應該是從這裡進去的。它十分巨大、非常嚇人,它把它的那雙爪子放到了欄杆的橫杆上。羅多爾夫爬在它的背上,兩隻手臂牢牢地把住它那粗大的脖子……還在大聲地笑著。
猛獸猛地一跳,跳進了樹叢中。然後,背上始終馱著那個開懷大笑的包袱,大步地跑了起來。此時,狗群又開始大叫了起來。
與此同時,維克圖瓦爾也從她藏身的陽台陰影處閃了出來。
「怎麼樣!你看見了吧?」她驚慌不安地問道,「這個野獸要把這可憐的孩子帶到哪兒去呢?」
「去他母親那兒,肯定地!」
「他可能是上帝吧?」
「帕特里希婭應該是跟高乃依的夫人一起治療了這受傷的猛獸,而且治好了它。母虎已經被馴化得差不多了,而且十分感恩,十分依戀她,並且像一隻忠於主人的小狗一樣地聽命於她。」
「是看出了一些問題!」維克圖瓦爾讚賞地說著。
「我就是這麼看的。」韋爾蒙謙虛地說。
他跑著穿過農場,然後是通向高乃依城堡的草場。他沿著近乎荒蕪的路朝前走著,穿過小木棚的窗戶……而且還發出了欣喜若狂的歡呼。帕特里希姬坐在小客廳的一張扶手椅里,把兒子放在自己的膝頭,拚命地吻著他。
韋爾蒙走上前去,心醉神迷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女人。
「您……您……」他喃喃著,「多麼幸福呀!……我真不敢想像您還活著!那麼瑪菲亞諾殺死的是什麼人呢?」
「昂熱利克。」
「她怎麼來到帳篷下的呢?」
「她把我放跑了,然後替代了我。只是到後來我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她愛亞森-羅平。」帕特里希婭緊皺著雙眉結束道。
「可以比這更差。」韋爾蒙冷漠地回答說。
「母虎,塞依達,在塌落的帳篷下面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她,而且不用我插手就把她帶來了。這多可怕呀。」
帕特里希婭顫抖了一下。
「瑪菲亞諾在哪兒?他的同謀在哪兒?」
「他們還在四周賊頭賊腦地轉來轉去,但是非常地謹慎小心。啊!多麼悲慘呀!……」
她又抱起兒子,充滿愛意地摟緊他。
「我的寶貝!我的寶貝!……你一直沒害怕吧,對嗎?塞依達沒弄痛你吧?」
「噢!一點兒也沒有,母親。為了不讓我太搖晃,它跑得很小心,我敢肯定……我就像呆在你的懷裡一樣舒服。」
「總之,你和你那奇特的坐騎相處得很好。這真棒,不過現在應該睡一會兒了。塞依達也該睡覺了。把它帶到它的窩裡去。」
孩子站起來,抓起這個龐然大物的耳朵,牽著它朝房間的另一頭走去。放床的凹室旁邊的壁櫥里放著一張床墊;凹室里放著帕特里希婭的床鋪。
可是,塞依達一面往前走著,一面極不情願地跟孩子抗爭著,這一抗爭演變成了一種輕輕的咆哮。最後,它不動了,坐了下來,就坐在了它女主人的床前。它的頭靠到爪子上,又開始大聲咆哮起來,同時還用尾巴猛地抽打著地板。
「好啦!塞依達。」帕特里希婭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有什麼事,我的漂亮女?」
奧拉斯仔細地觀察著母虎。
「好像,」他強調道,「有人躲在了您的床底下,或者躲在了凹室里。塞依達發現了他們。」
「真的嗎,塞依達?」帕特里希婭問道。
這個龐然大物報以更加狂躁的吼聲。它站起身來,用它那大嘴巴搖晃著床鋪。鐵架床猛烈地撞擊著側牆。
三個可怕的喊聲從真的躲在床下的人口裡傳了出來,他們現在完全暴露了。
帕特里希婭緊隨奧拉斯的後面,趕緊跑過去救這些闖進來的人。奧拉斯大喊道:
「好啦,趕緊說吧,不然你們就完蛋了!你們幾個人?三個,對吧,還有著名的貝舒班長吧?好啦,快回答,我尊敬的警員們。」
「是的。是我,貝舒。」始終呆在地上,而且被怒氣沖沖、低聲吼著的塞依達嚇壞了的警員應聲答道。
「那麼你來是要抓我的啦?」韋爾蒙緊追不捨地問道。
「是的。」
「先抓起塞依達吧,老朋友。也許它會讓你得手的。真的,你運氣不佳!你想叫它走開嗎?」
「那將令我高興的!」見舒肯定地說。
「那麼,我是不能拒絕你的,好朋友!會讓你滿意的。此外,這樣更好。不然的話,我會為你的健康體魄的完美而擔心的!好啦,帕特里希婭-約翰斯頓,請把盯著我們的警衛撤掉吧。」
年輕女人一隻手放在在她身旁像蒸汽機一樣地呼嚕著擦來擦去的母虎頭上,同時喊道:
「羅多爾夫!我的寶貝!」
孩子走過來,投入了她的懷抱。然後,帕特里希姬朝外面打著手勢命令道:
「塞依達,現在是送你的小主人回去的時候了。去吧,塞依達!去吧,我的漂亮女!一定要輕一點兒,對吧?」
母虎顯出認真地在聽的樣子。它以十分明顯的遺憾看著貝舒,它真想嘗一嘗他。但它仍十分順從地決定去完成主人交給它的令它頗感自豪的使命。它一步步地走到羅多爾夫面前,把自己的厚實的背伸了過去。孩子爬了上去,輕輕地給了它腦袋一下,用雙手摟住它的脖子,然後喊道:
「向前進!」
巨獸跳了起來,只兩下子便到了屋外。過了一陣子,那邊的狗群又在夜裡吠了起來。
奧拉斯說話了:
「快,貝舒,跟你的小朋友們從床鋪下出來吧。十分鐘之內,它就會回來的。那麼你快一點吧。你有逮捕我的命令吧?」
貝舒站起身來,他的同伴們也是這麼跟著他乾的。
「是的,總是例行公事吧。」他撣著衣服上的灰塵說道。
「逮捕令應該已經揉皺了。還有另一份是逮捕塞依達的?」
貝舒很尷尬,不做回答。奧拉斯叉起了雙手。
「天爐星座,行啦!那麼,你想到過嗎,如果你沒有一份由權威人士簽署的文件的話,塞依達將會被人用鐵鏈鎖住爪子的。」
他打開了通往廚房的門。
「快跑吧,我的小夥子!快跟你的小夥計們跑吧!像斑馬一樣地跑吧?跳上第一輛車,趕緊逃到床上去好好休息吧!聽我的勸告,這是一個朋友的忠告。快跑,不然的話,塞依達會把警員的肋骨當做一次早餐的。」
兩個小夥子已經跑了。貝舒也準備學他們的樣時,奧拉斯拉住了他:
「還有一句話,貝舒。是誰任命你為警探長的?」
「你。所以我感激……」
「你就是想通過抓到我來表示感激的。總之,我原諒你……貝舒,你願意我讓你成為隊長嗎?願意!……那麼,你們回警察總署去。明天早上,星期六,在十一點半鐘時,跟你的首長們提出,讓他們給你行動自由。我需要你……你明白嗎?」
「是的。謝謝!我感激……」
「快走吧!」
貝舒已經跑走了。奧拉斯轉身對著帕特里希婭。
「那麼是您啦,林中睡美人?」他問道。
「是的,是我。我的母親是法國人,而住在這裡的老婦人,並不是瘋子,只是很古怪,是我的一位親戚。在我剛到法國時,我曾來看過她。她對我特別熱情。遺憾的是,她病倒了,而且差不多是馬上就死去的,同時把這個頹敗、遺棄的舊產業留給了我……我到這裡落下腳來,借用這在當地流傳的傳說來保護自己,避免引起他人的好奇。當地沒有人敢到這個地方來……」
「我明白。」奧拉斯說,「您想方設法讓我買下這附近的紅房子……您有一個絕對可靠的隱身處。您不知道羅多爾夫在我那裡將會得到很好的治療……而且距您也不遠。就是這樣的,對吧?」
「是這樣的。」帕特里希婭說道,「距您不太遠,我也同樣感到很幸福。」說著,她低下頭去。
他做了一個想要把她摟到懷裡的動作,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年輕女人似乎對這柔情的表白沒有任何準備。
「塞依達呢?」他問道。
「這很好理解。它在動物巡迴展覽時逃了出來,在對它的圍獵中受了傷。它逃到了此地,而我給它綁好了傷口,進行治療。出於感激,它向我表示出忠貞之情。在它的保護之下,我再不用害怕瑪菲亞諾了。」
在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奧拉斯朝帕特里希婭俯下身去。
「找到您多高興呀,帕特里希啞!我還以為您已經死了呢……為什麼您不早讓我放下心來呢?」他有點責怪地問道。
年輕女人有一陣子不說一句話。她閉著眼睛,而且面部表情也比較嚇人。
最後她回答道:
「我不想再見到您。我不能忘記您已經選擇了另外一個人……是的,在那天晚上,在帳篷裡面……」
「可是當時我以為是您呀,帕特里希婭。」
「您根本就不應該這麼去想!就憑這一點,我就更不能原諒您了!把我當成這樣的一個女人!瑪菲亞諾的情婦、女用人和他的可怕的女同謀!您怎麼能想到我可以自暴自棄到如此地步呢?那麼我又怎麼能把這樣的一個印象從您的頭腦中抹去呢?」
「用更好的回憶去替代它嘛,我的帕特里希婭。」
「既然它已經不是更好的,那也就不可能是更好的了。您拿一個姑娘當做我……我也就不願意與她去競爭了!……」
奧拉斯被這醋意弄得欣喜若狂,他走上前去。
「競爭?您,帕特里希婭?您真是有點瘋了!您不可能有相匹敵的對手的!我是中意於您的!總之,是您,帕特里希婭!是真正的!是唯一的!」
他激動異常,把她攬在懷中,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著她。她掙扎著,非常憤怒,不願意接受他的道歉。她反抗到後來已經沒有一點氣力了。
「放開我!」她大聲喊道,「我恨您。您背叛了我。」
她戰慄著,就在知道抵抗不住了,並且羞怯地屈服之前,她盡最後的努力去推搡他。但是他不鬆開雙手,而且還把臉也湊了過來。
落地長窗的兩扇門砰地一下子打開了。完成任務返回的母虎跳進房裡來,半伸著身體坐在那裡,兩隻大眼睛就像兩顆閃著綠光的大燈。它隨時準備著撲上來。
奧拉斯-韋爾蒙放開帕特里希婭,雙眼緊盯著野獸。他小心翼翼地,十分和氣地對它抱怨著:
「哈,你回來啦。我覺得你有點多管閑事,對吧?那麼,帕特里希婭,您的小貓已經痊癒了!哎呀,您有讓人尊重您的辦法!好的,很好……我尊重您!只是,我不願意出洋相,也不願意讓我所愛的女人譏笑我……」
他從口袋裡抽出了一把又長又鋒利的保險刀。這是他從不離身的。他打開了它。
「您這是幹什麼,奧拉斯?」帕特里希婭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
「親愛的朋友,我要在您所愛的、令人敬畏的動物面前維護我的尊嚴。我不願意讓它把奧拉斯-韋爾蒙看成是一個一嚇就逃跑的小孩子!如果您不當著這隻貓的面馬上就擁抱我的話,我就劃開它的肚子。那將是一場十分壯觀的戰鬥!明白嗎?」
帕特里希婭猶豫著,滿臉羞紅。最後,她站起身來,走過去靠在奧拉斯的肩膀上,把嘴伸了過去。
「媽的,」他說,「只有這樣才能保住面子!……而我只是要求經常以這種方式強制別人尊重!」
「我不能讓您殺死這隻動物。」帕特里希婭低聲咕噥著,「沒有它的保護,我真不知道會變得怎樣呢。」
「或許我會被它殺掉呢。」奧拉斯強調道,「但這一點不會令您如此擔心的。」他很傷感地補充道。這是他不多有的做法,所以深深地打動了女人的心。
「您這麼認為?」她咕噥著,臉也變得越來越紅了。
但是,她馬上就控制住了自己。她認為這是對自己的嚴重傷害,這種想法尚未完全消失。她走到母虎前,把手放到了它的頭頂上。
「安靜一點,塞依達!」
野獸哼了哼作為回答。
「安靜一點,塞依達!」韋爾蒙重複了一遍,他現在也鎮定下來了,「安靜一點,好讓先生不出醜地走!再見,林中女王!你身上的條紋使我想起了斑馬……但現在是我要跑呀。」
他把帽子按在頭上,在走過母虎面前時又脫了下來,並且很嚴肅地向它致意。他就在要出去時,又轉過身來對帕特里希啞說:
「我們很快又會再見的,帕特里希婭。您是一個女魔法師。您在塞依達身旁,就像是一幅美女馴獸圖。您具有古代女神的神態、氣質……而我特別喜歡女神。我向您發誓!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帕特里希婭!」
奧拉斯-韋爾蒙很快就回到了紅房子。維克圖瓦爾正在大廳里等著他。大廳的所有門窗都仔細地關了起來。她聽到主人的腳步聲后,迎著他跑了過來。
「羅多爾夫已經回來了,你知道嗎?」她大聲嚷道,「是野獸把他帶回來的,他大概已經睡著了。」
「你是怎麼與母虎糾纏的?」
「噢!一切都很順利!我們沒有發生任何爭執。況且,我還準備了裁剪的大剪刀。」
「可憐的塞依達!它總算逃脫了。你應該準備一塊床前小地毯。嗯!維克圖瓦爾?」
「甚至兩塊。這隻野獸,它很大。不過它的樣子很溫順。」
「這是一種愛。」韋爾蒙笑著承認說。
「現在,」奧拉斯-韋爾蒙繼續說道,「我要跟你談最重要的事情,維克圖瓦爾!」
「這個時候?」保姆十分驚訝地叫了起來,「難道就不能等到明天?」
「不,不能。你坐到我的身邊來,坐這裡,坐大沙發床上。」
他們雙雙落座,靜默了一會兒。
奧拉斯的樣子一本正經,這也影響到了維克圖瓦爾。
他開始了:
「所有的歷史學家一致認為,拿破崙一世只是在其統治的最後年代才如此偉大的。他的武裝力量也是在一八一四年法蘭西戰場上才達到頂峰的。是叛變行為把他打倒的。貝爾納多特與敵人勾結到一起后,已經把萊比錫的失敗裹挾了進來。如果莫羅將軍沒有出賣蘇瓦松的話,布呂歇早就被消滅了。如果沒有馬爾蒙的陰謀詭計,巴黎也就不可能投降。我們都同意吧。怎麼樣?」
老保姆神色慌張地眨著眼睛。
奧拉斯非常嚴肅地繼續說道:
「我講到這裡,維克圖瓦爾:在尚波貝爾、在克拉奧納、在蒙米拉耶,都是成績。可是,我腳下的土地已經開始滑動了。失敗已經臨近了。我的王朝、我獲得的財富將很快落入敵人的手中。他們只要再努力一下,我就徹底毀滅了,無能為力了,戰敗了,被打倒了,奄奄待斃了……聖埃萊娜……」
「那麼,你被人出賣了?」
「是的。我對自己剛剛陳述的一切確信不疑。有人進了我的房間,打開了我的保險柜,取走了鑰匙和文件。而這些東西可以使他們從我這裡竊取我全部的財富。他們可以將其變為自己所有,直至最後一個蘇。再說,這一掠奪已經開始了。」
「有人進了你的房間?你能肯定?」保姆咕噥著,「誰能夠進去呢?……」
「我不知道。」
他緊盯著她,繼續說道:
「那麼你呢,維克圖瓦爾,你不懷疑什麼人嗎?」
突然,她跪了下來,大聲哭喊起來:
「你在懷疑我,我的小傢伙!那麼,我寧肯去死!……」
「我不懷疑你打開了我的保險柜,但是懷疑你同意別人進我的房間,搜查我的房問。難道不對嗎?你老實回答,維克圖瓦爾。」
「是的。」她承認道,把臉埋在了雙手中。
他很寬容地用手把她的頭扶了起來。
「誰來了?帕特里希姬,對吧?」
「是的。她是在你外出時來的,已經有幾天了,是來看她的兒子的。而且她跟兒子關在房裡呆著。可是她怎麼會知道鎖的號碼呢?我不知道,我……除你之外,沒有人知道……」
「你不用管這些。我現在開始明白了。但是,你聽著,維克圖瓦爾,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她的來訪呢?我本可以早些知道她還活著……」
「她告訴我,如果跟你說她來過,那我就會令她有生命危險。她讓我向她發誓,我要絕對地守口如瓶。」
「你是以什麼發的誓?」
「以我的靈魂永駐。」老保姆喘息著說。
奧拉斯十分威嚴地叉起雙手。
「那麼,你的靈魂永駐比我的靈魂暫存要緊要得多啦?你把靈魂永駐看得比給我盡職盡責還要重要啦?」
老保姆哭得更厲害了。她始終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猛哭著。
突然,奧拉斯站了起來。有人在敲大廳的門。他走過去,隔著門板——他沒有開門——大聲喊了起來:
「怎麼回事?」
「一位先生一定要見您,老闆。」一位小隊長回答道。
「他在這兒嗎?」
「在,老闆。」
「好的,我來跟他說話。你回崗去吧,艾蒂安。」
「是,老闆。」
當這個人的腳步聲遠去之後,在始終未開門的情況下,奧拉斯喊道:
「是你嗎,貝舒?」
「是我!我來了。有些事要符合手續。」
「你的逮捕命令?」
「確實如此。」
「你帶來啦?」
「帶來了。」
「從門底下遞進來。謝謝你,老夥計!」
官方文件從門下面塞了進來。奧拉斯彎腰撿起它來,然後開始認真地研究它。
「很好。」他大聲說道,「很好!完全符合手續。只是有個小毛病。」
「什麼錯誤?」貝舒很驚奇地問道。
「它被撕壞了,我的老夥計!」
奧拉斯把逮捕令撕成四塊,然後是八塊,再然後是十六塊。他把它們揉成一個小球,然後把門打開。
「東西在這兒,親愛的朋友。」說著,他把紙球遞給了貝舒。
「啊!……啊!譬如……這……不能這麼干呀。」
貝舒氣得結巴起來。奧拉斯打了一個手勢讓他安靜下來。
「別這麼大喊大叫的。這種行為不雅。那麼。老夥計,說點別的吧,你的汽車在嗎?」
「在。」貝舒說道。奧拉斯的冷靜總是令他很受感動。
「開車帶我到警署去。要關心一下你的隊長的任命。不過,還得等我一會兒。」
「你去哪兒?我們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你。」
「我要去高乃依看一下帕特里希姬。我還要跟她說幾句話。你陪我去嗎?」
「不。」貝舒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你錯了。塞依達沒有不耐煩。當你面對面地直視它時,它從來不會亂來的。」
「實際上,」見舒說,「我的同事和我根本就沒有面對面地看過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脾氣。」羅平說,「那麼,我就改日再去高乃依吧。先生們,現在聽你們的指令。」
他親切地挽起貝舒的手臂。兩個人,後面跟著兩名陪警探來的、等在前廳里的警員,朝柵欄門走去。天已經大亮了一會兒了。他們上了等在路邊的警車。奧拉斯-韋爾蒙的心情格外地好。
上午九點鐘時,在貝舒的斡旋下,他得以與警署總長舉行了一次會談。後者很好地接待了奧拉斯-韋爾蒙伯爵,這位富有的、頗具影響力的紳士,而且他曾為政府出過很大的力。
在長時間的、友好的討論之後,韋爾蒙與警署總長分手了。他獲得了貝舒的任命。他提供了一些有益的指示,並獲取了一些很有價值的情報。協商是很完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