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企圖

二、企圖

夜色茫茫,一輛黑色轎車,風馳電掣地駛向西城角,在一幢巨大的舊宅門前剎住車。

幾個大漢簇擁著大鬍子,從車裡跳了出來。

幾乎是在同時,巨宅里也湧出幾個大漢,向他們匆匆打過招呼,就鑽進車裡。轎車立刻又加足油門,一陣風似地開走了,這彷彿是事先就已安排好了的。

這幢巨宅的主人,就是九龍城地面上,實力最雄厚,無人不知的鄭二爺!

今晚在「金盛開賭館」舉行的「同心會結盟」,整個九龍城的牛頭馬面差不多均已赴約,唯獨是鄭二爺的人,一個也沒有去參加。

這時候,鄭二爺正在客廳里坐鎮,他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了,但精神仍然十分健旺。尤其是今晚,當他得到手下的報告,知道大鬍子在「金盛開賭館」已經得手,更是興奮得無以名狀,立即就跟香港通了電話,傳報捷音。

現在他剛擱下了話筒,樂不可支地大笑起來:「痛快,痛快!哈……」

鄭二奶奶斜著身子,坐在二爺身邊的沙發扶手上,替老爺子輕輕地捶著背,顯得十分的體貼。在場的只有她的表弟尚東明,以及鄭二爺的幾個心腹,神手小李,飛毛腿常三通,歪嘴盛國才,另兩個就是終日不離鄭二爺左右的保鏢。

由於今晚的情形特殊,一般的手下和那些小角色,根本不敢擅入客廳,只在園中待命,隨時準備行動。

鄭二爺的笑聲才落,就見負責把守的鐵牛吳環興沖沖地跑進來稟報。

「二爺,他們回來了。」

鄭二爺聞言立即起身相迎,但大鬍子這時已經進了客廳。

「痛快,痛快!」鄭二爺豎起了大拇指,沖著大鬍子連聲說:「幹得真痛快!」

「僥倖之至,」大鬍子虛懷若谷地笑著:「幸虧二爺的幾位兄弟相助,不然真不容易脫身呢。」

「二爺,」鄭二奶奶迎了上來,嫣然一笑說:「您也真是的,讓人家坐下來歇歇再說呀!」

「對!瞧我簡直太興奮了,」鄭二爺也笑了,指著沙發說:「請坐,請坐,今晚我們得痛痛快快地慶祝一下!」

「二爺好久沒像這樣高興了,」鄭二奶奶向大鬍子說,「剛才二爺聽說你們的事得手了,馬上吩咐擺好酒菜,我看你們還是邊吃邊談吧。」

說著,望著大鬍子,咯咯咭咭笑個不已。

別看她已經是個徐娘,卻是風韻猶存,尤其笑起來更有種說不出的媚勁兒,令人神魂顛倒!

大鬍子直被她笑得不對勁,道:「鄭太太,你笑什麼?」

「你看你這把大鬍子,吃起東西來有多不方便呢?」

大鬍子這才恍然大悟,哂然一笑,把臉上的偽裝除下。恢復了本來面目。瞧!他竟是個異常英俊瀟洒的年輕小夥子呢!

「方兄,」尚東明也湊了上來:「今晚真太辛苦你了,二爺特別關照小弟,安排了一些節目,要好好地慰勞方兄一番。」

「二爺何必把我當外人?」他說:「再說我今晚還得趕回香港去……」

「天仇,」鄭二爺忽然以鄭重的語氣說:「希望你也不要見外,林老大那裡,剛才我已經通了電話。林老大的意思跟我一樣,要你今晚留在此地,明天再過海……」稍頓,接下去說:「這次的同心會,要不是林老大獨具慧眼,識破其中的陰謀,請你出來阻止,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今晚我們為你安排的一切,只能算是一點微不足道的敬意,無論如何,你必須接受大家的一點心意。」

「方兄,」尚東明獻媚地說:「小弟為了安排今晚的節目,整整動了一天的腦筋,方兄千萬得賞個臉……」

方天仇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說:「那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現在我們開始第一個節目,方兄請!」尚東明興沖沖地把手一擺,作了個自以為很瀟洒的動作。

鄭二爺陪著方天仇,其餘的人跟在後面,一齊進入了飯廳。

這飯廳比外面的客廳較小,但沒有客廳里那些占面積的傢具擺設,空間反而顯得比客廳還寬敞。西式餐桌橫擺著,而怪的是只有靠牆的一面有座位,其他的三面卻是全空著,桌前布置成一個小型的舞池。

廳角小茶几上,安著一組新式CD音響。

餐桌上已擺好酒菜……

鄭二爺跟方天仇坐了當中的主位,其餘的人分坐在兩邊,尚東明忽然向鄭二奶奶低聲說:「表姐,你最好不要……」

「為什麼我不能看?」鄭二奶奶執拗地說:「你這小鬼最不是東西,今天跟我嘀咕了一天,我偏不信,你們男人可以看女人,為什麼我們女人反而不能看女人了!」

「那麼……」尚東明的臉上,又是尷尬,又是無可奈何的神情,唯有以求援的眼光投向鄭二爺。

鄭二爺只好向鄭二奶奶使了個眼色。

「好吧,方先生,那我就暫時失陪了……」鄭二奶奶把嘴一嘟,扭著屁股向外走去。

鄭二爺於是舉起了酒杯說:「天仇,今晚你太辛苦了,我先敬你一杯!」

「我敬二爺!」方天仇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鄭二爺幹了杯,小李立刻替二人又斟滿酒,向方天仇說:「方老弟今晚要多干幾杯!」

「久聞方老弟是海量,」常三通舉起了酒杯:「今晚我常三通決定捨命相陪!」

盛國才習慣地把嘴一歪,打趣說:「今晚你陪?方老弟恐怕就沒胃口了!」

這句話引得哄堂大笑,方天仇卻有些茫然。

「節目開始!」尚東明站在音響旁,大聲地宣布。

飯廳的燈在笑聲中突然滅了。

黑暗中,音樂響起,是一支節奏緩慢的「勃露絲」舞曲,充滿了埃及的情調。

燈光復明時,廳里已出現一位埃及裝束的少女,輕紗薄翼,若隱若現地展示著她那玲瓏婀娜誘人的胴體。

她深深地向鄭二爺和方天仇一鞠躬,開始了她最拿手的表演。

鄭二爺輕聲向方天仇強調說:「她是藍天戲院的台柱露娜,是東明特地請來的。」

方天仇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把面前的酒一飲而盡,想不到半小時前,在「金盛開賭館」里出生入死,現在居然享受著醇酒美色,這對人生豈非是一個絕大的諷刺?

好在他一生中經歷的驚險場面,已經多得無法記憶,根本已不當回事,現在樂得把緊張的心情鬆弛一下。

埃及肚皮舞是聞名於世界的一種舞藝,它的服裝和動作,均充滿了挑逗的意味。尤其由一位體態美妙的少女,舞動起來,更是春色生香,妙不可言。

只見她隨著緩慢的音樂,表演著各種動人的舞姿……

節奏突然變快,她開始顫動著肚皮上的肌肉,臀波乳浪也隨之而起……

肚臍上鑲著的假鑽石,閃爍著眩目的光芒!

在座的除了鄭二爺和方天仇,都看得目瞪口呆,神魂蕩然,飄出了九霄雲外。

這確是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不僅惟妙惟肖,最絕的是她的動作,俱有「性」的強烈暗示,逗得人心痒痒的,無比地消魂!

一曲終了,她的表演也正好結束。

「再來一個!」常三通禁不住衝動,脫口叫起來,他忘了是在鄭二爺的公館,還以為是在「牛肉場」看脫衣舞呢。

「別著急!」盛國才用手肘輕撞了他一下,嘴一歪說:「後面還有更精彩的呢!」

露娜舞畢,又向觀眾一鞠躬,然後徑自從桌旁繞至方天仇面前,嫣然笑著說:「您多指教。」

「跳得好極了!」方天仇拍了幾下掌,表示激賞。

她又是嫣然一笑,徑自在他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下,拿起他面前的酒杯,嫵媚地說:「我敬您一杯!」竟把酒遞到了方天仇的唇邊。

方天仇張口一飲而盡,不料酒杯才一離唇,一張朱唇竟已香嘖嘖接上。她那富有肉感的胴體也竟幾乎壓在他的身上,給了他一個熱情的香吻!

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倒把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漢方天仇,窘得面紅耳赤,急忙將她嬌軀扶正,偷眼看看其他的人。

但,好像這場面是他們安排好的預定節目之一,鄭二爺他們根本視若無睹,正準備欣賞下面出場的表演。

音樂果然又響了,這是一隻「探戈」舞曲。

飯廳通廚房的側門開了,但不是上菜,而是增加精神食糧。

出場的是一男一女,女的艷若桃李,滿身珠光寶氣,穿的是袒胸露背的晚禮服,使她全身的曲線盡量暴露。

那男的英俊瀟洒,風度翩翩,穿的是黑色燕尾服,但從他的身形上,可以看出是女的喬扮。他們一出門,便以輕鬆的「探戈」舞步,翩躚於餐桌之前,表示他們愉快的心情,和稍具的神秘。

女的舞著舞著像是有了倦意,懶洋洋地打個呵欠,開始卸裝,以緩慢的動作,隨著緩慢韻律,把身上的佩戴,衣物,一件件地除去……

餐桌上的觀眾,心情隨著她身上的衣物減少,而緊張起來。露娜這時卻把整個上身依偎在方天仇的懷裡,似乎有點酸溜溜地,附在他耳邊說:「你喜歡看嘛,回頭我單獨表演給你看……」

方天仇淡然一笑,臉上卻有些發燒。

那女的只剩下了身上的襯衫,褸花的奶罩,透明的迷你三角褲,秋毫畢露!

男的似乎興猶未盡,抬手看看錶,作出要外出的模樣。

女的阻止他外出,於是爭吵起來,繼而動手,大發其雌威,把男的衣服一件件撕開。

這是一場別出心裁的脫衣舞,男的身上衣服均是特製的,稍一用力,便告脫落,於是露出了她豐滿的女人胴體,上身只是掛著被撕成一條條的襯衫,下身一條短褲。

他為了表示「男子氣概」,也不甘示弱,索性把撕破的襯衫脫掉,露出一對豐滿的乳房。

餐桌上引起了一片爆笑。

露娜也有了動作,她把方天仇的手,抓住按在自己的胸部,輕撫著……

扮男的開始反攻了,她一伸手,拉掉了女方的乳罩,跳出一對挺實的肉球,於是她們整個的上身已經赤裸了。

女的尖叫一聲,一把抓住了男的短褲,往下就扯……

正在這種高潮迭起之際,把守在門外的吳環,急急忙忙闖進飯廳。

「什麼事?」

吳環緊張萬分地報告。

「碼頭上高振大的人,跟飛刀幫在城外幹起來了!」

「噢!」鄭二爺一怔,目光移向了身旁的方天仇。

方天仇輕輕推起懷裡的露娜,沉思一下說:「這事很棘手……」

鄭二爺看他欲言又止,知道是顧忌這幾個舞女在場,於是吩咐她們一齊退下去。

「高振天的人,簡直太不合作!」方天仇這才鄭重地說:「剛才我已經保證三天之內給他們交待,他們偏要意氣用事,現在事情弄僵了,我們還真不便插手!」

「你是說,我們不能出面?」鄭二爺感到詫異。

「嗯!」方天仇點了下頭說:「這次『同心會』的發起人始終不露面,等於是在暗中掌握全局,而港九地面上的朋友都在明處,形成了敵暗我明的局面,誰也摸不清那神秘人物的底細,所以無法防範他的陰謀,因此林老大派兄弟化裝混入,目的是以牙還牙,也給他們來個疑神疑鬼,拿不准我是誰的人。現在高振天的人跟飛刀幫幹起來了,如果二爺這邊的人一出面,那麼我們全盤的計劃就要破壞了。」

「不過,」鄭二爺義薄雲天地說:「高振天遭遇不幸,若他的手下再被飛刀幫趕盡殺絕,在道義上我們實在過意不去。」

「這個二爺倒不必擔心,」方天仇肯定地說:「依兄弟推測,飛刀幫的真正企圖,不過是想證實一件事,因為今晚九龍城裡,只有你鄭二爺的人未參加。他們不敢確定,你二爺是不屑參加,還是存心跟他們過不去。如果二爺現在出面替九龍碼頭的人撐腰,那麼事態就明顯了,他們可以按圖索驥很容易就查出兄弟的來龍去脈了。」

「對!」盛國才說:「方老弟的猜測不錯,咱們不能中飛刀幫那些兔崽子的圈套。」

常三通急於看最精彩的一幕,立即附和說:「咱們不上那個當,去他娘的,咱們繼續看錶演!」

鄭二爺正在猶豫未決,負責今晚隨時行動,調兵遣將地馬老三又匆匆來報:「二爺,『金盛開賭館』的獨眼龍帶著一幫人來了。」

「獨眼龍?」鄭二爺頗覺意外,「他來幹什麼?」

「他要見二爺。」馬老三說。

「說我不見!」鄭二爺斷然拒絕。

「可是……」馬老三欲言又止。

「你怕阻擋不了他?」鄭二爺發火了:「他要敢硬闖,你就替我幹了他!」

「是……」馬老三隻好唯唯應命。

「慢著!」方天仇阻止說:「二爺,我看你還是見他的好。」

「怎麼?」鄭二爺茫然地問。

方天仇向他附耳說了幾句,鄭二爺終於同意了。

「好吧,」他向馬老三吩咐:「讓他進來,不過你告訴獨眼龍,我這裡不像他的賭館,不三不四的人少帶進來!」

馬老三領命而去,鄭二爺也帶了兩個隨身保鏢到客廳,飯廳的門關上了,繼續著精彩的表演。

鄭二爺剛坐定,馬老三就領著獨眼龍曹金盛,於大頭和周大沖三人進來。

獨眼龍曹金盛的臉色十分難看,他一踏進客廳,就皮笑肉不笑地沖著鄭二爺說:「二爺好自在,有福氣的人到底是有福氣。」

鄭二爺並未起身相迎,只把手一擺,表示讓坐,一面說:「曹老大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麼晚來,不知有什麼指教?」

獨眼龍曹金盛也不坐下,冷冷一笑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兄弟的地方今晚叫人給砸了!」

「哦?」鄭二爺故作驚詫:「賭館出了事?」

「二爺,你何必跟兄弟來這套,」獨眼龍曹金盛恨恨地說:「今晚的事,你二爺明明知道!」

「嗯,聽說你的場子借給『同心會』了,」鄭二爺不屑地說:「可惜我家裡今晚有點應酬,不能參加這盛會!」

「二爺!」獨眼龍曹金盛獰笑起來:「咱們不扯淡,長話短說,兄弟今晚的損失,怎麼說?」

「曹老大這話是什麼意思?」鄭二爺寒著臉。

「二爺你這不是明知故問?」獨眼龍曹金盛陰森森地說:「兄弟今晚把場子借給『同心會』,本來可以收一筆租金,可是場子給人砸了,非但租金無著落,館里的設備也毀了大部分,這個損失兄弟實在擔受不起……」

「所以你來找我?」鄭二爺哈哈一笑說:「牛兒不喝水,不能強按頭,我鄭某人今晚沒去參加你們的盛會,說我狂妄自大也好,說我目中無人也好,那是我的自由,誰也不能勉強我非去不可。至於說你曹老大的場子被人砸了,咱們都是在三尺地面上混生活的,你曹老大有困難,只要一句話,兄弟多不敢說,幫個十萬八萬的,還能拿得出手。」

「二爺的牌頭大,手面寬,這區區之數,自然不算回事。」獨眼龍曹金盛沉下了臉:「不過兄弟還不至於混到『賴』字輩,吃爛飯吃到你鄭二爺的頭上來!」

「既然如此,你何必來找我?」鄭二爺站了起來,準備下逐客令。

獨眼龍曹金盛終於毫不保留地說:「找不到和尚,只好找廟,今晚是你二爺的人,砸了兄弟的場子,兄弟不找你二爺找誰?」

鄭二爺微微一怔,隨即沉聲說:「曹老大,我鄭某人從來不背黑鍋,你得還出個公道,否則大家難看!」

「二爺不必動肝火,」獨眼龍曹金盛見他發怒,畢竟自己沒有拿到人家真憑實據,只不過是想來探探虛實,或者訛詐出一點頭緒,一見場面要僵,馬上態度軟了下來,笑著說:「也許兄弟是受了別人的愚弄,不過砸兄弟場子的人,到現在尚未離開九龍城。兄弟是接到人家的密告,說那小子在二爺的公館,所以才冒昧前來。如果二爺否認,兄弟自然信得過,改日一定擺下場面向二爺致歉……」

鄭二爺余怒未消,冷然說:「這倒不必!」

「二爺,」獨眼龍曹金盛說:「兄弟尚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二爺能否幫忙?」

「曹老大的吩咐,鄭某人敢不從命!」鄭二爺嘴上一口答應,心裡卻在暗暗盤算,不知道對方又動什麼鬼心眼呢。

「二爺言重了」獨眼龍曹金盛說:「二爺在九龍城的勢力遍布,兄弟的人手有限,如果二爺肯幫忙,發現那小子只要關照兄弟一聲就是了。」

「這個鄭某還能做到,」鄭二爺若有其事地問:「不過,砸曹老大場子的人,是怎樣的人物?」

「體格很壯,腮下蓄著一大把鬍子,」獨眼龍曹金盛肯定地說:「很眼生,絕不是本地的人,可能是外來的。」

鄭二爺心裡暗笑,你猜得很對,他是外來的,但他腮下那一大把鬍子卻是偽裝的啊!

獨眼龍曹金盛正要告辭,忽然被飯廳里傳出的美妙音樂吸引,不禁朝飯廳睨了一眼。

鄭二爺知道他已起疑心,於是笑著說:「今天是內人的小生日,弟兄們起鬨弄了些節目,曹老大可有興趣觀賞一下?」

獨眼龍曹金盛滿腹心事,哪有心情留下,恨不得趕快回去料理善後,那知周大沖卻靈機一動,暗向他使了個眼色。

他立刻會意過來,改變意念說:「承二爺看得起,兄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鄭二爺頗出意料之外,想不到他們居然毫不客氣地留下,這倒有些棘手。但事到如今,也只好陪同他們進入飯廳里去。

方天仇忽見鄭二爺邀了他們同來,不禁意外地怔了一下,鄭二爺連忙使以眼色,表示他是弄巧成拙,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廳內單人表演的一場脫衣舞剛好完畢,那脫得一絲不掛的女郎,拾起了地上的衣物,匆匆退了下去。

九龍城原是彈丸之地,在三尺地面上混生活的,幾乎隨時照面,那個不認識那個,所以根本無須乎介紹,彼此點個頭就算打過招呼。

獨眼龍曹金盛雖然只有一隻眼,但那隻眼卻比誰都尖,一進飯廳就發覺方天仇十分陌生,不是鄭二爺的人。

鄭二爺倒也細心,立刻靈機一動,沖著方天仇問:「小仇,你帶來的節目,可有最精彩的,快去挑幾個來表演,我要招待貴賓。」

方天仇馬上隨機應變說:「是,二爺,我這就去叫他們準備上演。」

說完,就拉了露娜匆匆從側門出去。

獨眼龍曹金盛果然被瞞過,由鄭二爺招待在座位上坐定。

方天仇只在廚房打了個轉,立刻又回到飯廳,報告說:「二爺,節目馬上開始。」

尚東明有些慌了手腳,他不知道預先安排的節目是否有所變動,一時不知該放什麼音樂才好,萬一弄錯了,豈不當場露出馬腳。

幸而方天仇胸有成竹,走過去低聲對地說:「外甥打燈籠!」

尚東明心裡有了譜,一切照舊,放音樂。

燈明時,一位裝束時髦的大脯乳女郎已登場,隨著瘋狂的音樂,表演出噴火的舞姿,然後把衣服一件件地脫下,直到全身赤裸……

節目一個緊接一個,雖然最終都是千篇一律地脫光為止,但因為經過別出心裁的設計,真是各有千秋,各有巧妙,看得獨眼龍曹金盛他們,也不由一個個心魂蕩漾。

畢竟獨眼龍曹金盛心裡有事,便暗向身旁的周大沖示意要離去,但周大沖卻另有主意,他趁著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表演最高潮的時候,以極低的聲音向獨眼龍曹金盛說:「這幾個妞兒都是藍天戲院的,剛才跟那小子進去的叫露娜,是藍天的台柱!」

這幾句話,使獨眼龍曹金盛恍然大悟,原來周大沖粗中有細,心裡早有了計謀,今晚總算既飽了眼福,又不虛此行呢!

等這個節目一表演完,獨眼龍曹金盛便起身告辭說:「今晚多承二爺招待,兄弟這裡先謝了,至於打擾之處,改天兄弟一定專程陪罪,現在兄弟告辭了。」

鄭二爺寒喧了幾句,親自送他們離去,回到飯廳里來,只見方天仇鄭重地說:「獨眼龍在打這些舞娘的主意了!」

「何以見得?」鄭二爺尚未往這上面想。

「二爺方才不是對他們表示,我是這群舞娘的領班嗎?他們要想知道我這扎眼人的底細,自然會從舞娘身上入手。」

「這倒不妨,」鄭二爺樂觀地說:「好在她們只知道你是我的客人,並不知道你就是那個大鬍子呀。」

「不過,」方天仇沉思一下說:「剛才吳環進來報告,露娜和金氏姊妹都在場,我們的話她們都聽到了……」

「呃——」鄭二爺也覺得當時疏忽了這點。

「這個好辦,」尚東明有了主意,他建議說:「如果擔心露娜和金氏姊妹受要挾,就讓她們暫時在我們這裡住下,不要回戲院去。」

「露娜是藍天的台柱,恐怕營業會受影響吧?」方天仇不願為自己的事影響別人生計。

「這倒無所謂,」鄭二爺慨然表示:「藍天方面由我出面打個招呼,所有損失由我付就行了。」

事情已經如此,同時也想不出更妥善的方法,只好這樣決定了。

時間已近午夜,表演節目到此便告一段落。

接著是慰勞方天仇的下一個節目,由特地從香港請來的兩位日本籍按摩女郎,替他洗身,按摩……消除他周身的疲勞。

再下一個節目,到了鄭二爺特別為他準備的卧房。

尚東明負責招待,親自陪送到房門外,神秘地笑著說:「方兄,希望今晚你能盡興,……」說完,轉身就走。

方天仇經過剛才的一陣按摩,己使他的幾分醉意消散,感覺渾身無比舒暢,精神也非常振奮。

他進了房,一眼發現席夢思床上,斜卧著一個身披薄若蟬翼晨褸的女郎,巧目微睜,意態動人,好一付撩人心魄的畫面!

他以為是尚東明喝醉了酒將他領錯了門,轉身即欲離去,那女郎卻在他身後,忽然嬌喚道:「方先生!」

方天仇甚感意外的轉回頭,她已下了床。仔細打量之下,更令他深感尷尬。

「露娜,原來是你?」

露娜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嫵媚地說:「你剛才已經答應我,該不會說了不算吧!」

說完,她的唇又落在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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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響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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