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挑
九龍城的無法無天,就像美國開拓時期的西部地方,所以街上出現了不少「黑騎士」,雖然不引起行人的側目,但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因為,在這個罪惡之城裡,尋釁毆鬥簡直就像家常便飯,尤其是飛仔滋事,如果有一天不發生了辯證思維的最基本形式。強調美德即適當,過度和不足都,那會成為九龍城的大新聞!
所以方天仇雖然目注在露娜美好的胴體上,但他卻沒有心情去欣賞。因為他知道,剛才與露娜穿越街心,那飛仔滋事未逞,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有註疏。今本《孟子外書》系後人偽托。,也許有更潑辣陰毒的手段,即將對付他。可是他卻不知道,旅館附近已被「黑騎士」包圍。
露娜既早已心甘情願的,毫無條件把身體獻給了方天仇,所以她此時為他單獨表演,更為賣力使出渾身解數,極盡誘惑之能事諧就是整個宇宙的秩序。主張靈魂不死、靈魂轉世說。他們,只見她蛇腰款擺,肉浪波動,並不時的投以媚眼和淺笑。
她是一個放蕩不羈的嬌娃嗎?不!絕不!雖然她是風月場中出賣色相的女子,但她還有幾分矜持,並且眼高於頂。自從下海以來,就不乏鉅賈富賈,不惜任何代價欲求一視芳澤亡后潛心為學,發憤著述。學貫於天文、曆法、數學、地理,,但均被她拒絕。是以,身價愈抬愈高,拜倒石榴裙下的知名之士,也就日多一日,現在她可以稱上九龍城紅過半邊天的名女人了。她何以獨對方天仇這般垂青?當然,他的儀錶,他的倜儻,他的男性魅力,深深吸引了她。所以,她也不惜一切的奉獻出她自己,當她一舞即將甫畢之際,正好滑到方天仇身邊,音樂停止,她已全身赤裸裸的投入他懷裡,嗲聲嗲氣地問:「我表演的不如她們嗎?」
她指的她們,自然是那金氏姊妹,方天仇不覺有些慨然,心想,女人的心地真狹窄,金氏姊妹已經香消玉殞,露娜居然還在對她們嫉妒!
可是他不便說明,只好哂然一笑說:「你比她們實在高明太多了……」
露娜芳心大悅,勾住了他的脖子,腳尖一墊,小嘴向上一湊,送上一個熟情似火的香吻。
方天仇擁吻著露娜,一陣輕風吹來,掀起了玫瑰色的窗帘,恰好讓他瞥見了街上的情景,和那些弔兒郎當,一味天不怕地不怕的「黑騎士」。
「露娜!」他的嘴離開了兩片火灼的嘴唇:「我們有麻煩了。」
「哦?」露娜一臉茫然的神氣。
方天仇把她拉近窗口,掀起一角窗帘,指著街上那些「黑騎士」給她看。
「你認識他們嗎?」
露娜搖搖頭,不解地問:「你說麻煩,就是這些飛仔?」
「嗯!」方天仇答應一聲,心裡卻在暗忖對策。
「他們憑什麼找我們麻煩?」露娜想起剛才險些作了輪下之鬼,不禁仍有餘悸,忿然說:「剛才那個冒失鬼,差一點把我們撞倒,我們還沒有找他麻煩,他……」
方天仇不等她說完,笑了笑說:「露娜,我們是無法跟他們講理的。」
「周經理認識他們。」露娜說:「讓周經理出面跟他們……」
方天仇忽然靈機一動,立即把露娜擁向床邊坐下。
「對了,你替我撥個電話給周經理。」
露娜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卻是順從地抓起電話,請接線生把電話接通了藍天大戲院。
「藍天嗎?請周經理講話……」露娜嫵媚的向方天仇瞟了一眼:「你要跟他講話?」
方天仇從手裡接過話筒,對方已經傳來周強的聲音。
「哪一位?」他的聲音有些急促。
「我是方天仇,」他說:「周經理,街上的情形你看到了嗎?」
周強剛才離開經理室,也正是聞報街上出現了大批「黑騎士」,心情頗為緊張,趕緊親自到戲院門外去看看動靜,生怕是他們敲去了鄭二爺的一百萬意猶未足,又來向他動腦筋了。
「他們又來了,」周強失魂落魄地說:「這會兒二爺已受了傷,兄弟實在……」
「周經理,」方天仇安慰地說:「你先別緊張,這次他們是沖著兄弟來的。」
「真的?」周強半信半疑問,其實他心裡在想,只要他們不找到他頭上,那就是姓周的祖上有德了。
「我跟他們有點過節,」方天仇索性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以使周強放心,他說:「現在只有點事要麻煩周經理,請你去看看,街上來的這批飛仔,其中有沒有他們的老大,那姓金的在內。務必看仔細了,然後撥個電話給我,我在露娜小姐這裡。」
周強擱下電話,剛想按照方天仇的意思,到外面去察看有無姓金的前來。一抬頭,發現經理室門口,站著個又瘦又乾的矮老頭,他嘴上刁著根長長的煙桿,那不是九龍城裡黑籍窩主老煙蟲趙長風嗎?
趙長風平素與他交情不壞,所以便忙打招呼。
「老煙蟲,今天吹的什麼風呀?」
「沒事,沒事,」趙長風咧嘴一笑,露出滿嘴幾顆稀落的黑鼠牙:「這兩天生意不濟,閑著無聊,出來走動走動,順便來看看咱們周大經理……怎麼樣,財運亨通吧?」
「唉!」周經理滿腹心酸,不由長嘆了一聲。
「喲,喲,老兄弟,你這是怎麼啦?」趙長風有意無意地說:「老哥哥剛才雖然說過這兩天生意不濟,總還不至於向你老兄弟開口哇,你何必這麼長吁短嘆,來這一套給老哥哥看呢,這未免太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別提了!」周強懊喪著臉說:「老煙蟲,你我兄弟不是外人,兄弟這個院子,說不定這兩天就要垮了。」
「怎麼?出事啦?」趙長風驚異而又關切地問。
「可不是!」周強神色凝重地說:「鄭二爺替我挺了一下,不但漂了一百萬,並且人……」
想起鄭二爺受傷,他更心煩意亂,實在說不下去了。
不料趙長風卻忽然乾巴巴地笑了起來。
「老煙蟲!」周強被他笑得不是滋味,不由把臉往下一沉:「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兄弟,別發火,」趙長風依然打著哈欠:「老哥哥跟你什麼交情?你該不會認為我是黃鶴樓上看翻船——幸災樂禍吧?」
「哼!」周強忿忿地說:「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
「老兄弟,」趙長風終於言歸正傳了:「姓金的兩個妞兒究竟有沒有查出下落?」
「怎麼,你已經聽說了?」周強聽出他提出金氏姊妹失蹤,不禁感到十分的驚詫。
「九龍城只有這麼點大,」趙長風咧嘴一笑說:「老哥哥的消息再不靈通嘛,鄭二爺的人馬,今天差點把九龍城的地皮都翻了個兒,我也該有個耳聞呀。老兄弟,你說是不是?」
「所以你老煙蟲就專程來看我兄弟出醜?」周強的臉色鐵青。
「老哥哥是這種人嗎?」趙長風大笑起來。
「老煙蟲!」
周強正要發作,趙長風已經止住了笑,正色說:「常言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次姓金的兩個妞兒在鄭二爺公館里失蹤,照說應該由他負責。但老兄弟是戲院的經理,總脫不了干係。不過,老兄弟是有福之人,怎知不能因禍而得福呢?」
「此話怎講?」周強茫然地望著老煙蟲。
「那就要看你信不信得過我這老哥哥了」趙長風一臉倚老賣老的神氣。
「老煙蟲,」周強鄭重說:「咱們的過門已經拉了半天啦,你要認為咱們的交情還過得去,就請有話直說,不然……那兄弟只好失陪了。」
老煙蟲倒也乾淨俐落,馬上把臉一板,說:「好,咱們長話短說……」
趙長風忽然從口袋裡掏出疊美鈔,大約有兩百張,票面都是一百元的。
周強一時莫名奇妙,望望遞在面前的花旗鈔票,又望望老煙蟲,詫然問:「這……這算怎麼回事?」
「老兄弟,」趙長風笑著說:「只要你信得過老哥哥不會叫你吃虧,這個儘管放心拿著,不但那兩個妞兒失蹤的事由老哥哥負責了事,而且以後鈔票會滾滾而來!」
周強兩隻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圓。
「這……」
花旗鈔票固然有著極大的誘惑力,而更迫切的,是金氏姊妹的蹤跡問題。如果老煙蟲能從中想出辦法,或獲得解決,他不惜付出任何代價,而願把這事了結。
老煙蟲知道周強的意思,但他卻笑笑說:「收下呀!」
「老煙蟲,」周強搖了搖頭,鄭重說:「無功不受祿,尤其這份外之財,兄弟更不敢亂收。只是金氏姊妹的事,兄弟倒願聽聽金老大的條件。」
「沒有條件,只是合作。」趙長風輕描淡寫地說。
「合作?」周強茫然訝異地問:「跟誰合作?」
趙長風乾巴巴地咳了一聲,方吐出一句:「金色響尾蛇!」
「金色響尾蛇?」
周強全身一震,打了個寒顫,彷彿眼前站著的老煙蟲,就是一條惡毒無比的響尾蛇!
正在這時候,電話鈴響了。
周強驀然從震驚中恢復了知覺,拿起話筒,對方傳來了方天仇的聲音。
「周經理嗎?」
「是……是……」周強這時才記起對方要他做的事,連忙撒了個謊:「對不起,我這正有點要緊的事急著辦,馬上就辦完,五分鐘內給你通電話。」
放下電話,他強自定了下神,終於向老煙蟲說:「你在這裡等著,我就回來。」
趙長風頷首而笑,看著周強匆匆出了經理室。
五分鐘后,方天仇接到了周強的電話,知道街上的那批飛仔中,並沒有他們老大金勝保在內。
這點果然不出方天仇所料,金勝保此刻身懷巨款,自應避免惹是生非,也許正在一擲千金地花天酒地哩!
擱下電話,他滿意地笑了笑,向依偎在他懷裡,赤裸裸一絲不掛,溫柔得像頭小貓似的露娜說:「露娜,我要走了。」
「街上那麼多飛仔,你……」露娜為他的安全擔憂。
方天仇卻是毫不在意地笑著:「我去跟他們打點交道。」
「你別傻,他們人多勢眾,」露娜纏住了他:「我不讓你去!」
方天仇只好安慰她說:「你放心好了,他們絕不會傷害到我的。」
他雖然表現得如此鎮定而有保證,露娜卻是不放心,她已動了真感情,眼圈紅紅地說:「我不讓你去冒險,天仇,跟他們斗是不值得的……」
「露娜,謝謝你的關心,」方天仇深受感動,嘆了口氣說:「今晚我實在還有很多事要辦,不能呆在這裡了,這兩天我還要到九龍城來,隨時會來看你的。」
說罷,又在額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
露娜忙亂的抓起一件晨褸,披在身上,深情萬種眼巴巴地望著他,咽聲說:「天仇,你真的要走?」
方天仇堅決地點了下頭,再度走近窗口,掀起一角窗帘,往下看,只見藍天大戲院門外,散布著不少鄭二爺的人馬。
尤其售票口旁站著的兩個彪形大漢,正是鄭二爺手下的兩個大將,竟是常三通和馬老三!
鄭二爺負傷在家,而他的手下卻在這裡出現,顯然跟蹤露娜的那兩個小角色,發覺黑騎士有對方天仇不利的行動,才向鄭公館報了訊,常三通和馬老三便率領人馬趕來增援。
大概黑騎士們也覺出苗頭不對,才投鼠忌器,怕跟鄭二爺的人正面衝突,才按兵不動,否則恐怕早已直闖露娜的香閨,找方天仇尋釁了。
方天仇有他的一套對策,必需由他自己獨力去達成,所以當他發現鄭二爺的人馬趕到,反而感到猶豫著急起來。這時雙方是絕對不能衝突的,否則他的計劃就將被破壞了。於是,他沉吟了一下,暗自下了個決定,對露娜說:「露娜,我走了!」
也不等露娜回答,便似急驚風般奔出門外。
露娜滿腔熱望,付諸東流,不由大失所望,她含淚走至窗口,拉開了整個的窗帘,看見方天仇已出了旅館,心裡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
守候在附近的飛仔,一見方天仇由旅館出來,立刻一齊發動機車,一個個猛加油門,使引掣發出怒吼,彷彿在故意炫耀他們的威勢!
馬老三的神情頗為緊張,他把嘴上叼著的半截香煙一丟——這是準備行動的暗號,散布在附近的人馬,立刻向對街移動……
情勢頓時緊張起來,這時候,藍天大戲院門前巨幅廣告牌之上的一個窗口,正有兩個人在注視著街上情勢的發展,那悠然自得的神情,真有點像隔岸觀火!
「怎麼樣?老哥哥說得不錯吧?」說話的是老煙蟲趙長風,他輕輕拍了拍身旁周強的肩膀。
周強默不作聲,他只勉強笑了笑,笑得很尷尬,又像是苦笑。
可是事情大出趙長風的意料,那方天仇出了旅館,居然對黑騎士的兵臨城下視若無睹,反而若無其事地直朝他們走過去。
方天仇也真夠鎮靜,他走到距離他們只差兩三步,才停住了,摸出香煙來朝嘴上一叼。
他剛摸出打火,突然「咔喳」一聲,一隻拿著打火機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方天仇連看都不看是誰在替他點火,把煙湊到火頭上點著了,才說聲:「謝謝!」
「牛先生,我們又遇著了!」這飛仔竟是小朱。
「有緣!」方天仇冷冷地說。
「不錯!真有緣!」小朱咄咄逼人地獰笑著:「牛先生是場面上人,今天這段緣該怎麼了,請放句話過來吧!」
方天仇心知對方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並非是怕他的身手不凡,而是顧忌鄭二爺的人馬虎視在側,只要黑騎士的人一動,自然他們絕不會袖手旁觀。
於是,他若無其事地笑笑,忽然沉聲問:「金勝保怎麼沒有來?」
小朱不由一怔,他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金勝保是黑騎士老大,對方居然直呼其名,難道這小子跟金老大認識?愣了半晌,才說:「你問的是我們金老大?」
「哦?不錯!」方天仇故作驚訝地說:「可是我不知他就是你們的老大?」
「嗯!」小朱的臉色有些猶豫:「牛先生跟金老大……」
「他跟兄弟有個約會。」方天仇鄭重地說。
「約會?在這裡?」小朱更覺茫然了。
方天仇微微點下頭,忽然大笑起來。
「哈哈,兄弟也太天真了,早該料到他不會來赴約的了!」
馬老三和常三通越過街心,看他們雙方並未動手,暫時不便插手,就在街邊站住了。
小朱本來挾怒而來,仗著人多勢眾,準備向方天仇下手,以泄日間受辱之恨,哪知道勞師動眾地追蹤到九龍城來,對方居然搬出了鄭二爺的人馬撐腰,事情就棘手了。
黑騎士在香港是橫行無忌的,但強龍難斗地頭蛇,九龍城是鄭二爺的勢力範圍,在這塊地盤上,小朱畢竟還是不敢開罪鄭二爺的。
尤其對方一番沒頭沒腦的話,更使他莫測高深,猜不出方天仇跟金勝保究竟是什麼交情。
由於對方的身份不明,小朱只好暫且擱下私怨,先把方天仇的來歷摸一摸。
「牛先生既然跟金老大有約,他不來,兄弟來了也是一樣……」
「你嘛?」方天仇搖搖頭,繼而大笑起來。
「姓牛的!」小朱勃然大怒:「你看不起我?」
方天仇止住了笑,不屑地說:「並不是兄弟看不起閣下,而是閣下在幾個小時前,還曾經向兄弟伸過手,所以兄弟知道閣下手頭一定不太寬裕,此刻要閣下拿出五十萬港紙的數目,閣下大概不方便吧!」
「五十萬?」小朱目瞪口呆:「你,你是說金老大?……他憑什麼要給你五十萬港紙?」
「這內情閣下就不太清楚了,」方天仇故弄玄虛地說:「反正金勝保今天剛到手一百萬,兄弟出的力不少,他答應跟我二一添作五的。」
「這事是真的?」小朱急切地問。
「百分之百的真!」方天讎正色說:「閣下能否替我找到金勝保?」
小朱猶豫了一下,毅然說:「好!我現在先去找金老大,晚上在『黑美人』酒吧見面,不見不散!」
方天仇點頭欣然同意:「不見不散!」
「牛先生,你我的過節……」
「隨時候教!」
「好!」
小朱轉身就走,一聲招呼,跨上了機車,領著浩浩蕩蕩的車隊呼嘯而去。
黑騎士一離去,緊張的情勢立即解除,可是藍天大戲院樓上的兩個人——趙長風和周強卻似感到失望。
常三通和馬老三也沒想到,勢在難免的一場狠斗,居然被方天仇的幾句話,就把來勢洶洶的黑騎士人馬打發得一乾二淨,不知他悶葫蘆里賣的什麼玄虛,竟有這樣的力量。
方天仇由於身份的暴露,已使打擊「金色響尾蛇」的全盤計劃受到頗大影響,所以他現在採取的對策,完全欲謀補救,處處居於被動地位,因而不得不更加慎重。
整個的行動,就像實力相當的一局棋賽,每一個棋子的落下,必須經過縝密思考,並且推算出對手的反應,和對於全局的影響力。
現在他在黑騎士的「心臟」埋入一顆有力的棋子,小朱受愚匆匆離去,諒他必然是找金勝保分「紅」去了。他欲使那百萬元巨款保持完整,因此刻不容緩地採取下一步行動。
他同馬老三和常三通招呼一聲,並對他們的趕來增援,表示了一番謝意,便匆匆離了九龍城。
回到香港,已經是夜幕低垂了。
他首先在電話亭撥了個電話到林公館,這時林廣泰已在半小時前出去,張媽又不知道主人去了哪裡,堪稱不巧得很。
方天仇不擔心別的,就怕宋公治定下的「借花獻佛」之計,來不及阻止,則在今夜不能按照預定計劃行動,那麼他的全盤計劃就要全部泡湯了。
他靈機一動,從電話簿上找到了宋公治事務所的電話號碼,立刻連按號碼鍵。
可是對方的鈴聲陣陣傳來,卻是沒有人接聽,他一看手錶,已經快八點了,這才想到事務所早已沒有人了。
小朱約定在「黑美人」見面,並沒有指定時間,好在是不見不散,他如果去遲了,對方一定會等,因此他決定先進行別的事。
想了想,他決定去找庄德成。
雇車來到中環,銀星夜總會正是上座的時候,庄德成穿著筆挺的黑色小禮服,打著領結,儼然一派紳士,正在各處巡視,並向跟在身後的僕人領班交待著一些事務。
當他發現方天仇的不速而至,似乎並不歡迎,把臉一沉,冷冷地說:「你來幹嘛?」
方天仇並不在意,坦然地問:「庄經理能否抽幾分鐘時間?」
庄德成猶豫一下,終於把僕人領班打發走,領著方天仇到了經理室。
「有何貴幹?」他徑自往沙發上一坐,也不招呼方天仇坐下,態度表現十分冷落。
方天仇對他的無禮甚為忿然,但卻不便發作,徑自把半個屁股朝那張大辦公桌上一挪,哂然一笑說:「庄兄,你們的『調虎離山』,一定很精彩吧?」
庄德成畢竟是個老粗,一聽提到「調虎離山」,他可樂了,忍不住一陣大笑,幾乎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精彩!真精彩!」他把大腿猛力一拍,「宋老二真他媽的想絕了!」
「那些條子可上了當吧?」方天仇心知警方受了他們的愚弄,也就落得投其所好。
「可不是!」庄德成眉飛色舞地說:「我們一出老大的公館,那些條子就跟上了,好!老子乾脆跟他泡上了,加足了油門,把車子開得像飛一樣,從花園道過山頂道,一個急轉彎,直衝干德道,警車一路鬼哭神嚎,快到妙商台才把我們趕上。」
「他們搜查了那兩隻皮箱?」方天仇問。
「那還用說,他們就是沖著那兩隻皮箱來的,」庄德成愈說愈得意了:「車一停,他們就跳出來七八個人,手裡都端著傢伙,也不問我們什麼,兩三個條子持槍監視著我和黃老五,其餘的就去車后搬箱子,哈哈……等他們把皮箱一打開,可全都傻了眼,裡面全是一箱舊書報!」
方天仇不禁笑了笑,庄德成繼續說:「精彩的還在後頭哩。誰知道我把駕駛執照遞給他們,準備給他們登記,不料他們卻連看都不看一眼,掉轉頭就往回趕……」
「精彩!」方天仇鼓了兩下掌,表示對他們的演出十分欣賞。
庄德成一口氣說完經過,覺得異常痛快,順手在茶几上取過酒瓶,注入高腳杯里,剛遞到嘴邊忽然朝方天仇望了一眼,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你們剛走,我就到了林老大公館。」方天仇說。
「見著老大了?」庄德成又擺出了不表歡迎的態度,徑自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方天仇只點點頭,然後問:「『借花獻佛』是今夜行動?」
「嗯!」庄德成冷冷地說:「你是老大的紅人,會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現在計劃稍有變動,」方天仇說:「你知道林老大通知俞振飛他們沒有?」
「我們事完以後,曾經用電話向老大報告,老大並沒有說要改變計劃……」庄德成的口氣,表示對天仇的話有些懷疑。
「改變計劃是我去九龍城以後才決定的,」方天仇說:「庄兄,林老大現在哪裡,你知道嗎?」
「不知道!」庄德成冷冷地回答。
方天仇心裡暗急,卻又無可奈何,沉思一下,忽然想起了白茜,可能庄德成知道她在那裡討生活。
「庄兄可知道有個叫白茜的女人?」
「白茜?沒聽說過,」庄德成以挪揄的口吻說:「她是幹什麼的?」
「可能是歡樂場中討生活的。」
「我可以替你問問。」
庄德成按下了對講機,吩附說:「叫小程到經理室來!」
關上對講機,庄德成忽然鄭重其事地警告說:「姓方的,我勸你在老大面前,最好少露點鋒芒,你過去跟羅老三,俞老么他們的過節,遲早也總要……」
「多謝庄兄關照,」方天仇哂然一笑:「兄弟這次來香港,旨在破壞金色響尾蛇的陰謀,並不想在這裡打天下,事情一完我就走路。至於過去跟羅、俞二位的一點小誤會,他們如果仍然放在心上,兄弟沒有二話可說,只希望等這個風浪平息之後,再作個了斷……」
正說到這裡,叫小程的僕人領班已進來。
「經理找我?」他問。
「嗯,」庄德成擺出一副經理的派頭,用手向方天仇一指說:「這位先生要打聽一個叫白茜的女人,你知道嗎?」
「白茜?」小程想了想,說:「叫這個字的像有好幾個,在麗池當舞女的,我知道有個叫白茜的上海妞兒,還有……哦,對了,雲咸東街的『黑美人』,也有個吧女叫白茜……」
「對了,就是她!」方天仇情不自禁地叫起來,因為小朱約他去的是「黑夫人」,白茜自然極可能在那裡討生活。
於是,他立刻向庄德成告辭,離開了銀星夜總會,乘街車趕往「黑美人」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