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第三節

「伊能先生好像是很認真用功的人嘛。」

伊能開始在我家寄宿后約莫一個星期,太太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每天上補習班嗎?」

「他從來沒有請過假。早上9點出門,到下午5點就準時回來。」

「那不是很好嗎?」

聽到這個報告,我感到非常安心。他搬來的第二天,部長向我簡單表示謝意之後,只說了這樣的一句話:「希望你以父輩的身份,好好管教他。」

雖然有部長這句話,可是,對這麼一個22歲的青年,我還能怎麼樣呢?他家庭環境不錯,經濟上自然很寬裕,過著的是優哉游哉的生活。他初次來到東京居住,對樣樣事情都覺得新鮮好玩,考大學接連兩年名落孫山,縱然心裡悶悶不樂,但在東京應該不愁找不到散心的機會。

總之,聽說他是個很用功的學生,我著實鬆了一口氣。

隔日,我在走廊上看見部長時,立刻向他報告說:

「伊能老弟實在很用功。補習班的課他從來沒有請假過。我妻子對他真是讚賞有加哩。」

「多虧你的管教。以後也請好好照顧吧。」

部長只給我這麼一句短短的話就走過去。態度冷淡之極,比起央求我接受伊能時的連篇好話,有天壤之別。

雖然如此,我卻以能和部長談公事之外的事情為榮。我一邊以敬畏的眼光目送他那肩膀寬闊的背影,一邊心裡期待著權力極大的他日後對我會有所回報。

時序已進入夏季。

走在街頭上,柏油路的輻射熱使人感到猶如在烤箱里一般。這樣的懊熱實在叫人受不了。

伊能的故鄉在淺間山山麓的K市,而他卻一點沒有要回家鄉去的跡象。

「伊能讀的補習班難道不放暑假嗎?」我問玉子。

「他說他們的補習班不放暑假。」

「為什麼?」

「因為有夏季特別講座。」

「非參加不可嗎?」

「好像是。考生沒有暑假,這是他們的方針。尤其報考T大的學生,非參加這個講座不可。」

「這不是太折騰考生嗎?」我對補習班如此煽動考生們的競爭意識,藉以謀利的商業手段感到反感。

不管怎樣,補習班不放暑假對我們夫妻而言是非常不好的消息。我們原本期待這期間他會回鄉下去,夫妻生活暫時可以恢復正常。

自從伊能到我家來住以後,我從未真正享受過玉子的肉體。這一點相信玉子也有同感。我們行房時,一點沒有陶醉感。在黑暗裡匆匆了事的行房,始終帶給我們意猶未盡的感覺。

連極其日常性的事情,玉子都會降低聲調對我說,而我回答也同樣的低聲。用細微的話談蘿蔔一斤漲多少錢之類的事情,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夫妻?事實上,我們夫妻時時刻刻都不會忘記那臉色蒼白的伊能正志的存在。而且這個意識又和尾上部長重疊在一起,所以我們會不期而然地將視線射向二樓。

想到這種狀態會延續到明年春天,我垂頭喪氣,越來越心浮氣躁,情緒從未有過片刻的安寧。莫非伊能正志是尾上部長以擾亂我們夫妻的生活為目的、派到我家裡來做刺探工作的姦細?

這當然是我個人的妄想。我也有這樣的念頭:索性拒絕他在我家的寄宿,但沒有勇氣向部長開口說出來。越是如此,我越感到自卑而心裡更不是滋味。我為這無法發泄的抑憤,人都快要瘋了。

看見玉子為伊能洗內衣褲或擦皮鞋時,我心裡更是惱火。

「這種事情,你何必替他做呢?」

「可是,他是付住宿費給我們的,不做不好意思嘛。」

「他付的住宿費只包含房租和餐費,並不包括這樣的服務費啊。」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我只是連同你的衣服一起洗而已。」

「我不要你這樣做!你幾時開始變成伊能的女傭了?」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呢?要是傳到部長的耳里,這還得了?」

「我看得出來你很想對他獻殷勤。你對他的內衣褲很感興趣,是不是?」

「你少說廢話,好不好?」

「反正我說的都是廢話!我自認是既無能又沒出息的混帳丈夫,這樣你滿意了吧?」

「親愛的!」

「我不要你叫我!」

夫妻倆爭執得很厲害,實際上兩人都是壓低聲音說話的。想到伊能的耳目就是部長的耳目,我們還敢大聲爭吵嗎?由於內心的不滿與日俱增,夫妻間的反目也日趨激烈。

這樣的日子委實太受不了了。

一天夜裡,我有意要和解,於是伸手撫摸玉子的身體。結果,她還是嚴加拒絕我。

「我沒有心情。」

聽到她說這話,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慾望也在剎那間萎縮了。

我認為我們夫妻之所以變得如此不睦,主要原因完全在於伊能正志。

但我也絕沒有想到這樣的不睦竟然導致決定性的破裂,甚而摧毀我的人生!

其實,仔細一想,我當時也不是全然沒有如此不祥的預感。一種漠然而捉摸不定的不安感,當時就在我的心裡盤踞著。

這事發生在我眼前,是在兩個月之後。

結局於這一年的晚秋時來到。

玉子在澀谷車站附近的P飯店的一個房間里,和伊能正志殉情自殺了!

這事發生在我出差去名古屋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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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在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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