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宓善樓警官把漆著『北宮德——推銷工程師』的辦公室門推開,自己站向一邊,讓柯白莎可以先進去。
「別以為我們都是不懂禮貌的。」他一面咕嚕著說。
「嘿,樣板戲。」白莎說,邁步先走過去。
彭茵夢自打字機上抬頭看。柯白莎看出她曾經哭過。彭茵夢把自己眼光轉向,一面說:「你們請過去,他在等著你們。」
宓警官作問他看向白莎,白莎用極小動作點了一下頭,富警官又留意地看了打字機前面的彭小姐一眼。
彭茵夢好像可以感到警官倒視的眼光,她的背直直的,也不抬頭望,手指繼續她熟練的打字工作,啦啦啦啦地使辦公室變成很有效的氣氛。
通內間辦公室的門打開,北富德說:「我聽到有人送來,想來是你們來了。早安,早安!請進來,請。」
他們進入北先生的私人辦公室。
宓警官把自己先向一張椅子一坐,從西裝背心中拿出一支雪茄,東掏西掏在找火柴。柯白莎像個董事長來指導經理業務似的,也坐了下來。
北富德在辦公室后的椅子上神經質地扭動了幾次。
善樓終於點上了雪茄,把火柴搖熄,拋進一隻小壁爐,小壁爐里有一些文件正在燃燒。善樓抬起眼看北富德。「怎麼樣?」他問。
北富德說:「我想柯太太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善樓經過雪茄煙的藍煙向北富德露齒笑道:「我認為她沒有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不過她告訴我的比你準備告訴我的要多得多。」
「恐怕我不懂你說的話。」北富德說,一面裝著嚴肅狀。
「第二封信怎麼回事?」善樓問。
北富德神經地說:「我本來準備過一下再告訴你的,我要一點時間來研究一下。」
「你現在已經有時間想過了。」善樓說。
北富德點點頭。
「為什麼要花時間想呢?」
「也沒什麼,不是你想的原因。」
「那就不必要花很多時間去想呀!」
北富德清清喉嚨。「一個叫許桃蘭,我相當熟悉的女人來看我。她很高興見到我了。我也好久沒見過她了。她進城來順便看我,是在電話簿找到我地址的。她不知道我還是有太太的-一沒有離婚。」他顛顛倒倒地說。
「什麼叫你還有太太,還沒有離婚?」
「我——有一段時間和她很好,然後我結婚了。」
「她不喜歡,是嗎?」
「她自己在一、兩個禮拜之內也結婚了。」
「但是在你結婚的時候,她不喜歡,是嗎?」
「我不知道,我沒有問她。」
善樓把雪茄自嘴巴中拿出來。他的眼光討厭地看向他。他說「問你問題,要直接回答,不要亂兜圈子。」
北富德說:「你說對了,桃蘭不喜歡我玩這一招。」
「你結婚之後,見過她嗎?」
「直到她來看我之前、沒見過她。」
「她來幹什麼?」
「她離開她丈夫了。她——她想見見我。」
「好吧!所以你也就和她玩上了。」
「我——我也喜歡她來看我了。」
「又吻了她?」
「是的。」
「不止吻一次吧?」
「我——也許,不過只是如此而已。只吻了而已-一要知道,我喜歡她來看我了,一如你突然遇到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定,你會喜歡。」
「約好在外面見面嗎?」
「沒有。」
「她把住址留給你了嗎?」
「有。」
「什麼地方?」
「星雲公寓。」
「你有去那裡嗎?」
「沒有。」
「去拜訪她?」
「沒有。」
「她要你去看她嗎?」
「沒有特別邀請,她只是告訴我她住在哪裡。」
「她坐在哪裡?」宓善樓問。
北富德不懂地說:「我不懂你意思。」
「我是指她在這房間的時候,坐在哪裡?」
「喔!那張椅子,柯太太現在坐的那張椅子。」
「那是遠在辦公室一端的一張椅子呀!」善樓說:「白莎,你向外看看,告訴我你可以看到對面哪一扇窗子?」
「我不明白,」北富德說:「這和這件案子有什麼相關?」
善樓有耐心地解釋道:「那位寫第二封信的仁兄,一定要在許桃蘭來拜訪作的時候能夠看到這辦公室里的一切才行。我注意到對面也是一個辦公大樓。這巷子並不寬闊,在剛到下午的時候,光線也正好可以使站在對面窗后的某一個人,看到這辦公室里的一切。」
北富德皺眉想了一下,他的愁臉開弄了。「老天!這倒是一個好主意,你認為是對巷的大樓里有人在偷看這裡。」
柯白莎說:「你們在胡說什麼?一切答案都在你這個辦公室里。」
善樓蹩眉暗示她不要開口。突然他改變攻擊的方向。
「信的本身有什麼可以看得出的線索呢?你想想,什麼人會知道桃蘭星期一曾經來過這裡呢?」
「沒有人知道。」
「你的秘書怎麼樣?」
「她對許桃蘭的事一點也不知道;以為桃蘭來訪是業務上的關係。」
「那桃蘭,在星期一是什麼時候來這裡的?」
「我不知道,大概——是三、四點鐘吧。」
宓善樓用手指指向電話,「把她叫來這裡。」他說。
「誰?」
「你的秘書。」
富德把電話拿起來,向電話說:「請你進來一下好嗎?」
彭菌夢進來,善樓說:「星期一,一個叫許桃蘭的人到這裡來,是幾點鐘?」
「等一下,我去看一下每日日記本。」
「她有預約嗎?」
「沒有。」
「好吧,你去看你的日記本。」
菌夢回到她自己的辦公桌,拿來她辦公室日記本,打開來,用手指指著說:「許太太在星期一下午二時二十分進來。她三點十五分離開。」
「她沒有預約?」
「沒有。」
「你覺得奇怪嗎?」
「是的,有。」
「知道她來的目的嗎?」
「不知道,北先生說不必收費用。」
善樓把頭仰向椅后,把雙目閉上問:「她長得如何?」
「是個金髮碧眼,身材好,衣服好,有吸引力,仍很年輕,不過——有點詭詐,一付自私的樣子,她是想要什麼就伸手的人。」
北富德說:「彭小姐,你這樣形容人是不太公平的。你……」
「這裡由我在主持。」善樓打斷他的話,他的頭仍仰在後面,眼睛還是閉著的。「那許太太對你說,她要見北先生,是嗎?」
「是的。」
「你就問她,她有沒有事先約好,是嗎?」
「是的。」
「她怎麼回答?」
「她說我只要告訴北先生她在外面,北先生一定會見她的。」
「我看北先生業務並不忙,」善樓說:「那些問有沒有預約等等,只不過是加深訪客印象的做作,是嗎?」
「是的。」
「所以你走進來,告訴他一位許桃蘭太太在外面,是嗎?」
「她要求我通報是許桃蘭要見他。她特別指示說許桃蘭就可以了」
「通報了之後,北先生怎麼說?」
「他說請她進來,說她是他的朋友。」
「有情緒激動嗎?」
「沒注意到。」
「他們兩個見了面,又如何呢?」
「我不知道,我不在現場。」
「北先生有沒有到門口來接?」
「我為她把門打開時,他正準備繞過桌子出來。我聽到他說她的名字,好像他很高興見她似的。」
「之後呢?」
「我把門關上了。」
「有看到他吻她嗎?」
她臉紅地說。「沒有。」
「什麼時候又再見到她?」
「三點十五分——她出來的時候。」
「還有什麼人知道她來了這裡?」
「據我知道沒別人。」
「她來的時候,外辦公室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在嗎?」
「沒有。」
「她離開時有人跟蹤她嗎?」
「這一點我不能肯定。我想來是不會有的。她在裡面的時候,沒有人進來過。」
白莎突然衝出來說道:「盡亂兜圈子有什麼用。她就是你要的人。」
善樓皺起眉頭,不高興柯白莎道:「白莎,你這樣說法就不對了。」
「我有什麼不對?」
善樓經過窗戶,看向對巷的大樓。「還是有許多證掘說我的對巷大樓理論是有點道理的,白莎。」
柯白莎轉向彭首夢,把皮包拉鏈拉開,白皮包中拿出那張她自北富德私函檔案上偷竊到手、打字打出來的備忘錄。「是誰打的這張字條?」她把字條湊到彭茵夢的眼前。
「怎-一怎麼啦,我想是我打的。這是我放在北先生私人聯絡信件檔案上的一張——一張——」
柯白莎把信和備忘錄平攤在桌子上:「你仔細看一下,女孩子,這都是在同一架打字機上打出來的吧?」
「我——我不知道。你想要幹什麼?」
柯白莎冷血無情地說:「你這刁得的小妮子,我就是要把你刁滑的一面找出來。你愛上了你的老闆,你以為把老闆娘氣走,你可以和老闆結婚。你寫匿名信給北太太。你知道你老闆和女佣人搞不清楚。你從門縫裡偷看,知道老闆和許桃蘭的關係。你認為這樣一密告,老闆娘和2個情敵同時消滅了。你寫信給北太太,一面又在辦公室裝好人。可是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口蜜腹劍的假好人。」
彭茵夢現在在哭,她邊哭邊說:「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東西。」
柯白莎有恃無恐地說;「你當然懂我是什麼意思的。我來證明給你看。這些信都是有經驗的打字專家打出來的。她能十指都用,輕重劃一,間隔整齊地打任何文件。但是這些信都是用手提打字機打的。是雷明頓,早期型式的手提打字機打的。我從你那裡得到過你們辦公室那台機器打出來的樣本。現在你還有什麼要說,要不要告訴我們實話了?」
「你真有兩手!」北富德低下頭看著那備望錄說。
柯白莎有信心地向他微笑:「出乎你大大的意料之外吧,是不是?你絕不會知道就在你自己辦公室,有那麼大一個……」
「不是為這件事,」北宮德打斷她說話道:「而是為了你說起雷明頓手提型的事。」
「這又怎麼樣?」白莎問。
「那是我太太的打字機。」
開向外辦公室的門打開了。谷佳露小姐獨特的藍眼珠帶了她自己一陣風卷進來。她說:「接待室里沒有人,所以我就自己過來了。希望我沒有打擾——」
什麼人也沒有理會她。柯白莎用一隻手指指著彭菌夢。她說;「看看她,你就知道我說得沒有錯了。這騷躥子可能是用你太太的打字機打的信,但是她打的這些信是不會錯的。是她!她……」
「你亂講!」彭菌夢大叫:「再說,我家裡的手提打字機不是雷明頓,是可樂娜!」
谷佳露,眼睛張得大大的,沿了房間的邊緣走動,把自己停在壁爐前,背向著壁爐,不再出聲,奇怪地看向這些人。
「試試否認你在愛你的老闆。」白莎追擊道:「試試否認你以為只要把他太太趕走,你的心愿就可以達成。不管怎麼說,信是你打的!一定——」
「等一等,」北先生插嘴道:「這些信不可能是她打的。有一天我太太的打字機正好在這辦公室里,她也是那一次打的那張備忘錄。我太太的打字機是我帶來順便請人保養的,保養好了由茵夢試著打一下,從此我就拿回去了——這件事我記得很清楚。」
「那——這兩封信也是『她』在那天一起打好的。」白莎再次出擊。
「這不可能,這事在前,兩個女人都——桃蘭的事是后發的。」
善樓問北富德:「還有什麼人可以利用那台打字機?」
「沒有,我想沒有,我太太的親戚也許——」
善樓的眼睛變小,他說:「當然還有那女佣人。」
「莎莉?」
「是的,你以為我說什麼人?」
北富德說:「怎麼啦——當然你是說莎莉——但是莎莉怎麼會寫封信給我太太,說她自己和我有染呢?說不通的。想法太荒謬了。」
「但是莎莉是可能拿得到這打字機的,是嗎?」善樓堅持地問。
「那沒有錯。是的。」
彭茵夢倒坐向一張椅子上,手拿著手帕撫在眼睛上,房間里談話聲一有間隔,她就把哭泣聲拿來墊補。
善樓對白莎說:「我看你是對的。但也許不完全對。這件事里是有不少不對勁的地方……姓北的,你給我站起來,少兜圈子,把這張椅子放到那一天許桃蘭來看你的時候完全一樣的位置……好,這就是那天那坐的位置,是嗎?好-一我來坐上去,我來看看從這角度,對街什麼窗子可以看到我。」
宓善樓前後左右的移動他的坐姿,擴大他的視野。
「彭小姐,把眼淚收收,拿出你的速寫簿來,給我把這些辦公室記下來:牛醫師,內外科……張百齡,牙科。…這個牙科醫生最有可能,我們先從他著手調查;那牙科椅子老對著窗口,我從這裡可以看過巷子,看到有個病人在他椅子上。給我先找出他們的電話號碼來,茵夢,我叫你把眼淚收起來!」
菌夢可能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話。她還坐在椅子上在哭泣。
宓警官自椅子中站起來,走過去,抓住她肩膀,搖著她說:「把眼淚收起來,要哭回家去哭,我是在辦一件謀殺案、起來給我查電話號碼。」
彭茵夢向上看向他,看到他認真的表情,突然站起來,伸手經過北先生的辦公桌,拿起一本電話簿開始看黃色的部分,手帕不時的向眼角擦擦。
北富德遞給她一本小拍紙簿和鉛筆。他輕輕地拍著她的手臂。「好啦,好啦,彭小姐。」他說:「不要放在心上。」
她把手臂縮回去,很快地找到她要的號碼,在拍紙簿上寫下來,把寫上號碼的一頁撕下來,遞給警官。
宓警官拿起電話,撥了號碼,說道:「這是警察局的宓警官,我要和張百齡牙醫師親自講話。……是的,警察總局,重要事……請他自己來講話……」他一面等講話,一面拿起放在辦一公桌邊緣快要熄火了的雪茄,抽吸幾下,使它重新又點燃起來,然後用一個攻擊性向上翹的角度,咬在嘴角上。突然,他把它拿下,對著電話道:「哈羅,張百齡醫師嗎?……是的,是總局的宓警官。請你看一下你的登記簿,告訴我星期一,下午兩點到三點十五分之間,是什麼人坐在你這張牙科診療椅上面……不是,只要病人的姓名就可以了……好,這就是那個男病人的名字,是嗎?姓哈的。可以,我知道了。他的下面又是哪一位呢?」
慢慢的宓警官的臉上浮起了笑容。「是太太,還是小姐?」他問。
「原來如此,謝謝你,大夫。我以後還會和你聯絡……是的,目前我知道這一些就可以了。」
宓善樓把電話放下,對著柯白莎,露出了不少牙齒。
「那位張百齡醫師牙科椅子上第二位病人,」他說:「從兩點十五分到兩點四十五分是冷莎莉小姐。白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