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青柳傳次郎瞟一眼黑板上的股價行情表后,叫了營業課長。
「我要買三十萬股左右的國立電工股票。價格我不限定,逢賣就買……」
課長好像沒聽明白,問:
「是的,您要賣,對不對?」
「不是。」老人靜靜地說,「我說的是要買。」
「可是……」
「你不要管太多,立刻給我掛進吧。我寄在這裡的股票抵得過保證金,對不對?」
「是的。」
「我就是這意思。」
剛好在場的幾個股市老手全都目瞪口呆地望著老人。
老人掉頭要走開,鈴村立刻湊上前去。
「青柳老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請問一下,可以嗎?」
「什麼事?」
「大家正在說上杉京輔死了。這個消息您聽到沒有?」
「我聽到了。」老人說完后回過頭來凝視著鈴村的臉,「怎麼樣呢?」
「我……」
老人一副氣閑心定的樣子。他好像看穿面露尷尬之色的鈴村心裡想的是什麼,悠然說道:
「你心裡在想什麼,我看得出來。國土電工上杉董事長已死這個消息是我散布出去的,你在懷疑這一點,對不對?你要怎麼想,這和我無關。只是,你曉不曉得有這麼一條法律?這是證券交易法第一百九十七條。」
「證券交易法的大概內容我知道,可是,第一百九十七條條文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我現在順便告訴你,你最好好好記著,這個條文:凡散布謠言或耍弄詭計而使股票漲跌者處以三年以下徒刑或課以三十萬元以下罰款。」
老人以教訓的口氣說完就掉頭而去。
青柳傳次郎邊走著邊想起日前曾經也對參田講過同樣的話。
鈴村帶話來說參田想見他的那天中午,參田請他到一家餐廳坐下來后,對他說:
「國土電工公司星期六是不上班的,所以要延誤一段時間后才能澄清這個謠言。我知道確實有這麼一條法律規定,可是,不被抓到就不會有問題,而且從來也沒有人因此而被抓過,不是嗎?赫魯曉夫之死在日本的股市被渲染多少次,結果,每次還不都是不了了之嗎?」
參田面露興奮之色,望著老人的臉。
這個年輕人簡直像一匹剽悍的馬,老人心想。雖然是一匹良駒,要馴服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雖然公司不上班,這樣的事情很快就會查出來。我想股票價位不會受到多大影響。我看跌的幅度頂多兩三元。扣除手續費后,還有什麼賺頭?」
「這一點請放心。」參田往前傾出上半身說,「國土電工公司有一個姓辰原的主任秘書,這個人是我的同黨,這樣還不保險嗎?」
「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這步棋該怎麼下,您就看我的吧。我握有這個人的把柄,他不能不聽我的指揮。我們昨晚還在一起研究如何進行這個計劃呢。我們原先在銀座喝酒談事情,後來酒興所至,還開車到橫濱去繼續喝呢!」
「橫濱?」
「是啊。其實,高速公路通車后,到橫濱只要半個小時。總之,我一切都安排好了。」
「參田老弟,你為什麼對我說起這件事情呢?你選擇我為合作對象,這個理由是什麼呢?」
「這……」參田壓低聲音說,「這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光我一個人是起不了帶動作用的。可是,您老先生一旦猛買猛賣,所有搞股票的老手們都會一窩蜂跟進。」
以消息靈通而享名股市的「青傳」一旦有所動,這帶動作用將與無倫比,參田說的是這個意思。
這個勝算很大,老人心裡思忖著。如果能照計劃順利進行,因此而得的利益將相當可觀。要是人們相信上杉董事長猝死的謠言,股價將暴跌無疑。因此,事先以信用交易方式大量賣空,等到股價暴跌后再買回來,這差額就是利
益。而且跌落時買回的股票由於謠言被澄清,一定會猛然上漲。這不是另一次獲利機會嗎?假定起落的幅度各為二十五元,這樣來回就可以賺到五十元!何況信用交易只需三分之一的保證金。用購買十萬股的資金,可以做三十萬股的買賣。以每股利益五十元計算,一天之內就賺到一千五百萬元。
老人突然想起兜神社社址內那塊巨岩上的青苔。那青苔一出現,股市就會有一場風波的。
老人下了決心,低聲說:
「好吧。那你的條件呢?」
「二一添作五!」參田以斷然的口氣回答說,「說老實話,我充其量只有夠買三萬股左右的資金。」
「這樣你也能賺到一百五十萬元。」
參田聳聳肩膀說:
「我不敢說這是一筆小錢,但這和我夢想中的數目還有一大截距離。」
原來你是個有夢想的人。可是,你要知道股票市場絕不是夢的世界。誠然,一夜致富在兜町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碰上這種幸運的人,過去不是沒有。但,這樣的幸運兒幾千人甚至於幾萬人當中只有一個啊!在兜町混的人千萬不能有這種僥倖的心理!在這一點上無法徹悟的人,一旦跌落就會像跌落進兜神社後面的那條運河一樣,越是焦急、掙扎,越陷得深。
老人很想說給參田聽,而他卻沒有這麼做。這個年輕人將來能不能在股市佔一席之地,這就要看有沒有在這一點上徹悟,一切隨他的造化吧。
「好吧。」老人說,「不過,我希望我們的步驟這樣進行。賣空以你的名義掛出。這時我會向萬福證券的營業課長為你保證十萬元的額度。買回時,我會以我的名義買進三十萬股。由同一個人賣出買進的事情絕對要避免,證管會事後一定會著手調查的。雖然這會影響利益,倒是萬全之策。」
「是的,我知道了。那我們星期五晚上再見一次面好不好?」
約定的星期五夜晚,參田和老人在神田的一家酒吧碰頭。
「一切都安排好了。」參田有些得意地說,「辰原和上杉京輔明天一早會到群馬縣一個叫做安中的地方去。由辰原開車。」
「你準備怎樣動手腳?」
「這不是可能危害於人的大陰謀。我只是動一點點手腳——把幾塊方糖丟進車子的油箱里。這結果,引擎的化油器會發生阻塞,車子在一兩個小時後會拋錨。這樣的故障很難查出毛病所在,因為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原來如此。」
「要找出故障原因,起碼會拖半個小時,到後來,董事長一定會叫辰原打電話聯絡。可是,在鄉下要找電話,至少得走半個小時路程。向來非常嚴守時間的上杉京輔失蹤一個小時,這個震撼還不夠大嗎?」
「說的也是。」
「此外,我明天會打電話給每一家報社的社會部。電話里我會假惺惺地這樣問:『聽說國立電工公司的上杉京輔董事長過世了,這消息是真的嗎?』這是您也認識的鈴村記者告訴我的。在報社裡越是由別的部門傳過來的消息,越容易引起混亂。要是直接打電話到證券交易所記者俱樂部去問,他們一下子就會識破這是造謠,所以根本不加理睬。可是,接到總社的指令時,這些經濟記者為要確認事實與否,會馬不停蹄地到處奔跑。這是最有效果的方法。」
這個傢伙確實有一套。老人心裡嘀咕著,將盯著參田的視線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