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坐在「藍貓」餐館共進午餐的時候,波洛向莫德-威廉斯大致講述了他要她做的事情。
「這樣,你明白你要找的東西了嗎?」
莫德-威廉斯點點頭。
「你辦公室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她大笑起來。
「我姨媽病危!我給自己發了一份電報。」
「好。我還有一件事要說。在那個村子里的某個地方,我們知道有一個殺人兇手。拿到那件東西可不安全。」
「你這是警告我?」
「是。」
「我會保護自己。」莫德-威廉斯說道。
「這句話,」赫爾克里-波洛說,「可以收進著名遺言錄里去。」
她又大笑起來,笑聲爽朗有趣。鄰桌有一兩個人扭過頭來朝她這邊看。波洛覺得自己正暗自稱讚她。一個強壯自信的年輕女人,充滿活力,激動起來,急切地對一份危險的任務躍躍欲試。這究竟是為什麼呢?他又想起了詹姆斯-本特利,還有他那因飽受挫折而言輕意微的聲音,以及他毫無生命氣息的漠然表情,造化的確好奇而有趣。
莫德說:
「你是在請求我這麼做的,是不是?為什麼突然又想讓我泄氣呢?」
「因為如果一個人承擔一份使命,就必須要對它帶來的一切後果有確切的了解。」
「我不認為我身臨險境。」莫德充滿信心地說。
「現在這種時候我不這麼認為。在布羅德欣尼,沒有人認識你吧?」
莫德點點頭。
「對,是的。我應該這樣說。」
「你以前去過那裡?」
「去過一兩次——當然都是去給公司辦事——近來只去過一次——大約是在五個月前。」
「你都見過誰?你去過哪裡?」
「我去看一位老太太——卡斯特太太——還是卡里斯太太——她的名字我記不準確了。她要在那裡買一小塊房地產,我帶了一些文件資料,還有一份土地測量和房屋鑒定報告去看她。她當時住在你現在住的那個旅館里。」
「『長草地』旅館?」
「正是這個名字。房子樣式很不好看,還有一大群狗。」
波洛點點頭。
「你當時見到了薩默海斯太太,還是薩默海斯上校?」
「我見了薩默海斯太太,我猜是她。她帶我到卧室去。一隻老貓咪正卧在床上。」
「薩默海斯太太會記得你嗎?」
「別指望她能記得我。即使她能記住我,那也沒關係,是不是?不管怎麼說,現如今人們換工作總是很經常。但是我想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她那種人不會記事。」
莫德-威廉斯的聲音里隱約有一絲痛苦。
「在布羅德欣尼你還見過其他人嗎?」
莫德很尷尬地說:
「噢,我見過本特利先生。」
「啊,你見過本特利先生。很偶然遇見的?」
莫德在椅子里扭動了一下。
「不,事實上,我事先給他發了一張明信片。告訴他那天我要去,問他是否願意和我見面。不是說要到什麼地方去。一塊彈丸之地,既沒有餐館又沒有電影院可以去坐坐。事實上,我們就趁我等公共汽車的時候,在車站談了一會兒話。」
「這是在麥金蒂太太死以前吧?」
「是的。不過,在那之前不太久的時候。因為幾天之後,報紙上就登出了麥金蒂太太遇害的消息。」
「他對你提過他的女房東嗎?」
「我想沒有。」
「你沒有跟布羅德欣尼的其他人說過話嗎?」
「呃——只和羅賓-厄普沃德先生說過話。我聽過他在收音機里講話。我看見他從他院子里出來,根據他的照片認出了他。我確實向他要過他的照片。」
「他給你了嗎?」
「給了。他態度好極了。我當時沒帶本子,但是我有一張記事便箋,他就掏出他的自來水筆,在上面題了字。」
「你還看見過別的人嗎?」
「噢,我當然知道卡彭特夫婦。他們經常來基爾切斯特。他們的車很漂亮,她的衣服很美。人們說他會成為我們的下一任議員。」
波洛點點頭。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來他總是隨身帶著的那個信封,在桌上攤開了那四張照片。
「你認識這些照片上的什麼人嗎——怎麼回事?」
「我看見了斯卡特爾先生。他剛剛走出去。我希望他沒有看見我和你在一起。不然他也許會感到有些奇怪,你知道,人們正到處議論你,說你是從巴黎派來的。」
「我是個比利時人,不是法國人。不過沒關係。」
「這些照片怎麼啦?」她躬下身仔細打量著,「這些人都相當過時了,是不是?」
「最舊的一張是三十年前。」
「衣服樣式又老又呆板,這些女人穿著打扮看上去愚蠢透頂。」
「你以前見過她們嗎?」
「你是說我認識這些女人,還是說我見過這些照片呢?」
「怎麼理解都行。」
「我記得我見過這一張,」她的手指停在了賈尼斯-考特蘭的帽子上,「在報紙上或者是在其它什麼地方見過,但是我記不清什麼時候見過。那個小孩看起來也有點熟悉。但是我記不得到底什麼時候見過這張照片;以前有一段時間了吧。」
「所有這些照片都在麥金蒂太太死前的那個星期天刊登的《星期天彗星報》上。」
莫德目光敏銳地看了看他。
「這些照片與案子有關?這就是你想讓我——」
她的話沒有說完。
「對,」波洛說,「正因為如此。」
他從口袋裡拿出來一份東西給她看。那是從《星期天彗星報》上剪下來的文章。
「你最好讀一讀。」他說。
她仔細讀著。她那明亮的金色頭髮披散在那張剪下來的報紙上。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
「這麼說,是這些人乾的了?讀這篇文章使你有了新的發現?」
「你的解釋非常恰當。」
「但是,我還是不明白——」她沉默了一會兒,靜靜地思考著。波洛沒有說話。然而,他無論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多麼愉快,他總是樂於傾聽別人的想法。
「你認為這些人中有一兩位在布羅德欣尼?」
「可能吧,難道不可能嗎?」
「當然。任何人都可能在任何地方……」他說著,手指停在了伊娃-凱恩正在傻笑的漂亮的臉上,「她現在應該相當老了——大概和厄普沃德太太年紀不相上下吧。」
「大概是那樣。」
「我剛才正在想的問題是——她這種女人——肯定有幾個人會對她懷有惡意。」
「那是一種看法,」波洛語調緩慢地說,「是的,是有人這麼看。」他又加了一句,問道:「你記得克雷格的案子嗎?」
「誰能不記得呢?」莫德-威廉斯說,「我當時只是個孩子,但是,報紙現在總是拿他的案情和其它案例比較。我認為誰也不會把這事忘掉,你說呢?」
波洛猛然抬起頭。
他在想,她聲音里突然發出的痛苦的語調源於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