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隆巴德慢慢地說著:「這麼說來是我們搞錯了——從頭錯起,一錯到底!迷信和幻覺構成了一場夢魘,都是因為兩起死亡太湊巧的緣故!」

阿姆斯特朗仍然鄭重其事地說道:「可是,你要知道,我們的論點都是站得住的。總而言之,我是個大夫。我多少懂點什麼叫自殺。安東尼·馬斯頓哪裡像個會自殺的人?」

隆巴德又懷疑起來了:「那我看,會不會是個意外呢?」

布洛爾哼了一聲,根本不相信。

「哪有這種見鬼的意外。」他嘟囔著說道。

大家都不做聲。後來布洛爾又說了:「至於那個女人——」他又停住了。

「羅傑斯太太嗎?」

「是啊。可能是樁意外吧?」

菲利普·隆巴德說道:「一樁意外?哪樣的意外?」

布洛爾有點發窘。那張磚紅色臉的顏色更加紅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地說:「聽我說,大夫,是你給了她一些葯什麼的,你知道。」

大夫瞪著他:「葯什麼的?什麼意思?」

「昨天晚上,你自己說過你得給她點什麼,好讓她睡覺。」

「喔,這個,不錯,那是完全無害的鎮靜劑。」

「說得明確些,給的是什麼?」

「我給她的是極為緩和的三溴合劑,決無任何副作用。」

布洛爾的臉漲得更紅了。他說道:「聽我說——用不著含糊其辭——你給的超過劑量了吧?」

阿姆斯特朗大夫發火了:「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布洛爾說道:「這不是不可能的吧?要是你搞錯了呢?這類事情有時就是會發生的。」阿姆斯特朗急忙說道:「根本沒這事。這種說法簡直荒謬。」他停了一下又用帶刺兒的語調補充說道:「要不,你想說我是故意給她超劑量的?」

菲利普·隆巴德急忙插進來說道:「我說,你們倆都得保持冷靜。別你說我,我說你的。」

布洛爾陰沉著臉說:「我只不過是說,大夫也興許有個失誤什麼的。」

阿姆斯特朗大夫強作笑容地露著牙齒,但實際上並沒有笑意地說道:「當大夫的可經不起出這樣的差錯,我的朋友。」

布洛爾故意說道:「要是唱片里說的沒錯——你可不是第一次出這樣的差錯了。」

阿姆斯特朗臉色頓時煞白。菲利普·隆巴德又急忙插進來,對著布洛爾發怒道:「你這樣亂咬一氣是什麼意思?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們得抱成團兒才好。你自己那樁血口噴人作假證明的醜事又是怎麼回事呢?」

布洛爾向前跨出一步,雙手攥成拳頭。連說話的聲音都粗了。

「去他媽的作假證!信口雌黃!你倒是試試把我抓起來呀!隆巴德先生,我倒有些事情想弄弄明白——其中有一樁就是關於你的!」

隆巴德的眉毛皺了起來:「關於我的?」

「關於你的!我想知道,像這樣一次客客氣氣的社交訪問,你為什麼要帶著手槍來?」

隆巴德反問道:「你想知道?是你想知道嗎?」

「是的,我想知道,隆巴德先生。」

隆巴德出乎意料地說道:「得了,布洛爾,你總算還不是一個看上去的那種傻瓜。」

「說不定我就是。槍是怎麼回事?」

隆巴德微微一笑:「我所以帶著槍,就因為料到我要去的正是個是非之地。」

布洛爾疑心地說道:「昨大晚上你沒對我們說啊?」

隆巴德搖搖頭。

「你是瞞著我們了?」布洛爾釘著問道。

「在某些方面,是的。」隆巴德說道。

「好吧,來吧,都說出來吧!」

隆巴德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讓你們大家認為,我也像你們大多數人那樣,是被邀請來的,這不完全是真的。實際上是一個猶太小子——名叫莫里斯的,找上了我,給我一百塊幾尼(英舊幣名稱——譯者注),讓我來這兒照料照料——說久聞我善於對付棘手的場面。」

「還有吶?」布洛爾不耐煩地催促說。

隆巴德卻嘻嘻一笑:「完了。」

阿姆斯特朗大夫說道:「不過,他對你說的肯定不止這些。」

「不,就這些,他說的就這些。再就是閉緊嘴巴像蛤蜊一樣了。干,還是不幹——這是他的原話。當時我手頭正緊,我就說干。」

布洛爾看上去並不相信地說道:「這些,你為什麼昨天晚上不向大家說?」

「我親愛的夥計——」隆巴德聳著他那富有表達力的肩膀說道,「我怎麼能夠弄清楚,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究竟是不是我來這兒所要對付的不測問題呢?我得藏起點兒,所以就說了個無中生有的故事。」

阿姆斯特朗認真地說道:「那麼現在——你不是這樣想了吧?」

隆巴德變了臉色,氣沖沖而陰沉沉地說道:「當然不了。我現在相信我和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那一百塊幾尼其實就是歐文先生引誘我同大家一起上他圈套的誘餌。」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要知道我們是在陷阱里——我敢發誓說就是這樣!羅傑斯太太的死,安東尼·馬斯頓的死,餐桌上印地安小瓷人的不知去向!是的,是的,歐文先生的擺弄真是歷歷可見——但是,這位歐文先生本人究竟在哪兒呢?」

樓下鄭重其事地響起了吃午飯的鐘聲。

羅傑斯靠著餐廳的門在那裡站著。當三個人走下樓梯時,他趨前兩步著急地低聲說道:「我希望這頓飯能使大家滿意。有冷火腿、冷口條,我還煮了點土豆兒。別的也就是乾酪、餅乾和罐頭水果了。」

隆巴德說道:「聽起來還可以,儲藏的食品快光了吧?」

「吃的東西有的是,先生——各色各樣的罐頭。存貨都貯藏得很好。我可以這樣說,先生,要是誰在這座島上同陸地隔絕起來的話,也足以維持好長一陣子的。」

隆巴德點點頭。

羅傑斯跟著三人走進餐廳,一邊還低聲說著:「弗雷德·納拉科特今天不露面,這很使我擔心。照你們的話說,是倒霉倒透了。」

「說得不錯,」隆巴德說道,「倒霉倒透了,正是這個話。」

布倫特小姐進屋來了。她剛失手弄散了一團毛線,正在倒著線重新繞上。她在餐桌旁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說道:「天氣變了。風挺厲害,海面上白浪滔滔的。」

沃格雷夫法官也進來了。他是踱著方步進來的。從濃密的眉毛底下,他飛快地一個個掃視著餐廳里其他的那些人說:「你們上午都挺活躍。」

他聲音里稍微帶著點兒幸災樂禍的味道。

維拉·克萊索恩急急忙忙地跑進來,有點喘不過氣。

她急急忙忙地說道:「但願我沒讓你們大伙兒等著吧。我來遲了嗎?」

埃米莉·布倫特說道:「你不是最後一個。將軍還沒有來呢!」

他們圍著餐桌坐下。

羅傑斯對布倫特小姐說道:「你們就吃起來呢,夫人,還是再等等?」

維拉說道:「麥克阿瑟將軍正在下面的海灘邊上坐著。我看,在那裡怎麼也聽不見鐘聲——」說著,說著,她遲疑起來,「——他今天有點兒走神,我看是有點兒。」羅傑斯接上去說道:「我下去跑一趟,通知他午飯已經準備好了。」

阿姆斯特朗大夫一躍而起。

「我去,」他說道,「你們吃你們的飯吧。」

他走出屋子,還聽到背後羅傑斯在說著:「您是要冷火腿還是要冷口條,夫人?」

坐在餐桌周圍的五個人似乎找不到什麼話說。外面,一陣狂風刮過來又颳了過去。

維拉哆嗦了一下子說道:「風暴來了。」

布洛爾打開了話匣子,他滔滔不絕地說道:「昨天,在那趟普萊茅斯的列車上有個老傢伙。他老嘮叨著風暴要來了,真不知道他們怎麼學會看天氣的,虧得這些老水手們!」

羅傑斯繞著餐桌收拾菜盤子。

他手裡拿著盤子,突然間站住了。

他用一種少有的驚恐的聲音說:「有人在跑……」

他們都能聽到了——平台上有奔跑的腳步聲。

此時此刻,不用講,他們——他們都明白了……

好像互相說好了似的,他們全都站起來了。站著向門口望去。

阿姆斯特朗大夫跑進來,呼吸急促地說:「麥克阿瑟將軍——」

「死了!」維拉猛地迸出了這兩個字。

阿姆斯特朗說道:「是的,他死了……」

立刻一片肅靜——肅靜了好一陣子。

七個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誰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老人家的遺體剛抬進門,風暴就來臨了。

其餘的人都站在廳堂里。

傾刻之間大雨猛潑下來,一片涮涮涮涮的聲音。

布洛爾和阿姆斯特朗抬著屍體上樓去了,維拉·克萊索恩猛地扭轉身子走進了空無一人的餐廳。

一如他們方才走出去時的樣子,那道甜食還一筷子沒動地在食柜上擱著。維拉走到桌子旁,站了一兩分鐘,這時候,羅傑斯輕輕地走了進來。

羅傑斯看到維拉,吃了一驚。他的眼神像是充滿了疑問地說:「噢,小姐,我——我就是進來看……」

維拉用連自己也感到吃驚的粗嗓子大聲說道:「你說對了,羅傑斯。你自己瞧吧,只有七個了……」

他們把麥克阿瑟將軍放到他自己的床上。

最後又檢查了一遍,阿姆斯特朗這才離開房間下樓了。人家都聚集在休息廳里。

布倫特小姐還在織毛線。維拉·克萊索恩站在窗口望著唰唰作響的大雨。布洛爾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把椅子里,雙手撐著膝蓋。隆巴德一刻不停地走來走去。而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則在廳堂的那一頭,雙眼半闔地坐在一把安樂椅里。大夫走進廳堂的時候,他忽然睜開眼睛,用咬字清楚、氣勢逼人的聲音說道:「怎麼樣,大夫?」

阿姆斯特朗臉色非常蒼白地說:「根本不是心臟或者這一類的毛病。麥克阿瑟後腦勺被救生圈或類似的東西打了。」

這下子引起了一片嘁嘁喳喳的議論。法官又一次用響亮的聲音說話了:「你找到兇器實物了嗎?」

「沒有。」

「而你能肯定你的判斷?」

「我完全肯定。」

於是沃格雷夫法官平靜地說道:「現在我們清楚地知道我們的處境了。」

誰在主宰這一切,現在是不容置疑的了。整個早晨沃格雷夫一直蜷縮在平台上的那張椅子里,剋制著不讓自己參加任何公開活動。現在,他又擺出長期發號施令慣了的氣派,恢復指揮了。他毫不含糊地主持起審問來。

他清清嗓子,再次開口說道:「今天早晨我坐在這個平台上,先生們,我是你們大家一舉一動的觀察者。你們的意圖很清楚。你們在搜索全島,想找出一個不知何許人的兇手。」「完全正確,先生。」菲利普·隆巴德說道。

法官繼續說下去:「不用問,你們得出的結論同我的一樣——具體說吧,安東尼·馬斯頓和羅傑斯太太既非偶然死亡,也非自殺喪生。毫無疑問,對歐文先生之所以把我們騙到這個島上來的目的,你們也有了某種結論。」

布洛爾粗聲粗氣地說道:「他是個精神病!一個大瘋子。」

法官咳著說:「這一點幾乎沒有疑問。但它並不能幫助解決問題。我們主要關心的是——挽救自己的性命。」

阿姆斯特朗聲音都發抖了,說道:「島上一個人也沒有,我實話對你說了吧。一個人也沒有!」

法官摸摸下巴頦,平穩地說:「按你的說法,沒有人。今天一早,我就得出這個結論了。我原可以預先告訴你們,再怎麼搜索都是白搭的。然而,我強烈地傾向於這種認識:歐文先生(就稱呼他給自己起的名字吧)確實就在這個島上。一定是這樣。至於他的那個計劃,要把法律制裁不了的犯有各種罪行的某些人不折不扣地量刑處置,只有一種辦法才能實現得了。那就是說,歐文先生只有一種辦法才能來到島上。這樣一來,問題也就完全清楚了。歐文先生就在我們這幾個人中間……」

「喔,不,不,不……」

這是維拉。她突然發作起來了,近似嗚咽。法官尖利地看了她一眼說:「我親愛的小姐,這不是睜著眼睛不願意正視現實的時候。我們都處在極端危險之中。我們中間有一個人就是尤·納·歐文。就是不知道我們中哪個人是他。來島的十人當中,有三個已經明確地完蛋了。安東尼·馬斯頓,羅傑斯太太和麥克·阿瑟將軍都完蛋了,沒什麼好懷疑的。只剩下我們七個,而這個七人中間,如果允許我說明自己的想法的話,有一個是冒牌的印地安小男孩。」他住口不說了。望著周圍的每個人。

「我可以認為各位都同意了嗎?」

阿姆斯特朗說道:「這真是離奇——但我認為你是對的。」

布洛爾說道:「一點也沒有什麼可以懷疑的。如果你們想聽聽我的想法,我有一個絕妙的主意——」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急忙用手勢制止了他。法官還是穩穩噹噹地說道:「我們現在就來談這一點。到現在為止,我所要明確的的是,對眼前明擺著的事實,我們的看法是不是都一致了。」

埃米莉·布倫特還在織毛線。她說道:「你的說法聽上去蠻合情合理。我同意我們中間有一個是給魔鬼當差的。」維拉輕聲說道:「我不能相信……我不能……」

沃格雷夫說道:「隆巴德,你呢?」

「我同意,先生,完全同意。」

法官看來挺滿意,他點點頭說道:「好吧,現在我們來提證據、擺事實。首先,有沒有理由懷疑具體是誰呢?布洛爾先生,我看,你好像想說點什麼?」布洛爾緊張得喘著粗氣說道:「隆巴德帶著一把左輪手槍。他不說實話——昨天晚上。這是他承認了的。」菲利普·隆巴德咧開嘴,訕笑著說道:「我看,我少不了還得解釋一遍。」

他又解釋了一遍,說得簡明扼要。

布洛爾毫不放鬆地追問道:「拿什麼來證明?沒什麼可以證明你所說的屬實啊?」

法官咳著。

「遺憾的是,」他說道,「我們誰都一樣,都只能光憑各人自己說的。」他往前探著身子說:「我敢說,你們哪一個都還沒有真正意識到這是多麼罕見的特殊情況。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可以採取的步驟,就是看看我們現有的材料是否足以使我們中間哪一個人徹底擺脫關係?」

阿姆斯特朗馬上說道:「我是一個大家都熟悉的專業人員。所以懷疑我的惟一理由不過是——」法官又舉起手來打斷了發言人的說話。沃格雷夫法官先生繼續用他細聲細氣但清晰明確的聲音說道:「我也是一個大家都熟悉的人物啊!所以,我親愛的先生,這還不如不說!這一陣子以來,大夫中有胡作非為的,法官里也有胡作非為的,而警察——」他瞅著布洛爾,又添上了一句:「也不例外!」

隆巴德說道:「無論如何,我認為你得把婦女們除外。」

法官的眉毛挑上去了,用他那久為法律界人士所熟悉的、出名的刻薄語言說道:「這樣說來,我應當認為你是主張女人中是不會有殺人狂的了?」

隆巴德忿忿地說道:「當然不是這樣。不管怎麼說吧,這看上去就是不可能——」

他頓住了。沃格雷夫法官先生仍然用他那輕輕的、酸溜溜的聲音向阿姆斯特朗說道:「阿姆斯特朗大夫,我可以認為一個女人的力氣也足能打出致可憐的麥克阿瑟於死命的那一下子嗎?」

大夫平靜地說道:「完全做得到——只要使用的傢伙順手。像橡皮棍或者橡皮的鉛棍之類的。」「不需要格外使大力氣嗎?」

「根本不需要。」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扭動著他那烏龜似的脖子,又說道:「另外兩起人命案是藥物致死。而這一起,誰也沒有話說,哪怕是力氣最小的人也能辦得到。」

維拉怒不可遏地說道:「我看你是瘋了!」

法官的一雙眼睛慢慢地轉過來,盯在她的臉上,這個眼神冷漠無情,說明這個人長期慣於察言辨色而自己則聲色不露。維拉想道:「他這樣看著我,把我當成——一種標本,而且」——她一想到這個念頭,不禁有點吃驚——「他討厭我!」

法官正在有板有眼地說著:「我親愛的大小姐,剋制一下自己的感情吧!試試看。我不是在說你。」他又向布倫特小姐彎了彎腰。「我希望你別見怪,我一定說我們誰都有嫌疑,沒有一個例外。」

埃米莉·布倫特只顧自己織著毛線,頭也不抬,冷冰冰地說道:「凡是了解我為人的人,要是聽到有人說我害死了別人的性命——更甭說是一下子三條性命啦,不用說都會感到極其荒謬的。但是,我充分理解我們畢竟是誰都不了解誰,而且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沒有充分的證據,那就誰也脫不了干係。我到現在為止還是這麼說:我們中間就是有一個魔鬼。」

法官說道:「這樣說來,我們都一致了,不存在僅僅因為品德或者身分而排除哪一個人的嫌疑問題了。」

隆巴德說道:「對羅傑斯怎麼看?」

法官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什麼怎麼看?」

隆巴德說道:「這個,依我看,羅傑斯完全可以排除在外。」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說道:「當真?有什麼根據?」

隆巴德說道:「一則,他沒這個心眼兒,再說,他的老婆也是一個受害者。」

法官的濃眉毛又挑起來了,說道:「年青人,我以前審問過一些被控謀殺妻子的人,結果證明所控屬實。」「這個我同意。謀殺老婆,這太可能了——幾乎可以說太稀鬆平常了!但這樁具體事情,一定不是!我可以相信羅傑斯殺了妻子。說他為了怕她頂不住,怕她出賣了他也行;說他嫌棄她也行;說他想搞一個年青得多的小妞兒,另結新歡也行。但是我沒法相信他就是那個瘋子歐文先生,搞他媽的什麼執法不阿,還拿自己的老婆首先開刀,其實那樁壞事明明是他們兩個一起乾的。」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說道:「你把道聽途說當證據了。我們並不清楚羅傑斯和他的妻子是否密謀殺害了他們的東家。這完全可能是偽訴,為了使羅傑斯等同於我們的處境。昨天晚上羅傑斯太太恐懼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她發覺她丈夫的精神失常了。」

隆巴德說道:「好吧,你儘管說你的。反正尤·納·歐文是我們中間的一個,誰都有可能,哪一個也跑不了。」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說道:「我的論點是不要從品德、身分或者可能性等等方面排除任何人。而是根據各種事實審查排除一個或者更多人的可能性。現在就來進行。簡單說吧,我們中間有誰或者哪些人完全不可能對安東尼·馬斯頓使用氰化物,完全不可能對羅傑斯太太使用過量的安眠藥,完全沒有機會對麥克阿瑟進行致命的一擊呢?」布洛爾一直陰沉著的臉開朗起來了。他向前靠了靠。

「這才像話,先生!」他說道,「就是這個辦法!我們來試試。關於馬斯頓這個小夥子,我看沒什麼好查的了。有人已經說過在馬斯頓最後一次斟滿酒杯之前,窗外可能有人往剩酒餘瀝中偷偷放了些什麼。真正在房間里的人幹起來甚至更容易。我記不得當時羅傑斯是不是在房間里了,至於我們其餘這些人,哪個都有干這事的可能。」

他停了停之後又接著說:「現在拿羅傑斯的女人來說吧,當時跑出去的是她大夫和大夫。他們倆哪一個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做——」

阿姆斯特朗跳了起來,混身發抖。

「我抗議——這簡直是莫名其妙!我發誓,我給那女人的藥劑是毫無——」「阿姆斯特朗大夫。」

這個細細的、酸溜溜的聲音挺管用。大夫剛說了半句,就驟然停住了。

「你的憤慨是非常自然的。但是,儘管如此,你得承認必須面對事實。不是你,就是羅傑斯,你們都有可能毫不費力地使用致命的劑量。現在,我們再來看看在場的其他各位的情況。我、布洛爾探長、布倫特小姐、克萊索恩小姐、隆巴德先生有沒有下毒的機會呢?這些人中間誰可能完全被排除在外呢?」他頓了頓,「我看一個也不可能。」

維拉憤怒了,說道:「我根本不在這個女人旁邊!你們都可以作證。」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遲疑了一分鐘才說話:「根據我的記憶,事實是這樣的——如果我說得不對,請各位糾正。安東尼·馬斯頓和隆巴德先生把羅傑斯太太抬上沙發之後,阿姆斯特朗大夫跑了過去。他讓羅傑斯去取白蘭地。後來呢,大家提出了一個問題:究竟我們聽到的指控是從哪裡發出來的。我們都走進隔壁那間房子,除了布倫特小姐仍舊呆在老地方沒動——單獨一人同失去了知覺的那個女人在一起。」

埃米莉·布倫特的臉頰頓時變了顏色。她放下織物說道:「這簡直使人不能容忍!」

但是無情而細細的聲音照樣在說著:「而當我們回到房間里的時候,你,布倫特小姐,正俯身對著沙發上的女人。」

埃米莉·布倫特說道:「正常的同情心也是刑事犯罪嗎?」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說道:「我只是在擺事實。隨後,羅傑斯送白蘭地進屋,當然,他完全可能在進屋之前就下了葯。這杯白蘭地讓那個女人喝下去了。不一會兒,他丈夫和阿姆斯特朗大夫幫她上了床。阿姆斯特朗大夫當場給了她鎮靜劑。」

布洛爾說道:「事情經過是這樣的。完全是。這就不關法官、隆巴德先生、我自己和克萊索恩小姐我們這幾個人的事了。」

他說得很響亮,而且顯得十分高興。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啊?是沒事了嗎?我們一定得把每一點可能發生的情況都估計進去。」布洛爾的眼睛又瞪起來了,他說:「我不懂你的意思。」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說道:「羅傑斯太太就躺在樓上她自己的房間里。大夫給她的鎮靜劑開始發生作用了,她迷迷糊糊地發困,不做聲了。假定說,那時候有個人敲了一下門,走進房間,比如遞給她一片葯或者一點藥水,還傳著大夫的口信說這是大夫吩咐讓她吃的。你決不會想像羅傑斯太太會再三考慮,不聽傳話,不馬上把葯吞下去的。」靜了一會兒,布洛爾不安地移動著雙腳,皺著眉頭。菲利普·隆巴德說道:「這種說法,我一點兒也不信。再說,事發之後總有好長時間,我們誰都沒有離開這間屋子吧,後來又是馬斯頓的死,等等,等等的。」

法官說道:「如果有人後來是從他或她自己的卧室里去找羅傑斯太太的呢?我是說再後來。」

隆巴德不同意:「那時候羅傑斯就在房間里了。」

阿姆斯特朗大夫開了口。

「不對,」他說道,「那時候羅傑斯下樓收拾餐廳和小廚房去了。就是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到過那裡。」

埃米莉·布倫特說道:「大夫,你能肯定說那個女人吃了你的葯以後一定睡得很死嗎?」

「十之八九會是這樣,但也沒有準。對任何一個具體的病人,只有經過幾次處方以後,才能知道他對不同藥物有什麼不同反應。有時候,硬是要隔好久,鎮靜劑才起作用。這都得看每個人的體質對具體藥物的反應如何了。」

隆巴德說道:「當然,這是你的老一套,大夫。照本宣科,呃?」

阿姆斯特朗又給惹怒了,臉色頓時陰沉起來。

但是法官冷漠無情的低語聲又一次把他已經到了嘴邊的話頭攔了回去。

「反駁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們要弄清楚的是事實真象,我認為,我剛才擺的情況有可能發生是站得住腳的,我也承認這種可能性並不很大。但那也得看可能去的人具體是誰了。要是這種送葯的差事落在布倫特小姐或者克萊索恩小姐頭上,病人見到她們去,絕對不會有疑慮。換了我去,或者是布洛爾先生、隆巴德先生去,至少說,就很不正常,但是我仍然認為這不至於引起她內心的懷疑。」布洛爾說道:「那對我們說明什麼問題呢?」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用手指輕輕地敲著嘴唇,滿臉的冷漠,毫無一點兒人情味地說道:「我們現在談的是第二起兇殺案,事實說明我們哪一個都不能全然擺脫嫌疑。」

他停了停又說:「我們現在談談麥克阿瑟將軍的死亡。那是今天早晨發生的。誰要是有什麼可以談的,可以開脫他或者她自己的,我請他們照樣說上一遍。至於我本人,現在我當場表示,我沒有充分證據說明自己不在場。整個上午我都坐在平台上,想著一個問題,就是包括我們每個人在內的處境問題。

「我就在平台上那把椅子里整整坐了一上午,直到鐘響。但是我應該說,我記得其間有好幾次周圍完全沒有人,而我也完全有可能去到海邊,殺死將軍后再回到椅子里坐著。要證明我一直沒有離開過平台,只能聽我自己說。而在這種情況下,這是不夠的。必須有證明。」

布洛爾說道:「我一上午都同隆巴德和阿姆斯特朗大夫在一起。他們可以給我作證。」阿姆斯特朗大夫說道:「你去屋裡取過繩子。」

布洛爾說道:「不錯,我去過。直去直回,這你應該清楚。」

阿姆斯特朗說道:「你一去好久……」

布洛爾漲紅了臉,說道:「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阿姆斯特朗大夫?」

阿姆斯特朗又說了一遍:「我不過是說你去了好久。」

「難道不需要花時間找?哪能一伸手就是一大卷繩子到手?」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說道:「布洛爾探長走開的時候,你們兩位在一起嗎?」

阿姆斯特朗光火了:「哪還用說。隆巴德不過走開了幾分鐘,我一直在原地沒動。」

隆巴德帶著微笑說道:「我想試試能不能用太陽光的反射向岸上發信號。得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我只走開了一兩分鐘。」

阿姆斯特朗點頭表示同意:「沒錯。我向你們保證,就這麼一會兒,來不及殺人的。」

法官說道:「你們倆誰看過表呢?」

「沒看過。」

菲利普·隆巴德說道:「我沒有帶表。」

法官不慌不忙地說道:「一兩分鐘,這個說法太含糊。」

隨後,他把腦袋轉向懷裡抱著毛線,筆挺地坐著的那個主兒:「布倫特小姐?」

埃米莉·布倫特說道:「我同克萊索恩小姐一起到島頂上走了走。後來,我坐在平台上曬太陽。」法官說道:「我不記得你在那裡。」

「不,我是在房子朝東的拐角那邊。那裡避風。」

「你一直在那裡坐到吃午飯?」

「是的。」

「克萊索恩小姐?」

維拉胸有成竹地大聲回答道:「今天一早,我同布倫特小姐在一起;之後,我各處溜了溜,再後來,就到海邊同麥克阿瑟將軍談了談。」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插嘴說道:「那是什麼時候?」

維拉這才有些恍惚,她說道:「我不清楚,大約吃飯前一個鐘頭吧,我想想——可能還不到。」

布洛爾問道:「是我們同他談了之後,還是之前?」

維拉說道:「我不清楚。他——他真是非常奇怪。」

她有點哆嗦。

「怎麼奇怪法?」法官要追問清楚。

維拉低聲說道:「他說我們都快要死了——他說他正在等待著他的末日。他——他嚇得我……」

法官點了點頭說:「後來你又做什麼了呢?」

「我回屋裡了。一直到吃飯之前才出來,又到屋後走了走。反正整整一天我都是心神不定的。」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撫摸著下巴頦說道:「還剩一個羅傑斯。其實他的證詞究竟能給我們增添多少情況呢,我懷疑。」應召來到審問席面前的羅傑斯確實說不出多少情況來。他一上午忙著大小家務和準備午飯。飯前他還給平台上送過雞尾酒,之後又上樓把自己的東西從閣樓搬進另外一間房子里。一上午連窗外都沒有望過一眼,連一點有關麥克阿瑟將軍死亡的蛛絲馬跡都沒有見到。他敢發誓說,中午他開飯擺桌子的時候,餐桌上確確實實有八個小瓷人兒。

羅傑斯的證詞一結束,屋裡頓時又靜了下來。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清了清嗓子。

隆巴德對維拉·克萊索恩低聲說道:「現在聽他宣讀結論吧!」

法官說道:「我們盡最大的可能就三起死亡案情作了質詢。有些涉及人員在某些方面確無干係,但迄今為止,我們仍不能肯定哪個人同本案全無牽連。我重申我絕對相信,現在本室的七人中有一個就是危險的也可能是精神失常的罪犯。但是,在我們面前尚無證據說明他是哪一個。眼下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想想有什麼辦法同岸上取得聯繫以求幫助,也想想萬一岸上的幫助一時來不了(而且按天氣的情況看,十之八九來不了)時,必需採取哪些措施才能保證我們的安全。

「我請求大家慎重考慮這種情況,把自己想到的任何建議提出來。在此期間,我還警告大家要各自提高警惕。殺人兇手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正是因為我們這些受害對象毫無戒心。從現在起,我們應該以考查我們中間的每一個人為自己的責任。凡事預則立,也就是有備而無患。切勿大意,謹防危險。完了。」菲利普·隆巴德不出聲地嘟囔道:「現在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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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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