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馬莎嬸嬸詢問他的生意時,他會哼道:「所得稅!你不用為禮物付任何所得稅,那是自願的饋贈。」他的話通常到此為止,對任何人都不例外。
只有一次,他做了詳細的說明。他向馬莎解釋說:「我告訴一個人如何去掙錢。我設想出一個計劃,並找一個可以將其付諸實施的人。計劃成功后,他給我送來禮物。你不能上報那樣的禮品,並去交所得稅。我甚至根本就不數這些錢,那無異於對別人的禮物挑三揀四……」
馬莎嬸嬸聽到門鈴聲,出門迎接佩吉:「哦,你好,佩吉。你整天究竟在忙些什麼?」
「我被捲入了一件麻煩事。」佩吉說。
「我從報上看到你發現了一具因中毒而死的女孩的屍體。」
「是的。」
「噢,天哪,我們還是別站在這兒閑聊了,快點進來。」
多年來,馬莎嬸嬸一直是本尼迪克叔叔的「助手」,夫唱婦隨時,她穿著一套貼身的黑色緊身服,一條僅可遮住臀部的短裙,一件低領的上衣,還有固定的微笑。在本尼迪克叔叔的表演過程中,當他要做快速替換或用手做一些變戲法,又想躲過觀眾的視線時,馬莎就會「不由自主」扭動著她的屁股,定格的微笑會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有生氣。接著,屁股的搖擺會變成十分輕快活潑的節奏。本尼迪克叔叔過去常常這樣描述說:「這給了我機會,讓我可以完成那些騙人的把戲,但等我做完后,一半多的觀眾不知道給我喝彩。他們繼續在看馬莎的屁股。」
「老勇士怎麼樣?」佩吉問。
馬莎嬸嬸朝起居室里張望了一下說:「他在那兒睡大覺,要麼就是在琢磨一個新計劃,我從來搞不懂的。」
「睡覺的人」坐在椅子里,頭前傾並稍稍側垂著,在輕聲地打著鼾。他猛然一怔,清醒過來,一個呼嚕沒打完,就給強行抑住了。他看著佩吉,十分窘迫難堪:「我的老天爺,佩吉,你來這兒多久了?」
從他動作的完美無缺,佩吉知道,這位上了年紀的「睡覺的人」一直是在做打盹複習。
「本尼迪克叔叔,我遇上了一點麻煩。」
「那沒什麼大不了的。」本尼迪克說。
「我一直在瞞著警方。」
「噢,為什麼不呢?你不能將你知道的所有情況四處逢人就說。」
她把事情的原委向他和盤托出,他仔細傾聽著:「你需要我做些什麼?」在她說完后,他問道。
她說:「在519公寓房間的玻璃垃圾容器里,有一個威士忌酒瓶的殘留碎片。我想趕在拾垃圾的人之前得到它,我想讓人把它處理加工一下,以獲取指紋,而且我想把指紋拍攝下來,保存好,以便可以在任何時候用做證據。」
「你還需要什麼?」
「你永遠的支持。」
本尼迪克叔叔把輪椅搖到電話機旁,撥了一個號,等了片刻,然後說:「喬治嗎?」他等了一會兒,然後說出了斯特拉·林恩曾經住過的公寓房子的地址。
「在後院一個鍍鋅垃圾箱里,有一個破碎的威士忌酒瓶,垃圾箱上有519的字樣。我要你細心地保存那隻碎瓶子,去掉上面的灰塵,以便獲取指紋。定形處理你所發現的任何指紋,這樣就可以保存得久一些。我還要你把它們拍攝下來。
「哦,你最好帶個人和你一道,萬一有人要你去辨認那個瓶子,也好有個證人。你的記錄不太光彩……他是誰?……可以,他行……如果有誰說什麼的話,晃一下你的證章,說你是衛生檢查員,對一些違章行為抱怨一通……對,將他們置於守勢……搞定之後通知我。再見。」
本尼迪克叔叔掛了電話,轉向佩吉:「那事有人去辦了。如果還需要什麼,儘管說。」他的眼瞼垂下來,腦袋點了點。
佩吉採取了一些複雜的預防措施,以確保不被盯梢,然後取回了剛才留下讓人快速沖洗的照片。
回到公寓里,她仔細察看了那9張照片,很是失望。在一張海灘邊的照片上,一位年輕英俊的男子身著緊身泳褲,留著一頭金黃色的捲髮,笑得很有魅力,體格十分健美,但佩吉從他身上一無所獲。
有一張是停在海灘邊的一輛汽車的照片,還有兩張斯特拉·林恩著泳裝的照片。這兩張照片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絕對不會通過任何審查員的審查的。很明顯,這套泳裝是由三塊印度扎染印花大頭巾仔細搭配而成,充分展示了她身材的曲線。這套泳裝不是用來在水中游泳的。
有一張照片上面是一輛汽車的後部,一個年輕男子正在從汽車後部的行李箱里往外拎兩個旅行小提箱。照片的背景是一些帶有車庫的微型小木屋。
佩吉想看清汽車牌照號碼,可不巧,那個男子正好站在那裡,幾乎遮住了全部數字,除了最後三位861。
佩吉仔細揣摩著一張停靠著的汽車的照片,背景是一望無際的沙灘。這一次又無法看清汽車牌照上的任何字樣,車子是側面照的。
另一張照片上是一頓中午的沙灘野餐。那個年輕男人細腰寬肩,盤著腿席地而坐。
電話響了,佩吉接過電話。
是唐·金伯利的聲音,他說:「感謝老天,我總算找著你了,佩吉。」
「怎麼啦?」
「今天早晨,我去了辦公室,聽說有一位警探在找我。我覺得,在我和任何人談話以前,我們應當再多發現一些關於那封信的情況,所以我躲了起來,但是,我並不打算躲著你,而且我不想讓你覺得我背信棄義,讓你獨自承受麻煩。我已經找了你一整天。」
她油然感到一陣輕鬆。「哦,那很好,唐,」她說,「我很高興你能想到我。你現在在哪裡?」
「現在,」他說,「我在一家收費電話亭。」
她說:「我覺得你是個挺不錯的攝影師。」
「是的,我干過不少攝影方面的活。」
「我有一些膠片,我想應該把它們——噢,我想我們應該放大其中的一兩張。」
「你在哪兒搞到這些膠片的。」
她沒有回答。
金伯利說:「噢——噢,我明白了。」
「需要多久?」
「一共有多少?」
「9張,但是,我覺得只有2張或3張重要。」
「沒問題,」他說,「我們可以將它們放大到你滿意為止,或者挑出膠片中你想放大的那部分,然後我們出去吃飯。等我們回來時,放大的照片就會幹了。我們可以仔細地看看。」
「所有的一切你一個人能行嗎?」
「當然。我已準備就緒了,一會兒我就過來接你。」
「好的,但是你得給我半小時洗澡穿衣。」
「半小時后我將準時到那兒。」他說。
佩吉掛斷電話,跑過去洗澡,心中漾起一陣異樣的狂喜,因為唐沒有拋棄她,沒有讓她一個人去面對這些問題。
唐·金伯利自豪地帶著佩吉看他的公寓,指給她看牆上的帶相框的照片。
「這些都是你的傑作嗎?」她問道。
「全都是的。」他說,「我喜歡雲的戲劇性效果,從這些照片中,你可以看出我喜歡海洋上空的雷雨雲團和暴風驟雨。當然,通過用紅筆對其矯正,它們被刻意地戲劇化了。不過,你可以由此感受到力量,暴風雨的洶湧澎湃,大自然的威力。」
「這太棒了,」她說,「它們——很可信,很真實。從某種意義上,它們就象徵著生命。」
「很高興你能喜歡它們。現在想看看暗室嗎?」
「當然。」
「我們來看看那些膠片吧,佩吉。」
她把信封遞給他。他沒理會那些照片,仔細地看起底片來。
「噢,」他說,「這個女孩用的相機挺高級的。」
「你又沒看相機,怎麼知道的?」
「你可以從膠片上一目了然,」他說,「這些膠片十分清晰。那意味著她有一個聯合測距儀和一個優質鏡頭。這就是我想看底片而不是照片的原因,底片說明了一切。很多時候,廉價的鏡頭在曝光之後,照片還看得過去,但是一旦你開始放大,照片就會毛絨絨的模糊不清。我們馬上來放大幾張照片。」
「暗室在哪兒?」她問。
他笑了起來:「這是一間單身公寓,廚房外有一間餐具室,比我需要的大得多,所以我把它遮得嚴嚴實實,安裝上自來水,這樣就成了一間暗室。快些進來,我要讓你看看我的工作室。」
他領著佩吉進了暗室,向她展示了兩個放大相機。其中一個使用他所說的「冷光」,另一個則使用聚光器以提高清晰度。
金伯利往不鏽鋼托盤裡倒了一些化學藥劑:「眨眼間這些照片就會擴沖好的。在想什麼呢,佩吉?」
「我想問你一點事,這或許跟我沒關係。」
「什麼事?」
「你知道斯特拉的身體情形嗎?」
「知道。」
「是你,」她說,「也就是說——是你——」
「你是在問,我是不是那個男的吧?」
「對。」
「不是的。」他沉默了一會,然後接著說,「我認識斯特拉已經有些年頭了。我初次見到她時,她正在一家咖啡館里工作。她是一個性格宜人、討人喜歡的孩子。我見過她幾次,後來有人安排我進了一個委員會,為一次地方慶祝活動挑選『皇后』。有許多女孩子穿著泳裝,排成一行,我驚訝地在其中發現了斯特拉·林恩。
「我覺得,我認識她這一事實並沒有影響我的評判。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投了她一票,其他兩位評委也投了她的票。她當選為該組織的『皇后』,那是3年前的事了。從那以後,她的體重增加了,但那時——哦,她身材確實漂亮。」
「說下去,」佩吉說,接著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我願意說。我想讓你知道情況是怎麼樣的。她打電話感謝我投票選她,我祝賀她依靠自身的優勢贏得了這次選美賽。後來一段時間,我失去了和她的聯繫。再後來,她又打來了電話,說她很想離開那座小鎮,想去城市。我猜想,她一定是遇上了傷心事。」
「那正是我想了解的部分情況。」佩吉說。
「為什麼?」
「因為我正試圖再現斯特拉的生活。」
「事實上,」唐·金伯利說,「我對她的來歷知道得並不多,佩吉。你相信嗎?」
「當然相信。」
「有些人是不會信的,」他若有所思地說,「但是,我們言歸正傳吧,她和一個人戀愛了。我不清楚他是誰,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斯特拉想離開小鎮,她傷心透了,而且經濟十分虧空,我不得不借錢給她,幫她付清了她在科費爾維爾鎮欠下的帳單,又幫她找了一份工作,讓她開始新的生活。我一直被蒙在鼓裡,不知道她的新工作就在我的公司里,直到我在公司碰上她為止。」
「是哈爾西先生為她安排的工作。」她說。
「我知道。哈爾西先生認識她在科費爾維爾的爸爸,他去世大概已經5年了,但哈爾西先生認識他,也喜歡他。」
「認識她嗎?」
「那還用說。」
「有多熟?」
「我不知道,斯特拉從不談論她的朋友。我一直試圖在找哈爾西先生,他不在。」
「我知道。你借給她錢,唐,她還你了沒有?」
「還了。怎麼啦?」
「她需要一大筆錢,你給她的是支票?」
「對呀。」
「但是她還錢的時候,一定是東一點西一點零星地用現金還給你的。」
「是的。」
「那麼她無法證明她已經還過錢給你了?」
「你是在說,我想讓她付兩次債款嗎?」
「我是在想警方會這麼認為的,」她說,「銀行在微型膠片上記錄著所有他們經手的支票。」
「我知道。」他簡短地說,她發覺他有些憂慮了。
門鈴持續大聲地響了起來。